呂茜倩,曾 俊,劉曉東,樊均明,△
1.成都醫學院 (成都 610500);2.四川大學華西醫院(成都 610041)
原發性干燥綜合征(primary Sjogren′s syndrome, pSS)是一種慢性自身免疫性疾病,主要以侵犯淚腺、唾液腺等外分泌腺為主,病理表現為特征性的淋巴細胞浸潤性病變,患者大都表現為口干、眼干等腺內癥狀,無其他結締組織病病史,腺外可累及多種臟器,其中腎臟損害是不容忽視的重要病變。pSS腎臟損害機制尚不明確,但臨床pSS較常見,主要表現為腎小管間質病變,導致腎小管性酸中毒、腎小管濃縮稀釋功能障礙、范可尼綜合征等。腎小球病變相關報道少見,主要表現以血尿、蛋白尿為主[1-2]。pSS合并腎臟損害早期病情隱匿、臨床癥狀不明顯,易誤診、漏診,現將臨床以自創“腎痿方”結合西醫治療pSS 1例病例報道如下,以增加臨床醫師對該病的治療手段。
患者,女,36歲,平素無任何異常感覺,于2018年12月單位體檢時查出腎功能異常,尿蛋白(PRO)+,隨后復檢尿蛋白增加,在當地醫院住院并治療,期間行各項檢查,結果顯示:PRO2+,尿酸(UA)510 μmol/L,血肌酐(Cr)144 μmol/L,ANA抗核抗體1∶100,抗SSA(+),診斷為“干燥綜合征?”、“腎損害”。住院期間出現貧血表現,血壓達到169/100 mm Hg,予愛諾華、美卓樂、益比奧、洛丁新等,行西醫降壓、減少PRO、補血常規治療。
出院后Cr水平持續>120 μmol/L,且伴有腰痛、蛋白尿癥狀,患者于2019年4月至四川華西醫院樊均明腎病專家門診就診,自述夜尿頻繁、自覺口干、但尚未達到吃餅干需水才能下咽的地步,查尿常規顯示PRO 2+,伴血尿,腎功能:Cr 148 μmol/L,UA 305 μmol/L,內生肌酐清除率(Ccr)25.74 mL/min,免疫檢查顯示抗SSA(+),甲狀腺功能顯示甲狀腺球蛋白抗體(TGAb)與甲狀腺過氧化物酶抗體(TPO-Ab)偏高,血常規顯示血紅蛋白(HGB)為100 g/L,血壓基本正常,查體發現患者口腔內出現牙齦發炎并見齲齒,未見水腫、甲亢或甲減等表現,未觸及甲狀腺腫大,大便及月經正常,舌質淡,脈細數,中醫診斷為“尿濁”“血尿”,西醫診斷為“干燥綜合征合并腎損害”“慢性腎臟病Ⅲ期”“橋本氏甲狀腺炎”及“貧血”,予醫囑:自擬“腎痿方”加減15副(黃芪40 g,煅牡蠣15 g,牛膝30 g,昆布10 g,當歸20 g,酒大黃10 g,茯苓30 g,酒川芎15 g,酒丹參 20 g,三七粉(沖服)5 g,黃柏15 g,炒蒼術10 g);美卓樂16 mg 1次/d、雙嘧達莫片50 mg(3次/d)、洛丁新20 mg(1次/d)、益比奧 10 000 IU (1次/2周)皮下注射,并請口腔科門診處理齲齒。
患者半個月后復診,自述夜尿次數減少,近幾日常感疲勞,復查顯示PRO減量,HGB值上升,腎功能指標Cr 130 μmol/L,未行血常規、免疫及甲功等復檢,舌質淡苔白,大便偏稀,一日2~3行,脈緩,余正常,維持西醫治療,中藥在原方基礎上增黃芪至50 g,減酒大黃為5 g,予中藥30副。
患者1個月后復診,復查尿常規顯示PRO轉陰,HGB正常,腎功能:Cr 89.5 μmol/L,Ccr 35.45 mL/min,Cr下降明顯,免疫檢查顯示抗SSA陰性,甲功正常,患者大便恢復正常,未見痛風表現,舌質較淡,脈略沉,西醫治療不變,中醫在原方基礎上增加黃柏、蒼術劑量,予中藥30副。囑患者每月復診并復查腎功,至2020年1月免疫檢查、甲功及Cr水平已正常,Ccr指標經過穩定恢復現已正常,持續以中西醫手段進行調理鞏固。
該例pSS并腎損害發病極為隱匿,臨床無首發表現,完全依靠體檢手段檢出并開展后續治療。重視定期體檢對于潛在致病因素的發現不失為一種預評估手段。該患者合并的腎損害表現為慢性腎小球病變,突出表現為蛋白尿、血尿及Cr水平升高,并在病情發展過程中出現了甲狀腺功能失調,但甲功指標意義不明顯。在該病例前期治療中,各項指標控制相對較好,未見大幅度異常改變,但Cr水平持續較高,潛在危險因素突出。前來就診時Cr升高明顯,顯示腎小球濾過功能嚴重減退,但患者臨床并未出現嚴重的免疫及腎病表現。針對此類疾病,如果單純依靠臨床癥狀進行診斷治療,非常容易忽視疾病后續危重發展,而前期單純依靠西醫手段,療效不理想,因此中西醫結合優勢突顯。
西醫以美卓樂(甲基強的松龍)抗炎、抗免疫,該激素多以沖擊療法緩解急性腎衰、狼瘡性腎炎等嚴重腎臟疾病的臨床癥狀,其沖擊劑量有助于快速恢復腎小球濾過率,改善免疫復合物沉積及減輕蛋白尿[3-5],但該患者早期在外地治療,是否給予沖擊治療不明確,至華西醫院時已發展為慢性腎功能不全,予維持劑量甲基強的松龍旨在通過抗炎、抑制免疫反應、抑制醛固酮和抗利尿激素分泌等綜合作用達到利尿、消除蛋白尿的目的。研究[6-9]顯示,小劑量甲基強的松龍能夠抑制人類腎小球系膜細胞的增殖,從而控制炎癥及腎小球硬化的發生發展。雙嘧達莫的應用在于其已被肯定具有延緩腎功能衰退、降低尿蛋白作用,作用機制主要是通過抑制磷酸二酯酶活性,增強前列腺素I2作用,擴張腎動脈、增加腎小球血流量和氧供量,長期應用能夠促進側支循環形成,增加腎小球率過濾;同時雙嘧達莫通過抑制血小板聚集,改善血液高凝狀態,也可抑制腎小球微血栓形成[10-12]。臨床除以上兩藥,還配合使用洛丁新緩解患者既往高血壓,每2周1次的益比奧注射用以緩解腎病貧血癥狀并防止嚴重貧血的發生。
中醫方面以自擬“腎痿方”治療,患者為pSS合并的慢性腎病,腎臟損害指標突出,中醫理論認為慢性腎病多屬于“水腫”、“ 尿濁”、“虛勞”等范疇,其發生發展不僅責之于腎脾本虛,機體內外的濕熱、瘀毒、積滯等邪毒侵擾,也是導致其病理發展的關鍵因素;《素問·湯液醪醴論》提出“平治于權衡,去菀陳莝……開鬼門、潔凈府”的治療原則,以現代角度看是以活血化瘀、發汗利尿等綜合手段治療腎臟疾病的體現。因此對于慢性腎病的治療,不僅需要健脾補腎,還需重視清熱化濕、活血解毒、利水逐瘀等清利手法的運用。“腎痿方”基本治則治法在于“固腎健脾、消癥散結”,其中黃芪、牛膝味甘,綜入肝、腎、脾經,固腎健脾、補火助陽,緩補中兼合利尿之功;酒川芎、酒丹參、三七活血化瘀、消癥散結;黃柏、蒼術取二妙丸組方內涵,配合酒大黃苦寒通利,清熱燥濕解毒,且大黃為酒炙,在攻下排毒的基礎上活血祛瘀作用更強;牡蠣、昆布咸寒入腎,軟堅散結消痰,配合三七、當歸、酒川芎、酒丹參等養血活血之品,加強消癥散結之力;茯苓性味平和,利水滲濕,發揮利尿之功。
“腎痿方”治療慢性腎病療效突出源于其兩大特色,其一為“多法排毒”。患者Cr高,從中醫角度考慮為機體排濁功能差,致使瘀、濕、熱等邪郁積體內、日久化毒,因此加大酒大黃用量,并與二妙丸、酒川芎、酒丹參、三七等中藥協作,意在通過“下法”引濕毒、瘀毒、熱毒外出,雖然在患者自述大便偏稀時適當減少了酒大黃的用量,但全方攻下排毒的作用依舊,是患者Cr水平逐漸降低乃至恢復正常的中藥對癥療法。在患者腎功能恢復中,通過中醫“下法”排毒效果顯著,例如“下法”中的灌腸法可促進患者通便排氣,使慢性腎病患者血Cr、血UA、血尿素氮等指標明顯下降[13-15],與“腎痿方”中“大黃+二妙+活血藥”組配有異曲同工之妙。該方特色二為“五法綜合”。“腎痿方”蘊含溫陽固腎、活血化瘀、清熱解毒、燥濕利水、散結消癥綜合治法,“黃芪+牛膝”藥對溫陽固腎,“川芎+丹參+三七”藥對活血化瘀,“黃柏+蒼術+茯苓” 清熱燥濕利水,“牡蠣+昆布”軟堅散結消癥,加入大黃解毒排毒,引毒邪下行。尤其方中的酒炙中藥,在原藥功效的基礎上,活血化瘀、消癥解毒力量更強。研究[16]證實,溫陽、活血、利水綜合療法能夠顯著提高腎病緩解率,減少24 h PRO,降低血Cr及血尿素氮,安全性更高;扶正泄濁、活血通絡的綜合手段比單純活血手段能夠更有效降低腎衰患者血Cr水平[17],是為“腎痿方”綜合療法的臨床證據支持。后續患者Cr達到正常水平,UA偶有偏高但未見痛風表現,觀察即可。樊均明教授認為UA指標偏高屬于中醫濕熱病機所致,因此在方中增加了二妙丸的用量,如若病患UA居高未降,還可增加茯苓劑量,并在必要時配合加入豬苓輔助利水滲濕、清利濕熱。
在傳統醫學領域,認為pSS合并腎損害的病機在于素體陰虛,外感燥邪,燥邪傷津耗液,致使臟腑孔竅失養,失養失潤日久則導致脈道不利致瘀,瘀毒久滯,耗傷氣血,陰虛更甚,久病傷腎,反復循環。因此治則治法主要集中在益氣、養陰、活血、解毒4個方面,其中黃芪、黨參、大黃、丹參、當歸、茯苓、地黃、白芍、玄參、烏梅等為常用藥[18-20],多與“腎痿方”中藥物呼應,大黃、黃芪可通過調節腸道菌群環節、抑制腎小球系膜增生改變等,減輕腎小球硬化程度,延緩慢性腎衰進程[21-23],是其功用的現代藥理支持。目前該病治療多提倡中西醫結合療法,“激素+中藥”或“激素+免疫抑制劑+中藥”是常用治療方案。
pSS合并腎小球病變由于病癥隱匿的特點,增加了臨床漏診、誤診的可能,因此臨床需重視常規體檢,早發現早處理,并配合各種敏感指標加強診斷。中醫以益氣養陰、活血解毒為主要治療原則,配合西醫糖皮質激素治療pSS伴腎損害臨床療效確切且顯著,其中“腎痿方”涉及的“固腎健脾、消癥散結”理念及用藥在治療該類疾病方面可以作為參考,在腎病治療過程中,可以根據“黃芪+牛膝”“大黃+川芎+丹參+三七”“黃柏+蒼術+茯苓”“牡蠣+昆布”藥對的內涵辨證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