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無掛礙，無拘無束
——淺談紫砂壺“魚樂”的人文意趣

王 琴

江蘇宜興 宜興 214221

宜興紫砂壺為茶而生，其材質透氣不透水，有良好的氣密性，泡茶香不渙散，且久用而越顯溫潤油亮，表面能形成溫潤如玉的包漿，給人以極大的實用價值和賞玩價值，因此，紫砂壺自誕生起便深受文人雅士喜愛，經過歷代藝人的傳承和文人雅士的參與設計，集金石書畫等多種藝術形式于一體，寄托了文人的情懷和意趣。

人們常說，美麗的外表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紫砂壺也是如此，一把成功的紫砂壺不僅在于其恰到好處的造型，還在于其豐富的文化內涵和深刻的思想精神，引人遐想、耐人尋味、余味無窮。一把好的紫砂壺如同一位同頻的好友，濃淡相宜、似水長流，哪怕一言不發他也能明白你心中的苦與樂，你們能彼此陪伴，也不會因為時光的缺失而失去了共同語言，不會因為彼此看透而疏遠。與一把好壺的相遇就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美好，是“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的思念。我一直堅信，紫砂壺是有靈魂的，它不僅是工藝的堆砌，不是簡單地復制模仿，而是用心、用情、用意，是拾起自己轉瞬即逝的靈感，通過長年累月的技藝表述出來，唯有融入自身思想情感的作品，才能真正深入人心，讓人產生共鳴。

紫砂壺“魚樂”（見圖1）的創作成型來源于一次垂釣時想起了莊子與惠子的魚樂之辯。惠子從理性的角度來分析問題，他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從而得出了“子之不知魚之樂”的結論。然而，在莊子看來，魚是快樂的，因為此時的莊子是快樂的。“相由心生”，世界是人心的投射，有什么樣的心就會有什么樣的世界，莊子的心是一顆強大的心，一顆無拘無束的心，它已超越理性與邏輯，超越人與魚的界線，超越分析與推理走向頓悟與審美。莊子給我的啟示良多。美，離不開人的心；美，是萬物在人們心靈世界中的反映；美，是宇宙與人類情感的共鳴；美，源于人心，也強烈地震撼人心。一顆沒有掛礙的心，又會讓人進入一種什么樣的狀態呢？《心經》曰：“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人心沒有了掛礙，就沒有了煩惱與恐怖，就會打破人生壁壘飛向自由、高遠的天空，從而讓我們遠離顛倒、幻想、妄念與無明，達到究竟涅槃之境界。

圖1

紫砂壺“魚樂”的成型采用光器與花器相結合的創作手法，身筒模仿古代爐鼎的造型，壺身飽滿敦厚、沉穩有力、骨肉亭勻，以流暢柔和的曲線勾勒出富有張力的身筒，契合了圓器“圓、穩、勻、正”的造型特點，身筒上小下大，底部下沉而不塌，彈性中見剛勁之美；底足為三足鼎形式，三足均勻分布于壺底，拔高了身筒，平添了幾分挺拔、端莊之美，三足鼎造型彰顯出濃郁的歷史氣息，具有濃郁的民族韻味；壺蓋以壓蓋形式與壺口嚴絲合縫、通轉流暢，圓形壺蓋向上盈起自然的弧度，與壺身渾然一體，給人以飽滿的張力感；壺鈕采用捏塑的裝飾技法模仿魚兒的造型設計而成，一條胖胖的小魚小嘴微張，目視前方、心無掛礙，自在地游著，其造型惟妙惟肖、可愛生動、極具趣味，點名了“魚樂”的主旨；壺流為短直流，與身筒暗接，如同微張的魚嘴；壺把如同一條騰飛的龍，上端龍口大張與壺身相銜接，龍身向下自然婉轉成壺把，讓人聯想起“魚化為龍”之說，流、把相輔相成，極具動勢，中和了壺身的敦厚，提升了整壺的氣勢，可謂動靜相宜。爐鼎是道家煉丹所用的道具，作品采用爐鼎造型引申出道家“游心于澹”的思想，與作品主旨相契合，同時，其圓融飽滿的造型讓人聯想起海洋，魚兒暢游其中也極具畫面感。整壺選用優質原礦紫泥制成，其色澤成熟厚重、古雅質樸，給人以寧靜清幽之感，渲染出澄靜拙樸、平淡幽遠的雅趣之意。整壺泥料、造型與裝飾相互搭配，各部位和諧呼應，造型端莊穩重而不失靈動優雅，外在形式與內在精神相統一，啟示人們修心養性，以寧靜自在的心看待生活和世界，心無掛礙、心懷美好，人生也自然平靜愉悅。

紫砂壺古樸雅致、拙樸自然的氣質與中國文人崇尚淡泊、追求簡約樸素的生活情趣相契合，而隨著歷史的發展，這種崇尚淡泊、追求簡約樸素的情懷深深地影響著無數中國人的生活方式，深入到每個中國人的骨髓精神里，雖然時代不斷發展，但紫砂壺始終以一種繼承傳統、推陳出新的精神既保留傳統，又追尋時代，不斷傳承。紫砂壺“魚樂”表現出一種自然適意、澄靜拙樸、渾然天成、平淡幽遠的閑適之情，既不失古意，又有極大的現實意義，傳遞出超越器皿本身的精神價值，實現了人與作品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