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 敏
在傳統文化生活當中,酒有著十分特殊的地位,一方面古代農業生產能力不高,在某些時期甚至一度頒布過禁酒的法令,另一方面酒又是人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事物,且在很多莊嚴正式的祭祀場合,酒更是必不可少的,于是就誕生了延續上千年的酒文化和酒器文化,而隨著時代的發展,生產力逐漸提高,酒喝多了就會誤事,這在很多正式場合是絕對不能接受的,所以古代文人就發明了“以茶代酒”的做法,傳統的酒器與茶器由此產生了交集,并且由于宋明以后散茶的出現,喝茶不再像過去那么麻煩,兩者間的交集由此加深,很多飲茶器的造型就是從酒器衍變過來的,反過來自然也可以成立,紫砂作品“寒梅”創作就是源自古代的“梅瓶”。
宋元以后梅瓶被用來隨葬,作為花瓶插花,可以說已然擺脫了單純的酒瓶作用,開始向更加文雅的方向轉變,在江西瑞昌南宋年間的墓葬中就出土過一對磁州窯梅瓶,公元1195年的浙江墓葬中亦有梅瓶出土,明代山東魯王朱檀的墓中亦有出現,在明代梅瓶被大量地用來隨葬,許多藩王和高官的墓葬中都出現了梅瓶,這種轉變結合當時明代盛行的科舉文風,不難推斷出,梅瓶已然成為了當時文人雅玩中時興的事物,這也是當下紫砂瓶成為書房陳設之一的發端,清代在明代的基礎上繼續發展,紫砂花瓶上的書畫創作便由此興盛,對于當代紫砂陶刻以“瓶”作為載體的作品來說,了解其中的源流,能夠更好地為創作主題服務,眼前的這件作品《寒梅》就是這樣創作而成的。
當代紫砂瓶是從清代文房陳設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對于原始的儲酒功能已經基本不再重視,但仍然可以從瓶體形制的保留中發現一些過往作為酒器的痕跡。這些痕跡本身就成為了文化傳承的證明,對于文房裝飾來說,更有深度無疑是一項加分項,但“酒器”本身卻跟書房的文藝屬性相沖,所以瓶上所呈現的主題就成為了凸顯主人品味的最佳主角,作品《寒梅》的切入點,就在于一個“文”字,表面是刻畫的“寒梅”,實際畫中有畫,將情景的交融孕育其中,讓人品味到悠久的文韻和欣賞品味的妙趣。

“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這首是南宋詩人杜耒創作的七言絕句,是一首清新淡雅而又韻味無窮的友情詩。絕妙之處在于,這首詩通過寒夜發生的種種,潤物細無聲地講述了一個關于友情的故事,而詩中所描繪的場景,就可以通過紫砂的陶刻方式在這件《寒梅》的另一面來進行展現。而從全詩的排布上,并非是簡單的平鋪直敘,對于文字的布設,充分借鑒了瓶面的背景,僅僅只占據其中的一半,這樣的好處是可以在突出背景的同時強調詩中的黑夜,為瓶體另一側的刻畫做出鋪墊。
“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這與另一側詩文重復,但僅僅強調帶有梅的頭一句,就向觀眾強調了“梅花”的存在,因為陶刻的主題就是梅,瓶是古畫中的瓶,輪廓簡單甚至略帶一些簡陋,但就在這樣的一件瓶里,插著一株非常生動靚麗的梅花,梅枝采用陰刻的形式,轉折延伸,溝壑縱橫,而點綴在枝條上的梅花則采用陽刻法,如同點絳紅唇,是那么的奪目顯眼,與《寒梅》的主題輝映,更壓過了畫面中瓶身上的點綴。除此之外,畫面中的梅花之下,是烹茶用的茶壺和招待客人用的茶杯,在近處則散落著基本書卷,書的刻畫是單純的線條,點出來客的身份,而茶壺和茶杯則沾染著陰影,這實際上塑造了室內的火光,預示著主人正點火燒茶,招待客人。同時,這位客人喜書好梅,顯然是同道中人,在寒夜中跟朋友一邊喝茶一邊交談,人情之暖,勝過冬夜之寒。
瓶上的“梅花”塑造得越是生動,越是突出寒夜之寒,而越是夜寒,越是能彰顯友朋之情的溫暖可貴,這件作品很自然地用紫砂陶刻的方式,將歷史上流傳下來的對于友情的稱頌塑造得文雅生動,同樣載體是沒有盛酒的“梅瓶”也是別有深意,預示著哪怕沒有酒,兩人的友情亦能經受得住漫漫寒夜。
結語:陶刻題材的選擇與定位受很多因素的影響,在這件《寒梅》中,梅是引子,更是核心,塑梅既是在塑情也是在造景,寥寥的刻畫卻能夠將復雜的情景重現,并發揮出超逸脫俗的情懷,這不禁讓人對傳統文化的表達有所思考,對于浩瀚的歷史和文化,還有許多許多等待著我們去發掘和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