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蓓
我們所看到的很多事物,在通常情況下,都是事物發(fā)展的結果,很少會有人去探究事物背后的本質,在紫砂壺發(fā)展的歷史上,很多紫砂匠人也都沒有那樣去做,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制作紫砂壺僅僅被視為一門手藝,只有極少數(shù)的紫砂匠人才能被稱為創(chuàng)作者,它們的名字就是我們現(xiàn)在所熟知的歷代紫藝名家。所以可見,要想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紫砂藝術創(chuàng)作者,就需要具有這種刨根問底的思維方式,這是一名普通匠人和藝術創(chuàng)作者之間最本質的區(qū)別。
在制作眼前這件紫砂“菊瓣壺”的時候,腦海中總是會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出菊花的影子,菊花在中國有著特殊的文化含義,它被稱為“花中四君子”之一,是高雅霜傲,孤高亮節(jié)的標志,自古以來世人就會將具有這些優(yōu)秀品質的人比作菊。自古風流名士更是在筆墨行間道盡了菊花的美好,賞菊亦由此被認為是一種高雅的行為。菊花的美在于它那特殊的花瓣,這種獨特的花瓣成就了菊花的與眾不同,正所謂物以稀為貴,這種美也就成為了人們追捧的對象。紫砂“菊瓣壺”的外形就是參照菊花的花瓣來進行創(chuàng)作的,根根繃緊的筋紋從上到下一氣貫通,堅實之中帶著柔嫩,輪廓之內帶著張力,看起來就特別的有精神,這十分符合傳統(tǒng)紫砂壺對于“精氣神”的塑造,因為菊花這一題材本身就隱隱地契合著“君子”的本質,透露出一股精神,向上的形體氣質。這種氣勢是菊花所獨有的,所以紫砂“菊瓣壺”在塑造中就融入了人的這種情感,這種情感會潛移默化地讓人感受到菊花的美。
從以上這些說明可以看出,用菊花入壺,并非單純的是以形體,而主要是以文韻來進行塑造,菊花的文韻源自于我們文化中對于人性中樂觀正面的美德的稱頌,且這種稱頌并非是一時一刻的,是長期的并不斷地傳承下來的一種文化傳統(tǒng)。這就讓紫砂“菊瓣壺”中所包含的意蘊能讓絕大多數(shù)人產生認同感,只要接受過中華傳統(tǒng)文化教育的人,都可以從中感受到深切的美的含義。古往今來,用菊花作為藝術創(chuàng)作的人有很多,尤其是在明清時期,科舉繁盛,士子風流,紫砂壺發(fā)展的兩次高潮就同處于這兩個時代,所以紫砂“菊瓣壺”本身的氣質也是具有歷史延續(xù)性的,它的造型是從一代一代工藝改良,文化繼承的結果,在簡潔流暢的線條中,展現(xiàn)來自紫砂壺藝源頭的情感。

在紫砂筋紋器造型中,“菊瓣壺”是以“菊花”入壺,而在另一類筋紋造型中,例如“瓜菱壺”就是以瓜果的形態(tài)衍生變化而來的,花卉和瓜果這兩者都可以用筋紋結構來進行表現(xiàn),乍一看似乎是相同的,但它們本源所表現(xiàn)的情感是相差很大的。紫砂“菊瓣壺”所塑造的菊花并非是真正的菊花,而是菊花的韻味,屬于對高尚情感的引導,而瓜形壺所要表達的則是生活中富足的一面,這兩者之間是具有本質上的差別的,前者以情感為主,外形為輔;后者則相反;這使得創(chuàng)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所融入作品的感情會具有很大的不同,最終作品給人的感受也就會完全不一樣。
花卉形態(tài)的線條特點是向外張開,瓜果形態(tài)的線條特點則是凝聚緊實,兩者雖然在紫砂壺制作中都可以通過筋紋造型來予以塑造,但塑造的方式和方法卻有所不同。這首先源于我們人對花朵以及瓜果的喜愛側重不同,我們愛花是因為鮮花美麗漂亮,是自然界裝點世界的顏色;我們喜愛瓜果則不同,我們愛的是它的飽滿鮮美,是自然給予的饋贈。我們可以用不同花卉的形態(tài)來表示人崇高的品格,但卻可以將所有瓜果形態(tài)來表現(xiàn)富足這一人類永恒的追求,這就催生了筋紋形態(tài)表現(xiàn)上的變化,依舊以紫砂“菊瓣壺”為例,在菊花這一屬性當中,“美”依然占據(jù)著作品整體的主導地位,壺鈕、壺蓋、壺身從上往下線條處于一種逐步擴張的狀態(tài),并借用茶壺口蓋結構的分界,為花朵增添了靚麗起伏的邊緣,筋紋輪廓中飽滿的部分主要集中在壺面以及壺蓋表面兩個部位,而這兩個部位的塑造恰恰是最容易使人聯(lián)想到菊花花瓣的位置,整件作品的核心主題也就集中在這樣的塑造之中,雖然“菊花”的樣子完全不可能是紫砂“菊瓣壺”的樣子,但依舊可以從中感受到菊花的味道。
總結:紫砂筋紋造型本質上是一種簡潔的藝術,其表現(xiàn)的任何主題,從筋紋的語言來看應當是簡潔的,之所以紫砂筋紋器并沒有千篇一律,是因為創(chuàng)作底層的邏輯各不相同,這種造型形成的邏輯通過全手工制作工藝的轉化就衍變成為了各種不同的形體個性,這種個性同時帶有事物的基礎屬性和后天的文化屬性,把握住這些形體個性,就能夠在紫砂筋紋器的制作中無往不利,用紫砂筋紋的造型語言合理地呈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