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本體論承諾”是蒯因通過“語義上溯”的策略來研究本體論問題所得到的概念,它表明的是一個理論或陳述承諾了什么東西存在而不是斷定實際上有什么東西存在。“本體論承諾”學說是由多個部分構(gòu)成的相對完整的體系,“存在就是成為約束變項的值”是“本體論承諾”的識別標準,“語義整編”是“本體論承諾”的識別方法,“沒有同一性就沒有實體”則是“本體論承諾”的認可標準。“本體論承諾”學說在分析哲學語境下重提本體論問題,并通過現(xiàn)代邏輯方法的應用取得了顯著成果,但這一理論也有自身的很大局限。
關鍵詞:“本體論承諾”;語義上溯;約束變項;語義整編
中圖分類號:B151 ?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0)19-0146-04
“本體論”(ontology)這一概念起源于希臘語的onto(意為存在)和logia(記述或口述的箴言),其本義是關于“存在”的理論。對“存在”這個詞在希臘文中的意義的解釋可謂疑難重重,有時候它指“存在本身”,有時候又指“存在物”“諸存在物”或“存在物本身”等,不一而足,在這里,我們遵循蒯因的理解,他有一個著名的說法——本體論問題可以用英語的三個單音節(jié)的詞來提出——“What is there?”(即“何物存在?”)[1]13。
需要注意的是,蒯因所謂的“何物存在?”并不是指“世界上存在哪些事物或者哪些事物是最基本的存在物,并且因此只有它們才是真正存在的”,而是指“一個理論或陳述‘承諾或‘說有什么東西存在”,蒯因稱之為“本體論承諾”的問題,“一個理論的本體論承諾問題,就是按照這個理論有什么存在的問題”[2]。實際上,這兩種問題處于不同的層面,前者與事實有關,后者則與語言或概念有關。
一、“語義上溯”與“本體論承諾”
“本體論承諾”的概念是蒯因運用“語義上溯”策略來研究本體論得到的。“語義上溯”來源于卡爾納普關于“實質(zhì)的說話方式”和“形式的說話方式”的區(qū)分。讓我們看以下兩個句子。
S1:玫瑰花是紅色的;
S2:“玫瑰花”是一個事物詞。
S1是關于玫瑰花的陳述,而玫瑰花是“玫瑰花”這個詞之外的對象,這種說話方式是“實質(zhì)的說話方式”,它陳述了一個對象語句;S2是關于“玫瑰花”這個事物詞的,而“事物詞”是一個句法概念(它與使用事物詞的規(guī)則相對應,這些規(guī)則給出了事物詞的隱定義),這種說話方式是“形式的說話方式”,它陳述了一個句法語句。“語義上溯”的方法就是“從實質(zhì)的說話方式導向形式的說話方式的方法,是從以一定語詞進行談論轉(zhuǎn)為對這些語詞的談論。”[1]463簡言之,“語義上溯”使我們從語言談論的對象“上溯”到談論對象的語言。
蒯因之所以要在本體論研究中采用“語義上溯”策略,是因為他認為這是讓本體論爭論真正卓有成效的方法,而不至于讓爭論很快陷入“謾罵和丐辭的混亂之中”[1]464。在蒯因看來,本體論分歧是某種概念結(jié)構(gòu)上的基本分歧,而我們又是根據(jù)這些概念結(jié)構(gòu)來解釋一切經(jīng)驗乃至最平常經(jīng)驗的。概念結(jié)構(gòu)往往隱而不顯,它使得大部分本體論陳述處于概念結(jié)構(gòu)的內(nèi)部,從而變得似乎不言自明。處于不同概念結(jié)構(gòu)的人,就猶如處在不同“范式”下的科學家,他們之間的爭論很容易陷入竊取論題或各說各話的尷尬處境。“語義上溯”試圖在語義學水準上找到本體論可以辯論的共同基礎,“該策略是上溯到兩個根本不同的概念圖式的共同部分的策略,能較好地討論兩個根本不同的基礎”[1]464。
二、“本體論承諾”的識別
一般認為使用單稱詞項或名字就假定或承諾了其所指對象的存在,所謂的“非存在悖論”就是這樣產(chǎn)生的。舉例來說,“飛馬不存在”這個命題,如果認為“飛馬”這個詞所指稱的對象不存在的話,那么這個命題就是真的,但同時也是無意義的,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談論的是一個不存在的東西,而談論一個不存在的東西就等于什么都沒有談論。這個問題的關鍵在于,人們認為“飛馬”這個單稱詞或名字作出了飛馬存在的“本體論承諾”,而“飛馬不存在”與這個“本體論承諾”相沖突。既然說它不存在是無意義的,有些哲學家就因此得出結(jié)論,它是存在的。
蒯因認為單稱詞項或名字并不承諾相應對象的存在,其原因在于根據(jù)羅素的摹狀詞理論,這些名字事實上可以改寫成摹狀詞,而摹狀詞絕不承諾相應對象的存在,事實上,它們根本就沒有指稱對象的功能。例如,“飛馬”這個名字,可以改寫成“被科林斯勇士柏勒洛豐捕獲的那匹有翼的馬”這個摹狀短語,說“飛馬不存在”,實際上是說,“并非有且僅有一個東西,這個東西是科林斯勇士柏洛豐捕獲的,并且這個東西是馬,并且這個東西是有翼的”,用符號表示為:
這里的關鍵是,在改寫后的命題中,單稱詞項或名字“飛馬”消失了,它們轉(zhuǎn)化成了謂詞(“Fx”表示“……是科林斯勇士捕獲的”,“Hx”表示“……是馬”,“Ix”表示“……是有翼的”),謂詞對應于函項,本質(zhì)上是不完全符號,沒有獨立的指稱功能,因而也就沒有作出飛馬存在的“本體論承諾”,這時候命題“飛馬不存在”也就不會陷入悖論而是一個有意義的命題,并且由于在論域內(nèi)找不到一個x的值“滿足”這些函項或謂詞,這個命題實際上是真的。
在蒯因看來,不僅名字,謂詞也沒有作出“本體論承諾”。謂詞一般用來表達“屬性”,包括為一個存在物所具有或例示的“性質(zhì)”和為至少兩個存在物具有或例示的“關系”。一般認為個體是“殊相”,屬性是“共相”,“共相是可以多重例示的存在物——同一個共相在同一時間可以完整地且完全地為不同的、從空間上說不連續(xù)的殊相或殊相組所例示。”[3]119我們都知道,關于“共相”的性質(zhì)問題,在哲學史上尤其是中世紀以來可謂爭論不休。“實在論”主張共相是我們心靈之外的實在,其中極端的一種觀點認為,這種實在先于并獨立于個體,而溫和的一種觀點認為這種實在存在于個體之中;“唯名論”主張在心靈之外沒有共相,其中極端的一種觀點認為共相只是一種名詞,而溫和的一種觀點認為它是心靈中的一般概念(又稱“概念論”)。顯然,那種認為謂詞所表達的屬性或共相是實在的,即謂詞作出了“本體論承諾”的觀點屬于實在論。例如,我們可以說有紅色的房屋、紅色的玫瑰花、紅色的落日等等,這也就是說,同一個性質(zhì)“紅色”被多個不同的、空間上不連續(xù)的個體所例示,按照實在論,為了能解釋這種所謂“屬性一致問題”[3]122(多個對象為何都可以是F,即都是紅色的),“紅色”這個謂詞所表達的屬性或共相必須是實在的。“比起紅的房屋、玫瑰和落日的存在這個明顯而平凡的事實來,屬性的存在甚至是更明顯、更平凡的”[1]20。
蒯因反對這種觀點,相反,他認為“一個人可以承認有紅的房屋、玫瑰花和落日,但否認它們有共同的東西,認為這不過是一種通俗而易引起誤解的說話方式。”[1]21雖然“房屋”“玫瑰花”“落日”這些詞對于各種具體的是房屋、玫瑰花和落日的事物都適用,“紅的”對于各種具體的紅的事物都適用,但此外并沒有什么東西被“紅性”“房屋性”“玫瑰花性”“落日性”這些詞所命名的東西,“房屋、玫瑰花和落日全都是紅的,這一點可以看作是終極的和不可歸約的”[1]21。不難看出,蒯因站在唯名論的立場反對關于共相的實在論。
按照唯名論,存在的只有個體或殊相,謂詞所表示的共相是非實在的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共相。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如何解釋謂詞的意義呢?實際上,從邏輯的觀點看,謂詞是包含變元或空位的函項“Fx”,“謂詞的意義在于用于哪些對象得到真命題,用于哪些對象得到假命題”[4],這也就是說,重要的是謂詞對命題真值的貢獻。就其對命題真值的貢獻而言,當我們將滿足這個函項的變元的值填入空位時就得到一個真命題,而當我們在空位處填入一個不滿足函項的變元的值就得到一個假命題。所謂滿足,簡單地說,是指對象與函項Fx間的這樣一種關系,當我們把函項Fx中的變元x替換為該對象的名稱o后得到的命題Fo是一個真命題(V(Fo)=T)。舉例來說,“玫瑰花”滿足“……是紅色的”,就是說命題“玫瑰花是紅色的”是一個真命題。站在其唯名論的立場,蒯因提出了一種對謂詞的外延解釋,他把謂詞看作是這樣一個對象的集合,這個集合里的每個對象都是滿足這個謂詞或函項的變元的值或者說都使函項值為真: ?。
如果在語言里名字和謂詞都沒有作出“本體論承諾”,那么什么作出了呢?蒯因的回答是“約束變項”,“我們的整個本體論,不管它可能是什么樣的本體論,都在‘有些東西‘無一東西‘一切東西這些量化變項所涉及的范圍之內(nèi)。”[1]23所謂“約束變項”是指受量詞管轄或約束的變項,也就是在量詞的轄域內(nèi)并且與量詞后的變項相同的變項,因此又稱“量化變項”,如 ?中x的。量詞有兩個,存在量詞( ?)和全稱量詞( ?),每個量詞必須帶一個變項,因此量詞和變項的組合( ?和 ?)也叫量詞。對于量詞,一般采取指稱解釋(又稱“對象解釋”),它訴諸變項x的值。在一個表達式中,變項是一個純粹的句法概念,它并不指稱某個特定的對象,而是標明了一個位置從而表明某個對象可以占據(jù)這個位置,所以也被稱為主目位置。變項有一個取值范圍,稱為變項的值域或論域D。根據(jù)指稱解釋:
的意思是:對于論域D中的每個對象x,x是F。
的意思是:對于論域D中的至少一個個體x,x是F。
蒯因進一步提出,存在就是成為約束變項的值,“當且僅當為了使我們的一個斷定是真的,我們必須把所謂被假定的東西看作是在我們的變項所涉及的范圍之內(nèi),才能確信一個特定的本體論的許諾。”[1]23我們知道,弗雷格和羅素把“存在”視為一個二階謂詞。二階謂詞是相對于一階謂詞來說的,所謂一階謂詞是指只能用來謂述對象或個體的謂詞,或者說其相應的函項只能以個體或?qū)ο鬄樽宰冊@纾皁是紅色的”( ?),“o”是一個對象,“是紅色的”( ?)是一階謂詞,它表明了對象o的一種性質(zhì)。在這個命題函項 ?中,其變元x只能以對象或個體為值。既然“是紅色的”表明了對象的性質(zhì),那么我們就可以說,“‘是紅色的是一種性質(zhì)”( ?),這樣“是一種性質(zhì)”就是一個二階謂詞,它表明了“是紅色的”的性質(zhì)也就是性質(zhì)的性質(zhì)。在這個函項 ?中,其變元以一階函項 ?為值。弗雷格和羅素主張“存在”就是這樣的二階謂詞,這一點我們可以通過對存在命題的分析來看到。例如,在羅素那里,說“X存在”(在這里我們把“X”看作是一個日常專名)實際上是說“那個如此這般——即具有某種性質(zhì)的事物存在”),符號表示為:
或者在不考慮唯一性的情況下,“一個某某存在”的形式為: ?,其中“ ?”是對“F”的存在量化,它表示函項“Fx”可被滿足,也就是說它表明的是一階函項Fx的性質(zhì),因而是二階謂詞。
蒯因接受這種觀點,他把“X存在”解釋為“至少有一個是X的東西”( ?),例如句子“蘇格拉底存在”被分析為 ?,在這里“存在”表明的是謂詞“是蘇格拉底”的性質(zhì),因而是二階謂詞。變項x處在量詞的轄域內(nèi),所謂“存在就是成為約束變項值”也就是處于約束變項的取值范圍內(nèi),“被假定為一個存在物,純粹只是被看作一個變項的值。按照傳統(tǒng)語法范疇,這大概就等于說:存在就是在一個代詞的指稱范圍內(nèi)。”[1]23總之,約束變項的使用會使我們卷入本體論承諾,并且蒯因認為這是卷入“本體論承諾”的唯一途徑。
三、“本體論承諾”的識別方法與本體論的選擇
為了弄清一個陳述或理論的本體論承諾,需要對其進行“語義整編”。“語義整編”是對用自然語言表達的理論或陳述進行改寫,即將它們改寫為一階邏輯(包含量詞、謂詞、變元等的“標準記法”)的句子。“‘語義整編包括前后相繼的兩個步驟:語法分析和釋義,前者是預備性的,關鍵步驟是釋義。釋義有兩個任務:一是消除日常語言中妨礙成功交際的不確定性和不規(guī)則性,如模糊性、歧義性和指稱失敗。二是通過精釋消除日常語言除標準記法的詞項和構(gòu)造之外的一切其他成分”[4],當我們得到這樣改寫后的句子后,通過注意這些表達式中約束變項或量化變項的取值范圍,并根據(jù)“存在就是成為約束變項的值”這個公式,從而識別出它們的“本體論承諾”。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改寫后的句子中識別“本體論承諾”時,不能將它與“本體論預設”相混淆。“本體論預設”同樣與變元的值域有關,但它容納的是值域中的所有個體,即這樣一種個體的集合,集合中的每個個體屬于該值域D: ?,但是本體論承諾只包含值域中這樣的個體,這些個體滿足相應的謂詞,這也就是說它是這樣一種個體的集合,集合中的每一個體都屬于該值域,而且滿足相應的謂詞: ?,讓我們看兩個自然語言的句子:
S3:老虎存在;
S4:老虎不存在。
經(jīng)過語義整編后,我們將它們分別寫為:
S5:有些東西是老虎 ?;
S6:沒有東西是老虎 ?。
現(xiàn)在我們要說的是,S3、S5和S4、S6具有相同的本體論預設,但它們的“本體論承諾”不同。S3、S5承諾了老虎的存在,因為“老虎”是在變項的值域D內(nèi),且滿足謂詞Tx,但S4、S6卻沒有承諾老虎存在,因為“老虎”不滿足謂詞Tx,之所以如此,我們只要寫出S4的等價式就清楚了。S4、S6等價于:
S7:所有東西都不是老虎 ?。
實際上,S4、S6、S7只承諾了非空論域的存在。總之,我們或許可以這樣說,存在是成為約束變項的值,但成為約束變項的值的不一定存在。
另外,“存在就是成為約束變項的值”作為一個語義學的公式,它并未確立各種對立的本體論之間的一個裁定標準,依據(jù)這個標準我們選擇某一個而放棄另一個,而是幫助我們作出“本體論承諾”的識別。以物理主義和現(xiàn)象主義兩個相互抗衡的概念結(jié)構(gòu)或理論模型為例,前者使我們做出包括獨立于心靈的、公共可觀察的并且通常是中等大小的物理客體的“本體論承諾”,后者則使我們做出包括私人的、不可重復的感覺或反省的材料的“本體論承諾”,或者說物理主義是這樣的概念結(jié)構(gòu):屬于它的東西——“約束變項的值”是物理對象,而對現(xiàn)象主義來說:屬于它的東西——“約束變項的值”是感覺材料。“本體論承諾”并沒有要求我們在物理主義和現(xiàn)象主義之間實際采取哪一個,但是它把這兩者各自的優(yōu)點展示了出來。物理主義具有理論上的間潔性,通過將流動、分散的感性材料聚合為公共的物理客體,它最大地簡化了我們的整個世界圖像;現(xiàn)象主義具有理論的徹底性,通過訴諸經(jīng)驗過程中直接的“所予”,它試圖把我們的知識理解為確定基礎上的構(gòu)造。總之,這兩種概念結(jié)構(gòu)各有優(yōu)點,按蒯因的話說,“一個在認識論上是基本的,另一個在物理學上是基本的。”[1]26但是,不管我們出于怎樣的標準來裁定這些概念結(jié)構(gòu),“本體論承諾”都沒有提供這樣的標準。
對于本體論的選擇,蒯因樂意推薦的原則是簡單性,他說,“我們之接受一個本體論在原則上同接受一個科學理論,比如一個物理學系統(tǒng)是相似的。至少就合乎情理而言,我們采取的是能夠把毫無秩序的零星片段的原始經(jīng)驗加以祝賀和安排的最簡單的概念結(jié)構(gòu)。”[1]26當然,簡單性絕不是一個最終的標準,而且就其自身而言,像蒯因所承認的那樣,簡單性很多時候模糊不清,所以對于采取什么樣的本體論,蒯因認為我們應該秉持寬容和實驗精神,我們應該努力去發(fā)展那些理論,完善那些概念結(jié)構(gòu),充分展示它們的可能性,“讓我們盡一切辦法看看物理主義的概念結(jié)構(gòu)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能夠還原為現(xiàn)象主義的概念結(jié)構(gòu);盡管物理學整個說來是不可還原的,但它也很自然地要求我們繼續(xù)研究。讓我們看看怎樣或在何種程度上可以使自然科學脫離柏拉圖主義的數(shù)學;但讓我們也繼續(xù)研究數(shù)學和探究它的柏拉圖主義基礎。”[1]28
四、“本體論承諾”的認可標準
盡管“本體論承諾”的識別本身不會幫助我們在各種本體論之間作出選擇,但蒯因本人卻具有自己特定的本體論偏好,實際上他并不愿意承認所有在“標準記法”下可以成為約束變項的值的對象或者說所有那些被我們量化的東西全都存在,這也就是說對于某些陳述或理論所作出的“本體論承諾”,蒯因是不愿意接受或認可的。實際上,他提出了一個本體論承諾的認可標準:“沒有同一性就沒有實體”,這里的“同一性”指外延的同一。關于同一性,萊布尼茨給出了一般的判定標準,即兩個對象是同一的當且僅當它們共同具有一切相關性質(zhì),這個標準包含兩個原則,P1“同一事物的不可分辨原則”和P2“不可分辨事物的同一原則”:
“同一化法則又叫做個體化原則,它是指這樣一種標準,我們借助于它就能使某個東西個體化,規(guī)定它到底是哪一個東西,說明它出自何處并且剔除其他不合標準的東西。”[5]278
根據(jù)本體論承諾的認可標準,蒯因愿意承認的存在物只有兩種,時空中的物理客體和數(shù)學中的抽象對象“類”。關于“類”,蒯因給出了這樣的同一標準:
即,擁有相同元素的兩個類是同一的。其他的抽象實體如性質(zhì)、關系和內(nèi)涵實體如命題、概念等,由于無法給出它們的外延同一標準,因此也就無法被個體化,這樣的實體就被蒯因從本體論世界中“放逐”了。
五、評價
一般認為,分析哲學從興起以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拒斥形而上學的,其中尤以邏輯實證主義為甚。蒯因在這樣的背景下主動研究本體論問題,無疑具有振聾發(fā)聵的效果。事實上,正是由于蒯因的工作,本體論問題堂而皇之地回到了分析哲學的議事日程,“形而上學的‘黑暗時代是隨著蒯因?qū)?jīng)驗論的批判和對存在論的辯護而終結(jié)的。”[6]
“本體論承諾”的提出與蒯因?qū)ΜF(xiàn)代邏輯方法的應用密不可分,它和羅素的摹狀詞理論一樣,通過將符號邏輯中的技術用于攻克傳統(tǒng)的哲學問題,既為我們樹立了對哲學問題進行邏輯分析的典范,也給傳統(tǒng)的哲學問題注入了新機。
“本體論承諾”學說也有自身的局限。按照蒯因,我們是通過將日常語言和科學語言的句子改寫成“標準記法”中的句子來進行本體論承諾的識別的。這預設了標準記法對于其他語言都有相應的表達能力,但事實是這一預設是錯誤的。蒯因所謂的“標準記法”就是一階邏輯,在一階邏輯中我們只能量化個體,這意味著對于一些二階的句子,例如句子“火星有一種顏色”( ?)量化了一階謂詞X,就無法按標準記法表達,“當它們適用時,只適用于一個十分狹窄的領域——自然語言可用標準記法整編的理論,這只包括一部分數(shù)學或許還有某些其他理論。”[5]286
另外,“本體論承諾”的認可標準帶有科學崇拜的味道。蒯因樂意認為存在的東西實際上就是我們最好的科學尤其是物理學和數(shù)學理論愿意承諾或需要的對象,四維時空中的物理客體是物理學恰當?shù)谋倔w論承諾,“類”則對數(shù)學不可或缺。但是,憑什么在我們的本體論承諾中,物理學和數(shù)學承諾的對象享有優(yōu)先地位呢?蒯因并沒有很好的理由,事實上他所采納的標準是基于其一貫的自然主義立場。普特南曾在一個采訪中表示,這種對于科學的崇拜實際上給本體論帶來了害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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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韓林合.分析的形而上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
[4]陳波.蒯因的本體論[J].晉陽學刊,1996(3).
[5]陳波.奎因哲學研究——從邏輯和語言的觀點看[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8.
[6]張志偉.形而上學的歷史演變[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208.
作者簡介:周棟(1996—),男,漢族,安徽安慶人,單位為南開大學哲學院,研究方向為語言邏輯。
(責任編輯:王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