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牛(11)

胡榮錦

第五章 ?鋼條

1 ?新隊友

空氣里彌漫著異樣的氣味，午風徐來，成群的蜻蜓在花鄉小學球場邊的草尖頂浮動。

雙手插在肥大的褲袋里，他馱著一囊球衣、球鞋漸行漸近。

一個比賽用的新足球飽曬了陽光，停在球場邊上，它的真皮散發出甜暖氣味。他感到一種親昵，急忙聳圓了鼻孔，要與這氣息交流。可它忽然被風帶走，散失在足球后面一堆黃衣的人群中。這群人是對手，等一會就要在球場上兵戎相見。

比賽的時間快到，花鄉小學隊怎么只有他一個人出現？

足球動了動，很快爬上一個人的腰間。裁判舉起了手，腕上晃著一個哨子，夸張得像前衛派的飾物。他高聲吆喝，召集雙方隊員，比賽就快開始。

不滿聲咕嚕咕嚕響著。他看見沖口小學隊那幫人睜圓眼睛直瞪著自己，一股熱力擠壓過來，比天上的太陽光還強。他毫不示弱，用一對冷眼抵抗對方整齊的陣容。

裁判又抬腕看手表。

他不禁四顧找花鄉小學隊的隊員。校際賽規定，一方缺席，即判為負方。

“你們花鄉小學隊再沒人來……”裁判嘟噥道。

“我不是人？”他反駁。

“一個對五個？”

“不行么？！”

“……”裁判睜圓雙眼，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巴。

這時，天上的太陽向下墜了一點，仿佛逼近了他一步。他滿臉通紅，血氣灌頂。仿佛是一個巨大的洋蔥，全身彌散著一股辛辣的氣味。

他翻了個身，卻不愿睜開眼睛。他是這樣的累，這樣孤單而恍惚，因而被一個短暫的白日夢侵占了眼皮。

一對運動鞋撇在床下，像兩只小狗累趴了，靜靜地臥在那里。陽光穿透窗簾，暖烘烘地覆蓋在他的頭上，他看到纖細的血脈，在自己的眼皮上蜘蛛一樣地織網。

感覺里，周圍彌漫著洋蔥辛辣味，他像狗一樣抽了幾下鼻子，卻只嗅到自身一陣熱烘烘的汗花味……

啊，原來是午睡時做了一個夢。

他不愿意睜開眼，不愿遺忘這個白日夢。

“也許是太渴望踢球了，讓我做了一個這樣有趣的夢！”他悠悠轉醒，慢慢咀味這個夢，那場比賽，那些人和事……

忽地，他跳了起來，他想起下午要進行訓練，連忙從枕頭底下摸出手表一看，糟，差25分鐘訓練就要開始了！

床下，運動鞋仍像兩只小狗臥在那里。他一腳將它們踢醒。夢就這樣無聲地溜過去了，好像深夜里的落花一樣。

喚醒行仔的，永遠是足球。

去年底，花鄉小學的足球隊獲得區賽冠軍，在今年3月的市賽中獲得第三名，名聲大噪。

4月一個周六的下午，云中君老師又開始新一期的校隊訓練。

云老師身邊有一個像篾一樣纖瘦秀氣的男孩，行仔看了看，不認識。

肥貓朱添雄因為“讀秒”事件，在球隊中失去了位置。他的父親很不高興，因為他希望兒子通過比賽，贏得好成績，將來作為特長生進入優質的中學。他將肥貓轉學到別的學校，尋找其他機會。

“這位新隊友，應該是來補充肥貓的空缺。”行仔想。

“朱小洛，我們學校五年（2）班的學生，主打后衛，兼做守門員傅羅的替補。”云老師向大家介紹說，然后指著隊員，一個個介紹：“沈應行、莊祈福、李昕、傅羅……”

去年，他新入隊時，受到兩個高年級的隊友冷遇，他不希望這種事在新隊友身上重演。作為球隊的隊長，行仔希望大家多了解朱小洛：“你介紹一下自己吧！”

朱小洛摸摸自己光潔的額頭，又抓抓頭發：“唔……”他一時間不知道從哪里開始介紹自己。

“比如，你有什么綽號，像我們都有綽號的。”李昕提醒他。

“球場上，大家都叫我‘鋼條，因為我又瘦又高。”朱小洛話音剛落，大家哄地笑了。

傅羅看看這個比自己還要瘦的新隊友，問：“你是怎么開始踢足球的？”

這問題好玩。朱小洛不再緊張了。

剛上小學時，朱小洛的班主任對全班同學說：“沒戴眼鏡的男生，全部到操場跑步！”

朱小洛不知老師想干什么，好玩、活潑的他立馬沖到操場上瘋跑……跑得最快的朱小洛被云中君老師叫去：“喜不喜歡跟我學習踢足球？”

有得玩！當然去！朱小洛爽快地答應了。

原來是云老師一早相中的新星！大家歡樂的情緒像海藻一樣蔓延開來。

云老師叫行仔帶大家去跑圈熱身。跑動中，性格爽直的朱小洛跟大家講起了他的“球迷爸爸”。

2014年巴西世界杯決賽前夕，朱小洛的爸爸很興奮：“阿根廷隊一定贏德國隊！”吃晩飯時，他胸有成竹地對朱小洛說。

朱小洛笑了笑，點點頭。像爸爸一樣，他也是藍白戰衣的阿根廷隊的忠實擁躉。他們擁有“神奇小子”梅西，能不贏？

不過，朱小洛流露出一絲失落：“可惜早上3點才開場，我看不到……”

一向開明的爸爸摸摸他的頭：“你想看梅西踢球？”

朱小洛使勁點了一下頭：“嗯！”他眼巴巴期待著爸爸的恩賜。

果然，爸爸作出一個聰明的決定：“世界杯，四年一度的盛事，也該有小球迷的份呢！這樣吧，你做完暑假作業后先去睡，到時我叫你起來看球。”

“Yes！”朱小洛雙手一伸，手指豎起兩個代表勝利的“V”字。

為了不影響媽媽休息，朱小洛和爸爸在廳里打地鋪。怕醒不過來，爸爸調了手機的“定時”鬧鐘，才放心地睡了。

不知是什么時候，朱小洛被爸爸叫醒：決賽開始了！電視里的梅西盡管很拼命，但一無斬獲。他喜愛的阿根廷隊一直被強大的德國隊壓著打，看得他又氣又惱：“爸爸，別看了！”

爸爸搖搖頭，仍然盯著熒光屏，期待著奇跡出現。朱小洛卻倒頭便睡。

朱小洛醒過來時，比賽已結束。見爸爸很難過的樣子，他問：“阿根廷隊輸了？”爸爸無言地點點頭。朱小洛也很不開心，卻故作瀟灑地勸爸爸：“算了，球都輸了，睡吧！”爸爸苦笑地說：“我現在哪里睡得著？”

那些天，朱小洛都不敢跟爸爸談足球。

爸爸從小就喜歡踢球，在大學里，還是校隊的著名前鋒呢。有一次，朱小洛說起自己不會做“倒掛金鉤”，爸爸說：“這有什么難？”他在床上鋪好被子，用枕頭當足球。只見他將“球”往上一拋，他的頭朝下腳向上，輕巧地做了個示范。朱小洛一看，樂了。照著爸爸的指教，不一會就學會。爸爸太喜歡足球了，年輕時踢球要贏，現在年紀大了，做球迷就想自己擁戴的隊贏……

隔天，爸爸從電腦城帶回一只足球光碟，招呼朱小洛道：“我們打‘世界杯！”

“好啊！”朱小洛以為爸爸會挑阿根廷隊做主隊，誰想他挑了中國隊。朱小洛說：“有沒有搞錯，中國隊連決賽圈都進不了的啊！”

爸爸幽幽地說：“中國隊以后肯定會打入決賽圈的，來，現在我們父子倆協助中國隊，贏一次‘世界杯。”

朱小洛和爸爸輪番“上陣”，用游戲桿指揮“鄭智”“郜林”他們沖鋒陷陣。他們贏了德國隊、荷蘭隊等，為中國足球隊爭了一回光！當“鄭智”終于捧起了金光閃閃的世界杯時，爸爸哈哈笑了。

“那是假的！”朱小洛提醒爸爸，別得意忘形。

爸爸拍拍他的肩頭，意味深長地說：“只要你們小球迷努力，在綠茵場上，中國人終有一天會揚眉吐氣的！”

朱小洛講的足球故事很有趣，讓行仔回憶起自己和爸爸踢球的往事。從他身上，行仔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2 ?模板是保利尼奧

又一個周日上午。

花鄉小學校足球隊又開始新的訓練。

清晨，太陽像是上帝擲出的一枚金幣，世界這部游戲機全動起來了。朝陽的薔薇色，染上令人心醉的鮮艷色彩。球場周邊鋸齒形的樹杪襯著漫天霞光的天空，松樹泛著一陣陣綠色的波濤，洋溢著萬物復蘇的生氣。

啪、啪、啪……

一隊穿運動衣的人奔跑在球場外圍的跑道上，帶頭的就是云中君老師。

他的雙腳踩在跑道上，發出輕快的聲音。他雙眼注視遠方，當他跑動時，世界從他的身體隨著雙腳有規則地邁進。

任何動作，都意味著能量的消耗，而能量的消耗便意味著速度損失。

他享受著跑步訓練的樂趣。這不僅僅是當你的體力不支，想停止時，你必須有堅強的信念。意志力強迫自己繼續前進，而且這類訓練，能保證你身上的每一塊肌肉在該活動的時候都活動。

“如果你想健壯，跑步吧;如果你想聰明，跑步吧。”兩千年前刻在希臘埃拉多斯山崖老掉牙的體育格言，這會成了他奔跑的新動力。

他的身后，是足球隊的一眾隊員，跑得最帶勁的，是新加入球隊的朱小洛。

云中君老師跑了400米后，就停住了。隊員們在他的注目下，要再跑400米。

朱小洛每次跑到云老師身邊時，累得臉部再怎么扭曲，他總要擠出一個笑臉，向云老師報以禮貌的一笑。

跑道邊的云老師腰板直直的，那樣子就像腰后面藏著一根鐵棒似的。他雖然沒笑，可俊朗的外觀，像極了恒大隊“二進宮”的主帥卡納瓦羅，俊美得讓人仰視。

熱過身之后，大家便開始技術訓練。

朱小洛覺得云老師對隊員的技術近來摳得很緊。

云老師先讓行仔、莊祈福、李昕、傅羅幾個主力坐在場邊休息，讓其他隊員圍過來，他在戰術板上寫寫畫畫。

最近，他要狠抓球隊的基本技術和意識的訓練。

云老師要隊員高速帶球，連做兩個假動作然后推球過人。

有的隊員卻只做一個假動作便推球前進。“停！”云老師馬上叫停，“你們按照要求重做，一直做到人人都符合要求為止。發現有誰不認真完成要求，我就罰誰繞著球場跑圈。”

云老師的教學抓技術，也抓作風。他對隊員們說，“在球場上，技術上出差錯可以原諒;不努力作戰、道德作風不好，必須嚴厲批評。”他教導說：“被人踢著不要埋怨對手，應該怨自己技術不到家。如果對方有意傷人，連觀眾都會鄙視他。這種人，不屑和他計較。”

主力隊員休息沒多久，云老師又讓他們參加訓練。

火箭鳥莊祈福素來有“左腳王”的威名，他也知道踢球左右開弓是不錯的，但有時習慣是很難改的，他很多時候會過分依賴左腳來踢球。現在，云老師特別嚴格要求他：“從今天起，只準你從右邊過人，從左邊過就罰。”

好勝的莊祈福怎么愿意受罰？他逼著自己多用右腳踢球，慢慢地，他左右腳并用，可以從容自如地從左邊或右邊過人了。

云老師指點行仔：“你的盤球、帶球、射門能左右開弓，但我發現你傳球卻習慣用右腳，只是左腳傳球卻不夠熟練。如果左腳也能夠像右腳那樣純熟傳球，你的威力不是加倍了嗎？防守你的人更加不易捉到你的球路。”云老師這么一說，行仔找到了新的訓練動力。他踢出的“香蕉球”，同直線球、前旋球、后旋球相比，具有變幻莫測的“時間差”“速度差”“落地反彈差”等特點，具有很大的隱蔽性、突然性、靈活性和攻擊性，經常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對穿花蝴蝶的李昕，云老師認為他要學會“走位”。他在戰術板上邊畫邊說：“你跑到能威脅對方球門的地方，隊友傳給你的球才有攻擊性。”

……

朱小洛原先站在一邊觀看，忽然，云老師叫他過來。

在一次比賽中，朱小洛帶球從后場殺向前場，這時，對手以為他會傳球給前鋒的，暫時放松了對他的防守。好個朱小洛瞅準稍縱即逝的機會，突然發炮將球射向對方球門，竟然進球了！“你踢的位置是后衛，除了做好后衛的本職工作外，也要爭取進球。”云老師覺得他是個能審時度勢的好球員，“你的模板是恒大隊的世界級球星保利尼奧。”

云老師這么看得起自己，朱小洛高興地點點頭。他是個很真誠的人，有著很好的團隊精神，從來不去爭功，很受隊友們的欣賞。

訓練結束后，云老師叫主力隊員在場邊休息，并拿出餅干讓他們吃。

云老師叫隊伍中的小隊員去撿回踢到四周的足球。

一個小隊員覺得教練很不公平：“大家都是一塊訓練的，怎么他們不用撿球，還有餅干吃！”

朱小洛連忙拉走那個小隊員，向他解釋：“主力隊員要好好休息，這樣在比賽中才能更加有精神。”他覺得云老師這樣管理隊伍是合理的。他懂得讓隊員分配體力，是為了集體好，而不是對隊員“不公平”。

“這么早就回家？”朱小洛見行仔匆匆忙忙要離開，有點奇怪，他平時可是要加練射門的。

行仔腳步沒停：“我爸爸今天買游戲機PSP給我，我想馬上看到最新的《足球實況》。”

“哇，我也想看看。”男孩對手游很少有抵抗能力的，朱小洛也不例外。

行仔走進家門，桌上是一個大蛋糕。

伏在大蛋糕面上正中央的，是一只檸檬黃的小山羊。它仿佛是剛剛在錦繡鋪展的大森林玩耍倦了，此刻慵懶地蜷伏在羊圈中，墨綠的眼睛卻晶亮晶亮，柔情無限地望著踏進家門的行仔。

行仔悚然一驚，臉上充滿驚訝的表情：這么華美，這么巨大的蛋糕，只有在銀幕上、熒屏上見過，那是豪公巨子們祝壽大典喜慶場面的核心所在，一個眾人觸目的大太陽。這個大太陽怎么會此刻降落在自己的家里？

環繞小山羊的，是一層厚厚的脂狀奶油，白得如同未遭人踐踏的冰雪，正從小山羊周圍呈放射狀舒展開去，一直擴展到蛋糕的邊沿，又戛然而止，被一圈沒有起點沒有終點的柵欄樣隆起的五彩奶油緣飾束住。清絕可愛似一方井水，雪白圓融如一面鏡子。

承托這一切美麗的，是一個大的蛋糕。糕體高有十厘米，直徑足有三十厘米。壁體金碧輝煌，富有誘惑力。

有蛋糕和素馨花的香氣紛然襲來，酵發出一種浪漫又誘惑的氣氛。

春天在小山羊旁邊插了十二根彩色蠟燭。夏天點亮它們，對行仔說：“快來吹蠟燭。”

洗過手，行仔站在蛋糕前，明晃晃的蠟燭照得他眼花繚亂，他仿佛看到去年自己生日的煩惱，那些自己為了買球鞋鬧出來的亂子……爸爸媽媽都回家了，過去的不愉快、傷感的記憶，他都想忘掉。行仔深吸一口氣，頭一轉動，“呼”地將12根蠟燭吹滅。

坐在一旁的爺爺和嫲嫲開心地笑著，這個家很久沒有那么齊人了。

夏天沒有忘記小客人朱小洛，她切了一塊大蛋糕遞給他。

行仔早去拆開爸爸買給他的生日禮物，那個游戲機PSP響起了清脆的開機聲。不一會，《足球實況》的游戲聲激越地在客廳里飄蕩。

夏天昵罵道：“你們剛訓練完，又迷上足球游戲，真是不知疲倦的波牛。”

“你們云老師那么拼來訓練你們，我都有點擔心，怕他也像白校長那樣累出病來。”爸爸說。原來，他和媽媽剛才去了醫院，看望住院的白校長。

行仔停住打游戲的手，問：“白校長病了？嚴重嗎？”

“腎結石。手術成功了，他還會開玩笑呢。”爸爸說。

行仔和朱小洛一臉吃驚：“？”

這個月校隊比賽少了，白校長便跑去檢查身體。他不知自己身上“懷”有幾顆腎結石，平時賽事多，也不覺得它們是個麻煩。現在好了，一閑，這些石塊墜得他的心都離了位。一咬牙，他決心與它們一刀兩斷。

主刀的肖醫生也是個足球愛好者。經過幾個小時手術，他笑著對白校長說：“看來你還得搞足球，我給你取出的結石有4粒，一個完整的五人制足球陣容。”

白校長忙問： “你看到什么陣式？ ”

“好像是22。”

……

白校長笑得忘了痛。

“結石陣”的幽默，在行仔父母眼里是挺搞笑的。

“那個肖醫生還是不了解我們白校長，”行仔嚷了起來，“22陣式講求攻守平衡，白校長不喜歡用！”

爸爸奇了：“他喜歡的是什么？”

朱小洛嘴快：“我們隊的攻擊力強，他和云老師都愛用31的防守反擊陣型！”

3 ?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內

下午的體育課后，行仔路過操場邊的生物園。

園里有一個新建的回廊，上面掛著一虬一虬的紫藤花，人在其中，像進入一個幽幽的山洞，這已經成了花鄉小學的校園一景。

靠近生物園時，行仔聞到掛滿架上的紫藤花飄散陣陣幽香。他不禁朝里面張望了一下，看見一個穿著校服的人站在回廊的凳子上，那人伸長脖子，貪婪地嗅著濃郁的紫藤花香。金粉的夕陽光線把他頎長的身影描畫得長長的。

只見他聞著聞著，雙手伸向一串沉甸甸的紫藤花。

行仔一急，喊道：“哎，紫藤花好端端的掛在那，你怎么摘它呢？”

那人嚇了一跳，一放手，那束沉甸甸的紫藤花搖搖欲墜。

那人跳下地面，冤枉地叫喊：“我沒有摘它。”居然是朱小洛。

行仔愕然。

回廊的柱子后面轉出一架輪椅，坐在上面的是文心。

文心說：“是我叫他幫忙整理這束紫藤花的，你看，它都搖搖欲墜了，得用繩子去絡住它的梗，固定它們，讓它們多美麗一點時間。”

“哦。”行仔明白了。

文心是在一次女子足球校隊的訓練中腳受了傷，打了石膏的她坐著輪椅回學校上課。體育課她不能上，喜歡花的她就坐著輪椅來生物園看花。

“這位朱同學很有愛心，我見他長得高，可以幫忙處理那束搖搖欲墜的紫藤花。他就去辦公室找來了繩子……”文心介紹說。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朱小洛已經扎好那束紫藤花。他“嗵”地跳到地上。

“小同學，我替紫藤花謝謝你！”文心笑著說。

朱小洛也咧嘴一笑：“我應該幫紫藤花的。”

行仔不知道他們在搞什么，皺著眉。

“我在書上看到的：紫藤的花語是‘頑強的生命力，因為紫藤的生命極其旺盛。但紫藤不能獨自成活，需要纏樹而生，需要扶持和依靠。”朱小洛一臉認真地說。

文心向朱小洛揮揮手：“快去辦公室幫忙吧！”

朱小洛答應了一聲，跑走了。

行仔奇了，問她：“你認識他？”

“不認識。”文心說。

剛才，文心看到那束搖搖欲墜的紫藤花，便叫路過的朱小洛幫忙。

“朱小洛是我們校隊的新人，我跟他是好朋友。”行仔向文心說起熱心腸的他。

朱小洛從小就喜歡飛機模型，一天，他看到雜志上介紹最新研制的F22戰斗機，就很想得到它的模型。

市面有現成的和散裝的賣，價錢差不多，朱小洛卻去買了散裝的。“我要自己動手裝一架。”他對自己說。

那些玩飛機模型的“發燒友”同道都笑話他浪費時間。

怎么是浪費時間呢？他從小就立志要當一個飛機制造師，什么都依賴別人，怎么能造出屬于自己的東西？花了一個晚上，他按照圖紙，將復雜的F22“造”出來了。看著機身流暢的線條，他高興地把它掛在床頭。

有一次，一個同學病后回來上課，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突然“哎喲”地大叫一聲，人差點摔在地上。原來，他的椅子不知給誰弄爛了，座板歪在一邊。他站起來，晦氣地撥弄了幾下，椅子還是不能坐。他向班長朱小洛求助：“幫我申請換一張吧！”

“換椅子！”有這么嚴重么？朱小洛走過來，認真查看起椅子來，發現原來是螺絲“滑牙”了，他撥弄了一會兒，還是不能擰緊，看來得重配一個螺絲才行。

“小事嘛，自己動動手就可以解決了！”朱小洛安慰同學說。

那個同學抱起雙手不管不理：“反正我不會裝，報告老師，去辦公室找木工師傅好了。”

怎么一點動手能力都沒有！朱小洛不滿地盯了那位同學一眼，然后去學校辦公室找工具和配件。不一會，他又滿頭大汗跑回來，摸摸索索地把椅子修好了。

一天下午放學后，朱小洛跑到學校的辦公室，“師傅，能教教我修理門窗、椅子的技術么？”

師傅很奇怪：“東西壞了，叫我們修就行了，這些粗活你學來干嗎？”

師傅很喜歡這個好學的學生，但也不敢讓他參與勞作，萬一讓學生受傷，可不是玩的。見朱小洛好學，便告訴他一些基本的修理知識，他聽得津津有味，平時有空就愛來辦公室，做師傅的下手，拿拿工具什么的。

“朱小洛真是個不錯的人，我希望他能在‘好世界杯全國小學生足球邀請賽幫到我們校隊啦！”行仔說。

“大賽就快來了，希望你們取得好成績。”文心的眼眸瀲滟，說。

行仔的表情很嚴肅：“這次的對手，實力很強。”

“哦……”文心很意外，她隱隱能感受到行仔心底的憂心。

腿傷的她每天把頭發梳得整齊光亮，仍然像以前參加訓練一般，把頭發緊緊地扎在腦后，額前不留一縷發絲。傍晚的太陽，從花叢中漏下來一縷光，正好照在她的身上。她坐在輪椅上，低頭看看自己受傷的腿，頸項的線條優美地彎曲著，鍍上一層溫和的暖光，頭上彩色的發卡，襯托著她鮮嫩的皮膚和姣好的面容。胖嚕嚕的紫藤花球，一串串地垂在她輪椅的后面。

文心多堅強啊。她受傷了，不去哀傷、抱怨，而是鼓勵自己去為學校的榮譽拼搏。行仔不忍心看見養傷的文心為校隊擔憂，這會讓他心疼。

“我也聽說了，這次的對手包括外省、市的強隊。”文心抬起頭，用柔和的目光看著行仔，“白校長不是經常跟我們說‘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內？只要盡了我們最大的努力就好啦。不服輸的斗志，就是我的‘真理。”

“我們一定會努力的。”行仔的話，像是代表全隊隊友說的，他的眼神，堅定得如同木棉樹身上堅硬的“釘子”。

“一定要贏哦。”文心甜甜地說，然后再笑出一個小酒窩，“加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