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旦大學書院德育一體化育人模式與實踐*

王 懿 （復旦大學）

一 高等教育改革背景下復旦書院制的發展與德育內涵

書院在東西方文化和教育體系中有著不同的淵藪和形態。中國古代書院以傳承儒家文化為內核，以讀書、講學為中心，融學術傳承、文化交流、人才培養、議政藏書等為一體。書院的發展起步于唐末五代，興盛于兩宋時期，至清末逐漸沒落而終為學堂所取代，延續了1200 余年。中國書院的教育形態傳播至亞洲各地，是亞洲教育文化史上一顆璀璨的明珠。書院的另一個淵藪是以導師制為核心的西方寄宿學院制。寄宿學院制（College）起源于歐洲法國、英國，大致形成于13-15 世紀，逐步發展為師生共同生活、學習之所，促進不同學科間的學術交流。在英美等住宿學院制高校，一些住宿學院承擔了甄選大學生入學、配備導師、住宿及育人等工作。

中國高校的書院一般以現代大學為基本制度框架，綜合了教育、管理、服務等多重功能，在學生專業課堂之外，在第一、第二課堂銜接及第二課堂的陣地發揮育人功能。從港澳臺地區來看，書院是推進全人教育的重要載體。如香港中文大學實行書院制已近58 年，9 所書院提供各類非形式教育促進學生全人發展。臺灣高校書院的發展起步于2008 年，建有20 余個高校書院。澳門大學的書院試點起步于2010 年，10 所書院聚焦社群教育，定位為學校專業教育、通識教育、研習教育、社群教育等的融合。內地高校中，復旦大學、西安交通大學等自2005 起率先實施書院制教育以來，全國各地已有50 余所高校成立了百余家書院。

本文以在中國內地最早全面推行書院制的高校復旦大學為主要研究對象。從發展階段來看，復旦大學書院發展歷程可以分為探索雛形期（1999-2005）、全面改革期（2005-2012）、改革轉型期（2012 至今）三個時期。2012 年以來，復旦大學深化通識教育改革，整合了原復旦學院、教務處、本科招生辦公室的職能和機構，重新組建復旦學院（本科生院）。組織機構上，書院從負責新生教學、管理的二級培養單位轉型由學工和教務部門聯合打造的第二課堂。書院教育工作由黨委學工部和復旦學院協同推進，分別側重書院學生工作和書院導師工作。各書院由資深教授擔任書院院長，成立包含導師代表、院系負責人、書院學工和導師工作負責教師等在內的院務委員會，負責書院建設和教育工作。

書院層面，學校以“大類融合，學科交叉”為原則劃分出志德、騰飛、克卿、任重和希德書院五個書院，各書院在學生生活園區擁有相對獨立的物理空間，配套獨立經費。學生層面，書院由新生一年制教育轉變為貫穿本科培養全過程的本科生住宿書院制教育。所有本科生入校后同時擁有院系和書院雙重身份，專業教育和學生管理在院系，住宿生活與第二課堂發展在書院。這一輪轉型是通識教育改革的深化，書院教育開始貫穿本科教育全過程。

總的來看，在探索雛形期，學校率先通過學生生活園區管理模式制度化的構建，將學生德育陣地、隊伍等配置到生活園區中。在全面改革期，依托新生制書院，將通識教育與住宿書院生活有機融合，從而形成特色的書院全人育人模式。在改革轉型期，進一步將書院式的德育貫穿至本科教育生活的全過程，將德育作為五育的中心，以德智體美勞五維育德的模式來統領書院的教育與生活。

二 復旦大學書院德育一體化育人模式的探索

復旦大學以“立德樹人”為根本，以“德才兼備，全面發展”為目標，將書院作為全員育人、全過程育人、全方位育人的重要載體，以“全面發展的第二課堂、文化育人的生活園區、師生共享的公共空間、學生自我管理的教育平臺”為定位，為實現“國家意識、人文情懷、科學精神、專業素養、國際視野”的人才培養目標提供支撐。按照“大類融合，學科交叉”的原則，學校將所有本科生歸入志德、騰飛、克卿、任重和希德五個書院。書院名分別取自復旦歷史上五位老校長的名或字。書院德育的一體化主要體現在德育組織模式與德育育人體系兩個不同的層面。從德育組織模式來看，書院是復旦大學貫徹落實全員育人、全過程育人、全方位育人“三全育人”的重要平臺。從德育內容的構建來看，是德智體美勞五維育德的教育平臺。

（一）德育一體化育人模式與體系的構建

現代大學的書院制，本質上是一種人才培養理念、教育與管理模式的制度創新。經過十余年建設，復旦書院深入探索德育生活化渠道，在價值引領、人格養成、通識教育、文化傳承、師生交流等方面不斷摸索和實踐，形成了復旦特色的書院教育模式。

從運行機制來看，書院積極發揮三全育人育德的工作優勢。書院以“三全育人”為理念，構建起學校、政府、社會多方共建的協同機制。在全員育人方面，著力發揮導師、輔導員等的合力，加強專業教師與學工隊伍的協同，整合校內外一二課堂的資源，共建共享師生學術、文化、生活共同體。其中，導師制作為書院育人的核心制度，是構建新時代師生關系，實現立德樹人的重要保障。在全過程育人方面，通過將書院教育貫穿至本科階段，推進書院全過程育人。在全方位育人方面，通過構建學生全面發展培養體系，推進書院全方位育人。總的來看，住宿書院的制度、書院導師的制度、學生自管的制度等構成了復旦書院最重要的制度性成果，有力促進了人才培養質量的提升。

從教育內容來看，書院是學校構建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體系和五維育德思政教育體系的重要陣地。書院立足立德修身，堅持“全面發展、德育為先”，每年推出“思想引領、學術提升、身心健康、文化涵養、創新實踐、領袖人才”“六大計劃”項目200 余個。十余年來，書院在實踐中深化三全育人理念，在價值引領、人格養成、通識教育、文化傳承、師生交流等方面創新實踐，通過機制創新、平臺搭建、人員配備、項目管理等推進書院育人，形成有根、有魂、有效的，復旦特色的書院德育模式。德育為先，諸育育德的內涵與實施路徑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以德育德的內涵與實踐。“以德育德”是通過在日常生活場景中有意識地引入德育元素和主體，使學生在情景化的生活中浸潤式地感悟和實踐道德。復旦書院通過實施“思想引領計劃”，著力培育學生家國情懷、責任意識，勇于擔當與服務國家、社會的能力。書院在學生生活園區設立黨團活動室，為黨團活動提供空間保障。高舉黨員旗幟，要求院系將工作重心下移至生活園區。通過推動“黨員亮身份”等，發揮黨建對班團建設、書院學生組織建設、園區建設的引領帶動作用。

以智育德的內涵與實踐。“以智育德”是通過師生密切的互動，從新生適應、目標樹立、學習動力、習慣養成、能力提升等維度促進學生學習發展。通過實施“學術拓展計劃”，培育學生綜合、辯證地看待問題，理性批判與獨立思考的能力。依托學生學習發展中心，協同各書院分中心、院系及有關部處，從學業促進、學術提升、發展領航、研究咨詢等四個維度推進工作，促進學生通用性學習能力發展。普及新生適應教育，兼顧重點學生群體。內容設計上，著重加強學生在語言表達、信息素養、論文寫作等通用能力培養，開設系列輔導課程，并形成志德書院“學伴計劃”、騰飛書院先導課程和科創計劃、克卿書院“卿青科普”、任重書院“學術訓練營”、希德書院“啟明星計劃”等品牌。

以體育德的內涵與實踐。“以體育德”是通過系列體育活動和健心活動，增強學生適應能力、抗壓能力，讓學生學會自我調整身心，擁有堅毅的品質。通過實施“身心健康計劃”，形成具有較強群眾性，突出師生組合的書院杯系列賽事，包括師生羽乒賽、籃球賽、啦啦操賽、體質健康測試挑戰賽，著力倡導積極、健康、心靈的生活，養成規律的作息習慣、運動習慣，培育強健體魄與和諧身心的能力。

以美育德的內涵與實踐。“以美育德”是通過美育提升個人的精神生活品質，加強文化自信。通過實施“文化涵養計劃”，培育人文情懷與藝術審美的能力，為堅定文化自信打下堅實的基礎。依托學校人文學科優勢，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核心，著力構建包括核心課程、讀書小組、專題講座、社團活動、空間建設等在內的層次豐富的文化育人載體，形成了傳統文化素養核心課程、經典讀書計劃、傳統文化月、復旦大師劇、傳統文化公共空間等一批傳統文化育人品牌。

以勞育德的內涵與實踐。“以勞育德”的內涵是通過勞動實踐，引導學生深刻體悟勞動的精神內核，提升勞動意愿和勞動技能。通過實施“創新實踐計劃”，培育學生“創新思維與社會實踐的能力”。開展勞動主題學習和實踐，培育樹立正確的勞動觀、培養勞動精神。引導學生參與后勤體驗崗、園區體驗崗等，服務園區書院公共空間，強化學生從日常做起，養成良好的勞動習慣、學會尊重勞動。培育形成健康綠色環保的生活方式，踐行垃圾分類，依托低碳公益站等，推進環保實踐活動。開展與專業學習和生涯發展相結合的勞動技能和實踐，創新勞動形式，提升個人通過勞動服務國家和社會的能力。

（二）書院德育品牌的塑造

融德育于書院文化，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復旦大學依托傳統文化月、原創大師劇、行知系列服務學習等品牌活動，推進書院浸潤式思政陣地建設。

書院傳統文化月系列活動。“國風雅韻”書院傳統文化月是書院一項具有特色的傳統文化品牌活動，自2017 年起于每年春秋兩季舉辦，內容涵蓋書畫篆、民樂、戲曲、太極、民俗、茶道、陶藝等。書院傳統文化月活動以導師制為紐帶，以書院公共空間為依托，邀請校外專業知名人士走進校園，在校內外導師指導下了解、體驗、感悟優秀傳統文化，主動保護、傳承、創新優秀傳統文化，提升文化自信。依循“知、悟、行”學習路徑，讓學生在親身感受傳統文化的過程中修身養德，培育中華文化修養與核心價值觀念。

書院原創大師劇系列活動。為了讓師生更好了解學校歷史和光榮傳統，直觀感悟復旦精神，書院于2017 年啟動“原創老校長大師劇”項目，由師生自編自導自演各書院大師劇。大師劇每年面向全體新生演出，成為新生入學教育，增強書院文化認同感和歸屬感的重要載體。

書院行知系列實踐活動。書院教育是通識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第一課堂和第二課堂融合的重要橋梁，是培養學生知行合一的重要場域。為回應社會發展需求、融社會實踐于專業教學的“復旦行知·服務學習”系列課程，把傳統授課和社區服務合二為一的教學方法。作為學分課程，服務學習是鞏固知識、引導價值、培養能力的有效教學工具，為學生提供了全方面發展的學習機會。

三 復旦書院教育存在的問題及展望

（一）問題與挑戰

十余年來，全國各地高校的書院經歷了蓬勃發展，但仍然面臨很多問題甚至是困境。現代大學中書院制的建立仍處在改革探索階段，不同主體對于書院的認識仍然存在不少分歧，書院理念的真正落地仍有漫長的路要走。就復旦大學而言，書院教育經歷了不同的發展方向和運作制度。存在的問題主要包括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與書院功能定位相匹配的體制機制有待理順。書院教育嵌入人才培養過程的體制機制尚未理順，書院教育的內涵有待提升。書院平臺三全育人雖有初步格局，各項制度等銜接仍需逐步理順。書院作為重要的育人空間和平臺，對接學校人才培養和后勤管理等各個部門，統籌協調方面仍面臨諸多挑戰。書院與各部門間的條塊關系，職能和分工等有待明確，協同有待加強。

二是書院軟硬件的規劃建設和綜合保障有待加強。由于老校區住宿資源緊張、硬件基礎薄弱，新校區文化氛圍不濃厚以及學生規模持續增長等方面的原因，住宿書院自身的軟硬件條件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住宿書院的育人功能的發揮。書院在軟硬件環境、公共空間質量等方面與世界一流高校等還存在較大差距。書院教育前瞻規劃和統籌協調不足，管理服務水平等也面臨諸多挑戰。

三是師生參與書院教育的評價激勵機制有待完善。書院導師制的落實和有效評價有待加強，需要更加明確書院導師的育人職責，提供綜合保障。通過凝聚共識、營造氛圍、健全激勵機制，搭建好師生共同參與教育、管理、服務的平臺。另一方面，學生參與書院教育活動的主動性有待提升，書院尚未形成教育積分制、教育成績單或學生綜合素養評價等記錄評價體系，尚未形成教育管理閉環。

（二）未來的展望

2019 年以來，教育部發布了多個文件促進書院等一站式學生社區綜合管理模式的內涵式發展。面對“四個全面”戰略布局以及全面深化教育改革的艱巨任務，高校應立足自身實際，以改革的精神不斷推動書院教育內涵式發展，加強配套保障，找到一條適合自身發展的書院建設道路。本文認為，以價值引導為核心的書院教育應著力以下四個方面的發展。

一是以德育為內核，提升書院第二課堂的系統性。書院應堅持倡導學生為本，立德修身教育，深化“德育內涵”，為學生提供第一、第二課堂相互銜接，全面培養的第二課堂成長體驗。即，書院育人的根本目標是通過多元形式和載體，加強立德修身的教育與實踐。實施路徑上，以學生發展為中心，以構建全面培養的育人體系為關鍵點，以建立綜合素養評價體系為抓手，逐步形成集目標管理、過程控制和評估反饋為一體的書院學生綜合素養培養體系，為學生終身可持續發展打下基礎。其中，較為關鍵的是要加強體系性建設，構建起第二課堂運作的有效范式，避免活動教育內涵的不足以及組織的離散性。

二是以協同為關鍵，提升書院運行管理的科學性。書院制的設計往往與大學的大類招生相銜接，是人才培養的重要環節，是傳統學院之外的新生事物，其與既存院系之間的關系需進一步厘清，需要加強書院組織架構的頂層設計和協同。應進一步明確書院的功能定位，在此基礎上加強頂層設計和總體規劃，探索出一個適合大學自身文化的書院體制機制，并給予相匹配的管理和資源保障。其中，較為關鍵的是要避免機構利益不同造成的工作動力、協同和效益的遞減，避免制度的空轉。

三是以實踐為導向，提升書院新塑文化的引領性。高校興辦書院來提升高等教育的質量，既是傳統文化復興的嘗試，也是創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大學辦學的制度探索。書院的文化建設應著力中華傳統優秀文化、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和革命文化的培育，加強大學精神的弘揚和校本文化、書院特色文化的挖掘，以提升學生體悟踐行中華文化為重點，方式上注重“浸養熏育”，實施路徑上聚焦德育和美育的生活化體驗等，以師生深度互動和“知行合一”為育人目標，將書院塑造為“潤物細無聲，育人于無形”的文化陣地。

四是以學生為中心，提升書院學生社區的交互性。2019 年10 月，教育部發布《關于深化本科教育教學改革全面提高人才培養質量的意見》，提出要積極推動高校建立書院制學生管理模式，開展“一站式”學生社區綜合管理模式建設試點工作。黨建引領、管理協同、隊伍進駐、服務下沉、文化浸潤、自我治理，是下一步推動學生社區平臺建設的著力點。規模控制方面，小型社區更有利于緊密型良性互動的形成。應進一步加強統籌規劃，以學生為中心，加快從學生管理到學生服務的思維和運作模式的轉變，增強師生的交互性。通過加強一站式教育管理服務平臺建設，不斷激發師生活力，逐步構建起一個師生能夠共建共享的學術、文化、生活共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