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風沂山，悟自然本色

張帥

庚子新春，大疫襲來，眾生蒙難。然寒風將去，曙光終現。余于齊魯復工之際，訪良友舊朋，赴沂山，游心騁目，時萬物競蘇，嚶鳴林間，感嘆生靈，靜候佳音，待天下安定。

縱身山林之間，每覽之，必有感，終有得。值陽春時節，綠水青山入眼，溪水潺潺，生氣云集;群芳含苞，松林郁秀，艷姿初現。山中有一廟，名曰東鎮廟，其中有百年參天大樹，猶如神駐，氣沖霄漢。山不在高，有林木則靈矣，敬之！

山村民風淳樸，融于天地之間，宛如五柳先生之桃花源。去歲冬，余微恙，故愿于此清新之境吐納天地之靈氣，健吾體魄，漸增余藝，立心天地間。言畫學，十數載研習，每每精進，非有悟而不能為。或與神會，或與神游，靈光顯現一念間，可意會而難言其妙也！

然此間妙盡顯于中國畫，秦漢之樸素，魏晉之玄思，隋唐之華貴，宋元之理正，明清之多變，絢麗繽紛，琳瑯滿目，繪事燦爛于九州！予感于華夏文明之博大雄偉，浩瀚無涯。往圣絕學，吾輩若深研之，其心則正，藝事終將大有可為！非一筆一技，實成教化、助人倫，達天人合一于現世也！

日月輪回，晝夜交替;四季更迭，冷暖不一。山川之貌如人之服，適時而披。春之綠、夏之青實為青綠山水著裝。東晉顧愷之在《畫云臺山記》中寫道：“凡天及水色盡用空青……”盛唐詩人王灣之《次北固山下》言：“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此兩句詩實為對古之文人墨客山水初心之詮釋。寒冬已去，萬物復蘇，欣欣向榮，大地回春，青綠或為生命之開端或自然之始。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正是此也。清人唐岱《繪事發微·著色》云：“畫春山，設色須用青綠……畫夏山亦用青綠……畫秋山用赭石或青黛合墨……畫冬山用赭石或青黛合墨。”朝有露晚有霞，霞光萬丈映山紅。眾皆知赤為紅。東漢許慎《說文解字》有錄：“絳，大赤也。”晉隴有彩虹之意，魯桂亦有之。故其必與朝暮變化有關，深淺之異為自然之變。遠取諸物，近取諸身，山水畫之變本于此。青綠山水畫為設色山水，青綠乃其特色，其屬性也。觀今人作青綠，設色多為平鋪布施，或多為取法古人之技，抑或微變古人之法而成今人之技。然多輕薄少厚重，畫面浮而缺穩重之氣。其或為重摹本而輕自然所致，師法自然不得當也！此次沂山行，見漫山郁蔥，林木森森，層層疊疊，聚氣凝重耳。亦如礬頭攢聚，組組列陳，遠觀多為點狀，終解米氏云山真乃自然所成也。細細品來，方知傳統山水畫何故層層疊疊，并以積墨之法為之，實乃山石樹木厚重之表現，青綠山水畫亦如此。平施青綠為求齊整，然更應有局部厚薄之分，用色厚重之別亦是山體植被疏密之分，更應輔以團點狀（山體植被遠視為點，近視則是團）之筆法，師法自然得造化之工，此為青綠山水畫精神所現也。花鳥人物皆重寫神韻，山水亦然！

研習青綠山水，必將師法自然，自然之美乃大美。今多數學人皆以青綠山水畫隨佛教傳入而成，此說法一，有其意。然言或絕對，甚盲視華夏先人游心騁目，與自然相通，識天地悟自然之本心。非摒域外佛畫之影響，而是理性視之，探青綠之源，識佛畫之融。

故吾言習山水，不存青綠淺絳水墨之異，務將己身置于山川林木之間，體驗自然原點，棄久居內室而閉目塞聽之疾，與共天地間，究其軌跡，感悟變幻，復讀古卷畫跡，頗有所悟，必將豁然開朗，得道一二。此亦為師前代畫家之法，非目其作而得全貌。古之畫家所具備之修養，非只有單一文化背景、畫作經驗與書本積累之后學能簡單領悟。勿唯書之所言為最，故有行萬里路之說。赴其域，奔其地，以己身為其身，以己心為其心，深入田野，感其生活，得其本初，終有所悟，此非摹畫練技能得。

駐足沂山腰間，見山巖之奇特秀美，為之動容，溪流、奇峰、怪石、喬木皆自然之靈也。松木聳入云間，霧靄縈繞，荊關山水之貌皆取法于此;倪氏云林等諸家之法步步得見，亦時時得現。優游山間，得見古法，頓悟之際，終于理解古之名家山川之法源起自然而終歸于自然。山行步步移，山形面面看，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由是而已。

今之色彩觀或多為西方之學，多因現今美術教育多為西方體系，鮮有提及傳統色彩觀，致國人對古之色彩觀知之甚少，故今人之色彩觀不同于中國古代。古人作畫更不是在今人所理解之色彩觀的禁錮下進行創作，今人理解古畫之用色應當以古之色彩觀為基準，以究其何為。后因審美能力之變而色彩觀隨之而易。時代之進步更增強藝術之時代性，不同時代之藝術有各自時代相應之藝術特色。

百余年來，西方文化之沖擊巨大，處處可見西方文化符號之標志，如街頭廣告一般目不暇接，實為對國人精神之慢慢侵蝕。種族主義、極端民族主義、文化沙文主義、自我中心主義的惡劣思潮洶涌而來，導致自身民族之文化被逐步遺忘。民族不自信、文化不自信的現象隨之產生，其潛移默化之后果不堪設想！故吾輩當繼承華夏優秀傳統文化，理性看待西方文化，以博大之胸懷融之化之，為我所用。

習國畫者，實為研習文化者，更為文化之傳播者，故應強調民族文化自覺，回歸本心，展民族文化之精神。至于青綠山水，余認為中國之山水畫首為表現華夏大地山川之壯麗深美，以此為基，更進一步地闡述畫家們體驗自然、領會自然、感悟自然，與自然性靈溝通、心境神合，以托物言志，寄情山水之間。青綠山水畫屬中國畫，中國畫屬中華文化。青綠山水畫非一技一法，實為文化之載體、文化之視覺展現。

今之青綠山水畫應有其今之內涵，有今世之風采，體現其當下之價值，合藝術價值與社會價值為一。以青綠山水畫之技藝，將和諧燦爛之自然繪于紙絹，展華夏大好河山之美麗風光，使世人愛河山愛生態，護自然護生靈，成繪事教化之功，更好地為子孫后代留下綠水青山。今有言：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游沂山，歸自然，采山涉水觀其妙，微有所感，略作述言，望有所補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