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山
(福建警察學院偵查系,福建福州350000)
據《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19 年6 月,我國網民規模達8.54 億。新媒體的快速發展使網絡語言傳播頻率加快,輿論發酵加速。涉法熱點信息的稀缺性與新媒體融合,突破了時空限制,為輿論演繹提供了新的場域。輿論場的虛擬化、即時化、多元化、碎片化等混亂的軟信息使輿論沖突越來越激烈。面對新媒介帶來輿論場域生態重塑的沖突變化,媒體應充分發揮引導功能,提高輿論的引導力和影響力,積極引導大眾視野回歸。
場域是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Pierre Bourdieu)重點研究領域之一,是指在一個相對獨立的社會空間內,人的每一個行動均被行動所發生的各個位置之間的客觀關系網絡所影響。場域是社會個體、群體參與社會活動的基本場所,是集中的符號競爭和個人策略的體現,并隨社會分化而分化。布迪厄認為:在高度分化的社會里,社會是由許多不同位置的開放性 “小系統” 組成的關系網絡,每一個這樣的場域都有自己內在的 “權力” “資本” 和 “慣習” 的結構,并隨社會發展而分化。權力、慣習和資本三者相互依存、相互影響,均不能脫離其他而單獨存在。場域是資本產生價值的場所,資本影響著場域,資本在不同場域間流動、轉換進而引發沖突,這種沖突引導著場域結構不斷分化。慣習與資本既相互調節又相互構建,慣習通過行動者體現資本狀態,資本決定慣習的生成和行動者的動態。慣習以意識形態貫穿于行動者之中,是行動者主觀與客觀、個人與社會共識相互滲透的過程,行動者以慣習為指導,影響資本和權力。在場域與慣習關系中,語言是慣習在場域中的載體,策略是慣習的外化。[1]布迪厄認為在場域內行動者所處的位置決定了其在場域的權力,而權力影響著人們的行動,行動不單是追求利益最大化,更隨場域變化而變化。這種變化催生場域內力量在本能和他能的驅使下進行競爭性沖突,進而產生被消費者接受的符號商品,接受程度越高產生的價值就越大,就越容易在競爭性沖突中勝出。
象征資本被社會大眾所認可,社會空間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控制,空間里的成員就在這股力量的控制下形成一個共識,他們認為自己處于社會中差一些的等級是理所應當的。[2]社會結構中不同位置的身份具有不同的權力,差序格局下的身份認同使社會群體在涉法網絡輿論場域中分化為執法者與被執法者兩大對立群體。在社會場域中執法者被賦予相應權力、地位,代表公信力對執法對象行使權力,二者形成了場域內矛盾體。在這一場域中執法者處于場域結構中的上游,屬于 “強制性協作團體” ,強制性象征身份在執法場域中得到社會成員的認可。被執法者處于社會結構中的另一端,在社會等級結構中享有的聲譽、地位、權威等象征身份認同的稀缺性資源無法與 “強制性協作團體” 相比,這種社會差序格局隨執法矛盾產生而深化。在涉法矛盾產生后,被執法對象在社會環境中的身份認同的場域生活稀缺性資源受到影響,相對剝奪感隨身份認同變化而加深,對執法者的不滿情緒日益增強。挫敗感人群在法律、法規等社會慣習約束下,無法與 “強制性協作團體” 對抗,轉向網絡來尋求身份認同和發泄不滿情緒。在趙某案中,當事人某某@被冤枉的趙某發微博尋求網絡聲音,警方、見義勇為、反被拘、強奸等詞成為事件網絡傳播的核心詞,象征身份認同差異引發輿論關注和討論,信息的網絡傳播熱度居高不下。該輿論場域中執法者被貼以 “強權” “執法錯誤” 的身份標簽,執法對象被貼以 “正當防衛” “制止施暴” “見義勇為” 的身份標簽,經媒體報道后,網絡輿論圍繞身份認同快速發酵。在網絡輿論場域沖突中,身份認同差異推動著輿論的發展和變化,這種沖突不僅侵擾了執法場域的獨立性,也把社會大眾的憤懣情緒導向網絡輿論空間,各種碎片性的 “評論” 和隱晦性的 “語言暴力” 加深了網絡輿論中的雙方身份認同沖突。
孔德認為: “語言構成某種財富,人人均可參與這一普遍游戲。” 在市場法則中,經濟資本已貫穿于輿論場域之中,以市場為紐帶,將信息生產者和消費者聯結為一體。在語言即是財富的推動下,場域內行動者圍繞各自利益展開競爭,競爭越激烈,沖突就越強。布爾迪厄認為,場域之間的交互疊加,凸顯出場域中介的重要性,所以當場域越來越商業化,疊加中的場域中他律極的力量也因之而增強,這使得所有場域產生了趨同化,推動他們靠近更大場域中的商業極。[3]在輿論場域中,融媒團體依靠經濟資本優勢,制定媒介規則慣習,通過融媒平臺把社會力量聚集在輿論場域內。在資本優先的商業生態環境中熱點資源引導受眾關注微信、微博、抖音等終端平臺,平臺從業者依靠轉載次數、關注度、點擊量等人氣資源進行利益分配。網絡語言財富的分配與輿論場內平臺終端受眾的接受度掛鉤,進而推動場域內媒體從業者向社會熱點和受眾需求靠攏。媒體從業者賬號下熱點信息引發輿論的點擊量、評論量、轉載量根據平臺記錄進行分級,等級不同則決定著從業者利益的大小。脫離慣習的經濟資本對新聞場域侵擾的結果使輿論傳播不斷被異化,造成信息可信度降低。在網絡輿論場內,以利益為導向的結果打破了輿論場域的平衡,造成融媒平臺和媒體從業者過度關注語言利益而忽視信息的真實性、慣習的約束性和社會功能性。這種錯位易引發受眾對信息的片面性與真實性的沖突,進而激發網絡輿論偏離方向,引發 “符號暴力” 。在趙某案引發的輿論場中,微博、微信和網媒的影響力指數分別為75.9、63.9 和68.2。輿論經微博發酵后,短時間內被轉發60.7 萬次,評論量達8.8 萬次,在傳播中共形成25 個轉發層級,覆蓋的微博用戶數達9.4 億人次。由此形成的某小伙制止侵害被拘14天、某小伙見義勇為后被刑拘等新浪微博話題的總閱讀量超6 億次,總討論數超26 萬條。[4]如此高的熱度和層級極大地提高了博主在輿論場內的影響力,潛在影響著博主在輿論場域內的效益。在情景媒體中,如果媒介平臺過度重視點擊量,媒體從業者就會通過制造吸引眼球的新聞提高點擊率,就易使輿論走向發生偏轉,因為越偏轉,越具有爆炸性就越利于產生效益。
場域中不同位置的力量會對新聞輿論生產產生不同的影響。社會性的存在就是在與他人互動中確立自己與眾不同的持續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不同位置的人所扮演的角色和職能不同,他們的行動極易引發場域內角色競爭性沖突。這正如布迪厄強調的:提供 “信息” 優先性和信息的 “轟動性” ,再加上具有 “客觀性” 的書摘和 “評論” 文章,更容易吸引人們對信息的關注。在網絡輿論場域中,社會力量隨場域自身而擴展,這種擴展使行動者在輿論場域空間內可根據自身需要決定選擇的標的。媒體、網絡 “專家” 、資深學者和普通網民是網絡輿論場中常態的角色集群,各角色為獲得場域內認知性稀缺資本而展開博弈,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對觀眾的爭奪。觀眾是檢驗融媒的最好資本,是新聞場域中的稀缺性資源,場域內主要角色會動用一切力量對其展開爭奪。觀眾通過網絡接受媒體、專家和學者的輿論信息,被接受程度越高,擁有觀眾就越多,在競爭中就易勝出。主流媒體憑借強大的綜合實力,在觀眾競爭中易搶占先機。2019 年,《真相》節目播出破獲毒品案,其信息稀缺性吸引大量觀眾收看,并引發網絡熱議。同時,場域內存在著大量 “意見專家” ,這些角色在 “數” 的誘導下,借助熱點信息通過 “斗” 把觀眾吸引至自我平臺之中,以此保持自我影響力。在《真相》節目播出后,輿論快速升溫帶動了柳某便等網絡大咖對事件的關注,不同的剖析和帶節奏式的言論引起網民爭辯,進一步帶動涉法輿論發酵。這種角色過度重視觀眾量,忽視了信息應有的社會價值,不是把輿論向真相、理性引導,而是加速了網民情緒的轉化,引發輿論場域沖突升級。另外,資深專家專業性的觀點直接影響著觀眾對輿論的判斷。其代表性觀點在輿論場域內不斷被引用、對比,被發展為涉法輿論權威言論而獲得受眾的認可。在網絡聲音影響下,大部分網民在網絡輿論場域進行跟隨式發聲,這種發聲雖然也存在著音、詞異化行為,但對輿論的發展并未起到轉折性作用。
布迪厄認為:當代社會中,文化已滲透到社會的所有領域,一個人所占有的資本的數量和質量決定了他在場域的位置。場域結構中文化資本的不平衡決定著其在場域中爭奪的激烈性。話語權是輿論場域文化資本的外在表現之一,其稀缺性的特質使其成為被爭奪的對象。媒介是決定話語權的重要載體,誰掌握了媒介就間接地掌握著輿論場內的話語權。話語權在文化資本中表現為身體形態、客觀形態和制度形態。身體形態具有后天性,體現在特定行動者個體的文化產物如知識、技能、品性等中。在網絡輿論場域中,專家、學者的睿智評論、專訪等是身體形態的表現,這種知識型權威言論、觀點一定程度上代表著某方觀點,影響著輿論的發展。輿論場內其他行動者經常會借助已有的熱度信息,引出自己的主題,凸顯對事件的關注,保持自己在場域內的影響力。持有不同觀點行動者會對此種言論、觀點進行辯讀,這種輿論場域內 “斗” 的氛圍,推動著話語權的轉換和輿論的發展。話語權 “斗” 的客體形態體現于場域內熱點事件的圖片、音頻、視頻等佐證為主的文化產品中,網絡從業者借助這些文化產品對事件進行播報、詮釋,以此吸引受眾的關注,借助更新資源和網絡熱度的聚集效應,體現與眾不同的文化素養,以 “新穎” 的詮釋材料影響著話語權的轉換。這種批評性評論推行文化生產的某些評價原則,給市場的裁決披上權威的外衣,并增強了某些類型的消費者 “從眾” 的自發傾向。[5]制度形態主要體現于行動者身份獲得和行動受到的慣習性約束。持證上崗是行動者獲得行業身份認可的制度要求,關系著行動者在場域內話語權的行使。輿論場內, “記者” 是信息生產的守關人,一則熱點新聞信息能否與大眾見面,以何種形式與大眾見面,必先經過記者的 “五指關” ,只有他們認為其已符合新聞場域慣習準則,才能以恰當的身份向大眾公開。 “記者” 作為輿論場內話語權的發起者之一,以公眾需求生產信息,將自己的主張、觀點通過語言、音頻傳至大眾,借助 “傳媒的力量” 使行動者演變為話語權的發起者與守關者,間接影響著輿論的走向。如《真相》節目傳播中,媒體以《東北警察日常:警員故意電話激怒疑犯,在約架地點將其抓獲》《歡樂遠超春晚小品:硬核東北警察約架抓獲嫌疑人》分別進行了不同的報道,措辭的差異使輿論以不同的形式呈現在受眾面前,使該涉法類輿論轉向了娛樂性。話語權的在不同媒體和不同措辭之間就發生了本質的轉換,輿論也從正向性轉向了調侃式娛樂性。
布迪厄指出,一個場域越是從社會場域和權力場域中獲得了自主性,這個場域的語言越具有科學性。場域中的競爭和策略不僅取決于符號商品的價值,還有此場域的自主性,因為自主性強的場域遵循的是 “是非” 邏輯,自主性弱的場域遵循的是 “敵友” 邏輯。網絡輿論場是一個敏感性場域,在處理該輿論中不能與普通輿情相提并論,它不僅關乎事件中主體和客體,更是向社會傳遞著一種導向。[6]涉法類網絡輿論的處置要求網絡工作部門不僅要做好正面宣傳,更要增強輿論正面吸引力和感染力,提高針對性和實效性。
思維決定行動。面對日趨復雜的涉法類網絡輿情,網絡管理部門的處置方式直接關系著社會公眾對涉法部門的接納程度。新媒體時代,輿論發展進入即時化模式,有關人員在處理網絡輿論中必須跳出原有的輿論工作環境。傳統媒體輿論信息傳播實效、傳播渠道具有一定的滯后性、單一性,輿論發酵相對緩慢,這為輿論凈化爭取了一定的時間。新媒體時代輿論發展速度快、渠道廣、影響大。輿情一旦形成,網絡情緒就會像 “貓撲毛線球” 一樣,沒有邊界地 “亂滾” ,形成 “剪不斷理還亂” 的輿論亂斗的混亂狀態。傳媒和輿論生態環境的發展要求輿論工作者必須從一等二看三請示的傳統處置思維方式加快向快、準、穩的現代輿論處置思維轉變,搶占輿論發酵的有利時機,第一時間向社會大眾傳遞正面信息,消除輿論發酵的不利因素。
面對涉法類輿論的敏感性,網絡監管部門在應對輿論發酵時應主動出擊,善用媒體,防止輿論升級轉化。在以往應對方式中,信息發布過度依賴政府網站、公眾號等媒體,遠離大眾參與度高的新媒體,造成信息源單一,無法滿足受眾對信息的需求,不利于快速形成輿論引導生態合力。要改變這種被動局面,必須在第一時間借助傳統媒體、新媒體發布權威消息、官方公告和相關通報,在法律規定范圍內及時公布事實真相和處置進度,通過主動發聲形成輿論合力,引導網民做出正確評判。
傳統媒體場域不單是一個新聞場域,還深刻地受 “政治場域” 的影響,這種影響在一定程度上確保了新聞場域的正功能性。傳統新聞場域主要集中于電視、報刊、廣播等媒介,其單位性質為 “事業編制企業運營” ,這保障了新聞場域內涉法類信息傳播的社會運轉需求,特別是記者、編輯等編制身份 “把關人” 的存在,避免了帶有偏差和意識形態誤導性的信息傳播,確保了新聞信息的正向性。另外,在新聞場域受經濟資本侵擾的生態環境中,傳統媒體在 “政治場域” 生態下避免了商業資本的過度侵擾,一定程度上確保了傳統新聞場域在生產實踐中的 “原生性” 。
新媒體打破了傳統媒體信息傳遞的單向性,實現了傳者與受者的實時互動。這要求涉法輿論工作部門要在虛擬新聞場域中建立新陣地,勇于承擔新聞輿論工作職責,積極引導輿論發展。在新媒體輿論場域中培養能夠讓網民看得懂、樂意 “跟著走” 的正向的 “網絡專家” 。高人氣的 “網絡專家” 不僅解決了專職部門輿論工作人員不足的問題,還有利于引導輿論走向。此外,還要在虛擬平臺積極宣傳 “教科書式執法” 。網絡輿論信息的泛濫既有社會大眾對事件的直觀判斷,也有對執法規范的誤解。 “教科書式執法” 宣傳素材即避免了網絡媒介對涉法信息的錯誤傳導,又向網民宣傳了尊法、守法、用法的理念,打消了社會民眾對執法規范的誤解。
涉法網絡輿論作為新聞場域中的敏感信息是媒體關注的焦點,在新媒體輿論場即時化、參與介質全媒化的影響下,隨著稀缺性信息的減少,場域中的沖突會越激烈,也就越容易激發輿論脫軌。這種沖突引發的偏轉對輿論工作提出了新要求,為化解這種沖突,在適應新聞場域變化中,要主動整合現有的新聞資源,提高輿論正向傳播力、引導力、影響力、公信力,努力營造風清氣正的網絡輿論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