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

2020年國慶節,秋高氣爽,陽光明媚,我走在哈爾濱的大街上,無數面五星紅旗迎風飄揚、鮮艷無比,真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景色。
這讓我不禁想起16年前面向五星紅旗鄭重宣誓、成為中國首批赴科索沃執行任務的維和警察那一幕。那是我最難忘的一段記憶,因為在五星紅旗的見證下,我們向世界展現了一個負責任大國的全新形象。在科索沃的400個日夜,國旗帶給我的不僅是光榮感和使命感,還有對家的思念……
在“死亡淘汰”中勝出
2002年1月,哈爾濱市公安局下發了公安部關于在全國公安機關內部招考維和警察的通知。當時只有26歲的我,毫不猶豫地在赴科索沃維和的報名表上簽了字,因為這是我履行使命、為國爭光的寶貴機會。然而,報名并不等于成功入選,我們面臨著“死亡淘汰”。
從“死亡淘汰”這個名稱就能看出這場考試的非同尋常——所有考試項目都有極高的要求,并且每場考試都會當場宣布淘汰者名單,被淘汰的警員沒有機會進入下一輪考試,只有各輪考試全部勝出,才能走到最后。
在經歷了為期三個多月的魔鬼式訓練之后,“死亡淘汰”這一天終于來了。
那天,我早早地起了床。因為一夜沒睡踏實,早飯根本吃不下,心里直“突突”,但為了保證體能,我還是強迫自己吃了一個雞蛋。進入考場后,我不斷做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盡快平靜下來。講臺前,來自美國的考官皮特和來自約旦的考官瓊尼開始宣讀考試規則。
第一場考英語。第一輪過后,7名警員被宣布淘汰。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此時,他們真的難以控制自己的眼淚。
第二場考試——射擊,是我相對拿手的項目。考試內容是在規定時間內拆卸、分解和結合槍支,還有難度極高的5米拔槍速射和7米速射。我牢記訓練要領,腦中放空一切,集中注意力,沒費太大力氣就順利通過了。
到了第三場——駕駛考試時,我整個人完全放松下來。除了國內駕駛考試那些基本項目以外,考試中有一些特殊情況,我都一一化解。
三場考試順利通過。當換上胸前帶有五星紅旗的維和警服時,我心中的責任感油然而生——從這一刻起,我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中國警察的形象,這抹鮮艷的中國紅將陪伴著我,履行維護世界和平的使命。
“中國警察有辦法”
2004年4月的一天,運送維和人員的飛機經過長途飛行,終于抵達科索沃普里什蒂納國際機場。當我和其他11名中國維和警察走進這個被稱作“歐洲火藥桶”的地方時,盡管有著充分的思想準備,可映入眼簾的情景依然大大超出我的想象——
一出機場,很多裝甲車在附近來回穿梭,裝甲車上都有扛著槍的士兵。周邊的空地都被柵欄圈了起來,上面有一個骷髏的標志,后面寫著英文“warning mine”,就是雷區的意思。大片大片的土地沒有人開墾,也沒人耕種,成了廢棄地;本該享受童年歡樂的孩子,一個個衣衫襤褸,用粗糙的小手端著香煙、打火機和口香糖叫賣……
眼前一幕幕戰后的破敗景象,以及當地居民悲涼麻木的目光,讓我深刻理解了“有國才有家”的含義。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五星紅旗,慶幸自己擁有一個強大的祖國。
我在科索沃一共做了三份工作:參與招錄當地警察、組織策劃議會大選安保工作和在聯合國派駐人員總部做人事官。由于勤奮努力和良好的專業素質,每項工作我都完成得十分出色。每當得到上司和歐美同行的稱贊時,我都非常自豪,感覺為胸前的五星紅旗增添了光彩。
也正因為表現突出,所以每當有突發情況襲來,我也總是充當“急先鋒”。
一天,一個當地小伙兒來警察局鬧事,上司派我去了解情況。我用溫和但略帶威嚴的眼神盯著這個情緒激動的小伙子。他看到我制服上的五星紅旗,意識到我是中國維和警察,很快安靜下來了。
這個時候,我用英語嘗試和他聊天:“我是招生處的國際警察,UN號碼是CP13215。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說,但是你必須保持冷靜!”我的語氣就像在和一位熟人交流。
情緒放松下來的小伙子開始向我講述事情的原委——他參加當地的警察考試沒有通過,心里十分不滿,因此采取了持槍質問考官的極端方式。
為了解除小伙子的疑惑,我找來他的考卷。在心理學考試中,他幾乎沒有獲得分數。我耐心地向他解釋心理素質在警察工作中的重要性。“今天不就是一場心理考試嗎?”我問。
小伙子慚愧地低下頭,沉默地走出了警局。
事后,大家都夸贊:“還是中國警察有辦法。”
國旗讓我“滿血復活”
為了緩解思鄉之苦,我將一面五星紅旗帶到科索沃,懸掛在我住處的墻上。每當看到它,就有一種祖國時刻與我同在的踏實感。同時,它也是激勵我在這個戰火紛飛、險象環生的異國他鄉克服困難、勇往直前的“法寶”。
2004年8月的一天,晚上8點多,天空飄著小雨。我忙完手頭的工作后,披上警用雨衣,準備返回住處。
正要拐進小道時,我突然發現路口站著的一個人向我這邊快速瞥了一眼,隨即轉身消失在黑暗中。他那鬼鬼祟祟的樣子,立刻引起我的警覺。
我很快意識到,身后有人尾隨——我加快腳步,后面的人腳步也加快;我放慢腳步,后面的人腳步也放慢。
冷汗從我后背流下來,怎么辦?
聽到身后的喘息聲越來越近,我猛地轉身——一個手持匕首的男子已經撲到跟前,距離我只有一兩米!
在生死攸關的一瞬間,我一氣呵成地完成了拔槍、開保險、上膛、瞄準的一套動作,同時怒喝:“What are you doing(你想干什么)?!”
昏暗寂靜的大街上,我的吼聲顯得格外響亮。對方一下子愣住了,舉著刀的手懸在空中,滿臉的驚訝和疑惑。他大概弄不清楚,剛才那震懾人心的聲音,怎么會出自眼前這個柔弱的東方女孩。
我倆對峙了數秒鐘后,男子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我知道,他清楚地看見了黑洞洞的槍口。
眼看情況不妙,他轉瞬間便消失在黑暗之中。此刻,我對在國內時經受的魔鬼式訓練充滿感激。
回到住處,關好門,我順手把門鑰匙插在鎖孔里——既是防止有人撬鎖,也是為了給自己壯膽兒。我靠在門上,越想越后怕,不禁在心里問自己:“如果還有下次,你能脫身嗎?”
看到掛在墻上的國旗,一股昂揚的斗志又涌遍全身——不辱使命,是我對祖國的莊嚴承諾,怎么會因為困難和危險就懷疑自己。
第二天,我又“滿血復活”。來到崗位上,我立即做了兩件事:一是打電話把我的遭遇報告給行動部信息中心,提醒維和人員夜晚出行時提高警惕;二是到槍支管理處領來槍油,把槍拆開,徹底地擦拭了一遍——我要好好愛護槍,它是我的安全保障……
400個日夜,雖然與祖國相距萬里,但因為有五星紅旗作為情感寄托,讓我覺得自己和祖國時刻緊緊相依,也支撐我在艱苦、危險的環境下圓滿完成了維和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