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數第二次被轟出大炮

［以色列］埃特加·凱雷特

我倒數第二次被轟出大炮，是奧代麗亞帶著孩子小麥克斯出走的時候。當時我是鎮上一家羅馬尼亞馬戲團的獸籠清掃員。我半小時打掃完獅籠，半小時打掃完熊舍，然后在一個角落，卷了支煙。

抽了幾口煙后，我聽到身后傳來一陣輕微而刻意的咳嗽聲，是馬戲團經理羅曼。我本以為羅曼會因為我在工作時休息而指責我，沒想到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惱。“告訴我，”他說，“你想輕輕松松掙一千塊錢嗎？”我點點頭，他繼續說：“我剛剛在大篷車里看到伊施特凡，充當人肉炮彈的那家伙醉得一塌糊涂……如果你代替他上場，我就給你一千塊現金。”

“可我沒當過人肉炮彈。”我邊說邊吸了口煙。“你肯定當過，”羅曼說，“當你的前任離開你的時候，當你的兒子說他討厭你的時候，當你那只肥貓跑了的時候。聽著，當一枚人肉炮彈，用不著你靈活、敏捷、強壯，只要孤獨和痛苦到極點就行。”

“我可不孤獨。”我抗議道。

“真的嗎？”羅曼笑了，“那告訴我上一次有人朝你微笑是什么時候？”

我問一個有只紅色大鼻子的年邁小丑，被發射出去之前是不是需要得到一些技術指導。“要點就是，”他甕聲甕氣地說，“松弛你的身體或者蜷起身，二選一。我記不太清了。”

“就這些？”我問。馬戲團經理走過來，拍拍我的背。“記好了，”他說，“他們把你射向靶子之后，你立刻回到舞臺上，微笑，鞠躬。如果——上帝保佑可別——你被撞痛了，甚至受了傷，你必須忍著，掩飾好，別讓觀眾瞧出來。”

就在導火線被點燃前的那一刻，那個年邁小丑拿著噴水的花，問我：“你確定自己愿意當炮彈？現在是你改主意的最后機會了。”我點點頭。他接著說：“你知道上一個當人肉炮彈的伊施特凡，折了十根肋骨，如今躺在醫院里嗎？”

“他沒受傷，”我說，“只是喝醉了。此刻正在大篷車里睡著呢。”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年邁小丑嘆了口氣，劃著了火柴。

我沒有擊中靶心，而是在帳篷頂上撞了個洞，一路直沖天空。我飛過廢棄的汽車電影院，我和奧代麗亞以前經常去那里看電影。我飛過操場，一些養狗人帶著窸窣作響的塑料袋在遛彎兒。小麥克斯也在那里，正在踢球，當我飛過時，他抬眼看著，笑瞇瞇地揮手打招呼。幾秒鐘后，當我落在水里時，岸上有幾個人站起來給我鼓掌。

回到馬戲團時，我的衣服還濕漉漉的，場子里也黑乎乎的。人去篷空，羅曼正站在帳篷中央、發射我的那尊大炮近旁，數著今天的進項。“你沒命中目標啊，”他抱怨道，“也沒像事先說好的那樣回到臺上鞠躬。為此我要扣掉四百元。”他遞給我幾張皺巴巴的紙幣。

“不談錢了，羅曼，”我邊說邊走到炮口邊，“就當幫朋友忙吧，再把我發射出去一次。”

（摘自《銀河系邊緣的小失常》，湖南文藝出版社/ 浦睿文化，劉玉蘭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