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如箭

初程

在日本民間，有個這樣的故事，說的是一位叫良覺的僧人，性情急躁。他所居的僧房旁，有一棵槚樹，所以人送“槚樹和尚”的綽號。良覺認為此號不雅，伐了槚樹，僅余樹根，誰知別人又稱他“樹根和尚”。這下良覺怒了，掘了樹根，剩下一個大坑，不料被眾人戲稱為“樹坑和尚”。

起初覺得好笑，明明是屋旁無關緊要的一棵樹，明明是身外無須在意的一個稱呼，怎么就偏去較真，反受其累呢！隨后轉念細想，其實，每個人都不曾覺察，自己的一句玩笑、一句戲言，很可能會中傷別人。

外出晚歸， 卻不巧趕上住宅樓斷電，母親的輪椅無法搭乘電梯，我只得將它暫放樓下，攙扶母親登階爬樓。翌日清晨，早早奔去樓下取輪椅，不想竟找尋不見。保潔阿姨正在忙碌，便上前打聽：“早！不知您是否看到樓道拐角有個輪椅？昨夜放的。”

誰料阿姨頗為激憤：“ 沒看見，我沒拿，我從未動過任何一家的東西！”

看來，也許早先有人質疑過她拿取樓道存放之物，而她此刻也將我的探問視作不懷好意的質疑。盡管我趕緊解釋，但不久后保潔還是換人了，看來她辭職或換崗了。那個早晨，自己無心割疼一個人的自尊，遠比意外丟失一個輪椅，更加難以釋懷。

童年時，一位女同學在家中行二，最不得寵。三個姑娘，一大一小常是衣著光鮮，偏偏她舊衣破褲。家中不受寵，在學校也是如此，成績墊底，老師哪里會疼，訓罵是常有的事。同學也不待見她的蓬頭垢面，遠遠避之。不待小學畢業，她便早早退學，從大家的視野消失。

如今想來，自己的某個眼神某句話，會不會也好似在張弓搭箭，瞄向她，而自己卻渾然不覺？

該是有的。我們并不是獵人，絕無歹意，卻都放過無心的箭矢。

（摘自2020 年9 月24 日《今晚報》，劉昌海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