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司機

西西

卡爾維諾有一篇小說，叫作《夜行司機》。小說講了這樣一個故事：一對情人甲、乙因小事在電話中發生口角，一時氣憤，聲稱分手而掛斷。后來，甲反省，漏夜駕車從A 城到B 城去找乙，以謀和解，整篇小說，是甲在途中的思想。

甲去找乙，但不知道這時候的乙會怎樣，可能她會獨自在家，可能她一怒之下邀請另一名男朋友丙回家。丙和甲在同一城中居住，因此，甲駕車的時候，丙也在駕車駛往B 城。在甲的心目中，當他到達乙家時，如果丙已經到了，那是最壞的遭遇，不過，如果只有乙自己一個人在家里，那其實也不理想。甲想，既然他自己反省了，駕車去找乙，難道乙不會也反省了，駕車來找自己？所以，最理想的結局是乙不在家，正駕了車來找他。

于是，在旅途上，他起初怕和丙同方向而行，如今，卻又害怕乙會駕車迎面而來，彼此錯過。因此，在路上，他既要注意身邊的車輛，也要關心迎面而來的車子。到了半路，甲決定先打個電話到乙家去，結果，沒有人接聽，說明乙并不在家。這時候，甲想，既然乙不在家，她一定駕了車到B 城來找自己了。

于是，他轉過方向駛回A 城。形勢頓時改變了，在旅途上，甲和乙可能正同方向而行，而丙可能正在迎面而來。車子不停前行，忽然，甲又想到一件事：既然他可以在半途上打電話，難道乙不會嗎？如果乙也打了電話，卻發現自己不在家，想到自己一定是去找她了，那么，她也可能決定先回家，這么一來，甲和乙在路上又反方向而行了。因此，甲的感覺就成為：在旅途上，個人與他人如何相遇和溝通，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摘自《像我這樣的一個讀者》，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桃＆桃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