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 曾美英



摘要:鐘式鐃是商鐃與周代甬鐘兩種樂鐘體系在發展過程中相互借鑒、相互影響而出現的一種過渡型或衍生型樂器。就傳播地域而言,主要流傳于湘中、湘南、贛西、贛南、浙江、福建、廣東等長江以南的中下游地區及嶺南的北江地區,是商周時期該地區的越族人習慣使用的禮樂器。具體到嶺南地區,目前資料表明僅限于粵北。當中原地區人們沿著商代小編鐃的編列規范逐步發展出編甬鐘、編镈甚至編鈕鐘之時,南方的商鐃一直保持著原有特鐃的設置與執奏規范,但形制上又受到甬鐘的影響。青銅樂器的合瓦形腔體為一鐘雙音提供了產生的條件或基礎;無意識的一鐘雙音的音響效果,和多樣而難以預設的音程關系的漫長歷程,為有意識規范一鐘雙音的音程關系提供了潛在的欲望與動力;設置音梁、內腔各部位鑿槽、銼磨等調音技術的逐步掌握為一鐘雙音的實現提供了理論指導與實踐保障。這種樂鐘音列探索的過渡性發展在鐘式鐃上同樣能反映出來。
關鍵詞:南方 鐘式鐃 鐘樂
鐘式鐃不是流傳于中原的古代青銅樂器,所以,中原地區現已出土的青銅樂器中見不到它的身影,它主要流傳于湘中、湘南、贛西、贛南、浙江、福建、廣東等長江以南的中下游地區及嶺南的北江地區,是商周時期該地區的越族人習慣使用的禮樂器。當中原地區人們沿著商代小編鐃的編列規范逐步發展出編甬鐘、編镈甚至編鈕鐘之時,南方的商鐃一直保持著原有特鐃的設置與執奏規范,但形制上又受到甬鐘的影響。青銅樂器的合瓦形腔體為一鐘雙音提供了產生的條件或基礎;無意識的一鐘雙音的音響效果,和多樣而難以預設的音程關系的漫長歷程,為有意識規范一鐘雙音的音程關系提供了潛在的欲望與動力;設置音梁、內腔各部位鑿槽、銼磨等調音技術的逐步掌握,為一鐘雙音的實現,提供了理論指導與實踐保障。這種樂鐘音列探索的過渡性發展,在鐘式鐃上同樣能反映出來。
一、從粵北鐘式鐃的形制特征說起
鐘式鐃在嶺南境內現僅發現兩件,且均在粵北,即曲江鐘式鐃與佛岡鐘式鐃。
曲江鐘式鐃[1] 是1974年在曲江縣城馬壩馬鞍山出土的,斷代為東周時期,現藏于曲江博物館(060)。該鐃除一銑角銹蝕外,余部保存完好。合瓦形鐃體,通體淡青,鐃體厚實。平舞,舞面置一圓錐形甬,甬中空,頂端未封衡,下端與舞底、內腔相通,甬上段有斡無旋。舞面沿舞修合線對稱飾鑄兩對反向刀形紋。斡上亦飾刀形紋。直銑,銑角外侈,于弧稍內斂。枚、篆、鉦三區占鐃腔表面四分之三,而正、側鼓部所占面積不足四分之一。
鐃面以陰線分隔枚、篆、鉦三區,枚分兩面,每面兩區,每區3列,每列3枚,共36枚。各行枚區間均飾一條素帶。篆帶陰刻云雷紋,正鼓部飾對稱蟠螭紋。形制數據參見圖表1。
佛岡鐘式鐃[2] 是1983年從佛岡大廟峽勒岡一村出土的,斷代為東周時期,現藏于佛岡博物館(A1)。該鐃甬上端近舞面處已完全斷脫,且旋以上近一半段殘斷。通體淡青,體形碩大,厚實。鐃腔體為合瓦形。平舞,舞面置一圓錐形甬,甬粗。甬中空,頂端未封衡,下端與舞底、內腔相通,甬下端有旋無斡。舞面及旋上均飾陽線云雷紋。直銑,銑角外侈,于弧稍內斂。枚、篆、鉦三區占鐘腔表面四分之三,而正、側鼓部所占面積不足四分之一。鐘面以陰線分隔枚、篆、鉦三區,枚分兩面,每面兩區,每區3列,每列3枚,共36枚。枚與枚之間均飾反向對稱的鐮刀紋。篆帶陰刻云雷紋。鉦部素面,中間凸起一0.5厘米高的鼻狀乳釘。正鼓部飾對稱蟠螭紋,側鼓部素面。形制數據參見圖表2。
二、鐘式鐃的分布區域
這類鐘式鐃的形制、紋飾風格與中原地區任何有枚鐘有別。同類器物曾出土于浙江長興(1975年)、浙江知城長興中學(1969年)、湖南湘鄉縣金石黃馬塞(1975年)、福建建甌黃科山西坡(1978年)等地,均為南方地區。其紋飾結構的特點也與土墩墓出土青銅器的紋飾相同,以云雷紋、刀紋為主,應屬東周時期越人遺物。下面將湖南、江西、廣東粵北等南方地區出土的鐘式鐃資料作一簡單匯集。南方出土特鐃見圖表3。
高至喜先生在談到湖南株洲傘鋪鐃時這樣認為:鐃上原有的獸面紋已完全消失,連云紋鐃上的那種獸面的兩只眼睛也沒有了,故其年代要比商代晚期后段的云紋鐃稍晚。但器身仍較扁闊,鼓部仍保存有商代晚期大鐃鼓部的虎紋,故仍具有較早的風格,其年代距商代甚近,應在商末周初為宜。鐃上乳釘的出現,可能有兩個來源:乳釘的形狀,應是對象紋大鐃之一鉦周的乳釘和齒紋鐃獸面上的乳釘的繼承;乳釘的數量與分布,則可能是受云紋鐃云紋尾部上翹的影響。這種云紋尾部上翹的鐃在江西新干大洋洲商代晚期大墓中已有發現。[3] 這里探討了銅鐃腔面枚區的來源與衍變過程,是很有說服力的證據。我們還可以借助湖南南部地區5件鐘式鐃的形制特點來見證這種衍變過程。
株洲傘鋪鐃下有圓筒甬,粗短,甬中空,并與內腔相通;甬上有突起的帶狀旋;腔體扁闊,腔面飾36乳釘枚,每面18個,分作兩組,每組3排,每排3個,枚形呈乳頭狀;耒陽夏家山鐃有旋無斡,腔面飾鑄了尖錐狀枚,這種枚形是由乳釘演變為平頭柱狀枚的一種中間形態,為雙疊圓臺枚的出現做好了準備,時間在西周早期前段;長沙板橋鐃的枚雖短,但已呈平頭柱狀,上有漩渦紋,甬部旋上還飾有刀形紋;醴陵有枚鐃篆間已初步形成,飾粗線云紋,且枚旁尚有云紋的一劃。設置36個短枚。正鼓也有粗云紋。鉦周和鉦間兩側有圓點紋框邊,鉦間兩側圓點紋之間的距離加寬,為鉦間的形成又前進了一步,旋部有刀形紋;資興蘭市鐃仍然甬空通腔,甬上依然有旋無斡,飾鑄二疊圓臺枚36個,鼓部內側加厚,篆間等處飾云雷紋,鉦間已經形成,是鐃中最晚出現的型式。[4]
三、鐘式鐃對南方鐘樂發展的意義
在清晰了周代南方特鐃形制上的衍變后,另一個問題也隨之而來,那就是南方銅鐃為什么打破原有的設置規范而要特意新增枚區,其目的是什么呢?
由于這類鐘式鐃有甬、旋而無斡,加上體大而笨重,其使用方法可能是于口朝上植奏,即將鐃甬套在座架的木樁上,即使鐃體固定,又較少影響其振動發音。這是以往的認識,有了這一基礎,我們可以做進一步的思考。
第一,從甬部看,下有圓筒甬,粗短,甬中空,并與內腔相通。由于口朝上植奏,甬被植入支架孔內,受力強,磨損就大。所以,經常可見甬端殘破的現象。之所以甬部由無旋發展成有旋,并將有刀紋的帶狀旋統一飾鑄于甬部的上端,這絕非純粹為了裝飾。當甬部往下植入鐃架時甬上端的帶狀旋會起到阻礙作用,使舞面與鐃架隔開,以便敲擊鐃鼓部時腔體能不受干擾地自由振動。由甬上無旋到甬上有旋,是南方銅鐃音樂性能認識上的明顯進步。在今天看來,甬部有旋無斡,已經成為我們區分鐘式鐃與西周甬鐘的一個重要標準,但我們更應該看到這一特征揭示出來的鐘式鐃在音樂性能認識上的重大突破。正因如此,在這一認識過程中也難免有返古的現象,或者有不同地域間的傳播現象,湘鄉黃馬塞鐃[5] 就是一例。它的下部雖有圓筒甬,中空,并與內腔相通,但無旋。這是長江下游地區銅鐃的特征,而在湖南、江西、廣東地區極少見。
第二,鐘式鐃的最大特征是出現了36個鐘枚。西周甬鐘鐘面普遍飾鑄鐘枚的目的在于能在演奏時抑制樂音延長,以適應演奏旋律的需求。鐘式鐃設計并飾鑄出與甬鐘區間、數量及形制一致的枚,說明古人在南方銅鐃的發展過程已產生了抑制樂音延長的認識了。從墓編甬鐘和墓編甬鐘[6] 枚區周圍仍存留著商鐃獸面上的乳釘紋特征來看,北方甬鐘可能就是吸收了南方銅鐃的設置特點發展起來的。
第三,從音樂性能上看,“南方出土特鐃列表”中52件特鐃的內腔得到一個相同的特征,即鐃腔內壁無內唇或略現內唇,不設音梁,亦無調音銼磨痕。如果將有完整測音數據的34件鐘式鐃的正、側鼓音音分數加以統計(見圖表4),不難發現,除少數鐃的正鼓音音高在小字組和小字二組音區外,多數鐃正鼓音甚至側鼓音都被設置于小字一組音區內,與人聲應用頻率最高的中聲區相互配合,似乎是作為一定的音高參照而出現的。雖然傾向于大、小三度的音程居多,但二度、三度、四度、五度等各種音程都有,且寬窄不一,五花八門。
所以,從鐘式鐃上看一鐘雙音,它們有助于我們理清楚這樣一種思路:青銅樂器的合瓦形腔體為一鐘雙音提供了產生的條件或基礎;無意識的一鐘雙音的音響效果,與多樣而難以預設的音程關系之漫長歷程,為有意識規范一鐘雙音的音程關系提供了潛在的欲望與動力;設置音梁、內腔各部位鑿槽、銼磨等調音技術的逐步掌握為一鐘雙音的實現提供了理論指導與實踐保障。
通過以上的回顧與整理,對于鐘式鐃而言,我們可以產生一個初步印象,即鐘式鐃似乎是商鐃與周代甬鐘兩種樂鐘體系——在發展過程中相互借鑒、相互影響而出現的一種過渡型或衍生型樂器。就傳播地域而言,主要流傳于湘中、湘南、贛西、贛南、浙江、福建、廣東等長江以南的中下游地區與嶺南的北江地區,是商周時期該地區的越族人習慣使用的禮樂器。具體到嶺南地區,目前資料表明僅限于粵北。
南方特鐃已成為南方青銅樂鐘的地域特征,有關它的研究還需在很多方面以多種視角去展開,如單件使用、功能和應用等領域均有待做進一步探討。
(該文為華南師范大學“嶺南傳統音樂舞蹈與海上絲綢之路研究平臺”系列成果之一。)
(作者單位:張華 番禺區中心小學
曾美英 華南師范大學)
注釋:
[1] 孔義龍、劉成基主編:《中國音樂文物大系·廣東卷》,鄭州:大象出版社,2010年6月,第25頁。
[2] 羅耀輝:《鎮館之寶——青銅鐃》,《清遠報》,2005年6月2日,第2版。
[3] 高至喜:《湖南省博物館藏西周青銅樂器》,《湖南考古輯刊》第2集,長沙:岳麓書社,1984年,第10頁。另參見彭適凡、王子初主編:《中國音樂文物大系·江西卷》,鄭州:大象出版社,2009年7月,第13頁。
[4] 高至喜、熊傳薪主編:《中國音樂文物大系·湖南卷》,鄭州:大象出版社,2006年10月,第34、35、38、40、49頁。
[5] 高至喜、熊傳薪主編:《中國音樂文物大系·湖南卷》,鄭州:大象出版社,2006年10月,第38頁。
[6] 方建軍、黃崇文主編:《中國音樂文物大系·陜西、天津卷》,鄭州:大象出版社,1996年11月,第29、3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