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40年的改革開放影響著獨生子女及其父母兩代人的生命歷程。學術界的獨生子女研究呈現出三個大的階段,研究主要集中在社會學、教育學、醫學、心理學、體育學五個學科。對一代獨生子女的關注焦點主要是他們的心理特征、教育方式、社會化過程、大學表現、婚戀生育、社會適應等,而對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關注焦點則主要是他們的生育意愿、居住方式、養老保障以及“失獨”問題等。現有研究的主要不足有:同一主題的研究相互之間缺乏借鑒和積累,比較研究中缺乏對重要相關變量的控制,對農村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也相對薄弱等。現有研究的系統回顧,對于在已經開啟的“后獨生子女時代”中,開展新的獨生子女問題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和借鑒意義。
關鍵詞獨生子女獨生子女父母生命歷程后獨生子女時代
〔中圖分類號〕C92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47-662X(2020)11-0022-15
1978年底,具有歷史意義的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改革開放”的歷史大幕就此打開。改變中國社會的新的時代也由此開啟。或許是歷史的巧合,亦或許是歷史的必然,1979年,中國就產生了第一批佩戴著特定計劃生育政策標記的特殊人口——“獨生子女”。據統計,1979年全國首批獨生子女人數就達到610萬人。①到2015年“全面二孩”政策實施、獨生子女政策結束時,全國已有0—44歲的獨生子女人口2億左右。②
40年過去了,改革開放已使得中國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在這一巨變的時代中同時生活著的兩代人的生命歷程值得特別關注:一是出生于改革開放之際又與改革開放一起成長的一代獨生子女;二是在改革開放時代中生育、養育獨生子女的一代父母。如果說,中國社會改革開放的這40年,是一代獨生子女人口從他們的嬰兒期、兒童期、青年期、直到走向中年期一步步成長和發展的40年的話;那么,這40年同時也是這一代獨生子女的父母們從他們人生的青年期開始、經過中年期、直到走向老年期的40年。
40年來,國內不同學科的學者分別從各自專業的特定視角出發,圍繞著一代獨生子女及其父母所遭遇的、所面臨的以及他們所帶來的各種現象和問題,開展了廣泛深入的研究,客觀地記錄下了這兩代人在其人生不同階段的生命歷程。回顧40年來學術界伴隨兩代人的生命歷程所開展的主要研究,總結現有研究的結論和成果,對于在剛剛到來的“后獨生子女時代”中,面對依舊存在,但在性質、內涵、特征等方面卻有所不同的獨生子女人口及其問題,開展相關的研究,無疑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和借鑒意義。
*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我國生育政策調整帶來的新社會問題研究”(14ZDB150)
① 國家計劃生育委員會編:《中國計劃生育年鑒(1986)》,人民衛生出版社,1987年,第375頁。
② 風笑天:《“后獨生子女時代”的獨生子女問題》,《浙江學刊》2020年第5期。
一、40年中國獨生子女研究的概況
1.獨生子女研究的總體數量和大的階段
當1979年第一批獨生子女產生時,1980年學術界就開始了對這一代特殊人口及其相關現象的研究。筆者在中國知網(CNKI)中,對1980—2019這40年之間發表的、題目包含獨生子女的中文論文進行檢索,共得到論文數量為2055篇,年均51篇。梳理這40年的研究,大體上可以分為三個大的階段:1980—1993年為第一階段,論文發表數量為210篇,年均15篇,是獨生子女研究的起步階段;1994—2005年為第二階段,共發表論文686篇,年均57篇,幾乎是第一階段年均發表數量的4倍,形成了獨生子女研究的第一個小高峰;2006—2019年為第三階段,發表論文的數量達到了1159篇,年均高達83篇,形成了獨生子女研究的第二個更大的高峰。
呈現以上階段特征主要是因為:第一階段獨生子女人口的主體年齡處于幼年時期,相關的現象和研究的問題相對較少,研究焦點基本上只集中在獨生子女的心理特征和教育問題兩個大的方面;到了第二階段,除了原有的心理特征和教育問題依然存在以外,又增加了進入青少年時期、特別是青年期的獨生子女的一系列新的現象和新的問題;而到了第三階段,不僅前兩個階段中所有問題同樣存在,又增加了與進入成家立業以后的獨生子女,以及與進入老年階段的獨生子女父母相關的、更為廣泛的現象和問題。也可以說,正是隨著兩代人生命歷程的不斷延伸,涉及的現象和值得研究的問題越來越多,學術界的獨生子女研究才形成后面兩個大的高峰。
2.獨生子女研究的學科分布
統計中國知網的相關數據表明,40年中,大量的研究主要來自社會學、教育學、醫學、心理學以及體育學5個學科。這5個學科總共發文1876篇,占全部論文數量的91.3%;特別是社會學和教育學這兩個學科,總共發文1283篇,占全部論文總數的62.4%,成為獨生子女研究中的絕對主力。各學科論文的具體分布見表1:

表140年來獨生子女問題研究論文的學科分布情況統計表中統計數字直接來源于中國知網CNKI中的全部獨生子女論文的“學科分類”匯總表,由于CNKI中只有1993年以后年份的學科分布統計,1980—1993年的學科分布為筆者手工統計的結果;學科分類中,社會學包括人口學,醫學包括公共衛生與預防醫學、護理、基礎醫學、臨床醫學以及特種醫學,其余所有學科則主要包括政治學、經濟學、管理學、法學、新聞傳播學、哲學、宗教學、文學、藝術學、圖書情報學等。
40年來獨生子女問題研究論文的學科分布情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學術界對獨生子女及其父母開展研究的重點和關注的重心所在。相對來說,心理學、醫學、體育學等學科主要關注的是獨生子女的性格特征、人格特點、心理和體質的健康狀況,以及他們在這些方面與非獨生子女之間的差別及其優劣等問題;教育學關注的主要是各個年齡段獨生子女的教育方式、教育方法問題;而社會學則相對廣泛地涉及與獨生子女相關的人口問題、生育問題、婚姻問題、家庭問題、養老問題、社會評價問題等等。
為進一步揭示40年中獨生子女研究在不同階段研究主題和學科分布的不同特點。將三個不同時期與論文的學科分布進行交互統計,得到表2:
表2三個時期論文發表數量與學科分布的交互統計CNKI中只有后面兩個階段的學科分布統計,第一個階段為筆者手工統計結果。
學科1980—19931994—20052006—2019論文數(篇)比例(%)論文數(篇)比例(%)論文數(篇)比例(%)
表2的結果表明,在不同時期中,不同學科所占的比重明顯不同。概括地說,在第一個大的階段,教育學、醫學、心理學是獨生子女研究的主要來源學科,其比例超過70%。這與筆者關于這一時期研究的主題大多圍繞與獨生子女性格特征、行為特點、心理和身體健康,以及獨生子女的教育問題的觀點相符合。第二個大的階段中,社會學學科的論文數量明顯增加,幾乎是第一階段的兩倍,而心理學學科的論文數量則明顯下降。第三階段中,社會學學科的論文數量更是進一步增加,其比例幾乎又在第二階段的基礎上翻了一番,接近全部論文數量的一半;其他學科除了教育學外,比例都在10%以下。進一步印證了筆者關于隨著一代獨生子女及其父母生命歷程的發展、涉及的社會問題越來越多、這一領域的探討也越來越集中于社會學學科的結論。
3.獨生子女研究的質量狀況
雖然總的論文數量及其分布可以較好地反映獨生子女研究的總體狀況和趨勢,但是應該看到,中國知網所收錄的期刊中,以北京大學全國中文核心期刊、南京大學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SSCI)來源期刊以及中國科學引文數據庫(CSCD)來源期刊等為代表的重要期刊所發表論文的學術性則相對較強,學術水準也相對較高。在這些重要期刊上發表文章的學術質量也相對可以得到保證。所以,如果用全部期刊中獨生子女論文的統計結果來反映學術界及其各學科的獨生子女研究的數量特征的話,那么,就可以用重要期刊中獨生子女論文的統計結果來反映學術界及其各學科獨生子女研究的質量特征。為此,筆者又按同樣的標準對中國知網中的“核心期刊、CSSCI、CSCD”三類重要期刊收錄的論文情況進行了統計,結果見表3:
表3結果的總計數據表明,重要期刊上發表的獨生子女論文的數量顯著地減少了。40年來共有560篇,僅占40年全部期刊論文總數的27.3%。年均也僅有14篇,大大低于全部期刊中年均51篇的結果。說明有關獨生子女的研究中,大部分論文的質量可能不高,真正高質量的論文只有1/4左右。當然,對于表3的結果需要進行一定的說明。由于中國知網中,區分這三類重要期刊的統計分別開始于1992年、1998年和2009年,因此上述表3的統計結果僅能反映1992年以后的情況,1980—1991年這三類期刊的情況就無法反映出來。但根據中國知網統計,1980—1991年獨生子女論文總數僅為163篇,相對于2055篇來說,占比是很小的(僅為8%)。因此,盡管1992年以來重要期刊的統計結果對于反映1980年以來重要期刊的全部狀況或許會有一定的偏差,但其影響不會太大。所以,目前統計的這三類期刊各學科論文的分布情況,依然能夠較好地反映學術界關于獨生子女研究的主要分布特點。
將表3與表1進行對比,可以發現,各學科論文數量所占比例都發生了明顯變化。變化的突出特點是,社會學學科在重要期刊中發文的比例顯著上升,從在全部期刊中發文比例為34.1%顯著提高到54.1%,并且是唯一一個在重要期刊中比例上升的學科。其他所有的學科在重要期刊中的發文比例則都低于其在全部期刊中的發文比例。這一結果反映出,除社會學以外的其他學科所發表的研究獨生子女論文中,有較大比例的論文學術質量不高,或者說學術性不強。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在獨生子女研究領域中,社會學(包括人口學、老年學)學科整體的研究質量和論文的學術性明顯超過其他學科。
二、獨生子女:改革開放的孩子們
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中誕生,與改革開放的進程相伴隨,是我國第一代獨生子女人口的突出特征。這一特征也決定了在他們的生命歷程中,將一直帶有中國社會改革開放的各種印記。無論是從農村到城市、從經濟到政治、從科技到教育的改革浪潮,還是對外開放的窗口所帶來的世界上多元的文化,都成為影響一代獨生子女成長和發展的宏大背景。而這一代史無前例的特殊人口的健康成長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整個社會和學術界關注的焦點,獨生子女成了最受關注的一代新人。40年來,學術界對獨生子女的研究伴隨著其生命歷程的發展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大的方面:
1.獨生子女的個性特征
政策性獨生子女的大批出現,是我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第一次。當這種主要由生育政策所導致的一代新人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整個社會和學術界首先關心的是他們的個性品質、性格特征以及智力、身體發展的狀況。獨生子女是不是“問題兒童”?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在個性特征上是否有明顯不同?二者之間究竟誰優誰劣?這類問題成為早期獨生子女研究中探討最為集中的焦點。
從1980年上海幼兒教育室所做的最早的獨生子女調查開始,一批心理學者、教育學者率先進入中國獨生子女研究的新領域。他們紛紛圍繞著(幼兒時期的)獨生子女的性格特點、個性特征、心理品質開展研究,并將獨生子女與同齡多子女的狀況進行比較,得出了一系列重要的研究結果。隨著獨生子女的逐漸成長,這方面的研究也逐漸從心理學、教育學學科拓展到了醫學和體育學學科,研究內容除了個性特征、人格特點以外,又進一步拓展到了身體健康、心理健康等方面。研究對象也從學齡前獨生子女延續到小學、中學和大學的獨生子女。這方面的研究論文也一直從早期持續到目前,形成了獨生子女研究中一個大的熱點。
早期絕大多數的研究結果認為,獨生子女在智力、身體、性格特征、行為習慣等方面都與同齡多子女之間存在明顯差別。當時學術界比較一致的結論是,獨生子女在智力發展和身體狀況兩方面優于多子女,而在心理特征、性格特點、行為習慣等方面則明顯不如多子女。研究者得出的獨生子女的形象往往都是“問題兒童”,他們具有“嬌氣、膽小、自私、自我中心、懶惰”等一系列負面的個性特點。高志方:《獨生子女的早期教育問題》,《教育研究》1981年第6期;肖福蘭、張其博:《關于小學獨生子女教育情況的調查(上)》,《人口與經濟》1982年第1期;萬傳文、范存仁等:《五歲至七歲獨生和非獨生子女某些個性特征的比較及性別差異的研究》,《心理學報》1984年第4期;陳科文:《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行為特點和家庭教育的比較研究》,《社會調查與研究》1985年第6期;張其博、肖福蘭等:《獨生子女成長狀況初探》,《人口與經濟》1987年第1期。而20世紀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的一些研究結果則表明,學齡期、青少年期以及青年期獨生子女與同齡多子女在個性特征、學習成績、認知發展、健康狀況等眾多方面都不存在顯著的差別。二者之間的相同之處也遠多于不同之處。劉云德、王勝今等:《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比較研究調查報告》,《人口學刊》1988年第3期;鮑思頓、范彤妮等:《中國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的學習成績和個性特征分析》,《西北人口》1989年第4期;焦淑蘭、紀桂萍等:《獨生與非獨生兒童認知發展的比較研究(廣州市)》,《心理學報》1992年第1期;浙江醫科大學人口所獨生子女課題組:《關于獨生子女健康、學習和生活狀況的調查》,《人口學刊》1992年第6期;黃鸝:《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個性特征無顯著差異》,《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4年第3期。
2.獨生子女的教育
獨生子女教育問題是自獨生子女出現以來學術界持續時間最長、在早期所占比重最大的研究主題。這方面的研究范圍“從獨生子女的早期教育、學前教育、小學教育、家庭教育,直到一些更專門的方面,比如獨生子女的品德教育、智力開發、不良行為防止、義務感和責任感的培養等”;從早期的“獨生子女是不是小皇帝”的提問,到“教育好獨生子女的關鍵在于教育他們的父母”的呼吁,一直到后期有關高等教育中的獨生子女問題等,研究內容“幾乎涉及到教育學所涵蓋的所有方面”。風笑天:《我國獨生子女研究的現狀分析》,《江海學刊》1990年第1期。
獨生子女的教育問題主要涉及兩個大的方面:一是獨生子女家長在日常生活中溺愛孩子的問題;二是獨生子女家長在孩子的智力發展上期望過高、拔苗助長的問題。從教育學到心理學,從醫學到體育學,以及社會學學科的學者,從學前教育、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到高等教育,從家庭教育到學校教育,從教育思想、教育原則到具體的教育方式、教育方法,都開展了研究,發表了一批研究論文。相關統計表明,在前期的20多年中,教育方面的研究論文數量最多,比例最大。比如,筆者1989年的統計表明,在當時全部72篇研究獨生子女的論文中,當時沒有把醫學方面的論文統計在內。有關獨生子女教育問題的論文就有37篇,比例達到51%;⑤風笑天:《獨生子女:他們的家庭、教育和未來》,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2年,第18、23頁。筆者2002年的統計也表明,在1980—2001年發表的305篇研究獨生子女的論文中,獨生子女教育方面的論文就有126篇,比例也達到了41%。風笑天:《中國獨生子女研究:回顧與前瞻》,《江海學刊》2002年第5期。
眾多有關獨生子女教育問題的研究往往基于這樣一種理論前提,“即獨生子女之所以在心理、智力、身體、性格、行為習慣等多方面表現出與非獨生子女不同的特點,并不是因為他們天生就如此,而是由于環境和后天教育影響的結果。”⑤所以,學者們十分關注獨生子女的生活環境、教養環境,特別是家庭環境。有研究表明,在家庭結構、經濟條件、父母態度、父母經驗、親子接觸等方面,獨生子女與多子女之間有著明顯的不同;楊宣模:《當前獨生子女性格特點的初步研究》,《教育叢刊》1981年第2期。也有研究得出結論,獨生子女家長在教育子女的過程中,普遍存在“四過”和“四怕”的現象。即“對獨生子女過分寵愛、過度保護、過多照顧、過高期望和一怕孩子學壞、二怕孩子不成才、三怕孩子不孝順、四怕孩子出意外”;薛素珍、王友竹等:《獨生子女的家庭教育》,《社會學參考資料》1984年第11期。還有一些研究則集中探討了獨生子女所具有的與非獨生子女不同的家庭環境和生活條件,研究結論認為,獨生子女的家庭環境對于獨生子女的教育來說,既有有利條件也有不利條件。唐愛菊:《獨生子女的成長條件和家庭教育》,《教育研究》1982年第6期;魏家恩:《略談獨生子女的教育》,《河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82年第6期;吳重光:《從社會心理學社會化的理論看獨生子女的心理與教育》,《廣州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88年第1期。
進入新世紀后,學術界對獨生子女教育問題的關注明顯下降。表4統計結果表明,在重要期刊所發表的論文中,來自教育學學科的論文比例呈明顯減少的趨勢。少量的研究只是零星地探討了青年獨生子女的教育獲得、農村獨生子女的學校教育優勢等問題。王曉燾:《城市青年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的教育獲得》,《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5期;肖富群:《農村獨生子女的學校教育優勢——基于江蘇、四川兩省的調查數據》,《人口與發展》2011年第2期。近期一項關于高等教育對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差異的影響的論文,較好地驗證了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在接受高等教育上存在的差別,并進一步得出“高等教育對獨生子女和非獨生子女在就業收入和婚姻時間上具有決定性影響”的結論。田豐、劉雨龍:《高等教育對獨生子女和非獨生子女差異的影響分析》,《人口與經濟》2014年第5期。
3.獨生子女的社會化
學術界對獨生子女社會化問題的關注和研究,來自相互聯系的兩個方面:一是心理學對于獨生子女性格特征、教育學對于獨生子女認知發展的關注;二是早期心理學、教育學對于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之間差異性問題的探討。作為對這兩方面關注的一種回應,社會學集中探討了獨生子女青少年的社會化環境、過程、結果及其影響因素等問題。雖然一代獨生子女的成長和發展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中心,但心理學、教育學、醫學、體育學的研究相對更注重獨生子女早期發展的微觀表現和具體結果,而社會學則相對更注重從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以及從人的社會化的理論視角來審視其成長發展。
表4CNKI中后兩個時期論文發表數量與學科分布的交互統計因中國知網中只有1992年以后的重要期刊統計,故此處僅列出后兩個階段的論文來源學科統計結果。
人的社會化理論強調社會環境在人們成長和發展中所發揮的巨大作用,強調家庭、學校、同輩群體、大眾媒介等社會化機構對個人成長的重要影響。特別是在童年時期,正是各種社會化機構的作用和影響不斷地把人們形塑成合格的社會成員。然而,當改革開放的浪潮不斷地改變著各種社會化機構的形式和內涵時,一代獨生子女人口及其家庭的出現,又為個體的社會化歷程創造了一種新的、相對極端的社會情景。當家庭中子女的角色僅由一個人來承擔時,無論是對于各種社會化機構,還是對于這一類特定的個體,都將是一種全新的互動過程,個體社會化的發展結果也不可避免地具有了這種全新的互動過程的烙印。比如,有研究者通過對獨生子女家庭背景中女孩性別角色社會化的深度訪談和分析,發現孩子的惟一性使父母的性別觀念也隨之發生變革。“在性別偏好、對女兒人格的培養和女兒的受教育方面, 獨生女父母都表現出偏離傳統性別模式的特點”,而“其所表現出的進步趨勢對性別平等的真正實現仍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張艷霞:《獨生子女家庭背景中女孩的性別角色社會化——對獨生女父母育兒觀的調查與分析》,《中州學刊》2006年第3期。
一些社會學者集中探討了獨生子女的社會化過程、結果及其影響因素,也探討了獨生子女的社會化發展與非獨生子女之間的差別問題。研究結果表明,一方面,在社會化發展的早期,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兒童之間的確存在著明顯的差別;另一方面,隨著兒童年齡的增長,特別是當兒童開始進入學校,各種社會化機構在他們后期社會化過程中有越來越多的一致性、共同性,逐漸地洗磨掉兩類兒童早期形成的差別。正是社會化所具有的這種“消磨—趨同”功能,使得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之間在社會化發展的眾多方面的差別不斷縮小直至消失。最終兩類青少年的社會化結果趨于一致。風笑天、張小天:《論獨生子女社會化的特定環境》,《社會科學輯刊》1992年第5期;風笑天:《獨生子女青少年的社會化過程及其結果》,《中國社會科學》2000年第6期;風笑天:《中國獨生子女:規模、差異與評價》,《理論月刊》2006年第4期。與此同時,有研究者對農村中小學生的研究結果也表明,農村中小學獨生子女在生活技能、人際交往、價值觀念和自我意識四個方面的社會化狀況都和同齡非獨生子女之間沒有顯著差別。肖富群:《農村中小學獨生子女社會化狀況的實證研究》,《南方人口》2008年第3期。還有一些研究結果表明,兩類青少年在基本社會化階段結束、開始進入成年期后的表現,也都是相同或相似之處遠多于相異之處。無論是在擇偶觀念與行為方面,還是在父母角色的進入、準備和扮演方面,或是在特定的經濟行為方面都是如此。郝玉章:《已婚獨生子女父母角色的實證研究》,《內蒙古社會科學》2007年第6期;郝玉章:《青年獨生子女擇偶觀念與行為的實證研究》,《中國青年研究》2008年第8期;何浩然、徐慧:《獨生子女的經濟行為有別于非獨生子女嗎?——來自實驗室和田野實驗的證據》,《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1期。
4.大學中的獨生子女
1998年,中國社會最早的一批獨生子女高中畢業;1999年,國家第一次大幅增加了高考招生名額,形成了自1977年恢復高考以來高等教育的首次“擴招”。現在來看,這種高等教育的“擴招”即使不是專門針對獨生子女人口,至少也在客觀上迎合了第一批獨生子女開始進入大學校園的現實。“1999年開始的高校擴招與獨生子女隊列進入大學的入學年齡幾乎同步”。吳要武:《獨生子女政策與老年人遷移》,《社會學研究》2013年第4期。而學術界對大學獨生子女的研究也在20世紀90年代末開始產生,并在新世紀初逐漸形成獨生子女研究中一個新的熱點。
雖然大學獨生子女的研究同樣涉及心理學、教育學、社會學、人口學、體育學等多個不同學科,但2/3以上的研究卻都是來自心理學和教育學兩個學科。與此相對應的是,盡管大學獨生子女研究的主題范圍比較廣泛,涉及獨生子女大學生的人格特征、體質健康、大學生活的適應性以及獨生子女大學生的職業觀、婚戀觀、價值觀、心理問題等七個主要方面,但研究者探討最多、也最為集中的主題依然是獨生子女大學生的心理與人格特征及其相關的教育問題。并且,與其他方面的獨生子女研究相似的是,對獨生子女大學生的研究基本上也都是在與非獨生子女大學生比較的背景中進行的。
研究者關注的一個主要問題是,對于在特定家庭環境和教育方式下成長起來的第一代獨生子女來說,當他們進入大學校園之后, 面對生活環境的變化以及大學生活中的各種壓力和困難,他們是否會產生一些心理問題?更直接地說,他們的心理健康狀況究竟如何?與非獨生子女相比,他們在各方面的表現是否更差?眾多研究得到的結果是,兩類大學生“在心理健康方面存在差異似乎已經是學術界的共識, 但對于孰優孰劣, 不同的學者因采用的研究方法不同而得出了不同的結論。”許傳新、風笑天:《獨生子女大學生研究述評》,《人口與發展》2008年第6期。有的結論認為獨生子女大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況比非獨生子女大學生好,段鑫星、池忠軍等:《獨生子女大學生心理健康狀況的調查分析》,《青年研究》1997年第2期。有的則相反。汪曉萍:《獨生子女大學生群體心理健康現狀分析》,《南京體育學院學報》2001年第4期。實際上,在兩類大學生的人格特征、體質健康、職業觀、婚戀觀、價值觀等方面,各項研究得出的也是與上述情況相似的結果。即一方面,大部分研究都認為兩類大學生之間存在著差別,但另一方面,這些研究所得出的差別又各不相同。比如,在大學生活適應方面,既有得出獨生子女大學生強于非獨生子女大學生的結論的,葉松慶:《第一代獨生子女大學生的生活現狀與特點》,《青年研究》1998年第6期。也有得出二者之間各有長短的結論的,李志、吳紹琪等:《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大學生學校生活適應狀況的比較研究》,《青年研究》1998年第4期。還有得出二者之間不存在差別的結論的。許傳新:《人際交往圈: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大學生的比較》,《青年探索》2006年第6期。這種研究結果互不相同情形的出現,一方面是由于不同研究關注的往往只是多維的適應狀態的某一方面, 比如人際交往、獨立生活能力、學習適應等。另一方面,則是與大學獨生子女研究領域中許多研究在研究方法上的一種缺陷緊密相關。關于這一缺陷筆者將在本文最后部分進行討論。
5.獨生子女的職業、婚姻與生育
學術界關于獨生子女就業問題的研究相對較少。這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是因為,一般意義上的“大學生就業問題”,早已從對象、范圍、規模、內容、意義及其影響上,都大大超過了特定的“獨生子女大學生就業問題”,從而吸引了幾乎所有這方面研究者的目光和注意力。而有關獨生子女的職業問題或工作問題,也被淹沒在對普通青年的職業問題或工作問題的研究中。文獻中僅有少量的研究探討了城市青年獨生子女的職業適應、農村青年獨生子女就業特征、工作獲取模式和工資水平及其與其他人群的比較等。研究結果發現,城市青年獨生子女與同齡非獨生子女之間在職業適應上不存在顯著差別;風笑天、王小璐:《城市青年的職業適應: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的比較研究》,《江蘇社會科學》2003年第4期。而對農村獨生子女的研究結果則不太一致。一項研究發現,獨生子女除了在就業比例和經濟收入兩項指標上與非獨生子女無明顯差異外,他們的職業技能狀況更好,就業半徑更寬,非農職業轉移更徹底;肖富群:《農村青年獨生子女的就業特征——基于江蘇、四川兩省的調查數據》,《中國青年研究》2011年第12期。但另一研究結果則顯示,在按城鄉、獨非劃分出的四類群體中,“農村獨生子女的出身家庭集中了農村家庭的人力資本劣勢和獨生子女家庭的社會資本劣勢,其職場競爭力是四個群體中最差的一類。”杜本峰、李碧清:《農村獨生子女工作獲取和工作收入困境分析——基于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稟賦》,《中國管理科學》2016年第11期。
學術界對獨生子女婚姻問題十分重視。在20世紀90年代就有相關研究。當時獨生子女尚未成年,還沒有進入婚姻市場,就有人口學者對他們的婚配前景進行了研究,并估算出北京、上海“到2030年兩地在新組成的家庭中由獨生子女結合組成的家庭將占60%左右”。劉鴻雁、柳玉芝:《獨生子女及其未來婚姻結構》,《中國人口科學》1996年第3期。進入新世紀后,又有一些人口學者對獨生子女的婚配選擇問題進行了專門探討,均得出了“獨生子女更可能與獨生子女結婚,且非獨生子女也更可能與非獨生子女結婚”的結論。郭志剛、許琪:《獨生屬性與婚姻匹配研究——對“隨機婚配”假定的檢驗》,《中國人口科學》2014年第6期;宋健:《婚配期望與選擇中的獨生子女屬性》,《青年研究》2015年第1期。還有學者根據實際調查的結果,得出在城市中“雙獨婚姻”“單獨婚姻”“雙非婚姻”的大致比例分別為10%、30%和60%的結論。風笑天:《走進“圍城”的獨生子女:概念、規模與質疑》,《江蘇社會科學》2005年第3期。
與此同時,一些社會學者也對獨生子女婚姻中的夫妻權利問題、獨生子女婚姻穩定性問題、獨生子女婚后居住方式問題等進行了探討。有的通過對城市已婚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進行調查,發現在婚后居住方式上,“小家單獨居住目前還是第一代獨生子女婚后居住方式的主流。”大約2/3的獨生子女婚后選擇單獨居住,特別是“雙獨家庭與老年父母同住的比例最小”。風笑天:《第一代獨生子女婚后居住方式:一項12城市的調查分析》,《人口研究》2006年第5期。還有對城鄉獨生子女家庭的調查則發現,“與非獨生子女家庭相比,獨生子女家庭更可能與夫妻一方或雙方父母同住;城市獨生子女比農村獨生子女更可能婚后與父母同住;獨生子女的性別屬性對居住模式有顯著影響,獨生子與自己父母同住的比例明顯大于獨生女同她們的父母同住的比例。”王磊:《第一代獨生子女婚后居住模式——基于江蘇省的經驗研究》,《南方人口》2012年第4期。有的研究通過對城市已婚獨生子女進行調查,得到“青年的獨生子女身份與其夫妻權力之間不存在明顯的相關關系”的結論。風笑天:《已婚獨生子女身份與夫妻權力——全國五大城市1216名已婚青年的調查分析》,《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5期。另一項研究結果則表明,第一代獨生子女與同齡非獨生子女之間在婚姻穩定性方面也不存在明顯的差別。風笑天:《也論我國獨生子女群體的婚姻穩定性——兼與吳瑞君等先生商榷》,《探索與爭鳴》2010年第6期。
進入新世紀以來,與獨生子女婚姻相關的生育問題也成為獨生子女研究中的一個新熱點。但是,有學者通過對12項相關研究結果的解析,發現“現有的調查結果所描述的第一代獨生子女的生育意愿是一幅雜亂的圖像。主要原因是不同調查的對象不同,樣本結構不同。因此,現有調查結果都只是在有限的程度上描述了這一總體中的部分對象的生育意愿狀況。要全面了解第一代獨生子女整體的生育意愿,還需要更嚴格、更廣泛的調查研究。”風笑天:《第一代獨生子女的生育意愿:我們目前知道多少?》,《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9年第6期。而當近幾年我國生育政策接連調整,并最終放開二孩生育后,學術界又從我國人口發展和政策調整的角度繼續關注作為新一代育齡人口的獨生子女的二孩生育意愿問題。一些研究結果表明,“雙獨”和“單獨”一孩夫婦希望生育二孩的比例均在40%-50%之間;風笑天、李芬:《再生一個?城市一孩育齡人群的年齡結構與生育意愿》,《思想戰線》2016年第1期;姜玉、莊亞兒:《生育政策調整對生育意愿影響研究——基于2015年追蹤調查數據的發現》,《西北人口》2017年第3期。也有研究發現“獨生子女(第一胎)性別可以影響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獨生男孩對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而這種影響對城市居民和父親更顯著。”馬良、方行明等:《獨生子女性別會影響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嗎?——基于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數據的研究》,《人口學刊》2016年第6期。
6.獨生子女的社會適應與社會評價
進入21世紀以來,隨著一代獨生子女普遍進入成年期并踏入社會,社會輿論和學術界也開始關注他們的社會適應問題 ,開始評價他們作為社會成員的種種表現。人們試圖弄清楚,這些在我國實行控制人口的生育政策時出生、曾被普遍擔心有著這樣那樣問題的獨生子女們,當他們長大成人、作為勞動者進入社會后,是否能夠順利地適應社會生活。而許多敏感的媒體也在迅速捕捉、并不斷報道第一批成年獨生子女不適應社會的種種表現。比如,他們在工作中經常會因為處理不好人際關系而頻繁“跳槽”;在婚姻戀愛方面往往會因為沖動而出現“閃婚閃離”;在生活自理方面則因為自身能力差因而婚后不做飯,總是到父母家“蹭飯”,生了孩子也甩給父母,“生而不養”等等;總之,媒介給社會大眾描繪的是一幅“長大的小皇帝”的形象。少數研究的結果也與這種觀察相符合。蘇頌興:《上海獨生子女的社會適應問題》,《上海社會科學院學術季刊》1997年第2期。然而,更為系統的研究結果則表明,在職業適應、人際關系適應、獨立生活適應、戀愛婚姻適應以及心理適應等方面,成年獨生子女都與同齡非獨生子女相差無幾,第一代獨生子女并不都是“長大的小皇帝”。認為獨生子女不適應社會的看法并沒有獲得證實,總的研究結論不支持獨生子女社會適應狀況不好的負面偏見。風笑天:《中國第一代城市獨生子女的社會適應》,《教育研究》2005年第10期;馬希權、尹飛雁等:《已婚獨生子女的婚姻調適》,《中國心理衛生雜志》2012年第2期。
與獨生子女社會適應相關的還有對獨生子女的社會認識和評價問題。由于一代獨生子女人口的產生和發展是史無前例的。因而,從獨生子女剛剛產生的時候開始,直到目前,社會和學術界都有一個如何正確認識和評價獨生子女的問題。從早期關于獨生子女是不是“問題兒童”、獨生子女是不是“小皇帝”的爭論,到不同時期中關于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之間是否存在差別的比較;從新世紀初關于成年獨生子女是不是不適應社會的討論,到后期關于大眾媒介對獨生子女“妖魔化”的分析:所有這些爭論和探討背后所折射出的都是中國社會、媒體和學界對一代獨生子女的整體看法和認識問題。而系統的研究結果則表明,一方面,現實社會中的千百萬獨生子女們,并非都是“小皇帝”。中國目前沒有出現,將來也不會出現“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小皇帝”的嚴酷現實;另一方面,目前社會中所存在的“小皇帝” 們,也并不都是獨生子女,其中也有一部分非獨生子女。風笑天:《偏見與現實:獨生子女教育問題的調查與分析》,《社會學研究》1993年第1期。研究結果還表明,大眾媒介所建構的獨生子女形象與獨生子女在社會中的客觀表現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差距。研究者通過對媒介新聞的形成方式、敘事邏輯和所用材料進行分析,揭示出大眾媒介對獨生子女的形象建構存在著明顯的“妖魔化”傾向。研究者指出,正是在大眾媒介的推動下,社會形成了對獨生子女的負面刻板印象。風笑天:《獨生子女:媒介負面形象的建構與實證》,《社會學研究》2010年第3期。還有學者通過對我國已出版的4千多冊國際漢語教材進行文本分析,結果也表明,“在國際漢語教材中,中國獨生子女絕大多數是以一種負面形象出現的。這一整體趨勢與國內媒體對獨生子女的評價基本一致。”彭增安:《國際漢語教材中的獨生子女形象分析》,《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6期。
三、獨生子女父母:生育上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出生在20世紀40年代末至50年代末的這一代人,是中國近代史上十分特殊的“共和國一代”。他們伴隨著新中國的建立和發展成長,經歷了從新中國成立初期直到目前的既多災多難、艱難曲折,又天翻地覆、成就輝煌的70年歷史進程。在他們中間,那些身為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人更是經歷了極不平常的人生旅途:“在三年自然災害中度過他們的小學,在十年動亂和上山下鄉中,度過他們的中學和青春,在恢復高考和抓經濟建設的背景中,開始他們的婚姻和學習;在控制人口、計劃生育的關鍵時刻開始生孩子;當他們開始培養他們唯一的孩子時,社會改革、企業競爭的大背景又一次繃緊了他們生活的弦”;⑦風笑天:《獨生子女:他們的家庭、教育和未來》,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2年,第74頁。當他們人到中年,許多人遭遇了下崗;而當他們剛剛退休,卻又要開始為他們唯一的孩子帶孫輩——這就是目前六七十歲的這一代獨生子女父母所走過的人生之路。“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歷史的曲折發展使得他們失去的比非獨生子女父母更多;而歷史繼續前進的重托,又使得他們付出的也比非獨生子女父母更多。這就是當今中國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命運。當今中國社會中一切與獨生子女相關的現象,以及一切表現在這一代獨生子女父母身上的行為方式、價值觀念,都可以從他們坎坷的經歷中、從他們成長的足跡中找到答案。”⑦學術界對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研究伴隨著他們從青年末期到老年初期的生命歷程,其中最主要的關注點集中在以下幾個大的方面:
1.生育意愿與父母角色
20世紀70年代末,隨著改革開放時代的開啟,實踐并完成史無前例的“只生育一個孩子”的社會任務,歷史地落在了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身上。他們生命歷程中共同經歷的一個特殊的重大事件,就是作為我國社會在人口生育方面從傳統向現代轉變過程中的第一批實踐者,成為從生養幾個孩子到只生養一個孩子的變革中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他們的生育意愿問題,本應成為國家政府部門和學術界首先關注的問題。因為,作為第一批執行獨生子女政策的人群,他們實際的生育意愿既與當時生育政策的順利貫徹、有效實施密切相關,也與他們今后對孩子的養育、教育方式密切相關。然而,或許是由于當時的社會和學術界更加關注第一代獨生子女的成長,而相對忽略了獨生子女的父母;亦或許是由于當時生育政策的宣傳、貫徹和落實是更為迫切的任務,因而學術界的相關研究大都關注的是實施“一對夫婦生育一個孩子”計劃生育政策的意義以及對相關的措施和方式的探討,而較少關注作為政策承擔者和特定社會成員的獨生子女父母在這一生育政策面前的心態、意愿和認識。因此,公開發表的有關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生育意愿的系統研究結果相對較少。筆者查閱到的早期一項系統研究是安徽大學人口所對合肥市獨生子女父母生育意愿的兩次調查結果。該研究最早在1980年進行了第一次調查,樣本量達到3428戶。1986年又對第一次調查的對象進行了追蹤調查,共追蹤到2985戶。該研究結果認為,大約2/3的獨生子女父母都愿意只生育一個孩子,而只有20%左右的獨生子女父母希望生育兩個孩子。安徽大學人口研究所:《合肥市獨生子女家庭追蹤調查》,《中國人口科學》1988年第1期。如果這一結果符合現實,那么可以說,大部分獨生子女父母的生育意愿與他們實際的生育現實之間不存在差異。
然而,后來有學者根據其在湖北省五個市鎮對1293位小學生父母進行的調查,得出了與安徽大學人口研究所有較大差別的結果。該研究結果表明,“生育兩個孩子而不是一個孩子,是絕大部分(75%以上)獨生子女父母的生育意愿”。風笑天:《獨生子女父母的生育意愿》,《人口研究》1991年第5期。那么,哪種結果更符合現實呢?該研究者通過對比兩項研究的具體方法,最終得出后一種結果更接近社會現實的結論。即“有生兩個孩子的愿望,但卻采取了只生一個孩子的行動,這就是我國這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生育意愿和生育行為。”“在我國社會發展的困難面前,他們能夠從國家的利益出發,從全局的利益出發,犧牲個人的部分利益去響應黨和政府的號召,對自己的生育行為實行控制。應該說,千百萬獨生子女父母們,為控制我國人口的增長,為減輕我國社會所承受的人口壓力,為加速我國的四個現代化建設,為今天和明天的人民的幸福,作出了特殊的貢獻,付出了特殊的代價!這一點是千秋萬代都不應忘記,不應抹殺的!”風笑天:《獨生子女:他們的家庭、教育和未來》,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2年,第84頁。
獨生子女政策實施影響的不僅是獨生子女父母生育意愿和生育行為,同時也帶來了父母角色的變化。由于獨生子女家庭在規模、結構、關系等方面具有一些既不同于主干家庭、又不同于多子女核心家庭的“三口之家”的特征, 因而在家庭內的互動方面, 也有著自己的特點。正是這些特點使得獨生子女父母在家庭中的角色發生了一些改變, 形成了一些與多子女家庭中父母角色不大相同的新內涵。這種父母角色的新內涵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增加了教師的角色內涵,二是增加了同齡伙伴的角色內涵。
調查結果表明,大部分學齡期獨生子女的父母都像教師一樣,每天檢查孩子的功課, 經常輔導孩子學習。而當今城市中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把家長納入學生的學習過程、令其充當“教學輔助人員”的普遍做法, 無疑也是促進獨生子女父母角色向教師角色轉化的強大推動力;與此同時,獨生子女沒有兄弟姐妹的客觀處境, 加上放學后許多家長不讓孩子外出玩耍的限制, 使得獨生子女父母不得不承擔起子女在家庭中的同齡伙伴這一角色, 并花費較多的時間和精力陪孩子玩耍, 同孩子一起游戲。獨生子女父母角色的這種變化, 也必然會在兒童社會化的道路上留下痕跡。風笑天:《論獨生子女父母的角色特點》,《華中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2期。
2.養老保障
雖然學術界對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關注開始于他們的生育意愿和父母角色,但卻無意中跳過了其生命歷程的其他一些經歷。直到第一代獨生子女長大成人時,社會和學術界才突然意識到獨生子女的父母變老了,才開始將最多的目光聚焦到他們的養老問題上。
隨著我國人口老齡化進程在改革開放時代的迅速發展,老年人口的養老保障問題在社會學、人口學等領域中早已成為學者們研究和探討的一大熱點。而在這種探討中,獨生子女父母的養老問題同樣吸引了不少研究者的目光。特別是獨生子女父母終身只有一個孩子的現實,使得學術界對他們養老問題的特殊性、養老條件的極端性有了更多的認識。對于老年人口養老保障來說,主要涉及兩個方面:一是老年保障的內容,通常包括經濟來源、生活照料以及精神慰藉;二是具體的養老方式,通常包括居家養老、社區養老以及機構養老等。在這一節中,我們主要討論前一個方面,后一方面的內容將在下一節中探討。
對于獨生子女父母養老保障的內容,學術界相對一致的研究結論是,在經濟來源方面不存在大的困難。早期有研究表明,獨生子女父母“在經濟來源上依賴自己的比例, 將比目前城市老年人的比例更高。這也即是說, 他們在這方面會比今天的老年人更有保障。”風笑天:《城市獨生子女父母的老年保障問題》,《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年第5期。而近期的調查結果也發現,“超過90%的獨生子女父母依靠養老金或退休金生活,依賴子女供養的比例較低。總體上,城市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在經濟上處于‘自我養老狀態”。④伍海霞:《城市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養老研究》,《人口研究》2018年第5期。而在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方面,與早期的預測性研究多把問題看得比較嚴重有所不同的是,實際調查結果表明,目前這兩方面的狀況還不太嚴重。“目前城市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家庭養老支持水平較低,多數老年獨生子女父母處于‘自立養老狀態,尚未面臨嚴重的精神生活與日常照料風險;”④特別是在生活照料方面,研究表明,“事實上,目前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不僅在養老方面還不依賴于子女的幫助,而且許多人還可能會反過來從各方面幫助其子女撫育他們的孩子”。風笑天:《“空巢”養老?城市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居住方式及其啟示》,《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4期。
然而,應該認識到,現有調查和研究之所以在獨生子女老年父母的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上得出上述相對樂觀的結果,一個主要的原因是,其研究的對象當時尚未進入老年階段。就算是到目前,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也只是剛剛進入到60-70歲的“低齡老人”階段。因此,現有的關于獨生子女父母養老問題的全部結果,都主要是基于以下兩種類型的研究:一種是依據社會中多子女父母養老保障的現實情景,來對獨生子女條件下的父母養老保障問題進行某種分析、預測和推斷;另一種則是對尚未進入老年階段,或者剛剛進入“低齡老人”階段的獨生子女父母的養老意愿及現狀進行調查。顯然,兩種類型的研究結果所存在的共同局限,都是沒有(主要是客觀上無法)直接依據獨生子女父母在高齡老年階段的生活和養老保障的現實情境來進行分析。因此,將來他們在日常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兩方面的困難是否真的不嚴重,目前尚不能保證。在即將到來的下一個十年中,這兩方面的問題和困難或許才將真正呈現出來。
對于獨生子女父母的養老保障,也有研究者從另一個角度進行分析認為,由于獨生子女父母在養老方面失去了傳統多子女家庭中父母養老模式的客觀基礎,因此他們的養老生活將面臨比傳統多子女家庭更為嚴重的現實困境。在這種情況下,除了要制定和建立相應的保障政策和支持措施外,另一項重要的任務就是要轉變老年人依靠與期望子女贍養的傳統觀念。要在全社會提倡尊老、愛老、養老的同時,大力開展對獨生子女父母的教育和宣傳, 讓他們“在思想上、精神上樹立起不依賴子女的觀念,在行動上養成、形成一種相
信自己、依靠自己來完成老年生活中的各項任務的習慣。”風笑天:《從“依賴養老”到“獨立養老”——獨生子女家庭養老觀念的重要轉變》,《河北學刊》2006年第3期。即從觀念上變“依賴養老”為“獨立養老”,變“依靠子女”為“依靠自己”。
此外,相對于城市獨生子女父母來說,農村獨生子女父母的養老問題面臨的困難或許也會更多一些。雖然這方面的研究相對較少,但還是有一些研究從養老依靠的對象、參保意愿、養老方式等方面,集中探討了農村獨生子女父母的養老意愿及其相關因素。研究結果表明,“獨生子女父母的養老方式選擇受到性別、年齡、文化程度、家庭收入、居住情況、子女就業地方和是否有養老保障等因素的顯著影響, 家人數量對養老方式的選擇沒有顯著影響。”王學義、張沖:《農村獨生子女父母養老意愿的實證分析——基于四川省綿陽市、德陽市的調研數據》,《農村經濟》2013年第3期。也有的研究表明,“我國農村中年獨生子女父母的養老觀念正在發生變化,養老意愿‘去家庭化趨勢明顯,更多人依靠社會養老和個人養老”,而且獨生子女的性別“對農村中年獨生子女父母的養老意愿沒有顯著影響。”丁志宏:《我國農村中年獨生子女父母養老意愿研究》,《人口研究》2014年第4期。
3.居住方式與代際關系
獨生子女父母養老保障中的另一個主要方面涉及他們的居住方式或居住安排。這種居住方式既是獨生子女父母養老方式的集中反映,同時還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他們與子女之間的代際互動、代際支持和親子關系。雖然不同的研究所得到的獨生子女父母的居住方式、特別是他們單獨居住的比例等具體結果互不相同,但有學者通過客觀的分析表明,這種不同結果,主要是由于不同研究的樣本結構中未婚和已婚獨生子女的比例不同所導致的。總的趨勢是,已婚獨生子女的父母單獨居住的比例既高于同齡的非獨生子女父母, 同時也高于未婚獨生子女的父母。風笑天:《城市獨生子女與父母的居住關系》,《學海》2009年第5期。這種父母單獨居住的方式,也即是人口學、社會學中所說的“空巢”現象。
其實在21世紀初,當第一代獨生子女剛剛成年,他們的父母尚未進入老年階段時,就有學者提醒,獨生子女父母將會提前進入“空巢”狀態,社會上因此會出現一批與傳統老年“空巢家庭”有所不同的“新空巢家庭”。譚琳:《新“空巢”家庭——一個值得關注的社會人口現象》,《人口研究》2002年第4期。同時,也有研究表明,獨生子女父母的空巢期通常在50歲之前就已經開始,大部分獨生子女父母都將會在“空巢”家庭中生活20-30年甚至更長時間。風笑天:《獨生子女父母的空巢期:何時開始?會有多長?》,《社會科學》2009年第1 期。研究者之所以關注獨生子女父母的“空巢”現象,主要是因為它與獨生子女父母的老年生活、特別是老年保障密切相關。那么,在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中,“空巢”的比例究竟有多大?最近的研究結果表明,目前城市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空巢”的比例為60%左右。因此,一方面可以說,當前城市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居住方式的確是以“空巢”為主;但另一方面,其中真正對老年生活帶來困境的“異地空巢”的比例并不太大,只有10%左右。研究同時表明,城市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目前的年齡主體尚處于60-70歲之間,真正大面積面臨養老中的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困境主要在十年以后。風笑天:《“空巢”養老?城市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的居住方式及其啟示》,《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學報)2020年第4期。
新世紀初,筆者曾指出,改革開放前20年中的獨生子女研究存在著“三多三少”的缺陷。即“同一內容、同一角度、同一層次的重復研究較多, 不同視角、多重視角的研究較少”;“理論性的研究中, 一般化的、個別的、空洞的、泛泛的、心得體會式的主觀議論十分普遍。而有新意的、有深度的、有經驗數據支持的理論分析較少”;“經驗研究中, 單純描述現象的研究較多, 而精心設計的、客觀的、針對性較強的解釋性研究較少。特別是著重于現象間關系的深入探討的研究較少”。風笑天:《中國獨生子女研究:回顧與前瞻》,《江海學刊》2002年第5期。實際上,這種“三多三少”的狀況,也是形成本文第一部分中全部期刊論文數量(2055篇)與重要期刊論文數量(560篇)鮮明對比的主要原因。縱觀40年來的研究,筆者認為,除了上述不足外,至少還存在以下不足:
一是研究相互之間缺少必要的借鑒、補充和積累。科學是一項累積的事業。前人的研究成果應該成為后來者進一步研究的基礎。但一些研究者在研究時不太注意了解前人的研究結果,對相關文獻閱讀不夠。因而一方面導致前后不同時期的研究存在一定的重復性。特別是在有關獨生子女性格特征以及獨生子女教育問題方面,這種現象更為明顯,也更為突出;另一方面則會因為對所探討的同一主題或同一概念缺乏必要的界定,導致采用同一種概念的不同研究實際上探討的是不同的問題。比如,許多研究者都關注獨生子女的人格特征及其與多子女的差別問題。但是不同研究所得的結果卻互不相同,有的得出二者之間存在顯著差別,有的則認為不存在差別;有的研究發現獨生子女的表現更好,有些則發現其表現更差。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不同研究所界定的“人格特征”的內涵并不相同。研究者對人格特征進行測量時所使用的工具、量表、指標等也相去甚遠。因而所得結果五花八門、互不相同、甚至完全相反也就不足為怪了。
二是在比較研究中缺乏對重要變量的控制。與非獨生子女進行比較,是探討獨生子女問題的一種重要思路,也是40年來獨生子女研究中十分普遍的研究內容和研究方式。然而,在這種比較研究中,一些研究缺乏必要的變量控制,因而所得出的結果有可能掩蓋了真實的情景。特別是有的研究在比較分析中忽視了與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同時相關的“第三變量”的影響,導致研究得出的結果以及對結果的解釋存在偏差。風笑天:《獨生女的婚戀狀況究竟如何?——對現有研究結果的幾點思考》,《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20年第1期。比如,對大學獨生子女的研究,幾乎都是在與非獨生子女大學生比較的框架中進行的。而且幾乎所有研究得到的結果都是:二者之間存在差別,某些方面獨生子女大學生表現更好,另一些方面則是非獨生子女大學生表現更好。然而,這些研究所存在的一個重要缺陷是,缺少了對某些有可能干擾結果的重要變量的控制。即忽視了可能是導致兩類大學生形成各種差別的真正的原因。特別是“缺乏對客觀上存在著巨大影響的城鄉變量、家庭背景變量等等進行控制, 從而將實際上屬于城鄉變量或家庭背景變量所造成的差異和所形成
影響,誤以為是獨生子女與非獨生子女的身份造成的差異和所形成的影響”。許傳新、風笑天:《獨生子女大學生研究述評》,《人口與發展》2008年第6期。即現有一些研究所得出的各種有關獨生子女大學生與非獨生子女大學生之間存在差別的結論,實際上可能是城鄉兩類大學生,或者是不同家庭背景的大學生之間的差別。
三是對農村獨生子女相關現象和問題的研究十分薄弱。城鄉二元結構及其城鄉差距是中國社會的一種客觀現實。這種現實為生長在兩種社區及其文化環境中的獨生子女帶來了顯著不同的后果。盡管全國絕大部分省市自治區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就開始在農村地區實施“一孩半”的生育政策(即第一個孩子是女孩的可以間隔幾年后生育二胎),導致農村獨生子女數量的大幅下降,但是,各地農村中始終還是有一部分家庭只生育了一個孩子。國家統計局2005年全國1%人口抽樣調查的結果顯示,2005年,全國農村0-30歲獨生子女的數量達到6523萬。根據北京數通電子出版社出版的“2005年全國1%人口抽樣調查資料”(電子版)中“表8-7c:全國分年齡、性別的獨生子女數(鄉村)”的數據計算得到。即農村獨生子女人口依然十分龐大。然而,40年來,在學術界研究獨生子女問題的2055篇論文中,以農村獨生子女及其相關問題為研究對象的論文卻只有57篇,僅占全部論文總數的2.8%。即使是在560篇學術性相對較高的重要刊物論文中,研究農村獨生子女問題的論文也只有24篇,僅占4.3%。這種研究論文的超低比例與規模達到幾千萬的農村獨生子女人口及其家庭來說,實在是有些不太相稱。這一現狀反映出學術界對農村獨生子女及其相關問題的關注和研究還相當不足。
2.“后獨生子女時代”中的獨生子女研究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中國社會在人口生育上也開始進入到全面放開二孩生育、沒有獨生子女生育政策的“后獨生子女時代”。應該看到,在這一新的“后獨生子女時代”中,一方面依然存在著從0歲至40多歲不同年齡、總規模不小于1.7億、且今后還會逐漸增加的獨生子女人口;風笑天:《“后獨生子女時代”的獨生子女問題》,《浙江學刊》2020年第5期。另一方面,這種大量存在的、具有三種不同性質的獨生子女人口即一類是獨生子女政策下產生的、具有非志愿性質的獨生子女;一類是雖然在獨生子女政策下產生,但在二孩政策下父母自愿選擇形成的獨生子女;還有一類則是完全在二孩政策實施后產生的獨生子女。有關三類獨生子女的分析,可詳見風笑天:《“后獨生子女時代”的獨生子女問題》,《浙江學刊》2020年第5期。也會不斷地孕育著新的、同樣值得研究和探討的獨生子女問題。比如,對于那些在二孩生育政策的大背景下,由父母主動選擇所形成的獨生子女兒童來說,他們的教育和培養問題是否會不同于傳統非自愿背景下產生的獨生子女兒童的教育問題?在既有獨生子女、又有非獨生子女的生活環境中成長,與那種在普遍為獨生子女的生活環境中成長,又會造成個體社會化過程的哪些方面的不同?那些自身為獨生子女的一代年輕父母們又會如何選擇所生育的子女數量?他們又會如何對待一個或兩個孩子的教育和培養?對于目前剛剛進入老年,不僅能夠生活自理甚至還要幫孩子照料孫輩的第一代獨生子女父母來說,他們又如何面對即將到來的自身高齡階段的養老困境?特別是總的比例雖不高,但卻始終不可避免的“失獨家庭”問題又將如何妥善解決?未來獨生子女的生活中所存在的親屬關系的缺乏是否會帶來一定的情感問題、心理問題,甚至精神問題?還有40年來我國社會中業已形成的獨生子女亞文化對社會主流文化又具有什么樣的影響等等,都將是“后獨生子女時代”中長期存在且值得重視的研究主題。而本文所總結和評述的40年來獨生子女研究的狀況、內容及其結果,也將會對“后獨生子女時代”中新的獨生子女研究帶來一些有益的啟示。
作者單位:廣西師范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南京大學社會學院
責任編輯:秦開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