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黎 劉辭濤


[摘要]古代西藏佛教藏書是伴隨佛教的傳入和譯經活動的開展而萌芽,其藏書從產生到寺院佛教藏書制度的形成,經過了漫長的歷程,最終形成以藏文《大藏經》為核心的獨具特色的佛教藏書體系。而佛教藏書的整理、編目、分類則是佛教藏書建設的具體體現。因此,古代西藏佛教藏書以其規模和貢獻,在中國藏書史上占據了重要地位。
[關鍵詞]古代西藏;佛教藏書;歷史發展
中圖分類號:C95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9391(2020)04-0074-06
基金項目:2017年度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規劃基金項目“藏區藏學文獻事業發展史”(17YJA870018)、樂山師范學院學科建設重點課題“藏區佛教文獻發展史研究”(WZD031)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王黎(1963-),女,漢族,四川樂山人,四川樂山師范學院“四川基層公共文化服務研究中心”教授,研究方向:圖書館學、文獻學;劉辭濤(1987-),女,漢族,四川樂山人,本文通訊作者,樂山師范學院地方合作處與校友辦科長。四川樂山 614000佛教藏書是指政府藏書機構、佛教寺院、私人藏書家收藏的涉及佛教內容的文獻典籍。在古代西藏,佛教藏書主要以寺院藏書為主。佛教藏書既是我國古代圖書館發展史中的與官府、書院、私人藏書并列的藏書類型,又是我國佛教事業發展史中寺院制度的具體體現,因為寺院佛經收藏為佛教寺院開展的寺院教育、寺院講經、僧侶著述、刊刻圖書等佛事活動提供了物質基礎。
古代西藏佛教藏書的發展經過了吐蕃、分裂割據、元、明、清時期,在佛經翻譯和佛教活動的刺激下,通過對佛教典籍的整理、分類、編目,逐步形成了具有藏傳佛教特色的藏書體系,并在中國古代圖書館史中占據一席之地。本文通過梳理古代西藏在吐蕃、分裂割據、元、明、清時期佛教藏書概況,探討其佛教藏書的歷史發展規律。[1]
一、吐蕃時期的佛教藏書
古代西藏佛教藏書發端于吐蕃時期,其形成與佛教的傳入基本同步。因此,確定了佛教傳入西藏的時間,即就確定了古代西藏佛教藏書的時間。對于佛教傳入西藏的時間點已經有許多學者發表各自的學說或見解,綜合概括有以下觀點:
依據《世間教法源流》等苯教文獻,佛教傳入吐蕃的年代可以推前 400年;根據《布頓佛教史》《西藏王統記》等文獻的記載,拉妥妥日年贊時期佛教傳入吐蕃;據《青史》《新紅史》《西藏王臣記》等文獻的說法,松贊干布時期佛教傳到了藏地;據《紅史》《漢藏史集》《如意寶樹史》等史料,拉妥妥日年贊時期佛教開始傳入,而松贊干布時正式傳入。[2]
筆者認為,佛教的傳入,應該用佛、法、僧(三寶)是否完備作為判斷的標準。因此,佛教在一個地方的開端最基本條件是要具備佛(佛寺、佛像)、法(佛經)、僧(出家者)的存在。據藏文文獻記載,從眾多文獻“公認”角度看,松贊干布在迎娶尼婆羅赤尊公主和唐朝文成公主時,赤尊公主入蕃的嫁妝有釋迦牟尼8歲等身佛像,文成公主入蕃的嫁妝有釋迦牟尼12歲等身佛像,為供奉這2尊佛像,松贊干布分別建造了大昭寺、小昭寺。雖然當時沒有本地的出家者而僅有和兩位公主一起來到拉薩的一些外來的出家僧人和經書(據史書記載,唐太宗將文成公主嫁給藏王松贊干布時,給文成公主的嫁妝中還有360種經史典籍),但是具備了佛(佛寺、佛像)、法(佛經)、僧(外來的出家者)三寶判斷標準,因此我們有理由認為松贊干布時期應該就是佛教傳入古代西藏的開端。[3]認同了佛教的傳入時間,也就確定了古代西藏佛教藏書的開端,即隨赤尊公主和文成公主及同時到達的外來出家者攜帶的經書構成了古代西藏最早的佛經藏書。
為了傳播佛教,弘揚佛學,需要用自己本民族的文字來翻譯佛典,于是松贊干布派大臣吞米桑布扎到西域學習梵文和佛經,學成歸來創造了藏文。藏文字的創設,不僅為佛教典籍的翻譯奠定了基礎,也為佛經的收藏創造了條件。吞米桑布扎創造藏文后用藏文翻譯的佛經來源,一為印度帶回的經書,二是吐蕃宮室珍藏的佛經。吞米桑布扎及其弟子翻譯的佛典有《集寶頂經陀羅尼》《月燈經》《寶云經》《十萬頌般若經》等。藏文佛經的翻譯,促使藏文佛經藏書的形成。[4]
為了弘佛,更好的翻譯佛經,松贊干布還設有三個專門的譯經場。一個由松贊干布主持,印度譯師主譯《大般若經》《律藏》等;一個由尼婆羅赤尊公主主持,尼婆羅譯師主譯《華嚴經》等;一個由文成公主主持,漢僧和尚主譯醫藥、醫方、歷算等。這些翻譯的佛典都構成了古代西藏佛教藏書的雛形。[5]
公元755-797年赤松德贊時期,佛教在西藏進一步傳播與深入,赤松德贊先后迎請了寂護、蓮花生大師等到古代西藏傳播佛教,并培養了諸多譯師,修建了第一座藏傳佛教寺廟——桑耶寺,并建了藏經室用于管理和收藏佛寺經典。據《不滅虹身》載:“真正的翻譯事業是在桑耶寺建成前后開始的。赤松德贊采取了措施,做了充分的準備,他選派大批青年學者到漢地、印度、于闐學習,同時又從漢地及印度迎請佛學大師來藏講經說法。同時建立譯場,開展了較大規模的譯經活動。當時因翻譯人員較多,又未統一格式,所以所譯佛經,出現了雜亂無章的現象。于是根據學者的建議,為改變這些無序和無章的現象,赤松德贊下令編纂了《翻譯名義集》《聲明要領》和三大目錄。譯場設在藏王王宮,以及桑耶寺附近的三座宮殿之內,因為赤松德贊執政期和他之后翻譯出來的經文就收藏在那里,按宮殿所藏分別編出目錄,這就是有名的三大目錄“丹噶目錄”“欽樸目錄”“旁塘目錄”。三大目錄中只有《丹噶目錄》《旁塘目錄》留存于世,而且《旁塘目錄》己經成為孤本,很難借閱到。《丹噶目錄》被后人編入藏文《大藏經》中。[4]從這些目錄我們可以了解到吐蕃時期佛經藏書的收藏情況。丹噶目錄收錄700多部經文,其中大小乘顯密俱備,僅漢文翻譯的就有三十一種。從中足見當時佛經藏書的數量。旁塘目錄收錄旁塘宮所藏 900余種佛經和論疏著作。[6]三大佛經目錄的編纂,使得古代西藏佛教藏書初步形成了收藏、分類、編目、利用的藏書方法。
綜上所述,吐蕃時期是古代西藏佛教藏書的形成時期,對所藏佛典的管理就是在官方的支持下收集了分散在各地的佛經典籍,通過系統編制三大目錄,揭示了古代西藏最初的佛教藏書全貌,在其佛教藏書的管理中,因參照傳入的已有的佛經編目體系,因而古代西藏佛教藏書的整理在形成初期就比較完善。
二、分裂割據時期的佛教藏書
公元 841年,赤熱巴巾在佛苯斗爭中被害身亡,朗達瑪上臺,開始了滅佛行動,把大昭寺、桑耶寺作為了屠宰場,封閉寺院,焚毀佛教典籍,延續兩百年的吐蕃王朝結束,西藏進入了分裂割據時期,一直到1246年薩迦政權的建立,才結束了古代西藏分裂割據局面。
公元 9 世紀末至 12 世紀初,由于各個割據勢力的倡佛活動,佛教吸收了苯教內容,并在其傳播過程中形成了諸多藏傳佛教教派。這些教派的形成,反映了外來佛教文化與西藏本土的融合。同時也反映了分裂割據時期各割據勢力在政治上沒有聯系,但在宗教、文化上卻仍然存在著無法割斷的聯系。因此這一時期的藏書也與佛教有著同樣的聯系。這一時期的佛教藏書有以下內容:
(一)翻譯的佛經藏書
佛經的翻譯最能反映藏書的規模,因為譯經必須要準備相應的參考書,為了使所譯書籍能被人讀懂,佛寺僧人還必須對其詮釋、注解、疏通,從而形成新的佛教藏書,使佛教藏書得以不斷的豐富和發展。所以佛經的翻譯影響和促進了藏書的規模和藏書的內容。
據史書記載,整個分裂時期,為了倡佛,各割據勢力先后迎請了66 名班智達入藏,班智達的入藏,為發展佛教和藏族文化做出了重大貢獻。公元1040年,印度著名佛學大師阿底峽到阿里弘揚佛教,主持翻譯了《涅槃經》(十二函)等諸多佛經。各個教派先后涌現了大批譯經大師,據史料記載多達 122名。其中有著名的譯師仁欽桑布,仁欽桑布(958 —1055))一生翻譯了17部經論,33 部部論,108 部密宗怛特羅,同時也翻譯了大量的醫藥、工藝等方面的書籍。這一時期產生了大量的藏文佛教經典和與佛學有關的藏文百科書籍。這些翻譯的藏文書籍,構成了這一時期的佛教藏書[7]
(二)著述型的佛教藏書
這一時期還有一類藏書就是著述型的文獻,這一時期佛經的注疏,歷史、文學等著作增多,著述型文獻內容涵蓋了“大小五明”。產生了《米拉日巴道歌》《薩邇格言》《師徒問道語錄》《喻法寶聚》等名著。出現許多有名的學者,如貢噶堅贊、仁欽桑布等。正是這些五明學者的出現,促使了古代西藏文獻事業發展,也促進了這一時期佛教藏書的發展。
(三)“伏藏”藏書
分裂割據時期的佛教藏書有一個顯著特征即:掘藏師挖掘的“伏藏”藏書。伏藏是指埋藏起來的佛教典籍,掘藏師就是找到佛教典籍的人。掘藏師挖掘出的古藏文藏書有寧瑪派典籍和苯教典籍。自松贊干布起藏民族就有在地下埋藏書籍的習慣。在佛教初傳古代西藏之時,佛苯斗爭,佛教、苯教僧人為保存自己的教法,將各自的經籍、法器、財寶等埋藏起來,于是就有了分裂割據時期一批吐蕃經書和著作的挖掘和發現。當時發掘“伏藏”成為一種時尚,寧瑪派率先發起行動,各派紛紛效仿,在此背景下“伏藏”挖掘的文獻藏書越來越多,其數量達到2700余種。最為有名的有《巴協》《瑪尼經集》《柱下遺教》《蓮花生遺教》《五部遺教》《贊普寶訓》《掘藏庫》等書籍。同時“伏藏”還是歷史上藏族地區首批有私人署名的文獻和藏書。[8]
三、元朝時期的佛教藏書
元朝時期古代西藏寺院形成了以藏文大藏經為核心的佛教藏書體系。公元13世紀,元朝統一西藏,古代西藏結束了分裂割據的局面,進入了統一穩定時期,一批布頓大師式的高僧大德的出現,使得佛教文獻、專著性和注疏性著作迅速發展,佛教文獻的數量不斷增加,推動了古代西藏佛教藏書的發展,各地廣建寺院并建有規模不等的存放經書的書庫,收藏相當數量的佛經文獻,不同版本的佛經典籍數量不斷增多,為了更好保護利用這些文獻成果,各個寺院意識到很有必要對已譯、著的佛教藏書進行分類、整理和編排管理。因此,整理、編定和校勘藏文《大藏經》成為元朝時期古代西藏佛教藏書建設的具體體現。
吐蕃時期,針對翻譯的近千種佛經文獻,編制了三大目錄。分裂割據時期,譯經事業經過停滯、興起的起伏,其翻譯和撰著佛典文獻數量也到達了一定的高度。元朝,隨著佛經翻譯大師、高僧、學僧的不斷涌現,不同版本和不同文種的佛典數量更為豐富,為了便于檢索和諷誦,各寺院已經意識到必須對已有譯、著的佛典進行分類、整理、編定和校勘,加之元中央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對藏文佛經典籍的收藏、整理、編纂的重視,元以來編制了以下揭示藏書的藏文《大藏經》文獻匯集目錄:
(函)版本系統(參照底本)納塘古版甘珠爾1312納塘寺堪布覺丹熱智及其弟子琛降白央、衛巴洛賽主持抄寫各地經、律、密咒,收集整理,稱“納塘古版”布頓大藏經(甘珠爾、丹珠爾)1322夏魯寺布頓大師《丹噶目錄》《欽浦目錄》《旁塘目錄》《納塘甘珠爾目錄》《顯密經典分類和并列目錄》基礎上,加入后期譯本和各寺所藏譯本未錄入的書籍。蔡巴甘珠爾1323蔡公堂寺蔡巴·貢噶多杰編纂、布頓大師校訂260函蔡巴·貢噶多吉用金銀混合寫造的完整的藏文《甘珠爾》并親手編制了《新造佛學甘珠爾之目錄———白冊》。以納塘版為藍本,由布頓·仁欽珠大師主持校訂夏魯丹珠爾1334夏魯寺布頓大師校訂并增補124函那塘古版甘珠爾(對納塘古版進行校訂、增補)乃東丹珠爾1362布頓大師親傳弟子仁慶南杰譯師編制202函夏魯丹珠爾、加入新得27篇論著表1中,納塘古版大藏經是第一部完整的藏文寫本《大藏經》。《布頓大藏經》藏書目錄全面揭示了元及元以前的西藏佛經翻譯的書籍內容,凸顯其重要性。《蔡巴甘珠爾》影響非常深遠,1410 年,明成祖下詔所刻永樂版《甘珠爾》就是以《蔡巴甘珠爾》為樣本,之后的奈塘新版、德格版、北京康熙版的《甘珠爾》均由蔡巴甘珠爾承襲而來。
以上藏文《大藏經》內容的定型,確定了古代西藏寺院藏書以藏文大藏經為中心的藏書體系。既然藏書體系的核心是藏文大藏經,那么藏文大藏經的目錄反映的收錄和分類情況勢必反映出藏書的內容。元以后古代西藏的藏書目錄基本沿用了元時大藏經的藏書和分類編目體系,直至清朝中期逐漸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