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寧 黃帥
摘要:電影《薩利機長》是一部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傳記電影,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通過對2009年全美航空1549號迫降事件及后續的真實還原,刻畫了薩利機長的英雄人物形象,影片更多地聚焦事件發生后的社會動態和人物表現,同時表達出了深層次的程序正義精神與人文主義情懷。本文首先對《薩利機長》的影片結構進行解析,分析其敘事風格及特點,然后介紹程序正義與人文主義兩種精神,并結合電影進行解讀,最后作出總結。
關鍵詞:薩利機長;程序正義;人文主義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0)22-00-02
傳記電影《薩利機長》根據2009年全美航空1549號迫降事件航班機長切斯利·薩利·薩倫伯格的真人事跡改編,影片圍繞航班發動機失靈后的迫降事件展開敘事,聚焦航班迫降后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發起的問責程序與薩利機長在其中的內心活動與外在表現,表現出了整個事件過程中程序正義與人文主義的矛盾與交織。
1 影片結構解析
《薩利機長》采用了插敘和倒敘相結合的敘事方式,在影片的開頭首先介紹迫降事件后薩利機長作為最主要當事人的狀況。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首先對其選擇迫降而非返航提出質疑,而大眾媒體則將薩利刻畫為英雄人物。兩方持完全相反態度的主要原因就在于,委員會出于其職責需要,以程序正義為原則調查整個事件的過程,而并不看重薩利成功迫降的事件結果;而另一方的大眾媒體以及民眾因為目睹了薩利成功拯救一百多人的生命而將其稱贊為英雄。影片在一開頭通過簡單的交代勾勒出一個矛盾:過程重要還是結果重要?薩利機長在過程中的選擇是否正確?
影片以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的調查和薩利的內心活動為線索展開敘事,雙方的觀點發生碰撞:委員會認為薩利選擇迫降是違規操作,飛機、機場以及外部環境的客觀情況完全支持其返航——一種最為穩妥和安全的選擇,這種觀點基于計算機的模擬和計算。而薩利對此非常疑惑和不解,認為這種模擬結果與自己在當時的直覺不符,更相信是自己的選擇拯救了一百多條生命。然而此時事件的結果已經不重要,委員會將秉持程序正義的原則召開聽證會,以判定薩利的操作是否違規,這將決定其飛行生涯能否延續,影片還穿插交代了薩利不佳的家庭經濟狀況,由此來突顯聽證會結果對其的重要程度。而對于大眾媒體來說,聽證會的結果也將改變他們的立場,如果薩利被判定為違規操作或次優選擇,那么其之前的英雄形象也會難以為繼,“賭徒”“不在意他人生命”等一系列的標簽就會被貼在薩利身上。
在所有的矛盾與沖突全部交代后,影片的高潮自然落到了結尾的聽證會上。審查委員會首先向媒體和薩利及其副機長播放了各種經計算機模擬和人工操作的返航操作結果,均為成功降落,由此看來,薩利的迫降選擇確實為次優。而薩利似乎已有己見,在觀看后直接指出了這些模擬的漏洞在于其忽視了人類因素(Human Factor)。無論是計算機模擬還是人工操作模擬,都是在預先收到直接返航的指令下進行的,而真實情況中的薩利機長及其副手不可能在一瞬間就作出此種抉擇,因為人類在首次遭遇這種極特殊情況時無任何經驗可依據和參考,果然委員會隨后承認執行人工操作模擬的機長也是在訓練達17次后才成功返航。在薩利的要求下,委員會同意為人工操作模擬設定35秒的反應時間,果然在此情況下的返航操作無一成功,飛機的高度不足以抵達機場,而是會墜毀在城區。隨后打撈出的發動機被證實為徹底損毀,證明了薩利作出的是正確選擇,正是他面對危機的臨場應變和勇于擔當拯救了飛機上一百多人的生命。
好萊塢電影近些年來不乏相似題材的佳作,而其中大多數為平鋪直敘風格,更像事件式電影,如題材相近的《菲利普船長》、斬獲了奧斯卡最佳影片的《逃離德黑蘭》,都是以跌宕起伏的流程敘事創造懸念,最后將其揭曉,觀眾在觀看此類風格的電影時很容易將自身代入其中,獲得緊張刺激的體驗,而在觀看后的印象及感想則相對平淡。對比之下,“東木頭”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這部《薩利機長》在敘事手法上逆其道而行之,沒有對事件進行懸念化處理,而是一上來就交代了結果,之后通過插敘和倒敘不斷還原事件的過程細節并表達電影的核心議題:薩利的選擇是否正確?在結果已經不重要的情況下,過程即薩利機長的選擇成為影片要討論的主題。對此進行解讀,同時也能引申出關于程序正義以及人文主義的更深刻的內容。
2 《薩利機長》中的程序正義解析
2.1 程序正義概念
程序正義意為裁判過程中體現的公平性和法律程序執行的正義性,即“看得見的正義”,是英美法系國家持有的一種法律文化理念。程序正義認為裁判過程相對于裁判結果同樣要實現公平正義,換句話說,就是案件的判決不僅要做到公平正義符合法律精神,還要在裁判過程中體現公平性和合理性。程序正義精神具有參與性、中立性、對等性、合理性、自治性、及時終結性等特性。
參與性是指裁判過程必須有權益可能受結果影響的相關主體參與,使該主體具備影響裁判結果的能力,進而充分保障其自身利益。
中立性指裁判過程中裁判者需保持中立態度與立場,不得對任意一方存有偏見。
對等性要求裁判者在裁判中必須給予各方對等和平等的權利及參與性,以方便其提供各自的證據、意見、觀點,保證裁判結果的公平公正。
合理性特指裁判程序必須是合乎理性和現實的,建立在確定的認知基礎之上,而不是隨意由裁判者主觀選擇和制定。
自治性指裁判結果的產生依據必須全部來自庭審過程,以至于審判程序是審判結果產生的唯一合法來源。
及時終結性有兩種含義,一是裁判過程應及時形成裁判結果,二是裁判應由產生的裁判結果作為終結。
至此,可以看出程序正義是一種更為注重過程的理念,相應地,廣義的程序正義精神可以引申為一種更關注事件過程而介入的行動邏輯。
2.2 《薩利機長》中的程序正義
在程序正義理念的指導下,西方出現了許多在各自領域實踐中執行該理念的國家機構,影片中的國家運輸安全審查委員會就是這樣的一個機構。從影片來看,該機構從調查實踐過程到裁判薩利機長是否違規,自始至終都在堅持程序正義的原則。國家運輸安全審查委員會介入調查的基本邏輯是非常嚴苛的,其并不在意薩利機長的成功迫降,而是關注其在過程中是否違規選擇了次優的方法,這雖然不近人情,但卻力求杜絕任何個人在各自領域工作過程中的僥幸心理及行為,這種機構及制度安排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廣義的程序正義的執行和堅持。而在聽證會的裁判過程中,程序正義原則也同樣得到了體現。聽證會中,薩利機長對于委員會進行的模擬操作提出了自己的質疑并得到了認可,體現了程序正義的參與性和對等性。而后,薩利提出設置35秒的反應時間的要求也同樣得到了許可,而正是這35秒反應時間的設置證明了薩利選擇的正確性,整個裁判過程也自然具備了正義性。
3 《薩利機長》中的人文主義解析
3.1 人文主義相關概念
人文主義起源于文藝復興時期,經過長期發展演變成為了一套具體的思想體系和世界觀,同時人文主義也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中心思想,在諸多進步思想中處于引領地位。它宣揚個性解放,追求現實人生幸福;追求自由平等,反對等級觀念;崇尚理性,反對蒙昧。古希臘著名哲學家普羅塔哥拉提出:“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1]這實際上是人文主義精神的內在本質,同時也成為了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時期的核心觀點。在古典時期,最吸引人的思想是以人為中心強調人的價值,而非以神為中心[2]。
神學認為人是神的秩序的一部分,科學又認為人是自然秩序的一部分,兩者都不以人為中心而與此相反,人文主義則聚焦在人的身上,從人的經驗開始。人文主義并不排除宗教信仰,也不反對科學研究,它只強調人的價值,即信仰是人的信仰,科學是人創造的科學,一切皆從人的經驗中得來。
人文主義也強調人的潛力,人要實現價值就必須挖掘自身的潛力。人文主義強調兩件挖掘潛力的事:一是教育,這種教育不同于單純傳授知識與技能的教育,而更多的是一種喚醒人對自己潛力認知的教育,只有接受這種教育才能使人全面發展和發揮自己的能力。二是個人自由,為此需要破除限制人發揮才能的一切東西,減少對人的限制,使人更自由。
人文主義同時還強調思想的作用,認為思想一方面不能孤立于產生其的時代背景加以理解,也不能被理解成是為任何個人或群體、階層的利益作辯護而形成的。如馬克斯·韋伯所說的,思想既不是完全獨立的,也不是自發源生的。
總之,人文主義強調對人的關注和關懷,反對忽略人的價值。
3.2 《薩利機長》中的人文主義
“人文主義的誕生本身就證明了新的精神生活內容和思想形式是來源于新的生產方式的,正是西方中世紀的封建生產方式發展到了一定程度,傳統的教會已經無法滿足人們的需要時,主張重視世俗的文藝復興運動才得以產生。”[3]而在工業化時代的今天,人文主義顯然仍具有其內在價值。人文主義精神可以說涵蓋了《薩利機長》中的各個片段,從酒店對薩利的關懷到市民對墜河飛機的救助,再從審查委員會一開始的冷漠立場到最終的轉變,人文主義精神可能是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最終想要表達的。
站在普通市民的立場上,對于薩利這樣一位拯救了一百多人生命的英雄,更多的是敬佩與崇拜,因此在他面臨審查之際,市民們紛紛給予他人文主義關懷,如酒店員工的擁抱、出租車司機的贊揚、酒吧調音師的支持等,這些關懷給了薩利足夠的動力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事實證明,薩利無論從過程還是結果來看都沒有出現誤判。
再從審查委員會的角度來看,其一開始對薩利提出的質疑是基于計算機的模擬,電腦操作證明,返回機場的確是最優策略,這里本質上是人情、人性等啟蒙時期人文主義產物與工業化時代數字、計算機等理性主義之間的矛盾。“即便資本主義體系還未出現利奧塔所言資本主義全面的合法化危機,然而《薩利機長》在全片三分之一內容內所描述的薩利機長的困境,其實已經非常精確地描繪出精細的理性制度帶來的巨大困擾。”[4]
但是就像薩利所說的,他們忽視了人類因素,沒有考慮到是人類在面對那種突發狀況作出選擇而不是機器,人出于情感要綜合考量多種因素,而并非像機器那般進行計算進而作出選擇。審查委員會最終選擇加上35秒的反應時間進行模擬,結果最終證明了薩利的正確性。而這35秒可以被看成是體現人文主義精神的35秒,也許薩利機長正是用了這35秒的時間作出了迫降的選擇,進而拯救了一百多人的生命。審查委員會增加的這35秒,也可以理解為程序正義與人文主義的完美結合,增加35秒的反應時間既充分保障了薩利機長的正當權利,也體現了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作為裁判者對人文主義的考量。“制度是冰冷的,但是事件最終的結果卻是令人熱血沸騰的,影片也正是在這種戲劇反差之下,塑造了讓人無法不敬佩的薩利機長形象。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雖然以反面形象示人,但刨根問底的事后調查反而體現出其中的嚴謹,不失正面價值觀的表達。”[5]
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要表達的并非反現代理性主義,而是要說明人文主義在工業化時代仍具有巨大價值,可以在危難時刻拯救人類生命。薩利機長面對的是此前人類航空史從未出現過的情況,他在極短的時間內憑借經驗和對機上一百多人生命的責任作出了正確的判斷和選擇,這可以說是人文主義的勝利。人類雖不能在第一時間作出返航的正確決定,但能夠作為英雄人物,憑借經驗、人性和責任感拯救生命。
4 結語
《薩利機長》作為一部由真實事件改編的電影,融合了程序正義與人文主義兩種精神。與傳統的傳記類電影不同,影片并沒有制造過多懸念,而是一開頭就交代了事情結果,并沒有專注于事件過程,而是聚焦事后的社會動態,因此可以討論更深層次的內容。從審查委員會的立場來看,其專注于過程而不顧結果的行動邏輯似乎不近人情,但卻符合程序正義精神,而在影片的結尾處,審查委員會又恰恰在遵循程序正義原則的前提下對模擬操作進行了充滿人文主義精神的修正。這也正是導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要表達的:人文主義并不與程序正義等理性主義相悖,恰恰人文主義在這個工業化時代仍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和極大的價值,是人類社會和文明需要堅守和秉持的。
參考文獻:
[1] 北京大學哲學系.古希臘羅馬哲學[M].北京:三聯書店,1957:138.
[2] 楊春苑,李春榮.論西方人文主義[J].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02):85-89.
[3] 劉虹.《薩利機長》個人價值之外的人文關懷[J].電影文學,2018(3):135-137.
[4] 王曉.人文關懷視野下《薩利機長》的人物形象[J].電影文學,2018(10):150-152.
[5] 王圣.《薩利機長》:亦談休謨問題與制度公正[N].社會科學報,2016-12-22(006).
作者簡介:康寧(1996—),男,內蒙古赤峰人,政治學理論碩士在讀,系本文通訊作者,研究方向:國際政治。
黃帥(1995—),男,貴州冊亨人,政治學理論碩士,研究方向:國際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