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張恒
(山西省中醫(yī)藥研究院,山西 太原)
精索鞘膜積液病因為腹膜鞘狀突未能及時閉合而形成囊性腔隙,繼而形成囊性積液,在精索部位,稱為精索鞘膜積液。其亦可因精索及其鄰近部位的感染、外傷、腫瘤以及寄生蟲病等因素而發(fā)病[1]。精索鞘膜積液常影響小兒正常的身體發(fā)育:若鞘膜積液導致患處長期壓力較高,會使鞘膜增厚,導致睪丸的血供受阻,繼而影響小兒生殖系統(tǒng)的發(fā)育[2]。西醫(yī)治療小兒精索鞘膜積液的主要治療方法為手術,但存在的患兒年齡小不能耐受手術、手術后感染、手術并發(fā)癥以及術后復發(fā)等問題目前尚無法得到有效解決[3]。
張恒教授是山西省中醫(yī)藥研究院中醫(yī)基礎理論研究所所長,主任醫(yī)師,醫(yī)學博士,師從山西省名老中醫(yī)朱進忠先生,業(yè)醫(yī)三十余載,治學嚴謹,學驗具豐,于中醫(yī)疑難雜癥的治療頗有心得,對于水疝的治療每獲佳效,并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倡導“辨證分期論治,攻補兼施治療小兒精索鞘膜積液”的學術觀點。
水疝之病名首見于《黃帝內(nèi)經(jīng)》。《靈樞·刺節(jié)真邪論》云:“莖垂者,身中之機,陰精之候,津液之道也。故飲食不節(jié),喜怒不時,津液內(nèi)溢,乃下留于睪,水道不通,日大不休,仰俯不便,趨翔不能,此病滎然有水,不上不下,鈹石所取,形不可匿,常不得蔽,故命曰去爪。”闡述了本病的病因病機以及癥狀并提出了采用鈹針、砭石“去爪”針刺的外治法。張子和言“諸疝皆歸肝經(jīng)”,認為肝氣不利是疾病的關鍵所在。其《儒門事親》認為水疝:“得于飲水醉酒,使內(nèi)過勞汗出而遇風寒濕之氣,聚于囊中,故水多,令人為卒疝。”他認為水疝是飲水醉酒“使內(nèi)過勞”而傷正或者汗出遇寒濕之氣,聚于囊中,水濕下注所致,其癥見腎囊腫痛,陰汗時出,或陰囊腫大,狀如水晶,不紅不熱,或瘙癢流黃水,或少腹部按之做水聲,并以此為依據(jù)認為本病宜以逐水之劑下之[4]。后世醫(yī)家經(jīng)過不斷發(fā)展,大多以行氣逐水法為治療該病的基本方法。經(jīng)臨床觀察,其對于部分患者確有其效,然而其對于病理因素較復雜患者療效欠佳且易于復發(fā)[5]。
張恒教授分析其原因認為水疝實為本虛標實之癥,我們往往只注意到水濕積聚于陰部之標,而忽視了小兒脾腎不足,陽氣未充之本。小兒乃稚陰稚陽之體,臟腑嬌嫩,形氣未充。雖云小兒病理特點“臟氣清靈,易趨康復”,然因其正氣已傷而生水濕陰邪,又多感受外部環(huán)境陰寒邪氣而發(fā),內(nèi)外合邪,稚陽終難溫運。腎陽不足,水液失于溫化而易于凝聚;脾氣不充,水濕難以代謝而易于生成。即使用大量行氣利水之品使積液消散,癥狀減輕,倘不注意扶正,也將因小兒體質(zhì)稚弱正氣不足又兼攻伐損傷正氣而復發(fā)。因此治療小兒精索鞘膜積液不僅需要辨證論治,根據(jù)水疝寒濕凝聚,瘀血阻滯,濕熱下注等證型的單獨或相兼出現(xiàn),采取對應的治療手段。更應該考慮到如下三點:一是要根據(jù)病情緩急分清本病的分期,初期邪盛為主時祛邪急消水腫,后期正虛為主時扶正防止復發(fā)。二是要考慮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故在遣方用藥時,攻補兼施,祛邪兼顧扶正,顧護正氣;扶正兼顧祛邪,清除余邪。三是要因人制宜,結合小兒乃稚陰稚陽之體,臟腑嬌嫩,形氣未充的生理特點,遣益氣溫陽之方藥,助患兒脾腎陽氣,使得水液得以溫化推動,防止疾病的復發(fā)。
張姓患兒,男,2 歲,2019-6-30 初診,三天前隨父母登山,當晚出現(xiàn)右側(cè)腹股溝近陰囊處腫脹并伴隱痛。來診時,右側(cè)腹股溝近陰囊處觸及約3×1cm 大小液性腫大,觸之如囊,質(zhì)地不硬,推之略可移動,患處周圍皮色不變。山西省兒童醫(yī)院BUS 示:陰囊上方探及4.0×1.5cm 液性無回聲區(qū),大便干結,舌稍暗苔薄白,指紋暗紅。西醫(yī)診斷:右側(cè)精索鞘膜積液。中醫(yī)診斷:水疝,氣滯濕阻,瘀血阻滯證。治法:行氣利水,活血化瘀。方藥:三棱6g, 莪術6g, 丹參6 g,王不留行6g,香附3g ,小茴香3 g,茯苓皮6 g,瓜蔞10g,白術6g。4 劑,水煎分早晚兩次口服。
2019-7-4 二診: 右側(cè)陰囊上方漫腫較前稍減小。大便略干,舌淡苔薄白,指紋暗紅滯澀。仍用行氣活血,利水滲濕法。上方加蒲黃3g,五靈脂3g,橘核6g,荔枝核6g,澤瀉6g。 5 劑。
2019-7-9 三診: 右側(cè)陰囊上方漫腫進一步減小,質(zhì)地較前柔軟,二便調(diào)。舌淡苔薄白,指紋色淡。處方:
黃芪6g,升麻3g,柴胡3g,白術6g,陳皮6g,黨參6g,茯苓皮6g,澤瀉6g,橘核6g,冬瓜皮6g,荔枝核6g,巴戟天6g,仙靈脾6g,甘草6g。5 劑。
2019-7-14,末診:復查B 超,告愈。囑其家長,避免患兒過度勞累,避寒濕之地,避免長期咳嗽、大聲哭鬧以及便秘造成腹壓升高以防止復發(fā)。
張恒教授認為,其病因為家長帶小兒其登山造成運動量過大,“使內(nèi)過勞”而損傷正氣。又兼感受山中寒濕之邪,正虛不能敵,邪氣內(nèi)侵而發(fā)病。水濕為陰邪又少兼感寒,故趨下而易襲陰位,凝滯而阻滯氣血。水濕驟然停聚于陰部,而陽氣不足,難以溫化推動水濕,故腫脹難消。《素問·調(diào)經(jīng)論》有云:“孫絡水溢,則經(jīng)有留血”。《金匱要略·水氣病脈證并治》也有著“經(jīng)為血,血不利則為水,名曰血分”的論述。可見血能病水,水能病血。水腫可導致血瘀,血瘀亦可導致水腫。瘀血也可是水腫形成后的病理產(chǎn)物,而水腫則往往有瘀血見證。該患兒亦如是,其水疝病機以氣血水互結為標,以陽氣不足為本。
起初,患兒痛急來診,陰部腫脹面積較大。此時,水濕停聚,氣血運行不暢,根據(jù)中醫(yī)急則治其標兼顧其本的原則,遵景岳“治疝必先治氣,故病名亦曰疝氣,非無謂也……氣在陽分則有氣中之氣,氣在陰分則有血中之氣。凡氣實者,必須破氣;氣虛者,必須補氣。”之古訓,結合氣滯則血瘀,氣滯則濕阻的病機特點,在疾病初期采取以行氣為主,行氣活血與行氣利水并行的治療方法。以遣莪術、三棱、丹參、香附入肝經(jīng)以行氣活血,通絡止痛。用莪術專攻氣中之血,三棱破血中之氣,《本草經(jīng)疏》言:“三棱,從血藥則治血,從氣藥則治氣……苦能泄而辛能散,甘能和而入脾,血屬陰而有形,此所以能治一切凝結停滯有形之堅積也。”諸活血行氣藥同用,活血以助行氣,一方面以助行氣利水,一方面既病防變,防止病機過程中血瘀的加重,甚至發(fā)展成瘀水互結。王不留行助諸藥活血通經(jīng)之功,亦增茯苓皮、白術利水之效;加入瓜蔞消散硬結又兼潤腸通便。活血行氣藥與利水滲濕藥合用,充分考慮到氣機與水濕的相互作用,氣機調(diào)暢以推動水濕運行,利水滲濕為氣血運行清除障礙,相輔相成以期糾正水濕阻滯則氣血之行愈艱澀,氣機不暢則水濕愈甚的病理循環(huán)。患處為肝經(jīng)循行所過,又用入肝經(jīng)善溫腎暖肝,散寒止痛之小茴香。少加白術可健脾益氣兼顧其本,是因為此時邪氣尚盛,當以祛邪為急,急投大量補益之品恐難達到理想效果,稍稍補之以免攻伐耗傷小兒正氣即可。及再診時,水濕漸去,但仍以邪實為主,故又加入蒲黃、五靈脂活血以助行氣;橘核、荔枝核入肝經(jīng),同用可行氣散結,散寒止痛,消散肝脈寒凝氣滯;又加澤瀉利水滲濕。諸藥合用以襄助上方祛邪之力,以期在標之邪盡快消散。
至7 月9 日再診時,水腫已然大為減輕,患處觸之柔軟。此時,當攻補兼施,根據(jù)小兒腎陽虛或者脾氣虛的偏重,可在祛邪之劑的基礎上,選擇濟生腎氣丸為主,酌加黨參、茯苓等健脾益氣;或以補中益氣湯為主加鹿角膠、巴戟天、仙靈脾等溫陽散寒。該小兒脾氣不健而陽虛不甚,乃在原方基礎上刪去活血化瘀諸藥而增補中益氣湯,益氣升陽。黨參、白術、黃芪健脾益氣,升麻、柴胡升提陽氣以恢復中陽溫運全身的功能,防止氣與水的病理性下陷。又加陳皮,澤瀉,冬瓜皮以行氣利水,加巴戟天、仙靈脾溫腎陽,恢復陽氣的溫運功能,以助散寒邪,化水濕。益氣與溫陽共施,一運一化相輔相成,陽氣充盛則水濕盡散;溫腎與健脾并舉,先天后天相互資助,恢復小兒臟腑的生理功能以防止復發(fā)。甘草增強健脾益氣功效,又兼調(diào)和諸藥。扶正與祛邪兼施,扶助正氣,清除余邪,防止復發(fā),是針對本病邪正相持階段的治療大法。疾病告愈三周后隨訪,未復發(fā)。
分期論治,攻補兼施治療小兒精索鞘膜積液的主旨在于,根據(jù)疾病演變中正邪的動態(tài)變化,適時調(diào)整扶正與祛邪的側(cè)重,病急則辨證而施行氣利水,活血化瘀等法以治其標,同時不忘小兒體質(zhì)稚弱,少佐以溫陽益氣之品兼顧扶正;緩則溫陽益腎,健脾益氣治其本,脾腎相互資助,令陽氣充盛溫運水濕而防止復發(fā),又能通過先天之本與后天之本的相互滋養(yǎng)而促進小兒生長發(fā)育。此法理論完備,行之有效,可供臨床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