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叫“內卷”

萬維鋼

“內卷化”是近幾年中文網絡上的一個流行詞，一般用于形容某個領域中發生了過度競爭，導致人們進入互相傾軋、內耗的狀態。

“內卷”的英文是involution，跟它對應的詞是evolution，也就是演化。直觀地說，內卷就是“向內演化”。

“內卷”作為一種現象，最早由美國人類學家亞歷山大·戈登威澤從藝術角度提出。比如，下圖是新西蘭毛利人的裝飾藝術，這可是花了很多工夫手繪而成，其特點是精細，有各種細微的層次，一眼看去相當復雜。雖說精細，但它呈現出來的復雜其實是一種單調的復雜，只是幾種模式不斷地重復，沒有什么創造力和多樣性。

這就是內卷。

簡單說，內卷是低水平的復雜化。舉例來說，一般畫家都是用正常尺寸的紙筆作畫，不管是寫意還是寫實，大眾欣賞的是畫作“內容”的風格和意義——而微雕，卻是“形式”的藝術。今天你能在鼻煙壺上寫首詩，明天我就要在核桃上刻一艘船，后天他就能在頭發絲上寫一篇文章，讓大家拿放大鏡看……精細倒是越來越精細，但這只需時間花費和意志力消耗，沒有創造力，是低水平的復雜。

內卷的關鍵不在于有競爭，而在于“向內演化”，是精細化、低水平的復雜。內耗是危機，內卷卻是一種無聲的悲哀。陷入內卷的人很可能樂在其中，而不覺得那是悲哀。

有時一些部門辦手續、大企業走流程，也是內卷。有時很簡單的一件事，系統會把它搞得越來越復雜，你需要蓋很多章，需要“證明你媽是你媽”。辦事的人一本正經，給人的感覺既專業又正規，但其實有些證明并不需要繁瑣的流程。

古代中國人積累下來的諸多規矩、講究、禁忌和迷信，也會形成內卷。比如，正月里不能剃頭、搬家有什么講究，這都是因為人們沒有新思想、新事物可以琢磨，一天到晚只能把平淡的日子過得越來越精細，搞低水平的復雜。

而現代人在一些節日如婚禮、生日上的儀式，也越來越復雜，特例變成慣例、慣例變成規矩，但并沒有升華出新的精神，這可以說是正在走向內卷。

內耗是迫在眉睫的危機，內卷是更長期的憂患。內卷給我們的教訓是復雜不等于高級，更不等于先進。不論是內卷還是內耗，真正的解決辦法都是創新，跳出當前的發展模式。而且我們應該不斷學習真正的新思想才行，畢竟把舊思想用新詞包裝一下再拿出來用，也是一種思想上的內卷。

（摘自得到app，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