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約翰·斯坦貝克于1961年發(fā)表了他的最后一篇長篇小說《煩惱的冬天》。小說以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美國東部為背景,講述了男主人公迫于家庭和社會的壓力淪為金錢的奴隸,在道德上備受掙扎的故事。小說中充滿了大量的意象,這些意象作為符號,含有豐富的象征意蘊,向我們展示了小說中肉眼不可見的微觀世界。本文從符號學出發(fā),以小說中的小鎮(zhèn)建筑、老港口和洞穴以及石頭等意象作為研究對象,試圖解析這些意象背后的內涵意義。
關鍵詞:《煩惱的冬天》;意象;含蓄意指
作者簡介:熊憶婷(1996-),女,漢族,江西南昌人,湘潭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語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3-0-02
引言:
《煩惱的冬天》出版之后頗受爭議,評論界對其評價普遍不高,但瑞典文學院的評委們對這本小說印象深刻并給出了極高的評價。小說中除了大段的心里獨白和瑣碎的語言外還充斥著大量的意象,這些意象看似只是對作者對于客觀事物的描述,實則有著相當豐富的內涵,這些隱含義無聲地訴說著小說中不曾正面提及的社會現(xiàn)狀,構建起一張來自微觀世界的大網,悄無聲息卻又密不透風地籠罩著生活在其中的人們。
“含蓄意指”由羅蘭·巴特提出。巴特雖然極度景仰索緒爾,但他并非盲目地全盤接收索緒爾的觀點,而是批判地吸收并形成獨屬自己的符號學理論。巴特將“符號學原理按照結構語言學分為語言和言語、所指和能指、系統(tǒng)和組合段以及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四大類”(巴特,115),其中“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是他在“能指”和“所指”的基礎上對“能指”的進一步劃分。“含蓄意指”又為“隱含義”,是在明顯的符號意義基礎上所被賦予的社會意義。因此,物品不單是具有其本身的意義,更帶有較深層的意涵,而這也就是當物品符號化時,其多重意義的展現(xiàn)。
一、小鎮(zhèn)建筑——新舊交替的縮影
小說故事發(fā)生在新港鎮(zhèn),根據(jù)小說的敘述,新港鎮(zhèn)正處在新舊交替的變化之中,在這里,隨處可見已有百年歷史的老建筑,可新生的新建筑也在取代老建筑的情況下逐漸增多。小說的第一章便描繪了這樣的景象,伊森在去雜貨店上班途中遇見銀行出納員喬伊,在交談中,他們“來到榆樹街拐進高街的街角。兩人不由自主停下腳步,轉身看看老海灣酒店的粉磚和剝落的灰泥,如今那兒正在拆遷,要為新伍爾沃斯大廈騰地方。清晨,黃色推土機和擺動著落錘的大型吊車靜靜地停在那里,好像伺立等候的猛獸”(斯坦貝克,7)。“粉磚”、“灰泥”和“老海灣酒店”等意象看似只是不經意間被提及的客觀事物,可進一步深究,就能發(fā)現(xiàn)它們蘊含的隱含義。這個平凡的場景中,包含了貫穿全書的新與舊的交替。“黃色推土機”和“大型吊車”這兩個符號是典型的現(xiàn)代機器的符號,它們標志著城市化和現(xiàn)代化對舊有環(huán)境的破壞,也代表著戰(zhàn)后美國社會金錢至上主義對傳統(tǒng)道德的侵蝕,“老海灣酒店”為“新伍爾沃斯大廈”騰地方,說明新型商業(yè)模式對原先商業(yè)模式的取代。
從小說后期提及的為爭奪丹尼所擁有的將被改造成飛機場的“草地”一事來看,人們賺取財富的方式變得不再干凈,他們即使沒有進行嚴重的犯罪行為,卻也挑戰(zhàn)了道德的底線。斯坦貝克將偌大的美國濃縮在小小的新港鎮(zhèn)中,如果說男主人公伊森代表當時美國的普通人,那么新港鎮(zhèn)則是那個年代美國的微縮版(Owens,199)。這些不起眼的符號在起到物的意義的同時,也是一個個結點,斯坦貝克圍繞這些結點建構起一個虛擬的場景,描繪著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社會的隱藏法則,體現(xiàn)了錢本位的新風向對傳統(tǒng)觀念的虎視眈眈。這也意味著在斯坦貝克看來,戰(zhàn)后美國人正處在一個“卑鄙的精神和骯臟的伎倆在市場上取得勝利”,以及“市場意味著一切”(Parini,518) 的時代。
二、老港口和洞穴——心靈的庇護所
曾用于捕鯨現(xiàn)已被廢棄的老港口在伊森心里有著重要地位。從巴特的“直接意指”來看,老港口在文中僅屬于環(huán)境描寫的一部分,因為主人公成長在一個因捕鯨業(yè)而世代積累財富的家族中,所以斯坦貝克提到了這個地方。但港口已不再被使用,它的存在已不再具有使用意義,因此它的“含蓄意指”更加重要。“老港口現(xiàn)在離得很遠了。新的防波堤建成后,公共橋墩、沙子和淤泥涌進來,使曾經開闊的錨地淺了很多,那里曾被惠特森礁石那鋸齒狀的牙齒庇護過”(斯坦貝克,40)。“老港口淤積沙子堆積的邊緣,也正是老郝雷碼頭曾經所在,石基還在。它一直到低潮水平線,高高的水花拍打著它的正方形磚石”(斯坦貝克,41)。“老港口”無疑代表著已經衰落的捕鯨業(yè),它真的已經離小鎮(zhèn)人們的生活很遠了。“新的防波堤”寓意新的賺取財富的方式,它將曾經的財富來源——捕鯨業(yè)擋在了人們的生活之外。“公共橋墩”、“沙子”和“淤泥”涌進“錨地”,“礁石那鋸齒狀的牙齒”防得住風浪,防不住象征著新的交通運輸建設的“橋墩”,“沙子”和“淤泥”是消費社會下滋長的貪婪與欲望,這些悄無聲息被催生出的黑暗緩慢卻持久穩(wěn)定的腐蝕人心,但在故事的開篇還沒能沒過代表此時主角道德良知的“石基”。
“石基盡頭十英尺遠的地方有一個通道,四英尺寬,五英尺深。通道有個拱頂。可能以前是個排水道,如今通過地面的入口被沙和碎石填滿了。這是我的地方,每個人都有的那個地方”(斯坦貝克,41)。每當現(xiàn)實世界的紛擾令伊森不知所措或其生活發(fā)生重大變化時,他都會在夜深人靜之時來到這里,這是一個安靜、隱秘、能使伊森靈魂安定,讓他只身獨處、反省自我之地。在故事發(fā)生期間,伊森兩次來到這里。第一次是他受到誘惑的耶穌受難日那天深夜,再一次就是得知兒子是靠抄襲才獲得愛國主義作文大賽獎項的丑聞之后。第一次是為了獲取財富而拋下無用的道德;第二次則是為了葬送自己的生命。伊森第二次去那里時所求已經達成,他靠著拋去良知與道德迅速成長為一個靠算計獲取大量財富的“真正的紳士”,一邊又為自己背棄家族引以為榮的品德操行而日夜痛苦,最終,煎熬的他選擇去老港口的海邊結束自己的生命。伊森在這里蛻變,也在這里醒悟,海邊的“老港口”喻示伊森的善良、正直又守信的過去,這個“洞穴”則象征著守護伊森心靈的庇護所,是他心頭最后的、只屬于他的凈土。
三、石頭——家族精神的寄托
擁有一件“代代相傳,起著激勵、撫慰和鼓舞的作用的神奇之物”(斯坦貝克,123)對于歷史悠久的大家族而言并不是奇怪的事情,伊森所在的郝雷家族正好就是這樣一個家族。他們家的是,“怎么說呢?——一種半透明的石頭,也許是石英,也可能是翡翠,甚至可能是滑石。它是渦圈兒型的,直徑有四英寸,圓圓的頂部有一英寸半高”(斯坦貝克,123)。“正午,它是玫瑰紅,但晚上帶著一種深色調,一抹紫色緋紅,好像沾上了一點血”(斯坦貝克,225).從直接意指看,這塊石頭作為郝雷家族的傳家寶,適合被“看、觸摸,用臉頰摩擦或者用手指撫摸”(斯坦貝克,123),但它的作用不僅僅是被用作把玩,在它豐富的隱含義下,它作為物的使用意義被降到了最低。
它是郝雷家族的傳家之寶,是郝雷家族精神的寄托,象征著家族、血緣和親情。石頭的真正價值不在于它的觀賞價值或是收藏價值,而在于它所代表的家族精神,一種可以在郝雷族人艱難困苦時給予他們勇氣和慰藉的家族精神,一種閃耀著道德之光的家族信念。在小說的最后,喚起伊森求生欲的正是這塊石頭,當伊森拿著它時它在伊森的手中發(fā)著光,顯出深紅的顏色。那是血的顏色,是女兒艾倫對父親伊森的關心與愛,更是家族精神和信念的傳承,是刻于郝雷家人靈魂上的、某些不死的東西。伊森的道德之光熄滅了,但女兒艾琳的光還亮著,為了艾琳的光不被熄滅,為了某些不死的東西被傳承下去,伊森決定活著回去將石頭交給艾琳。在小說中,石頭“這一意象常常出現(xiàn)在情節(jié)和人物心理發(fā)展的關鍵時刻,不僅承擔了重要的敘事功能,而且對于揭示和深化作品主題,探索人物隱秘的心靈世界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它的出現(xiàn)絕不是偶然的、隨意的,而是作者匠心獨運、有意為之的結果”(王世欣,175)。
結語:
正如斯坦貝克在小說首卷中所說,“書中所寫的正是當今一大部分美國社會的現(xiàn)實。”這些現(xiàn)實隱藏在文中一個個普通的意象后。意象們連同語言串起一幅立體圖像,推動了小說的敘事,使整部作品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它們是文化符號,更是貫穿全文、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一大主要力量。通過解讀這些意象內涵的含蓄意指,能幫助讀者更好的理解全文,增加小說的可讀性、空間性和社會性。
參考文獻:
[1]羅蘭·巴特——符號學原理[M].李幼蒸, 譯.北京:人民大學出版社, 2008.
[2]王世欣.原型批評視域下的“靈石”意象研究——以《煩惱的冬天》為中心[J].文藝爭鳴,2015(10):171-175.
[3]約翰·斯坦貝克:《煩惱的冬天》,王改娣譯,人民文學出版社.
[4]Owens, L.1985.John Steinbecks Re-vision of America[M].Athens: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5]Parini, J.1994.John Steinbeck:A Biography[M].London:William Heinemann L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