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種者

劉憶斯 雅典司

“這是什么？”安檢員從一堆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中抽出一個玻璃罐，里面裝滿了顏色各異的膠球。

“我在以前的項目中積存的一些菌種，不能帶嗎？”張寒宇看了一眼，說道。

“很抱歉，為防止意外，除去隨身衣物和一些別的東西，其他的都被列為違禁品，尤其是細菌類物品。我接到的命令就是這樣?！卑矙z員將玻璃罐擺在一旁的臺面上，“如果很重要的話，我們可以幫您保管。您身上還有別的東西嗎？”

張寒宇拍拍口袋，示意里面是空的，“除此之外我只帶了衣服和藥品，你剛才都檢查過了?！?/p>

安檢員合上行李箱，對他點點頭，“您可以登船了?！?/p>

張寒宇點頭回禮，拖著行李箱走上登船通道，立即有人指引他去往他的艙室放置行李。十分鐘后，他抵達駕駛室，身份認證之后，乘員表的最后一個名字亮起，輕微的震動中，飛船進入起飛準備狀態。

“張老，您看起來有些累。”一名船員說道。

“有些激動，前一天晚上沒睡好。”張寒宇擦去額上的細汗笑道，伸手點開了面板，監控畫面中銀白的金屬圓筒成排地插在固定槽中。

“盤古號狀態匯報！”船長洪亮的聲音響起。

“燃料庫和備用燃料庫均填充完畢，隨時可以啟航?！?/p>

“菌株和補充氣就位，密閉良好，投放裝置正常。”

“航道圖加載完畢，航線已設置?！?/p>

“呼叫塔臺，盤古號準備完畢，請求離港，啟動‘播種者計劃。完畢?！贝L鍵入口令，盤古號的鎖定解除，引擎開始預熱，深紅從噴射口中亮起，逐漸轉為熾白，最終成為絢麗的藍色。

“塔臺收到，允許離港，祝你們好運，完畢。”

太空港中，沉重的固定裝置層層解除，盤古號徹底自由，引擎全功率啟動，緩緩脫離港口。

“盤古號，啟航！”船長下達了命令。聞言，張寒宇有些動容，為了這一刻，他已經等待得太久，如今終于能邁出第一步了。

燦爛的光芒將盤古號包圍，在數秒后的一次爆閃中，盤古號消失在宇宙中。

艙室里，張寒宇打開電子紙，找出一個視頻，點擊播放。

視頻的背景是漫天的暗紅沙塵暴，幾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大人拉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往前走，小孩竭力哭喊，賴在地上不起來，不住地喊著我要回家，一個大人試圖拉起他。小孩直接趴在地上，號啕著把暗紅色的砂石往懷里扒拉，拼命護住這一抔土石，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寶貝，周圍的大人沒有呵斥，露出的眼睛也滿是不忍。

背景音里，主持人介紹著情況，紅霞星的沙塵暴已經持續了幾個月，并且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轉移被迫在這種條件下進行，離開家鄉的難民將會被聯邦妥善安置在新的居住地，并給予工作。

資源枯竭、大氣成分失調，環境惡化讓紅霞星走到了末路，除了離開，他們別無選擇。

小孩最終還是被帶上了船，移民星艦的引擎在昏黃中點起幽藍，龐大的艦體穿過沙塵，扎進已不再澄澈的天空，那個小孩再一次出現，小小的臉貼在舷窗上，稚嫩的臉頰被鼻涕眼淚扭曲得不成樣子。

張寒宇猛然按下暫停，背景的黃沙中隱約現出一塊黑色的碑，那是拓荒者的墓地。

拓荒者都是偉大的，他們是駐扎在這顆星球上的第一代居民，從無到有建起了大氣改造工廠、冶煉廠和居民點，在往往會延續數代的漫長建設中，有無數人倒下。在資源極度匱乏的那個年代，甚至沒法騰出人手挖掘墳墓，只能將他們燒成一捧骨灰撒向風中，用他們的遺骨肥沃土壤。后來，當建設步入正軌，人們在最初登陸的地方建起碑林，只是死去的人太多，已經無據可考，黑色的石碑上空空蕩蕩，沒有一個名字。

張寒宇閉上眼睛，為拓荒者默哀，當他再度睜開眼，瞳孔中的陰鷙一閃而逝。

臨時成立的指揮調度中心里，墨瞿正在查看一份有關“播種者”計劃的文件。

“播種者”計劃是被命名為“拓星”工程的龐大規劃的第一期工程，目的是將被選中的殖民星初步改造，使之具有移居的基礎條件，如大氣和適于耕作的土壤，盤古號正是為此而制造的飛船，取開天辟地之意。作為一艘拓荒飛船，它具有頂尖的配置，飛船的軟硬件、續航能力和安全系數極高，可以深入無人居住的荒涼星域。

而與“播種者”計劃相關的是一項名為微生物生態學的技術，早期的星球拓荒需要大批拓荒者抵達星球表面，從零開始改變大氣成分、整合土壤，這個過程耗資巨大且極度困難，而微生物生態學卻可以根據目的星球的環境修飾微生物基因，通過將它們投放在星球表面進行改造，算上后期收尾，只需五至十年就能完成人力需要二三十年才能完成的工作，在這之后，菌種的自殺基因組將會啟動，不會對后續工作造成任何影響，這樣的微生物，在盤古號上有十三組，對應十三顆星球。

“各位，我們發現了盤古號的船員?！敝行恼{度員沖入大廳，抬高聲調，“如各位所知，盤古號在進‘播種者計劃的第一項任務時失聯，并以躍遷方式離開了目標星域，現坐標不明。三小時前，我們在荒漠星域邊緣發現了來自盤古號的逃生艙，除張寒宇以外的所有盤古號成員共十四人全部在逃生艙內，發現時均處于昏迷狀態，經過詢問與取證，現已確定張寒宇用藥物迷暈了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劫持了盤古號，逃入荒漠星域。”

臺下響起一片嘈雜的聲音，盤古號被劫持是早就有了的推論，但劫持者居然是盤古號上的隨船研究員，這是誰也沒想到的。

墨瞿皺起了眉。荒漠星域，那是早已被人類放棄的貧瘠地帶，除去少數探險者，沒人敢進入毫無補給的深空，這同時也意味著在那里可以避開一切監控。又因為荒漠星域處于人類版圖的中心地帶，對續航能力極強的盤古號來說，這就是一個極好的中轉站，可以方便地抵達任何一顆星球。

張寒宇，你想干什么？

光芒消逝，張寒宇手肘撐在駕駛臺上大口喘氣，拼命不讓自己倒在地上，汗水濕透了衣服，一動就留下一塊水漬，汗水從身體和衣服的每個末梢一滴滴地落到臺面上。

已經不行了，體力接近透支?？臻g躍遷的副作用會消耗人的精力，對身體造成損傷，一般來說，每一次遠距離躍遷一般都要休息十二小時才能繼續，像這樣的高強度躍遷已經達到了艦隊機動的水準，他當然沒有訓練過。

“唔……”劇烈的反胃感中，酸水翻了上來，他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嘔吐物弄臟了地板。

很可惜，還不到休息的時候，絕對不能被抓住……張寒宇咬緊牙關，將一針緩解躍遷不適的針劑注入體內，然后再一次設定目標，開啟躍遷。

“3，2，1?！钡褂嫊r結束，他再一次被刺眼的光芒淹沒。

臨時抽調來的沈緘穿著鞋套走遍了張寒宇的住所，屋子不大，裝飾簡樸，打開任何帶屏幕的東西，排在首位的永遠是學術信息，透著一股知識分子的氣息，實在難以想象這樣一個人會劫持一艘飛船和上面價值數百億通用幣的物資。

張寒宇的書房倒是與其他房間不太一樣，占據一整面墻的木質展示架上放了十多本紙質書，其余空間都被大小不一的玻璃罐占滿，里面是各式各樣的種子，天然和人工的都有，還有一些不知用來做什么的小膠囊。

“這是張寒宇的收藏，都是從他就職單位獲得的用于行星改造的種子和菌種。”文淵用戴著手套的手取由下一個玻璃罐，里面裝得半滿的種子顆顆飽滿，標簽上用蒼勁的文字手寫了種子的門類和保存時間，“這一罐是半年前的收藏，看得出來他對此相當在意，會不斷更新種子的品類?！?/p>

“很干凈，連最上面的也是。”沈緘拉開展架旁邊的一個小抽屜，里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新毛巾，看來是用于擦拭玻璃罐的，“直覺告訴我，這里找不到他劫持盤古號的原因?！?/p>

“隊長，專家組已經抵達接管現場，上面叫你連線調度中心。”文淵掃了眼剛收到的信息，說道。

“這么說他沒有任何異常？”問的時候，墨瞿有些頭疼。過去的數個小時中，像這樣的對話已經重復過很多次了。盤古號被劫持，張寒宇是目前唯一的犯人，與他有關的人全部被篩選出來，在軍隊的看護下由他進行問話，可他連半點兒頭緒都沒抓到。

事情相當麻煩。盤古號被劫持是特大事件，由于它涉及的利益太多，消息仍處于封鎖狀態，但各方都在索要關于“播種者”計劃的數據，事情瞞不了太久。

“是的，至少我沒看出來?！必撠煓z查張寒宇行李的安檢員說道。

“那么他帶了些什么東西？”

“您也知道，盤古號的登船檢查很嚴格，他不可能帶違禁品登船。我檢查過，他的行李只有幾件衣服和一個閱讀板，里面存著大量學術論文、一份詳盡的星圖和幾十張與家人的合照。”

墨瞿掃了眼手中的問題列表點點頭，“好的，謝謝配合?！?/p>

他切斷了與安檢員的通話，接通了另一個人，“我有些問題要問，關于‘拓星計劃的技術細節。”

“可以告知的，定知無不言?！薄巴匦恰庇媱澪瘑T會的發言人答道。

“好的，為什么盤古號會攜帶超量的改造資源和燃料？據我所知，以往的三次播種全都是針對一顆星球?！?/p>

“這是一項提案造成的，提案中說根據一組生態環境相近的星球綜合設計改造菌方案并連續執行播種可以極大地節約資源，您知道，正是出于經濟考慮，我們才會啟動‘播種者計劃，對這樣一份可行的提案，我們沒有理由否決?！卑l言人轉向屏幕外，像是在進行查詢。他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而這份提案的提出者……”

“正是張寒宇。”墨瞿補完了他想說的話。

盤古號的定位系統精準地鎖定了前方的彗星，拖曳船自動釋放，向著彗星開去。在電腦的指揮下，拖曳船輕巧地繞過彗星，將船體外部的固定桿釘進彗星內部，使二者聯結成緊密的整體，這代表著由十艘拖曳船組成的躍遷網絡結成，光芒閃過，彗星已消失在原地。一次短距離躍遷使它的位置移動了數千千米，千百年來天體間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引力的絲線纏住了這顆彗星，將它帶往無可逃避的結局。

張寒宇面前，詳盡到極致的星圖展開，星系內天體的運行被精準地標注出來，他的目光投向某處，一顆微不足道的砂礫正在廣闊無際的深空中運行，與壯麗的宇宙相比，它實在不值一提，卻蘊含著一種無比珍貴且稀缺的物質。

時間周期經過精確的計算，一切都恰到好處，開普勒定律將天體運行的規律展現在世人眼前，雖然陳舊，卻永不過時。

張寒宇對電腦下達了命令，他腦中有一張精確到秒的時間表，環環相扣，如鐘表的齒輪，這是必不可少的一步，一旦失敗，計劃的效果將大打折扣。正是精準的計算推動著這個瘋狂的計劃一步步走向成功。

盤古號和十艘拖曳船同步躍遷，空間坐標瞬間變換，他的目標近在眼前，

他正要下達命令，腹部的絞痛感突然襲來，壓下了他的話語，張寒宇深呼吸，挺過這一波痛楚，讓拖曳船按原計劃行動。他轉向某個方向，全息投影勾勒出一顆星球的模樣，他的眼中流露出溫柔與深重的悲哀，但只是一瞬，他便恢復了平靜。

空曠的駕駛室里，響起了一聲嘆息。

“‘拓星計劃中‘播種者是最重要的環節，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們構建了自動化極高的智能駕駛系統?！?/p>

“嗯，用自動駕駛彌補自身航行技術的不足?！蹦挠钟浬弦还P。盤古號被劫特絕對不是一時沖動之舉，張寒宇不動聲色地推動著“播種者”計劃，暗中補齊了他計劃的每一環節，智能駕駛用來應對一人控制飛船的狀況，為連續播種準備的充足燃料使盤古號能夠在缺乏補給的荒漠星域中航行，那些為他劫持盤古號提供堅實基礎的安排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他的助推，他甚至利用菌株的研發進度改變了“播種者”計劃實施的時間。

“他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說，能干什么？”墨瞿自言自語，又轉向“拓星”計劃委員會發言人，“生化武器？”

“播種用的菌株全都被設計為對人類無害，此次攜帶的菌種主要是為了逆轉重金屬污染、沙化土地和酸性環境，對正常星球影響相當有限?！?/p>

“那么技術呢？盤古號上的技術分批賣給……不對，這種環境下沒有人敢接手?！?/p>

“盤古號上裝有十艘拖曳船，他可以利用拖曳船制造隕石雨?！卑l言人想了想，說。

“那不至于要這么大費周章?！蹦挠忠淮胃械筋^疼，雖然已經抓住了張寒宇計劃的蛛絲馬跡，但關于最核心的部分，也就是動機，他們仍然一無所知，這意味著他們無從判斷張寒宇的動向，派向荒漠星域的搜索隊只能碰運氣。

時間已經相當緊迫，盡管盤古號的實質威脅甚至比不上一艘小型戰艦，但它攜帶的菌株極有可能被民眾誤解為生化武器。

如果張寒宇還有同伙借機煽風點火，造成的社會動蕩倒是相當危險。

“您要的東西我們找到了?！绷硪粋€通話接入進來，“張寒宇帶上盤古號的照片是他與家人的合照，最多的是他與他太爺爺?！?/p>

“然后呢？”張寒宇所有的親屬都已故去，沒有與他親近的人是進展艱難的一大原因，墨瞿感覺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他的太爺爺是紅霞星的末代拓荒者，我們有理由相信，他的太爺爺曾給他講述了紅霞星艱難的拓荒歷程，正是因此，張寒宇才選擇了現在的職業道路?！?/p>

“所以呢？劫持飛船去拓荒？荒謬……等一下！”墨瞿感免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條無形的絲線，將所有的線索都串了起來，而他就快摸到的線頭了，“給我接沈緘！”

幾分鐘后，沈緘出現在屏幕上，“長官?！?/p>

“告訴我紅霞星移民的情況，尤其是有關拓荒者的言論，我知道你之前是負責這件事的。”

沈緘沉默半晌，“紅霞星位于荒漠星域邊緣，在半年前因為難以治理的全球性環境惡化開始了移民工作，我負責的是移民的安置，與移民的交流不多，但從有限的接觸中，我聽得最多的是他們生活的土地是用拓荒者的血汗換來的，我們不該放棄它?！?/p>

已經很近了，墨瞿就快觸及張寒宇的目的了。

“收到量子通信請求，對方是……盤古號！”調度中心的技術人員喊道，墨瞿猛然起身，最后一塊拼圖對上了，他明白了一切。

“你們好?！睆埡畛霈F在調度中心的大屏幕上，此時距盤古號被劫持已過去了二十六小時，“在你們發表那些套話之前，請先聽好我的要求?！毕啾戎埃哪樕n白而憔悴，卻無比的平靜。

“說出你的要求?！闭勁袑＜页谅暤馈?/p>

“不要刪除我即將公開網上的一切，我就歸還盤古號。”他自嘲地笑笑，“我不會有任何核實手段了，所以我只能相信你人格上的保證，至于內容，盡管放心，都是安全信息?！?/p>

“繼續。”

“我現在的位置位于荒漠星域中央，也就是一切的起源地?！彼麄壬砺冻霰粨踝〉南洗埃睾稚男乔虺霈F在屏幕中央，它表面看不出任何植被覆蓋的痕跡，海洋的顏色不是蔚藍而是深黃，兩極覆蓋著面積極小的臟污冰蓋，“我在地球。”

“嘶……好好，就這樣?！崩先税櫦y密布的臉上現出一個干癟的笑容，“寒宇的手真是有勁?！?/p>

青年沒有說話，只是將藥膏涂滿雙手，用力按摩著老人布滿疤痕的腿，額角沁出一層細汗。

“老咯，當年拓荒落下的病都冒出來了，難為你每天都要幫我按。”老人憐愛地看著青年，絮絮地說著那些往事，大氣保溫層填充、冶煉廠配件車床，那些凍傷或撞傷的疤痕留下了他參與的每一項工程的見證，“你最近在搞的那個細菌開荒聽著不錯，有前途也是個好工作，省下不少勞力呢，也省得我們那么辛苦了。”

“聽說紅霞星要搬了，可惜啊……那么多的拓荒者，但不搬不行啊，治理不了，更花錢啊。也不知道我們這里能住多久，走了又能不能回看看?！崩先擞貌紳M老繭的大手擦了擦眼角。

“會回去的?！鼻嗄旰鋈徽f道。

“??？”

“我會回去，播種?！鼻嗄暾f得極為鄭重，一字一頓，像是在許一個誓言。

“我已經將哈雷彗星和谷神星推入了地球大氣，補充水分，在聚變燃料耗盡之前，十艘拖曳船會不斷在太陽系中尋找含水豐富的天體，將其推入地球引力。雖然沒有針對地球設計的改造菌株，但盤古號上攜帶的菌株功能與地球環境高度吻合，通過改組投放程序，我已經創造出了符合改造需要的組合。”張寒字不緊不慢地介紹著他的計劃，短時間內，沒有一艘飛船能趕到那里，這給了他充足的時間。

“你的目的是什么？”

“拯救我們的起源地?！?/p>

“但是這些菌株本可以用于改造十三顆行星，而不是浪費在這里。”

“浪費？是出于經濟學原理吧？”張寒宇不急不惱，“行星改造比行星治理便宜得多，后續產出也更豐富，這就是你們放棄紅霞星的原因，也是荒漠星域形成的原因。用廢了就丟掉，開發新的。但你們忘了，星際開發本身最開始也是不經濟的，甚至要幾十年幾百年的不斷投入，可我們還是走出來了。你們會說這是因為星空是人類的夢想，而夢想就是不經濟的，那么，保護我們的家鄉就不是夢想了嗎？

“你這么做沒有意義，憑你一個人怎么能扭轉聯邦的決策？”

“不，有意義。因為直到這一刻我才真正履行了播種者的職責：將一顆星球改造成宜居地，而不是便于掠奪的資源庫。”

“我說過這沒有意義，你至多能改變地球的環境基礎，但沒有后續步驟你是無法……”墨瞿按住了談判專家的肩膀，讓他停下。

“他有，你就是盤古?！蹦某谅暤馈?/p>

“對，我就是盤古?！睆埡畎戳税炊亲?，擠出一個笑容，“出發前，我吞下了一百多種植物種子和數千種微生物，將它們帶上飛船。身化萬千，這便是我在計劃中的意義?！?/p>

“我會進入冷凍艙，投放至地球表面，當條件允許，冷凍艙就會打開，而我的身體，將是地球新的起源。”張寒宇的身影從攝像頭中消失，但他的聲音仍然在寂靜的大廳中回蕩，“播種完成后，盤古號會自動回歸，接下來該怎么辦完全取決于你們，但我請求你們不要帶走我的尸體，這可能會失敗，但無論如何，請讓我試一試?！?/p>

通信到此為止，人們沒有說話，而是保持著靜默，肅穆的氣氛久久籠罩在大廳里。

深寒即將淹沒意識時，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幅幻景，烏云之下，身穿笨重防護服的年輕人跌跌撞撞地走在暗紅的土地上，遠處快步走來一個中年男人，“小張！跟你說個事！”

“什么？”年輕人深吸了一口空氣，仍舊缺乏氧氣，但已經有了土壤的甘甜。

“成了！我們被認可了！這顆星球過了最低標準線，已經是合格的移民星了，現在我們要給她起個名字?！蹦腥藲獯跤?，連吸了好幾口氧氣，“大家都在想呢！”

年輕人微微一怔，轉頭望向身后，恰好云破日出，霞光染紅了萬丈彩云，與暗紅的大地交相輝映。

“那就叫……紅霞星吧?！蹦贻p人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在極度遙遠的地方，那顆星球昏黃的大氣中亮起了燦爛的光芒，發散為數百顆流星，莊嚴地劃過天際。流星不斷爆散，絲絲縷縷的煙霧彌散在大氣中。而被流星層層護衛的是一艘滑翔的小飛船，里面封裝著播種者給予母星的最珍貴的禮物。

【責任編輯：鄧 越】

小雪說文

本期的這篇《播種者》應該算是一篇非常“標準”的科幻小說了——無垠的宇宙、龐大的飛船、渺小的個體、悲壯的故事、人性的反思。而且，這篇小說比較難得的一點是，它的立意也是非常不錯的，當我們隨著小作者的文字層層揭開結局的面紗，在恍然大悟的同時，也不禁多了一些對自然、對環境、對人類祖祖輩輩的付出的尊重和愛惜之心。另外一點是，小作者在文中不斷使用的插敘手法，平衡了小說的節奏，回憶與現實的交織讓敘述沒有那么呆板和沉悶，可讀性也更好。而最后主人公悲壯而華麗的結局甚至有那么一點兒“大劉”的味道，畫面躍然紙上，也算是一抹出彩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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