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不管品德、才華、性情如何,我們都活在一張龐大的網絡中,這張網絡的名字叫社會。社會總是喜歡拿著一把尺子丈量我們,然后給出各種各樣的評價。人可以管住許多東西,但絕對管不住悠悠眾口。
社會的尺子自然會有變化,一個時代風氣好,它丈量的標準會相對嚴苛;風氣不那么理想,要求就會相應降低。不過,無論怎樣,這把尺子從未放棄過起碼的要求,那就是遵守基本道德和形成條文的法律,用老話說就是:尊重公序良俗。
除了社會的尺子,每個人還有自己的尺子。社會的尺子總有一定之規,個人的尺子卻五花八門。有的人對自己要求極低,自私自利,奉行“只要我多撈一把,哪管社會寸草不生”的人生哲學,懶惰至極,家里醬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結果什么能耐都沒有。這種人也分兩個層次,一部分人遵守基本的法律,但道德上的毛病很多,公安局抓他有點缺少理由,周圍的人也沒有人愿意跟他打交道。少數的可歸為“人渣”之列,他們做了官,則媚上欺下、索賄受賄;當老百姓,則坑蒙拐騙、奸懶饞滑。如果我們將社會的尺子看成是底線的話,這類人活在底線之下。
有的人,自己的尺子與社會的尺子大致等同。他們不是品質怎樣高尚的人,很難做到為他人赴湯蹈火,也舍不得犧牲太多的個人利益去成全別人,但他們有起碼的是非觀,不會故意顛倒黑白;在乎個人利益,但會適當關注自己的吃相;他們不會挑戰法律。換句話說就是,這種人可能平淡平庸,卻守著底線,屬于謹小慎微活著的人。
還有一種人,自己的尺子大幅度高于社會的尺子。他們能力超群,更重要的是品德高尚。一般人做事,只追求讓社會接受、不生反感就可以,這種人做事,除了上面這一點,還希望讓自己接受,使自己一生一世不生愧疚。京劇表演藝術家程硯秋律己極嚴,看他的日記,他永遠都在自責:到岳父家,話說多了,逞能,自責;酒喝多了,自律不夠,自責;朋友聚會,說到俞振飛的緋聞,他插了一句“從此陳太太就名正言順了”,只說了這一句,回去還是自責:“我說話太刻薄,下次不可。”一次,他與一個朋友約好第二天早晨7點去西直門遛彎,起床遲了,失約,他連忙趕到朋友家登門道歉,過了一天,又提了兩瓶40年的法國酒再次登門表達歉意。梅蘭芳也屬于這種類型。一個熟人因故死亡,他讓妻子將這個人的家眷叫來家里。家眷一到,梅蘭芳叫閑雜人等一律回避。梅蘭芳問:“你有幾個孩子?”那個人說:“兩個”。梅蘭芳說:“這樣吧,什么都別想了,您好好把孩子帶好,從今天起,您和您孩子的生活費用我負擔。”這就是境界!所謂境界,就是普通人難以達到或者偶然達到難以持續的。程硯秋和梅蘭芳做起來卻自自然然,一點也不覺得吃力。
仔細想來,一個人要確立程硯秋、梅蘭芳這樣的尺子很難,那不僅需要心靈的純粹,有時還得依賴較為優裕的家境,但將自我的尺子確立得比社會的尺子稍稍高一點,并不是吃力的事。比如別人遇了麻煩,你有條件,不妨出手相助;比如拾了裝有巨款的錢包,一時不知如何處理,可以將它交到派出所;有建筑工地深夜擾民,雖然對你影響不是太大,但完全可以給市長熱線打個電話反映一下。一個人的道德達不到最高的標準,如果大家都努力,都能抵達比底線略高的標準,這個社會也會多些溫度,久而久之,愿意用最嚴格的尺子度量自己的人一定會增加。
常識告訴我們,一個人不會因為自私自利被人敬重,卻可以因為人性的純粹而走進時間的記憶。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