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鵬


“爸爸,我們來賽跑吧!”金秋時節,秋風卷落葉,為大地鋪上淺淺的一層被褥。小頑童向父親下戰書。“嘿嘿,輸了可不要哭鼻子!”老頑童俯下身子,將兩手撐在膝蓋上,微笑著接下了小頑童的挑戰。
那時候,我覺得爸爸是不可戰勝的。
在我眼里,爸爸的臂膀是那么厚實,步伐雄健有力,仿佛蓋世英雄,天塌下來都能撐住似的。但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卻屢屢挑戰這位“英雄”,“英雄”也不厭其煩地使出渾身解數對付難纏的我。“三、二、一,開始!”爸爸的話音剛落,我就撒開兩條小細腿,童鞋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沒有聽到其他的腳步聲,我心中一陣竊喜,得意地以為自己早把“英雄”遠遠地甩開了。倘若我回頭看看,會發現爸爸正在起點處抱著手,微笑著,待我跑至半途,才懶懶地動身,然后在我接近終點時輕輕地超過我,再假裝氣喘吁吁地說:“你小子還跑得挺快!但是要想超過我,再吃幾年米飯吧!”爭強好勝的我,呆呆地看著被爸爸帶起的落葉在空中翻飛,幼稚地暗下決心:“這次只差一點點,下次就能超過你了!”
有一段時間,爸爸確是不可戰勝的。
“你盯著我跑就對了,甭管別人,你說不定還追不上我呢!”在小學運動會上,爸爸站在田徑場內圈對我說。小學的運動會并沒有那么正式,許多家長可以站在跑道的外圈為自己的孩子加油,但只有我爸站在內道上陪我跑完全程。我跑的是400米,這對一個10歲的孩子來說并不容易。發令槍的白煙裊裊飄起,旋即傳來刺耳的炸響聲。我雙腳蹬地,耳畔的微風漸漸轉為大風,標著號碼的衣服在風中鼓起;不知過了多久,緊繃的小腿漸漸感覺酸麻,但我一點也沒有減速,爸爸還在我前面呢!他看起來可一點也不累,粗壯的雙腿像一對彈簧,飛快地擊打著地面,然后又彈回空中。天光云影、助威人群、競爭對手一時模糊,鳥雀鳴聲、震天吶喊、耳畔疾風一時隱去,我緊盯著爸爸,那明黃的運動衣仍鼓蕩著,那釘鞋有節奏地起落。近了!近了!也許我今天就可以第一次超過爸爸了!忽然我感到一條帶狀物輕觸著胸腹,低頭一看,我已經到達終點,沖過了紅絲帶。我得了第一,在歡呼聲中我竟然有點遺憾:還是沒能超過爸爸。可我并不知道,那天爸爸為了激發我的斗志,也拼盡了全力。
我現在開始懷疑,爸爸是不可戰勝的嗎?
“想當年你爸我可是校田徑隊的扛把子!區區1000米,還難得住我?”爸爸又在回憶當年。上了初中,要考1000米,我卻遲遲突破不了4分鐘的瓶頸。面對我的困境,爸爸主動提出陪我練習。跑道上,我手握秒表,大喊一聲:“跑!”然后飛也似的沖出去。跑了大約300米,我沒有聽到爸爸的腳步聲。難道他又在玩小時候跟我賽跑的把戲?在拐彎處,我用余光瞥見了他,這一次,他是真的落在后面100米開外,喘著粗氣,力不從心。我有些心酸,但他的聲音飄至耳畔:“不要停!向前沖!突破4分鐘!”于是我像又被上緊了發條似的,全身肌肉繃緊了往前沖……離終點還有200米,爸爸竟被我“套圈”了。就在我即將套他1圈的時刻,他忽然青筋暴起,猛地加速,大吼一聲:“跟緊我,沖刺!”我本已經倦怠了的四肢忽然被好勝的斗志激起,以我都感到驚訝的速度向前沖。過了終點,我看著秒表:3分58秒。我激動不已,正想歡呼,眼神忽然觸到了第一次被我超過、累得坐在地上的爸爸,心中漣漪蕩起……
如今爸爸鬢微霜,背稍駝,我戰勝他的領域越來越多:我贏了與他掰手腕,下圍棋時勝了他七八個子,甚至連睡覺他都熬不過12點……但我不再盼望戰勝他。每次戰勝爸爸,我都要寬慰自己,哦,是我長大了,而不是他老了。
指導教師 熊芳芳
(責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