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艷,張聲生,趙魯卿,羅 燁,2
(1.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中醫醫院 北京 100010;2. 北京中醫藥大學 北京 100029)
慢性萎縮性胃炎(Chronic atrophic gastritis,CAG)是消化系統的常見病及疑難病,尤其是在CAG 基礎上伴發的腸化皮化生(Intestinal metaplasia,IM)和異型增生(Dysplasia,Dys)一直是胃癌防治研究的重點和難點,也是公認的胃癌前病變(Precancerous lesion of grastic cancer,PLGC)。Correa 首次提出了“正常胃黏膜→淺表性胃炎→慢性萎縮性胃炎→腸上皮化生→異型增生→胃癌”的胃癌演變模式。目前西醫治療以根除幽門螺桿菌(Helicobacter pylori,Hp)、抑酸、保護胃黏膜、促進胃腸動力、補充維生素等為主,嚴重者可進行預防性手術治療,盡管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癥狀,但針對阻斷或逆轉癌前病變尚無確切藥物。中醫藥治療具有獨特優勢,通過辨證論治可控制其進展并一定程度逆轉PLGC 胃黏膜病理改變。本病缺乏臨床特異性癥狀,常表現為胃脘痞塞、脹滿、疼痛、嘈雜、噯氣、納呆,可將其歸屬于中醫學“痞滿”“胃痛”“嘈雜”等病范疇。
張聲生教授現任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消化病專業委員會會長,曾擔任第一、二屆中華中醫藥學會脾胃病分會主任委員,從事消化系統疾病的臨床診療工作30 余年,在CAG 及PLGC 及的診療上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在本病臨床辨治中,善于抓住本病主要矛盾及關鍵病機,組方用藥執簡馭繁,有的放矢,每每應手取效。張聲生教授論治本病除從“虛”“毒”“瘀”出發外,遣方用藥還強調從“滯”辨治的基本病機。本文將張師運用“通滯法”辨治CAG及PLGC的臨證經驗總結如下,并結合典型案例,以期對本病的中醫臨床治療有所裨益。
“滯”傷脾胃的理論源于《黃帝內經》。《素問·刺法論》載“勿飽食,勿食生物,欲令脾實,氣無滯飽”,《素問·五常政大論》載“其發濡滯,其臟脾”。“滯”乃積滯、不流通之意,正如《說文解字》載“滯,凝也。從水,帶聲。”及《漢語大字典》亦載“滯澀,阻礙,不流暢”。滯并非單指一物一事,無論有形無形,凡是能使氣血津液運行失常出現瘀阻不通之象皆可歸于滯。張教授精讀《內經》探本索源,師景岳之“氣血不虛則不滯,虛者無有不滯者”,結合前期臨證所提“脾胃虛弱是CAG發病的內因,亦是胃黏膜PLGC 發生發展的病機本質”[1],提出“滯”亦是本病的關鍵病機之一。
為便于理解,張教授以中醫象思維“脾胃五行屬土”的特性來闡釋、歸納各種事物和現象的屬性,并以此研究CAG 及PLGC 發生、發展、變化規律及相互關系。《古今醫統大全》中有載“夫脾胃同濕土之化,主腐熟水谷”。《說文解字》載“壤,柔土也,無塊曰壤。”壤是松軟的土。脾胃對于人體就如土壤對于萬物,土壤可化萬物以成肥力,脾胃也能化水谷而生氣血精微。而脾胃虛弱即土壤貧瘠不用,壤土變堅土即土壤壅滯。堅土則作物等植物生長不利,枝葉稀疏萎焉;正如脾胃虛滯交加則氣血不能滋養胃腑,致胃絡枯萎,胃黏膜受損、萎縮,出現腸上皮化生、異型增生等病理改變,常伴胃黏膜變薄、蒼白、胃壁蠕動弱等胃之局部征象出現[2]。
1.2.1 食滯
張教授明確指出,就“滯”具體而言,CAG 及PLGC脾虛多與“積滯”并見。脾胃為納運之樞,氣血生化之源,五味入口,胃受納腐熟,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以灌溉四傍。《陰陽應象大論》載“谷氣通于脾……五臟皆得胃氣,乃能通利”。脾胃化生之水谷精微的滋養就如植物需要土壤生化養分以供其生長。《素問·痹論》云:“飲食自倍,腸胃乃傷”及《素問·太陰陽明論》謂:“食飲不節……入五臟則瞋滿閉塞,下為飧泄,久為腸澼”。食物進入胃腑,若暴食節食或脾胃失和,食物堆積日久,則滯傷脾胃變生百病。正如土地耕作不利易板結堅硬同理。食滯脾胃,脾氣虛納運失司,可見胃脘脹悶、曖腐吞酸、口淡無味、早飽納差、倦怠等癥;若氣虛及陽,胃失溫煦,中陽不足,寒從內生,臨床表現為胃胺冷痛,懼怕冷食等。臨證時,張教授考慮食滯標實之癥及CAG、PLGC 病程日久本虛之性,治療強調補而不滯,消不傷氣,以達消食強胃、虛實兼顧之效。
1.2.2 氣滯
脾胃乃氣機升降之樞,《醫門棒喝》載“升降之機者在乎脾胃之健運”,故脾胃虛弱則氣機必滯,且CAG及PLGC 常為氣虛與氣滯同在。又脾胃屬土,肝膽屬木,若因情志不暢而礙滯肝氣,氣郁化火而橫逆,以致誘發甚至加重病情,臨床出現胃脘灼痛、口干、口苦、饑不欲食等癥狀。故中土健運需借助木氣升發疏泄之功方能實現,正如《素問·保命全形論》有“土得木而達”之論,此木土五行相克,制而生化之理。可見脾胃虛弱與氣滯相互影響。脾虛升清無力,水谷精微不能上及頭面,諸竅失養,頭目昏沉;胃主降濁,推陳致新,胃病則腑氣不通,濁氣不降,糟粕不行,可見“腹脹、經溲不利”等癥。張教授治療倡導葉天士“補脾必宜疏肝,疏肝即所以補脾也”之法,借助疏泄木氣避免其氣機壅滯,用藥組方健脾升清以合脾升,和胃降逆以合胃降,使氣機升降臻于平衡。
1.2.3 濕滯
脾為土,能夠制化水濕。脾與胃以膜相連,而能為胃行其津液,但若脾失健運,則津液輸布障礙,水液不歸正化,聚生內濕為患,濕性重著粘滯,易于阻礙氣機,故濕滯常與氣滯相兼。濕滯中焦,常表現為脘腹痞塞脹滿,惡心欲嘔,納谷不馨,口甜或口黏,舌苔厚膩,脈濡緩或滑等癥。好比自然之土遭受大量水濕侵襲,吸收調節不利則可成洪,人體之脾胃受水濕侵犯則成痰飲、水腫等癥,正如《內經》中“諸濕種滿,皆屬于脾”之意。濕滯日久可從寒化,《素問·至真要大論》載“濕氣內郁,寒迫下焦……胃滿”;亦可從熱化,《靈樞·師傳》載“胃中熱則消谷……腸中熱則出黃如糜”,且濕與熱合,使“熱得濕而愈熾,濕得熱而愈橫”,久則濕熱傷陰,形成胃陰虧損兼雜濕熱內蘊之陰虛濕阻之證,正如薛生白所謂“在陽盛之軀,胃濕恒多,在陰盛之體,脾濕也不少”。濕熱陰陽兩性共存,具有隱匿、漸進、纏綿、反復的病理特征,與本病的病情特點相似。張教授指出,治療應分解濕熱,以祛濕為重,并重視宣通氣機。同時臨證還需注意鑒別濕滯與食滯,《醫宗金鑒》有言“上脘結硬如盤,邊旋如杯,謂時大時小,水氣所作,非有形食滯也”。
作者羅琳大量運用夸張手法,深刻、生動地揭示事物的本質,增強語言的感染力,給人以深刻的印象。從而使讀者對所表達事物產生鮮明的印象,產生強烈的感情,引起共鳴。同時結合讀者豐富的想象力,更好地突出事物的特征,從人物內心深處感悟角色和故事情節。
1.2.4 絡滯
CAG 及PLGC 病勢纏綿,胃黏膜的病理改變亦由腺體萎縮逐漸發展為腸上皮化生、異型增生,病情重篤、損傷廣泛、程度由輕至重。張教授認為,此病變進展由淺入深乃是機體內的病理產物未能及時排出,長期作用于人體造成偏盛、滯結不解及滯盛成毒入絡所致。胃黏膜表層上皮受刺激破壞后,只要黏膜深層微血管完整,胃小凹細胞可沿剝落的基底膜快速移行形成新的表層上皮,但損傷程度較重,黏膜下的血液供應被破壞,可能發生出血性糜爛,各種致壞死因子可致上皮層下的血管充血、郁滯和血栓形成,導致胃黏膜屏障破壞再生纖維灶、再生性纖維上皮灶及再生性異型上皮灶[3]。正如“毒者,邪氣蘊結不解之謂也”。濕滯日久釀生痰濁之毒,且濕郁日久化熱,易致濕熱之毒;氣滯日久易致瘀毒阻絡。現代醫學研究[4]認為,Hp 感染是CAG 及PLGC 的一個重要致病因素。張教授從中醫學角度分析,Hp 致病應屬于中醫的“濕熱邪毒”[2]。毒邪久滯于胃絡,則毒腐成瘡,瘀結成積,從而導致不典型增生甚至癌毒的產生。張教授認為“滯邪貴乎早逐,毒瘀不去絡滯不通,則病不廖”。
脾虛為本,納運失司,積滯于中。張教授以消積導滯為基本治療原則。臨證健脾多用四君子湯變方(黨參、生薏苡仁、炒白術、炙甘草)為底方,導滯則善用保和丸、枳術丸及枳實導滯丸。對于脾氣虛兼陽虛者,常以炙黃芪易黨參;對于脾氣虛重證,則以補氣力量更強的生黃芪為君,同時佐以小劑量升麻、柴胡升舉脾胃清陽之氣,3~6 g 為宜。有研究[5]證實,黃芪的有效成分對于胃癌前病變黏膜具有保護作用。保和丸由山楂、神曲、半夏、茯苓、陳皮、連翹、萊菔子組成,該方藥性平和,無偏寒、偏熱之嫌,亦無大補峻瀉之弊。臨證用藥組方,張教授常用其法而不泥其方,巧用枳實、白術核心藥對。該藥對“一緩一急,一補一瀉”,其中白術有健脾益氣之功,枳實則和降胃氣、行滯消積,《日華本草》言其“健脾開胃,調五臟,下氣,止嘔逆”。本課題組前期研究[6]表明,枳術丸能提高胃肌條的收縮頻率與振幅的變化率,同時有利于提高攝食量、胃排空速率,能較快清除胃內的殘余物,證實了枳術丸具有健脾和胃、行氣消脹的作用。張教授應用的白術有生用和炒用之分,且隨白術用量不同,枳實、白術藥對的補瀉側重也有所區別。生白術消痞之力較強,對于食滯者,張教授臨床常選用15 g;若食滯進一步加重,出現脘腹脹滿拒按、厭食嘔惡之癥,則加大劑量至25~30 g;若出現大便秘結,則藥量可酌情增至30~40 g。炒白術則以補益之效見長,因此對于脾胃虛弱、多食之后出現胃脘脹悶,同時伴有大便溏瀉之人,常選用15 g。
張教授注重抓主癥而兼顧次癥,對于食滯引起的其他兼癥,常于枳實、白術藥對的基礎上,靈活選配藥物。對于飲食過飽,以致胃脘脹痛、噯腐吞酸、甚則反食嘔吐者,常取保和丸之意,加用半夏曲、陳皮、蘇梗、炒神曲、炒萊菔子、連翹、全瓜蔞等藥。半夏曲為半夏加面粉、姜汁等制成的曲劑,其消食之力較強;陳皮味苦辛而性溫,能理氣健脾,對中焦寒濕氣滯者尤宜。蘇梗能理氣寬中,消除胃脘脹滿。對于宿食不化,變生內熱,而見脘腹脹滿、口氣臭穢等癥者,則可加入黃連、苦參等藥,以清熱導滯。
脾胃升降失司,氣機失于流轉滯于中焦。氣機郁滯,疏泄失常,木郁土壅,反傷脾胃。臨床表現胃脘脹痛、不思飲食等癥。針對此類以氣滯為主的CAG 及PLGC 患者,張教授常予四君子湯聯合四逆散或逍遙散加減化裁,以達土實肝木不能克、理氣行滯之效。值得注意的是,張教授臨證強調疏肝之余,同時關注肝陰是否有傷。一方面,脾虛日久,氣血生化無源,可累及于肝陰;另一方面,疏泄之藥太過,亦能傷陰。故常加入白芍15~30 g、炙甘草6~10 g,酸甘化陰以養肝體。因四逆散中柴胡亦有劫肝陰之弊,張教授常以香附、木香、元胡、郁金、陳皮等藥物代替。香附性平味辛,木香性溫味苦辛,二者均為行氣疏肝之要藥;郁金為血中氣藥,元胡則能行氣破血,二者相伍使用,氣行則血行。枳殼較之于枳實,氣散性緩,而行氣消脹之力更強,因此對于僅因氣滯而見痞滿,未見食積、便秘者,常用枳殼治之。若胃脘脹滿兼有見濕熱之象,則用苦溫性烈之厚樸下氣除滿燥濕;若脹滿兼有疼痛,可用娑羅子以理氣止痛。
濕邪久蘊滯留,或從寒化,或從熱化。寒化則經脈氣血失于陽氣溫煦,亦使氣血凝結阻滯,澀滯不通則腹脹、腹痛等。《靈樞·師傳》謂:“胃中寒則腹脹,腸中寒則腸鳴飧泄”。治療常以溫運化濕之法,祛除滯留于脾胃的寒濕之邪,常予理中湯、小建中湯溫運寒濕,方中術、姜辛溫上行以交陽,參、草甘緩可益陰,中焦溫運,滯寒得解。從熱化則濕熱之邪滯淫脾胃腸道,則消谷善饑、腸鳴腹痛等,常予三仁湯、連樸飲清熱利濕。其中三仁湯中杏仁宣發肺氣,蔻仁調暢中焦,薏苡仁疏導下焦,半夏、厚樸苦辛溫化,滑石、白通草、竹葉淡滲利濕。本方集宣上、暢中、滲下諸法,使濕邪從三焦分消,且濕邪易阻滯氣機,該方有調暢氣機之功。祛濕不可過燥,當用性味平和之品,如薏苡仁、茯苓、白扁豆除濕而不燥。
同時根據患者伴隨癥狀以做加減,若口中異味較重者加藿香、佩蘭以芳香化濕;濕熱阻遏氣機,胸中悶窒者常加梔子、豆豉;兼有痰濕者,加入陳皮、半夏、砂仁等燥濕化痰;痰濕內擾兼有熱者,常選用溫膽湯化裁;若CAG及PLGC濕熱傷陰者則予石斛、沙參、麥冬、玉竹、蘆根等養胃陰,正如土壤需施肥灌水以防作物枯萎。“治濕不利小便,非其治也”,張聲生教授喜用苦參、茵陳、玉米須等予濕邪以出路,《溫熱論》有云:“滲濕于熱下,不與熱相搏,勢必孤矣”。
CAG 及PLGC 進展至后期,往往多種胃滯兼夾,病機復雜,且呈本虛標實之癥,因此張教授在對CAG 及PLGC 宏觀辨證的基礎上,常結合內鏡下胃黏膜病變的具體表現、病理檢查結果等進行微觀辨證[7]。病變后期胃絡瘀阻,內鏡下表現為胃黏膜呈顆粒或結節狀,伴黏膜內出血點,黏液灰白或褐色,血管網清晰可見,血管紋暗紅[8]。病理報告提示不典型增生時,常用三棱、莪術、蜂房等活血化瘀散結之藥,聯合地龍、絲瓜絡等通絡之藥,兩者取類比象,以達事半功倍之效。有研究[9]表明,三棱、莪術具有顯著的抗炎、抗血小板聚集作用,可改善胃黏膜血液循環,抑制細胞增殖,進而阻礙胃黏膜癌變的進程。蜂房一物,《本草求真》謂其“為清熱軟堅散結要藥”及《滇南本草》載“治一切虛證,陽痿無子,采服之”,是為攻補兼施之品。為提前阻斷癌變進程,亦常選用藤梨根、馬齒莧等被證實具有抗癌作用的中藥[10-11]。臨證用此藥應注意用量,且應配合補益之藥以防戕伐正氣。同時,張教授注重運用活血兼行氣之藥,吳鞠通有云:“善治血者,不求之有形之血,而求之無形之氣”,如川芎、元胡、郁金等;血瘀有熱者,常選用丹皮、赤芍、酒大黃、丹參等涼血活血之品;若為女性經血色暗,痛經兼夾血塊者,常予桃仁、紅花配伍之。
為尋求控制并逆轉本病向胃癌發展的良藥,張教授數十年潛心熟讀經典,臨證活用經方,師古研創了“萎胃治療方”,方中黨參、炒白術、薏苡仁健脾補中;枳殼、紫蘇梗、木香、萊菔子、旋覆花、煅赭石理氣降逆消脹,白豆蔻溫中化濕,白芍柔肝和營,焦三仙、連翹消食導滯;三七粉活血化瘀,白花蛇舌草、蜂房清熱解毒、利濕散結。全方攻補兼施、升降相因,切中CAG 及PLGC 主要病機,以扶中氣、祛毒化瘀為主旨[12]。有研究[13]表明,根除Hp可減少慢性萎縮性胃炎和腸化生的發生,有助于胃癌的預防和治療。張教授針對Hp 陽性的CAG及PLGC患者,在標準四聯療法根除Hp的基礎上,審證求因、因人制宜,并常選用黃連、黃芩、蒲公英、梔子、半枝蓮、敗醬草等清熱解毒之藥祛除Hp 邪毒。當然,也不能見菌治菌,應辨病與辨證結合,合理應用清熱解毒、清熱化濕等藥。。
綜上所述,張教授強調治療時應根據脾與胃的生理之性和病理之變,把握食滯、氣滯、濕滯、絡滯虛實夾雜之本質,以不同“通滯”之法治之。臨證遣方用藥不可單純補養或一味通泄,忌見虛補虛,應突出健脾導滯,且健脾勿忘通降和胃、化濕理氣、消癥通絡,并提出“以通為補,以化為用”的治療原則。
張某,男,57歲。初診:2018年10月17日。主訴:間斷左上腹脹滿伴噯氣5年。患者5年來左上腹脹滿伴噯氣,飲酒、進食后加重,反酸、胸骨后燒灼感,口干喜溫飲,口苦、口中有異味,無吞咽困難、無惡心嘔吐,納一般,不敢多進食,眠可,二便調。舌淡紅,苔白膩微黃,中有裂紋,舌下有瘀絡,脈弦滑。平素覺神疲乏力,因病易急躁焦慮,近2年體質量下降近15 kg。2018年9月27日胃鏡檢查顯示:慢性萎縮性胃炎,病理結果提示:重度萎縮性胃炎,重度腸化,輕度異型增生,體小彎灶性出血。既往有飲酒史33年,白酒2~3斤/周,已戒酒4年。西醫診斷:慢性萎縮性胃炎伴重度腸化,輕度異型增生;中醫診斷:胃脘痛(脾虛氣滯證為主,滯損兼夾);治則:健脾理氣行滯,祛瘀解毒通絡。方藥組成:炙黃芪15 g、炒白術10 g、生薏米25 g、三七面3 g(沖服)、莪術10 g、厚樸10 g、木香10 g、黃連5 g、元胡15 g、蜂房5 g、藤梨根10 g、絲瓜絡10 g、娑羅子10 g、瓦楞子25 g、苦參15 g、炒神曲15 g。予14 劑,水煎溫服,每日1 劑,分2 次服。并囑患者忌食辛辣刺激、腌制等食物。
2018年11月21日二診:服上方14 劑,自行續服14劑。患者進食后左上腹脹滿稍緩解,反酸及胃中燒灼感亦稍緩解,口中異味較前減輕,仍時有口干、口苦,情緒易急躁易怒、仍覺神疲乏力。納可,眠安,二便調。近期體質量無明顯變化。舌淡紅,苔白微膩,有裂紋,脈弦滑。患者前癥已有緩解,故去氣味雄厚之厚樸;但情緒急躁、口苦,肝氣橫逆之象較為明顯,故改絲瓜絡為橘絡,并加入預知子、合歡花,以加強疏肝解郁之力;考慮到患者為癌前病變,改苦參為白花蛇舌草,在清熱之外,增強解毒抗癌的功效。方藥組成:上方去厚樸、絲瓜絡、苦參,加橘絡10 g、預知子10 g、合歡花15 g、白花蛇舌草25 g。予14 劑,煎服法同前。
2018年12月19日三診:服用上方14 劑。患者左上腹脹滿較前好轉,偶有反酸、燒心,噯氣不明顯,口干口苦減輕。情緒較前平靜,乏力感減輕。納、眠可,大便色黃成形,每日1~2 行,便后腹脹減輕,小便調。舌淡紅,苔黃微膩,左側見紅點,脈弦滑。考慮患者諸癥皆減,為防香燥之藥傷陰,去木香、娑羅子、預知子,加入白芍以涵養肝陰;便后腹脹減輕,故加入萊菔子,增強理氣通便之效。方藥組成:上方去木香、娑羅子、預知子,加萊菔子15 g、白芍15 g。續服14 劑,煎服法同前。
后患者每1~2月復診,于前方基礎加減化裁,繼續口服中藥湯劑治療半年余,患者諸癥緩解。2019年8月復查胃鏡及多部位定標取材病理提示:中度慢性萎縮性胃炎,輕-中度腸化,未見異型增生。患者為求進一步調理,仍堅持門診復診。
按:張教授臨證對于初診患者,需先四診詳查患者癥狀、體征,仔細詢問病史,明確患者當前最痛苦的癥狀或對疾病預后有較大影響的癥狀。再尋找癥狀之間的病機聯系,概括出最符合患者當前狀態的病證。結合本例患者的臨床表現及胃腸鏡、病理檢查結果,患者是以脾虛為本,氣滯濕阻、胃絡瘀滯為標。患者為老年男性,既往有多年飲酒史,且喜腌制食物。酒性偏濕熱,日久形成濕熱之邪滯留中焦,傷及脾胃。濕滯氣機,脾胃升降失司,飲食納運不及,致使上腹脹滿,進食后加重,并見反酸、燒心、口臭、納少等癥象;患者擔心胃癌前病變發展為胃癌,情緒易急躁焦慮,進而礙滯肝氣,橫逆犯胃故出現口苦,且易加重病情;脾虛氣血精微無法灌溉四傍,故覺神疲乏力;舌淡紅、苔白膩微黃乃濕熱之象。治療以健脾理氣行滯,祛瘀解毒通絡為法,選用“萎胃治療方”進行化裁。患者年老體虛,故改黨參為炙黃芪,增強補益之功;易白花蛇舌草為藤梨根,增強解毒通絡抗癌之效;厚樸、炒神曲有理氣行滯之效;莪術配伍絲瓜絡增強祛瘀通絡之功;加苦參以助黃連清熱燥濕,消除患者纏綿濕熱邪氣。患者二診時效果不顯著,并非用藥譴方有失,而是CAG及PLGC病勢纏綿,多種胃滯兼夾,藥力及服藥時間需累積到一定程度方可顯效。張教授謹守病機,三診時患者癥狀如期出現緩解,同時也凸顯和佐證了理法方藥的準確性。通過近1年的調理,患者復查胃鏡提示胃黏膜病理改變較前減輕。此病案治療過程提示“河冰結合,非一日之寒;積土成山,非斯須之作”,謹守病機,終可見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