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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禮與輪盤賭(下)

2020-12-29 00:00:00兔八
科幻世界 2020年1期

上期回顧:

一個神秘的私家偵探伊恩找上了無所事事的馬克,希望他能協助自己完成一件委托,報名參加一場“輪盤賭”的游戲。被選中參賽的馬克被伊恩頂替后,卻因墜入情網頭腦發熱再次頂替了心愛的女孩莉莉進入了比賽。游戲一開始,就有參賽者死去,隨后的路更是險象環生。被恐狼追逐逃命時,馬克與伊恩走散了,于是馬克只好繼續跟隨其中一名參賽者忒彌修斯,聽他講起過去的故事……

6

“你對十七星盟有多少了解?”忒彌修斯問我。

我想了想,然后誠實地說道:“沒多少……我只知道我在西塞羅見到的十七星盟人都是雇傭兵。”

“不光是西塞羅,”忒彌修斯點點頭,“你在這個宇宙中除了十七星盟以外所有人類生存的地方,能見到的星盟人基本都是雇傭兵。因為雇傭兵是十七星盟唯一的出口產品。”

“啊?”我的語氣里充滿了驚訝。

“在許多人——我覺得應該也包括你——的印象里,西塞羅是一個鳥不拉屎的荒涼星球吧?”忒彌修斯說道,“然而西塞羅和十七星盟比起來,已經算得上是一個舒適宜居的地方了。十七星盟存在于一個遙遠星系中,由一顆處在主序星階段的恒星、幾顆行星、它們的衛星和一些人造天體組成。整個星系的資源就像西塞羅一樣極其匱乏,農業和工業幾乎無法開展。然而,西塞羅至少還可以靠星際運輸和娛樂業來維持自己的存在,只擁有一個星門的十七星盟卻根本指望不上這些。

“最初的開拓者早早發現了這個星系的荒涼,然而他們并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只好在這里掙扎求生。惡劣的生存環境培養了星盟人頑強好斗的性格,也幫助我們找到了活下去的辦法。在漫長的貧困之后,我們的先祖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宇宙中永遠不會缺少戰爭,稀缺的是可以作為消耗品投入戰場的人。而人,又是十七星盟唯一不缺的東西。

“于是我們的先祖開始訓練星盟人,讓他們成為合格的雇傭兵,并在宇宙中各個戰場兜售他們。

“經過近百年的經營,十七星盟的雇傭兵生意已經發展到令人嘆為觀止的程度。星盟可以提供全套的服務,從小規模的地面沖突到全方位的星際戰爭,都有讓客戶滿意的方案。從武裝突襲、邊境巡邏到堡壘守衛、治安維護,只要客戶掏得出錢來,星盟都能滿足。

“憑借著頑強的戰斗意志和熟練的戰斗技巧,星盟的雇傭兵樹立了良好的口碑,各種勢力都愿意雇傭我們,來代替他們自己的人民投入戰爭。尤其是像西塞羅這種貿易星球,雇傭兵的開銷要遠遠低于組建一支軍隊。任何頭腦正常的生意人都無法拒絕如此劃算的買賣。對雇傭者來說,我們只是沙盤上一堆可以隨意移動的小旗子,只是全息屏幕上一片虛擬的點,只是一種可以隨意消耗的存在。即使我們和他們一樣,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把我們扔到戰場上,他們就再也不用擔心死亡率導致的各種問題。哼,我們簡直物超所值。

“星盟中也曾出現過反對出口雇傭兵的聲音,然而更多的人意識到星盟的存在必須靠輸出雇傭兵來維持。輸出雇傭兵為我們換來了足夠的土壤,靠著這些土壤我們把一顆衛星改造成得墨忒耳,全星盟唯一能夠種植作物的地方。還有阿斯克勒庇俄斯,全星盟最先進的醫療中心都集中在這里,我們在那里培養培養醫護兵。還有阿波羅、雅典娜等等,這些地方或者是被改造過的衛星,或者是人造天體。它們的建立都離不開雇傭兵換回來的資源。所以,隨著星盟政府的逐漸完善,這些聲音被漸漸壓制,直到最終消失。

“出口雇傭兵的經濟,不僅使得十七星盟擴張到了今天的規模,也使得星盟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生存模式。十七星盟所有的嬰兒出生一年后就會被送到行星赫拉,由遍布星球的撫養中心來撫養,從此與父母再無關系。待到他們長到七歲的時候,會由系統來對他們進行評估,以確定他們適合什么職業。通過評估的孩子將獲得雇傭兵的軍籍,并根據評估結果把他們分配到不同的地方進行訓練。那些沒有通過評估的孩子就成了平民,許多權利受到限制,從此只能以二等公民的身份存在于星盟中。

“和其他孩子一樣,我從小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父母的信息對我們來說是保密的,我們從記事起就被命令不得討論這些事情。對我來說,他們只是兩個名字,存在于一份我可能永遠也沒有權限看到的檔案中。在我七歲那年,系統對我進行了評估,把我分到了赫淮斯托斯,那是一顆人造天體,代表著星盟最高級的建造技術,在那里我計劃被培養成一名工兵。一年后,在我的指揮官的要求下,系統重新對我進行了評估,又把我扔到了荒涼無比的衛星阿瑞斯上,于是我又成了機動步兵。

“我在阿瑞斯待了十年,接受了殘酷而嚴苛的訓練。十七歲那年,我通過了最終考核,正式成為了一名機動步兵。從那之后,我就過上了和其他星盟雇傭兵一樣的生活,誰雇傭我們,我們就跟誰混;哪里需要我們,我們就去哪里干活。

“我去過不少地方,打過不少仗,好幾次小命都差點兒沒了。雇傭兵的生活充滿了不確定因素,許多人干脆就報銷在了任務里。和那些已經成為炮灰的伙計們比起來,我這種零件齊全的家伙簡直幸運過了頭。”

忒彌修斯說了這么多,顯然是陷入了回憶中。

“可是,按照你之前的說法,你已經不算雇傭兵了,而是什么‘放逐者’,這又是怎么回事?”我抓住這個空隙,趕緊問了一句。

“別急,別急,我馬上就要講到了。”忒彌修斯從回憶里回過神來,“嘿,馬特,你知道愛情是什么樣子嗎?”

莉莉的形象立刻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呃,我知道……就像……就像……”面對這個問題,我居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我搜腸刮肚,卻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我對莉莉的感覺。一番掙扎后,我還是放棄了努力,只得無奈地聳聳肩。

忒彌修斯看出了我的困窘,搖搖頭,笑著說道:“算了,我還是接著說我的故事吧。”

“我二十二歲那一年幾乎都是在一個叫山格斯的星球度過的。它處在一個星際帝國的邊境線上,常常被星際海盜光顧。最后,飽受海盜騷擾的當地人忍無可忍,便向星盟雇用了一百多個雇傭兵來保護他們。我就是那一百多人中的一個。

“我們的任務就是在星球外太空巡邏,一旦發現海盜就發出警報,必要時還得打仗。任務其實不算艱巨,但就是特別無聊。單調的輪班巡邏簡直能夠讓人發瘋,尤其是在視域內幾乎空空蕩蕩的外太空。即使是受過嚴酷訓練的我,到后來都在期盼著海盜的出現,起碼能痛痛快快地干上一架。

“不出任務的時候,我就泡在基地唯一的一個酒吧里,把烈酒當水喝。跟別的酒吧一樣,那里也充斥著沒完沒了的打架斗毆,混蛋酒保總想拿喝起來像尿一樣的劣質酒忽悠你。不同的是,我們的身份意識在酒吧里也存在。來自阿瑞斯的機動步兵總是和自己人坐在一起,要是一個來自雅典娜的軍官出現在一群阿瑞斯人中間,估計所有人都會覺得別扭。

“有一天——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那一天——我巡邏結束,回到酒吧,坐在兄弟們那里,準備把自己灌個爛醉如泥來打發時間。然后,我看到了她。

“也許你覺得我當時就被她迷得神魂顛倒,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她只有側臉對著我,而我也只是注意到她是一個新面孔而已。她的頭發藏在軍帽里,只在鬢角那兒漏下一縷,是金色的。她的鼻梁是一個完美的弧度。她的臂章上繡著弓箭,這也就解釋了她為什么坐在一群阿爾忒彌斯來的偵察兵中間。

“嗯,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在星盟的法律里,雇傭兵也是可以自由戀愛的。這么一個可人兒坐在那里,總是會有些家伙蠢蠢欲動。不過這個姑娘,哈哈,她可是個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雪女王。我親眼看到一波又一波的家伙,軍官、工兵、水兵,甚至還有飛行員,都想和她套近乎,然而個個都無功而返。

“這時候,坐在我旁邊的一個機動步兵也坐不住了,我得承認,那小子長得挺帥。他起身向那個姑娘走去。沒說兩句話,那個姑娘就像對付之前的追求者一樣拒絕了他。那小子一時沖動,一把抓住了姑娘的肩膀。

“接下來的發生的一幕快到幾乎讓人看不清楚。等到所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小子已經被摁在地上,脖子上頂著一把匕首,匕首握在那個姑娘手里。

“這時,我終于看到了她的正臉。那一刻我整個人都定在那里,像被石化了一般。她面若冰霜,就像女武神一樣,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她占據了我整個腦海,我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于是我像個傻瓜一樣地走上前去,請求她放了那個倒霉蛋。她瞇起眼,帶著一絲嘲笑的表情問我為什么。

“理智已經被我扔到了外太空,我昏頭昏腦地告訴她,如果必須有個人為這件事付出代價的話,我希望那個人是我,因為只有我才配得上死在她刀下這份榮耀。見鬼,現在想起來,這都是什么狗屁邏輯。

“她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我,松開了手里的匕首,把我那個倒霉的同伴踢到一邊,然后就不再搭理我們了。我在那里愣了半天,直到被一幫快笑岔氣的步兵給拽走了。

“從那以后,我意識到她在我心里無可替代。我開始動用我的一切資源,津貼、福利、假期,等等等等,別人要什么我就給他什么,只為和他更換巡邏時間,好讓我和她的巡邏時間對到一起。這樣我就可以和她多一些接觸。這個做法收效顯著,沒過多久她就意識到了我的行為,在這一點上,女性總是具有與生俱來的敏銳。

“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一開始她對我真的是毫無興趣。來自阿爾忒彌斯的偵察兵們骨子里就帶著一種驕傲,在他們眼里,機動步兵就和午餐罐頭差不多。不過我得承認,只有那些最優秀的士兵才可以成為阿爾忒彌斯人,他們的確比我們更有天賦。所以,我也可以理解她當時的行為。

“然而愛情女神最終還是被我的執著所感動。有一次,我們在例行巡邏中遇到了海盜的埋伏,她當時位于我們前方的偵察船上,最先受到攻擊。我們頂著海盜的炮火,迅速向他們靠攏,試圖把他們救回來。

“當我們會合以后,我們才發現海盜的數量是我們的三倍。盡管我們頑強地抵抗,但是海盜還是打爆了我們的巡邏船。在最后關頭,我攔腰抱起她,扔進了離我們最近的一艘救生艙里,我也跟著跳了進去。

“我們藏在巡邏船的碎片里,為了防止被海盜發現,保持著靜默狀態。所幸的是海盜們并沒有久留,消滅我們后就溜得無影無蹤了。等到確認安全了,我們才發出求救信號。

“從我們逃出生天,到另一艘巡邏船找到我們,中間過了五天。在這五天,我們倆擠在狹小的救生艙里,開始了彼此熟悉的過程。我們包扎好傷口,輪流休息。然而,更多的時候我們只能清醒地坐在那里無所事事。于是我們就漫無邊際地聊天。

“我們倆幾乎無話不談。我們聊阿瑞斯和阿爾忒彌斯,聊我們以前去過的地方,出過的任務,聊我們的喜好,還討論假期該怎么過。她意識到我們機動步兵也不全是一無是處的傻瓜,而我也意識到她身上也有不少可愛之處。等到我們被救出來的時候,我居然還有些失落,唉。

“從那以后,我們倆的關系突飛猛進。我們開始出雙入對,不用巡邏的時候就沒日沒夜地泡在一起。天哪,那真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

“我倆幾乎是同時結束了在山格斯的任務,回到了星盟。這讓我很不開心,因為我需要回阿瑞斯,而她得去阿爾忒彌斯報到。但是也有辦法,我們想方設法地把假期湊到一塊兒,這樣我們就可以在星盟里最繁華的星球阿佛洛狄忒待上一段時間。

“我們的感情并沒有因為距離而變得淡漠。看過太多死亡的人,會慢慢失去對生活的興趣。然而在與死亡相伴的雇傭兵眼里,生活是無比美好的存在。我們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努力地去生活,努力地去愛。

“我們甚至還憧憬著我們退役后的生活。星盟雇傭兵有三十年的役期,結束后我們就可以自由選擇我們的生活。我們還打算要幾個孩子,盡管我們知道他們不能留在我們身邊。但是光是知道他們的存在,也是一種幸福。”

“你剛才問我這個文身,”忒彌修斯指了指他的眼角,繼續說道,“就是在那段時間她帶我去紋的。她一直不告訴我那是什么意思,只是說那是屬于阿爾忒彌斯的秘密,從很早很早以前流傳至今。”

“直到現在,你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嗎?”我好奇地問道。

忒彌修斯沉默了,我注意到他眼里仿佛有一道光熄滅了。

“是的,我不知道。”他說道,“而且我想我可能也沒有機會知道了。三年前,她在一次任務中失蹤,至今音信全無。”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這就是我離開星盟的原因。我相信她還活著,她一定在宇宙的某個角落等我。就算找遍這個宇宙,我也要找到她,雖然希望很渺茫,但是我無法就這樣放棄。擅自脫離星盟屬于重罪,我不僅失去了我在星盟的一切,還要面對追逃者的追捕。但是為了找到她,我根本不在乎這些。”

“然而,”忒彌修斯苦笑著說道,“沒想到的是,宇宙的浩瀚攔不住我,星盟的追逃者攔不住我,真正攔住我的,居然是錢。”

“我離開星盟的時候身無分文。這些年來我一邊打零工一邊流浪,追尋著她的下落。我也是最近才流落到西塞羅的。”

“然后你就發現了‘輪盤賭’這個游戲。”我說道。

“對,因為我需要這筆獎金。”忒彌修斯說道。

“那么,你——”我剛想開口詢問他是否找到了有關她的線索,好把他的思路從獎金上引開,卻被一陣紛亂的腳步聲打斷。

我們倆保持高度的戒備,直到幾秒鐘后幾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從我們左前方的一個洞口里沖出來。借助手電筒的光,我認出了他們,是蘇瓦爾和“沉默者”,他們還拽著大科里。

我的心里陡然一沉:杰伊并沒有出現。他應該是跟他們在一起的。

他們三個人也發現了我們,在奔到我們面前后,他們幾乎是摔到了地上,大口喘氣,再也起不來了。

“怎么回事?你們碰到了什么?”忒彌修斯問道,“那個叫杰伊的家伙沒有和你們在一起?”

“見鬼,他死了。”蘇瓦爾喘著氣說道,“我們走得好好的,然后險些撞上了一個穿著動力裝甲的蒙面人。杰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蒙面人給殺了。我們一看情況不妙,就趕緊奪路而逃。你們呢?沒有看到亨特?”

“他和我們走散了,在我們遇到恐狼的時候。”忒彌修斯說道。

“幸運的是,我們跑得夠快,雖然我們還帶著個吊車尾的。”蘇瓦爾指了指大科里,“我想我們應該是甩掉那個混蛋了。”

“我可不這么認為。”“沉默者”用他的鏈說道。

我抬頭看向“沉默者”,只見他直勾勾地盯著一個方向,一動不動。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那個穿著動力裝甲的混蛋就站在那里。

“哦,見鬼。”蘇瓦爾呻吟道。

7

蒙面人的出現使我們再度陷入慌亂,但是我們并沒有逃跑,部分是因為我們已經筋疲力盡,部分則是因為那家伙并沒有向我們殺過來。

在我的認識里,動力裝甲是一種輔助設備,可以大幅度提高使用者的戰斗能力,而且按照需求的不同分為多種類型。眼前這位死神很明顯穿的不是用于打仗的型號——穿著那玩意兒他連這個山洞都進不來。他穿的這件要小得多,也沒掛著那么多奇形怪狀的武器。這件動力裝甲很可能只是提高了他的速度和力量,使他更敏捷、更強壯,但是至于火力嘛,我想在這個山洞里他整上些硬貨弊大于利,畢竟他不是來和我們同歸于盡的。所以,我對他手上拿著一把彎刀這件事毫不驚訝。

我的目光在他的彎刀上停留了片刻,在山洞暗淡的光線里,它閃著微弱的寒光,就像準備捕獵的野獸那微微瞇起的眼睛。

我又扭頭看向我們這邊,算上我這個菜鳥,一共有五個人,人數上占有優勢。在全息電影里,那些主角們經常赤手空拳地干掉全副武裝的對手。我想,既然他們一個人都能放倒一片的話,我們五個人是不是也有可能收拾掉那個家伙?

“我有個提議,”蘇瓦爾低聲說道,“既然咱們跑不過這個家伙,要不就一起上,把他做掉算了。”

“我同意。”忒彌修斯說道,“我對動力裝甲很熟悉,在這種狹窄的山洞里面,它夠提供的加成很小。即使加上了這套裝置,他也并沒有比我們強多少。”

“一起上應該可以。”“沉默者”說道。

“可是,他手里有一把彎刀啊。”我說道。

大家陷入了沉默。對手畢竟還是有武器的,如果我們配合不到位,說不定下一秒就和這個世界說拜拜了。雖然照這劇情發展下去可能這也是遲早的事,但是眼下大家的求生欲都比較高漲,誰都想多活一陣子。

“我來對付他拿刀的右手。”忒彌修斯率先開口,“畢竟我是個雇傭兵,格斗水平比你們高。但是你們得拖住他,一對一我可不是他的對手。”

“雖然我從頭到腳都不喜歡你,”蘇瓦爾坦率地說道,“但是眼下活命要緊,我會幫你拖住那家伙。”

我回頭瞥了一眼大科里,他坐在離我們不遠的一個角落里,斗志全無。看來是指望不上他了。此時此刻,我真心希望在場的不是他,而是伊恩。至少伊恩能和我們一起戰斗,而不是坐在那里派不上半點兒用場。

“當心!他過來了!”“沉默者”發出了警告。

我們猛然散開,向那個穿著動力裝甲的蒙面人的方向看去。

他正在向我們走來,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仿佛沉浸在自己營造出來的恐怖氛圍中。他的右手隨意地把玩著彎刀,我很懷疑離開動力裝甲后他是不是還能這么輕松。

他在離我們兩米遠的地方又站住了,似乎是在透過面具打量著我們。

“嗨,伙計們。”他開口了,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感情,“咱們做個交易怎么樣?我的目標是那位自稱‘沉默者’的朋友。如果你們把他留給我,作為交換,我會放你們一條生路。怎么樣,考慮一下?”

我們的目光轉向“沉默者”,出乎我們意料的是,他的表情中驚訝大過于恐懼。

“是你?”“沉默者”輕聲問道。

“對,是我。怎么,沒想到我會來找你?”蒙面人發出刺耳的笑聲,我都能想象到他面具后面的獰笑。

我們幾個人面面相覷,他們倆互相認識,似乎還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這個家伙為什么會出現在這種游戲里?這下情況反而復雜了,原本以為只剩拼命這一條路,可是現在反而又有了第二種選擇。怎么辦?我在心里問自己。

“如果我們的答案是‘不’呢?”忒彌修斯沉聲問道。

“那我不介意多殺幾個,就像殺掉剛才碰巧擋在我面前的那個人一樣。”蒙面人回答得非常干脆。

一種微妙的氛圍在對峙的雙方中彌漫開來。

“不要聽他的話,”“沉默者”低聲說道,在鏈合成的聲音里,我判斷不出他的語氣是否含有乞求的成分,“想想杰伊……相信我,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

“你認識他。”蘇瓦爾直截了當地說道。

“對,我認識他。”“沉默者”說道,“我們之間有點兒矛盾……不過如果你想活著聽到這個故事,最好還是幫我搞定他,他不是那種會給你講故事的人。”

回答“沉默者”的是一片沉默。

“怎么樣?想好了沒有。我數到三,不管有沒有答復我都會沖過去。一。”蒙面人說道。

“沉默者”走到我們前面,擋在我們和蒙面人之間。

“你們趕快逃吧,我會盡力拖住他的。”他平靜地說道。

“二。”

我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走。蘇瓦爾和忒彌修斯也沒有動,我拿不準他們在想什么。

“三。”

話音剛落,蒙面人就沖了過來,動力裝甲大幅提升了他的速度,眨眼間他就沖到了“沉默者”面前。他舉起彎刀,向“沉默者”頭上砍去。“沉默者”以人類極限的速度側過身去,堪堪躲過了這一刀。兩個人撞到一起,“沉默者”直接飛了出去。然而蒙面人穩穩站住,準備再次撲向“沉默者”。他看上去完全不在意站在他身邊的我們。

“就是現在!”忒彌修斯大吼一聲,把我從發愣狀態吼回了現實。忒彌修斯站在蒙面人的右側,蒙面人剛剛經過了他。我想蒙面人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把后背暴露給了一個危險的家伙。

忒彌修斯一腳踹在他右腿膝蓋后面,那里一定是動力裝甲的薄弱環節之一。那一腳力度很大,正常人挨那一腳至少也是個脫臼。然而蒙面人只是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倒。他急忙回過身來,向著忒彌修斯的腹部橫揮一刀。然而忒彌修斯早已后退,這一刀離他老遠。

蒙面人收住刀,立在那里,開口說道:“看來——”

他的話并沒有說完,因為蘇瓦爾一拳打在他的臉上。面具似乎吸收了大部分力道,但是我仍然希望他傷得不輕。他踉蹌了幾步才站住。

“我喜歡你的裝備。”蘇瓦爾冷笑著說道。

蒙面人看上去被激怒了,他面對著我們三個,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后正在努力爬起來的“沉默者”。他擺出進攻的姿勢,沖向忒彌修斯。

果然如我們所料,他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也許在這種狹窄的環境中,他沒法很好地控制慣性。這也就給了忒彌修斯周旋的余地。但是他的力量并沒有受到影響,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的彎刀深深插入巖壁里,又被他輕輕松松地拔了出來。

忒彌修斯躲過兩次攻擊,第二次險些被砍掉腦袋。蒙面人第三次砍向忒彌修斯時,斜路里竄出一個人來,狠狠地撞在他身上,生生把他逼退了幾步。那是“沉默者”。

蘇瓦爾也沒閑著,他趁蒙面人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從后面撲過去,用雙臂架住了他。我緊隨其后,以一個不太雅觀的姿勢撲倒在蒙面人的腳下,抱住了他的雙腿,試著掀翻他。忒彌修斯趁機沖上來,準備在他臉上再來一拳。

然而我們還是低估了動力裝甲的力量。蒙面人抓住蘇瓦爾,一把就把他甩到了忒彌修斯身上,兩個人雙雙倒地。片刻之后我感覺自己騰空而起,下一秒便撞到了巖壁上。

我感覺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響。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我才緩過來。我試著爬起來,后背的疼痛讓我懷疑我的脊柱是否還完好。我暗暗慶幸那人的目標不是我,否則現在他對付我簡直就像對付一塊蛋白質條那么容易。馬克,清醒點兒!這不是在街頭打架!這是在玩命!我在心里低吼著,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

我把注意力投向戰場。其他幾個人似乎并沒有像我這么不扛揍,此刻他們又陷入了混戰。我突然意識到了一點:蒙面人雖然穿著動力裝甲,但是他顯然并不擅長于格斗,否則這會兒我們應該都已經玩完了。同時面對忒彌修斯、蘇瓦爾和“沉默者”的攻擊,居然讓他有些應接不暇。

我爬起來加入了戰局。

我們的戰術其實非常簡單,當他試圖攻擊某一個人的時候,另外的人就貼上去纏住他,以此制約他的行動。當他的注意力轉向另一個人的時候,我們再如法炮制。讓我驚訝的是,“沉默者”的身手也很好,在我看來并不在忒彌修斯之下。就這樣,我們居然和蒙面人往來了幾個回合。奇跡的是,我們都還完好無損。當然,雖然不知道挨了我們多少拳腳,蒙面人也沒有受傷,多虧了他身上的動力裝甲。

我感到蒙面人似乎有些急躁了,他的招式比之前更加雜亂,劈砍毫無章法可言。勝利的天平似乎在向我們傾斜??

然而情況陡然生變。“沉默者”試著從正面攻擊蒙面人,但是他的拳頭卻落了空。他立即后退,還是慢了一步。蒙面人的彎刀從右上方劈下來,劃過了“沉默者”的腹部,輕松地把他的肚子撕開,鮮血從傷口噴涌而出。

“沉默者”步履蹣跚,他試圖捂住傷口,最終還是倒在了地上。

砍倒“沉默者”這件事似乎震驚了蒙面人,他動作一滯,愣在那里。

忒彌修斯抓住了這個機會。他一把制住了蒙面人的右手,左手奮力一砍,想把蒙面人的彎刀打落。但是他并沒有成功,動力裝甲吸收了他的力道。

蒙面人猛然醒悟過來,想要抽出他的右手,然而忒彌修斯死死地抓住不放。蒙面人沒有片刻猶豫,他的左手迅速伸向腰部,掏出了一把小巧的高能粒子槍,試圖把槍口對準忒彌修斯。

此時蘇瓦爾也撲了上去,他壓上全身的力量,拽住了蒙面人的左手,不讓他瞄準。

“快點兒!”蘇瓦爾吼道。

我向他們沖去,目標是蒙面人手里的槍。蒙面人抬起一條腿踢向我,但是這樣做卻使他最終失去了平衡,被忒彌修斯和蘇瓦爾拽倒在地。

沒有絲毫的猶豫,我使出全力一腳踢向了蒙面人的左手,我準確地踢中了他的手腕,粒子槍飛了出去。鉆心的疼痛從我的腳趾傳來,我懷疑它們都骨折了。我順勢倒在蒙面人身上,企圖用我小棍般的身體壓住他。

粒子槍落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離,在我們所有人的注視下,停在了大科里腳邊。我們這才意識到,在這場博上性命的戰斗中,居然還有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參與。

“大科里,撿起那把槍!來結果這家伙!”蘇瓦爾聲嘶力竭地喊道,他拼盡全力地壓住不斷掙扎的蒙面人的左手,但是顯然快撐不住了,“該死的,你還在等什么!快啊!”

在所有人——包括奄奄一息的“沉默者”——的注視下,大科里仿佛是用慢動作撿起了那把粒子槍。他凝視了它片刻,嘴角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然后,毫無預兆的,他把槍口對準了“沉默者”。

“哦,見鬼。”“沉默者”虛弱地說道,聲音從他嘴里傳出來。

沒有任何猶豫,大科里開了一槍。

“沉默者”灰飛煙滅。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就連蒙面人也忘記了掙扎。

大科里又把槍口對準了我們。

“起來。”他冷冷地說道,與剛才判若兩人。

我們三個人一言不發地放開了蒙面人,從他身上爬起來。我死死地盯著大科里手中的槍。

“你也起來。”大科里對蒙面人說道,“其他人不屬于你。離開,馬上。”

蒙面人慢慢地爬起來,緩緩說道:“你們違反了協議——”

“協議是要他死,優先由你動手。”大科里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但是并沒有規定只有你可以殺他。而且,你殺死‘教授’杰伊已經違反了協議。走吧,在我改主意之前。”

蒙面人不再言語。他抓著他的彎刀,后退著,仿佛帶著些許不甘心,消失了。

我們三個人盯著大科里,一動不動。

他的槍口依然指著我們。突然,他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種野獸般的殘忍。

“游戲還在繼續,先生們。”大科里說道,“祝你們玩得愉快,再見。”

他微微鞠了一躬,后退著,慢慢地融入了黑暗。

8

我們在“沉默者”消失的地方佇立片刻,然后就離開了。我的身邊只剩下忒彌修斯和蘇瓦爾。在選擇路線的時候我們猶豫了一番,最后還是決定繼續往前走。我其實已經不在乎往哪里走了,反正到處都是危險。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一步一步挪,感覺脖子以下的部分都像是別人的一般。我包里還有些食物條,但是我一點兒都不餓。短時間內看過兩個慘烈的拼殺現場,我現在非常懷疑我這輩子是不是都不想吃東西了。

我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說實話,我早就知道這個游戲有鬼,但是還是把自己牽扯了進來,除了愚蠢我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詞來形容自己。而且,我已經放棄了去抱怨自己替換莉莉這件事,在這種地方,后悔一點兒用都沒有。我的心里被各種問題填滿,現在伊恩生死不明,我只能靠自己去找出答案。我回想著從進入山洞到現在所經歷的一切,想從中理出個頭緒來。

有十個人參加游戲,三個死在我面前,一個據說也死了,還有一個估計已經被恐狼當了正餐,加起來占了一半。剩下的五個人里面,一個一進山洞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拿著把粒子槍崩了我們明明可以說話卻偏要用鏈來代替的神秘同伴,現在就剩我們三個人了。如果這真是個游戲的話,應該也快到尾聲了吧。但是這究竟是為什么呢?這幫該死的組織者到底想怎么樣?他們為什么要安排這么多死亡環節?大科里的話又是什么意思呢?我越想越頭疼。

“我覺得這里面肯定有陰謀。”蘇瓦爾說道。

“我同意你的話。”忒彌修斯說道,打斷了我的思路,“但是我也想不出來這里面到底有什么鬼。大科里為什么要殺‘沉默者’?”

“鬼才知道。你聽到他的話了,他和那個蒙面人之間有協議,不管是誰動手,‘沉默者’都必須死。”蘇瓦爾說道,“也許大科里來參加游戲,就是沖著‘沉默者’來的?”

“有可能。”忒彌修斯點點頭,“那家伙真是一個戲精,我還沒見過誰在自己弟弟被殺的情況下還能表現出那個樣子。”

“可是,就算是大科里殺‘沉默者’可以用仇家雇兇來解釋,那剩下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們彼此之間原來又不認識。”我說道。

“呃,事實上,你這點說得不準確。”蘇瓦爾說道,“我認識那兩個叫柯蒂諾和杰伊的家伙。不過也談不上熟悉,就是知道有這號人而已。”

“他們是什么人?”忒彌修斯問道。

“‘唐’柯蒂諾,”蘇瓦爾說道,我注意到了他在發“唐”這個音時的譏諷語氣,“是舊塔區一個小幫派的頭目。說實話,在舊塔區像他這樣的家伙遍地都是。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錯了,非要去招惹舊塔區的一個大人物。結果他的團伙灰飛煙滅,他僥幸逃了出來,把老底兒都掏光了才保住自己的小命。我看他來參加輪盤賭是打算靠獎金東山再起吧。”

“那杰伊呢?”我問道。

“一個毛賊。靠偷東西的手藝給自己贏得了‘教授’的稱號。”

我徹底無語了。

“那你呢?我注意到你的綽號是‘槍手’。”忒彌修斯問道。

“那是因為我就是個槍手。”蘇瓦爾說道,“我是一個幫派里的‘榔頭’。不過我打算金盆洗手了,所以我得撈筆錢,在組織想好怎么收拾我之前溜之大吉。”

“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忒彌修斯說道,“我們就是一群普通人,跟權力和金錢毫無關系。如果真要有人想要咱們死,為什么要這么大費周章。”

“如果有人想要殺我,我倒希望和他一對一地公平決斗。”蘇瓦爾惡狠狠地說道,“要是我手上有把槍,誰輸誰贏還真說不定。”

“嘖嘖,口氣挺大嘛。”

這句話是從我們前面傳來的,我們猛然停下腳步,向前望去。

大科里就在那里,悠閑地靠著墻壁,手上把玩著一把粒子槍,很可能就是剛剛殺死“沉默者”的那一把。

“你什么意思?”蘇瓦爾冷冷地問道。

“我的意思是,輪到你了。”大科里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說道。

“該死的家伙,你給我聽好了!”蘇瓦爾咬牙切齒地說道,“要是想殺我,那就給我一把槍,咱倆光明正大地決斗!你敢嗎?”

大科里對他的話無動于衷,“在這場游戲里你說了不算。”

“哈,懦夫!”蘇瓦爾嘲諷道。

“他手里有槍,咱們得小心一點兒。”忒彌修斯低語道。

“你們沒聽到他的話嗎?他的目標是我,與你們沒有關系。”蘇瓦爾大聲說道,“不,你們誰都不要摻和進來,就算赤手空拳,我也要和這個雜種一對一地干。”

大科里臉上的笑容突然一滯,似乎有了片刻走神。他嘆了一口氣,低聲說了句什么。然后,他從腰間摸出了另一把粒子槍,扔到了蘇瓦爾腳下。

“來吧,讓我們一對一地決斗。”大科里說道。

蘇瓦爾一言不發地撿起那把槍,走到山洞里的一側站定。大科里走到了另一側,兩人大概相距五米遠。

忒彌修斯把我往一邊拽,我們倆擠在一個角落里,屏住呼吸等待。

他們兩個人就那么站著,一動不動,誰也不說話,仿佛就像兩尊石刻的雕像。

如果不是有生命危險,我其實挺喜歡這種平時只能在全息電影里見到的場景。但是此時此刻,我卻絲毫找不到激動人心的感覺。

我的心里只有恐懼。

電光火石間,兩人出手了。兩束高能粒子幾乎同時從槍口噴涌而出,又幾乎同時擊中了對方。片刻之間,兩個活生生的人就不復存在了,連渣都不剩。

我愕然看著這一切,大腦仿佛停轉了一般。

忒彌修斯走到蘇瓦爾曾經站立的地方,撿起了大科里扔給蘇瓦爾的槍,檢查了一番。

“這把槍已經報廢了。大科里那把槍發射的高能粒子束形成的磁場損壞了里面的元件。”他失望地說道,“估計那一把也一樣。”

然后他扔下這把槍,向大科里的槍走去。檢查了一番后,也把它扔回地上。

“走吧。”忒彌修斯苦笑著說道,“折騰了半天又就剩咱倆了。”

“我不想走了。”我一屁股坐到地上,“橫豎都是死,我受夠了被人攆來攆去。”

忒彌修斯走過來,俯下身來拍拍我的肩膀,說道:“走吧,小兄弟。我有種預感,工兵的預感,這附近一定有一個很大的空間,那里一定有些什么。”

在他的反復勸說下,我最后還是動了心。我爬起來,跟在他后面。走了沒幾分鐘,眼前豁然開朗,我們來到了一個不小的空間里。我踮起腳尖,目光試圖越過忒彌修斯的肩頭,好好打量一下這個山洞。但是我只看了一眼就怔住了,有東西晃到了我的雙眼。

一個獎杯,一個巨大的,金光閃閃的獎杯,和報名處那張該死的海報上的分毫不差。它就像一個妖婦一般,刺激著我的眼睛。

“沒想到還真有這玩意兒。”我喃喃自語。

“拿到它,這一切也許就結束了吧。”忒彌修斯說道。

我這才想起來,它或許真的代表了一百萬。在那一瞬間,我想起了許多東西,許多只在環湖區那種富人聚居的地方才見過的東西……然后,我又想起了莉莉,想起她那如星河般絢爛的眼睛……天哪,這筆錢足以徹底改變我的生活……但是,隨后,另一張面孔在我的腦海里逐漸清晰起來,那是一張充滿英氣的臉,上面有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我并沒有見過她,但是我知道她是誰。

“去吧,忒彌修斯,它是你的了。”我平靜地說道,“拿上那一百萬,去找你的心上人吧。”

忒彌修斯轉過身來看著我,目光中透著驚訝。他說道:“你難道不想要那一百萬?連一半都不想要?”

“其實我想。”我誠實地承認道,“就算只有五十萬,也可以讓我過上夢想中的生活。但是,我覺得你更需要它。”

此刻我的腦海里全是莉莉的倩影。我接著說道:“雖然我才剛剛墜入愛河,但是我知道那種和心上人分離的感受。即使只有一天,即使在同一個星球,同一個城市,那種感覺都能讓人無比痛苦。”

忒彌修斯一言不發。

“去吧。”我說道,“我就站在這里等你。拿到獎杯了,咱們一起離開這個該死的鬼地方。”

忒彌修斯打量著我,似乎是在判斷我的話的可信度。幾分鐘后,他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相信你。不過,我得向你承認,我撒了謊。”

“什么?”我驚呼道。

“不要那么大驚小怪。”他說道,“其實我并不是來自阿瑞斯的機動步兵,也不是來自赫淮斯托斯的工兵,我來自尼彌西斯,是一個追逃者。”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雖然剛看到獎杯時我的確考慮過把你弄暈然后捆住扔到一邊去。”忒彌修斯笑笑,“我的愛情故事是真的,只不過我是奉命離開十七星盟的——去追捕我的愛人。”

“她并不是在任務里失蹤的。”忒彌修斯繼續說道,“她擁有一種古老的信仰,和十七星盟政府推崇的完全不同。我其實很早以前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我卻不當回事,以為這并不會影響我們倆的關系。我還是太天真了。”

“發生了什么?”我問道。

“她離開了,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忒彌修斯說道,“他們帶走了一艘星艦,去追尋他們的信仰。星盟政府不會容忍這種行為,于是便派出許多像我這樣的追逃者,在宇宙中尋找他們的蹤跡。”

“可是這說不通啊,”我聳聳肩,說道,“既然你在追捕他們,為何又參與到這個游戲中來?”

“因為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忒彌修斯說道,“在追捕的過程中,我意識到我還瘋狂地愛著她,這種愛甚至動搖了星盟灌輸給我的一切。我最終選擇脫離星盟,獨立尋找她。”

“這就又回到了你原來的故事。”我總結道。

忒彌修斯點點頭,說道:“謝謝你,兄弟。”

我聳了聳肩。

忒彌修斯向獎杯走去,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獎杯離我們并不遠,他幾步就走到了。看得出來,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獎杯上。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陰影里躥了出來。

沒等忒彌修斯反應過來,一塊石頭就砸在了他的后腦勺上。他被拍到了地上,抽搐著。

“這獎杯是老子的!誰都別想和老子搶!”黑影叫道。

我認出來了他,是從一開始就消失的“酒鬼”肖姆。

“我其實一直跟著你們,”肖姆洋洋得意地說道,“我躲過了所有的危險,感謝那幫混蛋幫我淘汰了那么多倒霉鬼。哈哈,現在,這獎杯要歸我了。”

說完,他便向獎杯靠近。而我站在一旁傻傻地看著,甚至忘記了該過去幫幫忒彌修斯。

然而忒彌修斯還沒有失去意識,他抓住肖姆的左腿,想把他拽倒。

“松手啊,混蛋!”肖姆怪叫著,臉上混雜著一種殘忍和高興的表情,他踹向忒彌修斯的臉,試圖甩掉他,“獎金是老子的,你還是下地獄去吧。”

然而忒彌修斯卻打定主意不松手。兩人就在這番糾纏中,來到了獎杯面前。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我身后傳來,我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就感到有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領子,把我拖進了來時的洞口。

匆忙中,我向忒彌修斯和肖姆那里投去最后的一瞥,剛好看到肖姆抓住了獎杯那細長的柄。

然后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巨大的沖擊波把我狠狠地推到巖壁上,我的腦袋挨了重重一擊,徹底失去了意識。

9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醒過來。我盯著巖壁發了片刻的呆,才意識到自己還躺在山洞里。身邊坐著一個人,我費力地扭頭看去,瞇起眼,終于認出了他。

“伊恩!”我低聲驚呼道。

伊恩看向我,“你終于醒了。睡了個好覺?”

“你還活著!”

“顯然如此。”

“可是……恐狼……”

“啊,恐狼的確挺麻煩的,不過幸運的是他選擇了追我,而我碰巧知道怎么對付它。”伊恩說道,指了指自己左臂上一道已經包扎好的傷口,“不過它還是給我留了一個小小的紀念。”

我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才想起了導致我暈過去的爆炸。我問道:“發生了什么?”

“獎杯爆炸了。”伊恩說道,“如果不是我及時把你從大廳里拉出來,你現在應該已經回到零件狀態了。”

“那忒彌修斯和肖姆……”我想起了剛才大廳里發生的爭斗。

“相信我,你絕對不想看他們現在的樣子。”伊恩說道。

我沉默了片刻,說道:“可是,如果你還活著,為什么不來和我們會合呢?難道你也迷路了?”

“那樣做太危險。”伊恩說道,“我相信我已經被盯上了,跟你們一起走很可能造成不必要的傷亡。而且,在恐狼追著我的時候,一直有人跟著它。”

“肖姆?”我猜測道。

“不,另有其人。”他往一邊挪了挪,露出了之前被他擋住的一個人。

那是小科里。他完好無缺地躺在那里,昏睡著,被捆得嚴嚴實實的。

“可是……他不是死了嗎?”我再次被震驚了。

“在洞口的時候,你最多就看到了機器殺手舉起了刀。”伊恩說道,“可是你有看到它砍了小科里嗎?”

“沒有。”我承認道。

“不過我并不意外,因為我也被騙了。要不是后面我假裝被恐狼傷得很重把跟蹤我的人騙出來并制服的話,我根本就不知道他還活著。”伊恩說道。

“那你為什么把他捆起來?”我問道。

“因為他和大科里一樣,都是組織者安排進來的殺手。”伊恩答道。

“組織者安排的……殺手?”我費了點兒勁才反應過來,激動地坐起來,說道,“那這么說,這游戲本來就是個騙局!”

“你這話也對,也不對。”伊恩說道,“因為對除了科里兄弟以外的選手而言,這的確是個要人命的騙局。但是對組織者來說,這真的是個游戲,只不過咱們不是玩家,而是棋子。”

“你什么意思?”我腦子里面一團亂麻,感覺有些跟不上伊恩的節奏了。

伊恩瞄了一眼他的鏈,說道:“還有一些時間,那我就給你講講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有些是我自己調查到的,有些是我從小科里嘴里套出來的——作為一個殺手,他知道的還真不少。

“首先,在酒吧里我告訴你的那些都是真實的,我是一個偵探,接受了一個老婦人的委托,去調查她兒子的失蹤。然后就查到了這里。調查在這里就停住了,我發現除了以選手的身份參與進來,我沒有別的辦法更進一步。于是我便找到了你,參加了這個游戲。老實說,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去替換那個姑娘。”

我感覺自己臉上有點兒燙。

“不過這些插曲并不影響我的計劃,我順利地進入了山洞。和你們一起經歷了各種危險,后面又和你們分開。我開始對這個游戲有了一些猜想,但是我沒法證實,直到我抓到了小科里,并成功撬開了他的嘴。”

“那這個游戲——或者說騙局——是怎么回事呢?”我急切地問道。

“你有沒有想過,運營這么大一個游戲的費用從哪來?這游戲甚至連報名費都不收。”伊恩反問我。

“我不知道……贊助商?”我猜測道。

“贊助商?你有看到什么廣告嗎?”伊恩笑了笑,“一個鬼鬼祟祟不敢大肆宣傳的游戲,還聲稱能提供一百萬的獎金,他們的錢從哪來?這里面絕對有問題。”伊恩說道。

“那你從他那里得到答案了?”我指了指小科里。

“是的。”伊恩點點頭,說道,“我剛才說了,選手只是棋子,真正的玩家另有其人。他們交了大筆的錢,才能參加這個游戲。”

“那他們在玩什么?”我問道。

“他們在玩選手的命。”伊恩說道。

我罵了一句臟話。

“真正的玩家會在游戲抽簽開始前到達報名處的那棟樓里,進入分配給他們的房間。每個房間里都配有全息屏幕,通過抽簽大廳里隱藏的微型攝像機器人,他們可以近距離觀察每一位報名者,再結合事先傳給他們的資料,一旦發現他們中意的家伙,就會報出讓這個人參加輪盤賭的價格。最終開價最高的十個玩家,他們選中的人就是選手。當然,在選手看來他們是被隨機選中的。”

我在心里問候了那個選中我的混蛋的所有祖先。

“在選手進入山洞以后,游戲正式開始。山洞里到處都是微型攝像機器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地跟蹤著選手,把實時畫面返回到玩家的全息屏幕上。每隔一段時間,組織者會發起一次投票,得票率最高的那個倒霉蛋將會成為犧牲品。然后,就是這個游戲最邪惡的地方……”

說到這里,伊恩停住了,直視著我的眼睛。他的眼神里燃燒著冰冷的火焰,看的我不由自主地一哆嗦。然后他又開口了。

“玩家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競價。”他說道,“出價最高的選手,可以選擇這個選手的死法。如果他愿意的話,親自動手也可以。”

我想起了柯蒂諾死的時候發生的一切,還有大科里對蘇瓦爾說的話。我還想起了“沉默者”的遭遇。

“一群王八蛋。”我從牙縫里齜出這句話。玩這種游戲的人,真應該把他們扔到紅矮星里。

“所以這里面才會有機器人、恐狼和安插好的殺手,比如說科里兄弟。而選手們卻赤手空拳,除了食物條和一根手電筒外,一無所有。你知道嗎,”伊恩若有所思地說道,“他們管這個游戲叫作‘斗獸場’,一個比‘輪盤賭’還古老的名字。”

“那獎杯是怎么回事?”我虛弱地問道。

“那是整個游戲的最高潮。經過玩家篩選的選手最終來到了獎杯的面前,以為自己是被命運女神眷顧的幸運兒。然而當他抓住獎杯的那一刻,迎接他的卻是一場讓他粉身碎骨的煙花。小科里告訴我說這是每場游戲的保留節目。”

“你救了我的命。”我喃喃低語。

“算是吧,我一直在用小科里的鏈監聽情況,一聽到你和忒彌修斯快走到獎杯那兒——當然,我也知道肖姆跟著你們——我就急忙往那里趕。我趕到的比較及時,剛好能把你拉回來。不過我不指望你會因為這件事就給我的未付款打個折。”

“可是你沒能救下忒彌修斯和肖姆。”我低下頭說道。

“是的,我很遺憾。”伊恩嚴肅地說道,“但是我懷疑那時候就算我沖著他們大喊大叫,或者干脆擋在他們面前,他們最終還是會去拿獎杯。”

我一時無言。如果我當時和忒彌修斯一起過去的話……我不敢往下想了。

這時,一個念頭閃入我的腦海,讓我不寒而栗。我從地上蹦了起來,大聲喊道:“既然這里到處都是攝像機,那咱們得趕緊離開這里!萬一這幫混蛋找過來——”

“不用擔心,他們找不到咱們。”伊恩擺手,示意我坐下,“我的鏈可以干擾攝像機的信號,跟你們分開后我就打開了它。這也是他們派小科里追蹤我的原因。而且,我想這時候他們也顧不上咱倆了。”

“唔?”

“在你昏迷的過程中,警察已經包圍了那棟樓。”伊恩晃了晃他的鏈,“你們的鏈被屏蔽了,但是我的鏈內置了一套星際級的通信器,他們的屏蔽設施對我無效。我把小科里的口供和其他搜集到的證據傳給了我的朋友,他們聯系了星港城的警察。”

星際級的通信器!干擾攝像機的信號!我現在對伊恩簡直刮目相看。天知道他還有多少炫酷的玩意兒。這些東西值老多錢,而且他還有朋友幫忙。看來這個自稱是私家偵探的家伙來頭不小啊。我心想。

可是我的心頭還有些不安,“洞口還有不少他們的人,他們不會過來殺了咱倆滅口嗎?”

“他們大部分在得知警察抄了他們的老窩以后就逃走了,剩下幾個沒走的蠢蛋,已經被我趕來支援的朋友們制服。他們收到我發的山洞位置后,就立刻前來接應我了。”

“那咱們現在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我的聲音里透露出一絲激動。

“理論上是。”伊恩說道,“但是咱們在山洞里繞了這么久,再去找出路相當麻煩。所以我決定讓朋友們來接咱們,這個位置很方便他們過來。”

“可是他們——”我剛想問問伊恩他的朋友怎么過來,就注意到了身前巖壁后傳來轟隆的聲音,越來越響。

“看來他們是快到了,你得往一邊挪挪,小心一會兒被碎石傷到。”伊恩說道。

我往旁邊走了幾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喉嚨里傳來的痛感告訴我,我現在急需補充水分。

“嘿,老板。”我說道,我又想起來他是我的老板這件事了,“你那里有水嗎?我簡直要渴死了。”

“我沒有,不過那里有組織者提供的。”伊恩指指地上,那里躺著一瓶水,他接著說道,“但是我不建議你喝。小科里告訴我山洞里所有的飲用水都溶解了一種無色無味的微型炸彈,遙控起爆的那種。組織者的想法是萬一有玩家好這一口呢。不過鑒于他們被一窩端了,這水已經安全了也說不定。”

我徹底打消了喝水的念頭。

這時,一臺巨大的全地形車破壁而出,落在了我們面前。車前巨大的鉆頭因為慣性的原因還在緩慢轉動。一個人從車里鉆出來,縱身一躍,輕巧地落在伊恩面前,笑嘻嘻地說道:“好久不見,‘債券’兄弟。”

伊恩和他簡單擁抱了一下,就招呼我往全地形車里爬。他和他的朋友一起,抬起還在昏迷的小科里,跟在我的后面。

我們原路返回。

“我現在感覺自己又重新活過來了。”坐下搖搖晃晃的座椅上,我長出一口氣,說道,“等我一出去了,就去找莉莉。我要把這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她,讓她以后再也不要參加各種來路不明的活動了。”

伊恩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不可捉摸起來。他說道:“我覺得你找不到那個叫莉莉的姑娘了。”

“什么?哎喲!”我從座位上蹦起來,一頭撞到了車頂。我顧不上揉腦袋,便急切地問道:“他們把她怎么樣了?不是說不參加這個游戲就沒事嗎?”

“別激動,馬克。”伊恩慢慢說道,我注意他的表情竟然帶有一絲悲哀,“我想組織者沒有把她怎么樣。但是這件事……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現在想想,還是說了吧。”

我坐下來,一臉茫然地盯著他看。莉莉沒事就行,我心想。

“這得從‘沉默者’說起。”伊恩說道,“我也是從小科里那里知道的,‘沉默者’是一個警察,或者說,一個條子。”

“怎么可能?一個條子來參加這個游戲?”我驚呼道。但是轉念一想‘沉默者’在里面的身手和種種舉動,又覺得不是那么驚訝了。

“你沒有聽錯。”伊恩語氣沉重地說道,“他追查一起失蹤案追到了這里,然后決定親自臥底。我想他一定對自己采取了易容的措施,怕聲紋把自己出賣還特意偽造了聲帶損壞的假象。但是很不幸的,不知道是什么導致了他的暴露,他還是被認出來了。組織者怕他把這里的情況泄露出去,就安排了殺手準備干掉他。然而總是無巧不成書,一個新手玩家知道了‘沉默者’的真實身份,他想起就是這個警察把他那作惡多端的老子送進了號子里,罪名足以讓他把牢底坐穿。于是他決定穿上他老子藏起來沒有被警察搜走的裝備,親自來取‘沉默者’的性命。”

我想起來了蒙面人說過的話。

“但是那家伙好像失手了。我那時剛剛擊昏了小科里,掌握了他的通信線路。我對這件事情了解的非常有限。”伊恩說道。

“對,是大科里最終動的手。”我努力不去回想當時的場景。

“唉,”伊恩嘆了口氣,說道,“要是我能早點發現‘沉默者’的真實身份的話,我還可以幫他一把。可是我當時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小科里身上了,鞭長莫及啊。”

我們陷入了沉默。

“可是,”兩分鐘后,我打破沉默,說道,“這和莉莉有什么關系呢?”

“是這么回事。”伊恩說道,“組織者覺得‘沉默者’是一個狠角色,所以一開始安排的殺手有三個人。除了科里兄弟,你覺得誰最可能是第三個殺手?”

我絞盡腦汁地回憶起來。去掉我、伊恩、“沉默者”和科里兄弟,還剩五個死人。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不可能!”我喊了出來。

“看上去的確不太可能,但是你有更好的解釋嗎?”伊恩說道,“至于為什么最后又變成了兩個殺手,很可能他們更愛看一個傻瓜蛋裝英雄的戲吧。”

我想我臉上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伊恩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說道:“恭喜你成年了。”

這時,全地形車從山洞里鉆了出來,跌跌撞撞地落在了西塞羅的紅土上面。我們和另一輛車會合后,就向星港城的方向駛去。

小科里突然醒來了,他用惡毒的目光輪流掃過我們每個人,最后停留在伊恩的臉上。

“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他惡狠狠地說道。

伊恩起身走到小科里面前,俯下身來,卷起右臂的袖子,露出了什么給小科里看。他的身體擋住了我的視線。

“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伊恩說道,語氣不帶一絲波瀾,“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你以為我會怕你們嗎?”

然后,他直起身來,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只留下滿臉驚恐的小科里坐在那里。在接下來的旅途中,小科里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伊恩付清了剩下的錢。我有些糾結要不要真的如他開玩笑那樣少收他一點兒。他看穿了我的心思。

“不用了,馬克。”他笑了,我第一次見他笑得如此爽朗,“都收下吧,這是你應得的。”

他從他朋友遞給他的風衣里取出一張名片,是那種在這個時代幾乎已經絕跡的紙質名片,然后遞給我。

“有什么事需要我的話,照上面那個地址就能找到我。”他說道,“要是你想找一份比較特別的工作的話,或許我還缺個助手。”

我聳聳肩,接過了那張名片。

他們把我放在了城市邊緣靠近舊塔區的地方,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我跳下全地形車,轉身向他們揮手告別。然后又想起了一個問題。

“最后一個問題,老板。”我沖伊恩說道,“你的朋友為什么不叫你‘伊恩’或是‘詹姆斯先生’,而是管你叫‘債券’?”

伊恩笑了笑,說道:“可能是因為我信用比較好吧。再會,馬克。”

“再會。”

10

回到我的狗窩以后我大睡了三天三夜。中間醒了就爬起來吃點兒食物條,喝點兒水,然后繼續睡。

但是我其實睡得并不安穩。在山洞里發生的事情不停地在我的噩夢里復現,那些死去的人輪番登場折磨我。我基本上都是靠睡眠藥丸來強迫自己入睡的。

我身上沒有什么要緊的傷口,只是在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自己瘦了整整一圈。如果之前可以叫我“小棍兒”,那現在叫我“鋼絲”可能更貼切一些。

一個星期以后我才基本恢復了精力,可以出門到處逛一逛了。雖然伊恩告訴我關于莉莉的話還在我腦海里回響,但是我還是不死心。

然后在第八天,我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出門去找莉莉。

我來到了當初她指給我看的那棟房子前,然后意識到我并不知道她住在哪個房間。

“大娘,我想打聽個事。”我向坐在門口的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問道,“你知道一個叫莉莉的姑娘住在這棟樓里的哪個房間嗎?”

老婦人抬頭看了我一眼,惡狠狠地低聲說道:“滾開,這里沒這號人。”

我呆若木雞,剛想再說什么,卻看到她從破衣里伸出一把老掉牙的破槍,直直地指著我。我覺得她的意思相當明確。

“謝謝。”

我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那里。

【責任編輯:鄧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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