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嶺山里的白天和夜晚六章

川梅

一線天

穿個前面那一線天，就是另外

一重境界

也許是野茫茫的蘆葦，蕩漾著思想;抑或是天蒼蒼的草原，風吹低了牛羊;有可能是更遠的遠山，擋住了月光的無限;更可能是陌生的故事，在等待著綿延。

我停下了腳步。

回過頭朝我歇息過的村落，揮了揮手。那里正是小橋流水人家，柳絮落了一片又是一片。

那只狗在村頭朝我喊了一聲，又喊了一聲。它正對一個美麗的少婦搖著尾巴，搖曳著滿滿的柔情和溫馨。

我知道我的前面無邊蒼茫，我也許還會回來，也許還有更多的方向。

想象

古寺的鐘聲拉長了遠山的憂傷，黃昏的顏色蕩漾成過往的記憶，古詩詞里的畫面，我再怎么努力聯想

也無法重現。

那些紅杏伸出墻頭的驚喜和浪漫，那些鄉音未改兒童不識的憂傷和尷尬，那些月明星稀時的夜橋和泊船，都在古詩詞里畏畏縮縮

不肯重現。

我站在九嶺的潦河岸邊，黃昏自兩岸的山上向我圍過來。我感覺時光越來越沉重，它們堆壓到我的思想上，讓我低下頭顱，打量流水的深度。

風

夕陽牽動孤旅。九嶺山的浪漫中穿過浮云，滿身的疲憊，讓我仰天在包谷地里，放歌命運中的憂傷。

炊煙的誘惑，在我的歌聲中蕩漾，我感覺到故鄉越來越遠，我前面的道路無限延長。在我對面的山坡上，爬滿青藤的木屋下，一個少婦手忙腳亂著鄉情的生活。

如果風大一些，包谷的葉子會沙沙地響，如果風再大一些，我的歌聲就會有更多的人聽到，整個九嶺山脈都聽得到。

但我最終是要沿著一條長滿荒草的小路，在有些秋意的狀態里，往更深處走。

夕陽下

夕陽繞開晚風的柔情，在遠山的背后品賞寂寞。咀嚼著歲月的老牛，哲學地站在空處，用空的境界望遠方的蒼茫。

老牛的命運已經無限滄桑，四面彌漫著無邊的惶恐。看透了俗世的狗蹲在檐下，漫無目的地吠一嗓子，吠聲被遠處的山坡撞回來后，又再吠一嗓子。

夜幕在農業的疲憊里愈來愈濃。

沒有人能理解農業的深度。就像老村，它縮在農業的疲憊里不表達什么，也許根本就不屑表達什么，仿佛深不可測。它也許是有故事的，也許就是一汪深潭，空洞得沒有思想。

山道上的那些開了又謝的花，它們那么善良，是在為誰修行，為誰這樣不計成本奉上一生。

過客

是誰讓我背著破舊的命運，在遠山的石板路上搖晃著一生的錯誤。夕陽西下，每一個方向都是小橋流水人家，而我忘卻了故鄉的方向，注定只是一個過客永遠天涯。

我常常會在苞谷地里仰天歌唱，看那些美麗健康的少婦，在農業的疲憊上打理生活。她們的美麗如一幅幅唐朝的水墨，那夕陽下盼歸的神圣姿勢，常常讓我莫名地淚水雙流。

我的日子從我的不舍間一個個掉落，在我背后的路上連接成另外一段歲月。它們也許會在暗夜里閃爍出靈魂的磷火，更多的時候，恐怕都是默默無聞紅匕通往那些無法辨識的思想。

而我所在的地方究竟是在哪一個方位，我展開我最努力的向往，也無法導航。四面都有鮮花盛開，我迷失在花叢中，想不起向它們探問出路的勇氣。

一個過客的命運，往任是對任何一個方向，都是無數的不可預知的蒼茫。

一把傘

仿佛有一個陌生人在曠野上呼喚我的名字，那歧義叢生的方言無限深廣，讓我茫然間隱隱不安。覺得那種盅惑人心的呼喚不是好事，也許預兆著一些難言的無可名狀的結局。

那個陌生人向我伸出莫名其妙的手，并且遞給我一把黑色的神秘莫測的傘，我的面前漂浮著整個雨季的擔憂。那些打著傘的人搶占了太多的天空。而于今要撐開別人對我的生存空間，很難。

我不能明白一個陌生人會全神貫注著我的處境，它遞過來的善意又隱藏著怎樣的不可告人。許多人在雨中紛紛去往另外的方向，一把黑色的傘也許就把我的命運改變。一匹白馬從夢中的彼岸踏霧而來，它蹄上的花瓣炫耀著殘忍的春風得意，在撲面而來的悲哀中我低下思想，不敢打量一匹馬未來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