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來的”祖孫情

文/ 俞佳鋮

張佳港與外婆

最近，有一張“婚紗照”刷遍了全網。男主角名叫張佳港，24歲；女主角名叫唐才英，85歲。她穿著潔白的婚紗，笑容慈祥；身旁的孫子張佳港一身制服，帥氣十足。

照片記錄的不僅是兩張幸福的笑臉，更是一段早已延續了24年的、深入骨髓的“無血緣祖孫情”。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在哪里

沿著江西省新余市分宜縣分宜鎮鐵路旁的蜿蜒小路向前，是壙下巷村一間低矮陳舊的磚瓦房。這里是唐才英和老伴張福林的家。

早些年，唐才英在分宜縣人民醫院當清潔工，老伴在鐵路部門工作，微薄的收入勉強能養活5個兒女。

唐才英和孫子張佳港的相遇，就在她退休前一年。

1997年3月，春寒料峭，唐才英在醫院小路旁看到兩個破舊的襁褓。“不會是孩子吧？”她心里一抖，急忙走過去。一男一女！他們似乎剛出生不久，女孩比男孩稍大些，體質都非常虛弱。

唐才英把兩個孩子抱回家照顧，想等姐弟倆狀況好些交給民政部門。喂奶粉、換尿布，她忙得團團轉，怕姐弟倆從床上摔下來，還加高床沿，輪番摟著他們睡。

唐才英給姐姐取名張佳回，給弟弟取名張佳港。兩個孩子“咿咿呀呀”一天天長大，她抱著他們，經常沒來由地淚濕眼眶。

把張佳港姐弟留在家里，唐才英是頂著巨大壓力的。原來從1983年開始，也許是出于莫名的機緣，唐才英時常會遇到棄嬰。一般情況下她會帶回家養一段時間，再送去福利院或被好心人正式領養。她也會辦理正式收養手續留下來自己照顧，最多的時候，家里有6個吃奶的嬰兒。

多個孩子多張嘴，1983年，唐才英的工資才100多元，一個孩子每月要吃4袋奶粉，一袋4元，開支著實不小。老伴和兒女們剛開始不同意，后來心也軟了，有空兒也會幫忙照看孩子，替她分擔壓力。

2000年底，經熱心人介紹，有對夫妻愿意領養張佳港，條件不錯。唐才英想讓孩子能過上好一點兒的生活，便狠下心答應了。

送走張佳港的前幾天，她沒心思干任何活兒，幫孩子收拾行李，衣服疊著疊著就走了神。她自言自語：“褲腳上的小破洞，是去年逗小貓被抓破的，T恤上的污漬是在河邊摔了一跤……”

3歲的張佳港還不懂事，但似乎已感覺到外婆要把自己送走，整天扯著外婆的衣角，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還時不時要抱抱，特別黏人。

臨別前一晚，她做了很多菜，把張佳港抱在懷里，一口一口喂他吃。可不知怎么的，孩子不肯吃，哇哇直哭。唐才英也跟著哭，老伴看著直嘆氣，兒女們誰也沒心思動筷子。

“送”不走的孫子：你就是我的寶

第二天一早，那對夫妻帶著孩子和行李坐上車走了，唐才英魂不守舍。雖然之前也有孩子被領養，但不知為什么，她尤其舍不得張佳港，或許是特別的緣分吧。

午夜夢醒，發覺身邊少了個肉嘟嘟的小人兒，唐才英默默流淚：“小港你不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想把你帶在身邊，哪怕我吃不飽，也想把你養大。”

沒想到，四個多月后，這對夫妻把孩子送了回來：“整天病懨懨的，連人都不會叫。”

看到張佳港瘦了一圈，萎靡不振，似乎受了很大委屈，唐才英把孩子摟在懷里，紅了眼眶。她下定決心，以后再苦再累也不送走張佳港了。倒是姐姐張佳回，后來被一戶好心的醫生家庭收養，有了一個新家。

一天，唐才英在路邊看見一輛廢棄的兒童車，想到撿廢品也能貼補家用。于是，她天蒙蒙亮就起床出了門。

弄堂里、街角處，破童車吱嘎吱嘎的聲音清脆響亮，廢品越裝越多，這聲音也變得越來越低沉。遇到下雨天，唐才英就在身上套一些破塑料袋遮雨。她的方法并沒有用，哪怕小雨，回家時她也渾身濕透。

深夜，唐才英安頓孩子們睡著后繼續出門撿廢品。晚上車少，垃圾箱也滿些。她一忙就是大半夜，每天只能睡不到3個小時。

2001年冬天的一個下午，唐才英帶著張佳港一起撿廢品，勞累過度和長期營養不良的她突然眼前一黑，“咚”地一聲暈倒在地。

張佳港嚇得哇哇大哭，恰巧有一隊消防士兵路過，循著哭聲迅速趕來，把唐才英送到醫院。

知道了祖孫倆的故事，分宜縣消防隊的隊員們每月自發從工資里拿出一部分作為愛心基金，資助小港。

雖然自己只有小學文化，但唐才英深知讀書的重要性，張佳港到了上學的年紀，她一刻不耽誤地把他送進學校。在唐才英的精心呵護下，張佳港長成一個陽光乖巧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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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的一個清晨，唐才英剛準備出門，張佳港突然抱著她說什么也不讓走：“外婆，我少吃點兒，也不要新衣服了，請你別那么累，你的腰都直不起來了。”

寒暑假，消防隊的叔叔們會帶著唐才英和小港來隊里參觀、聚餐。看著英氣的消防制服、摸著紅色的消防車，張佳港萌生出一個念頭：長大后也要從事這個偉大而神圣的職業。

祖孫“婚紗照”：把所有的美好都給你

2016年9月，張佳港高中畢業后考上大學，之后成為萍鄉市消防支隊的一名消防員。

入伍那天，張佳港身穿藍色消防制服、胸前佩戴大紅花，他一直牽著外婆唐才英的手，直到上車才依依不舍地放開。

唐才英的眼淚一直沒停過，她心頭有無數句話想跟孫子說，但她擦了擦淚水，只說了10個字：“照顧好自己，別惦記外婆。”

之后的日子，張佳港和700余名消防新兵一起參加了艱苦的集訓。踏上新的工作崗位后，張佳港很快就適應了，只是夜深人靜時無比思念外婆，只能躲在被窩里落淚。

“小港，外婆想看看你。”和孫子打電話時，唐才英一直念叨著這句話，她思念成疾，從小到大，祖孫倆還沒分開過那么久。

2019年，隨著江西消防救援總隊“團圓計劃”啟動，張佳港也從萍鄉市調回新余市分宜縣，回到了外婆身邊。

有一天，張佳港聽到外婆和鄰居聊天，說她這輩子沒穿過婚紗，都不知道自己穿上會是什么樣子，他決定給外婆一個驚喜。

2020年5月，張佳港悄悄在當地一家影樓里約了一套婚紗照。他本想帶外婆和外公一起去拍，可外公身體不好，未能成行。于是張佳港換上消防制服，陪外婆完成拍攝。

之前毫不知情的唐才英穿上婚紗，既驚喜又害羞：“這衣服是小姑娘穿的，我都一把年紀了，羞不羞啊！”張佳港挽住外婆胳膊，引導她慢慢走到鏡頭前：“外婆，今天你是最漂亮的，我陪你一起拍。”

張佳港知道，外婆還想去橘子洲頭看看毛主席的雕像。于是，他帶外婆坐上了前往湖南長沙的高鐵，逛完橘子洲頭又騎車載著外婆在梅溪湖畔轉悠了兩個小時。夏天的風輕輕吹起外婆的滿頭白發，她在風中笑得像一個18歲的姑娘……

工作至今，張佳港已參加滅火、搶險救援戰斗以及社會救助600余次，2021年新年伊始又榮獲“三等功”。

獎狀還沒捂熱，他就送到了外婆手里。唐才英很激動，喃喃道：“小港太厲害了！快把獎狀掛起來，掛在咱家客廳最大的那面墻上……”

如今，在外婆的關愛里長大的張佳港，也開始盡他所能資助貧困學生了。因為外婆曾經對他說：“要做個善良的人，多做有意義的事情。”

相信這份愛和溫暖，將代代相傳。而善良，終有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