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你好

陳承妮

“你要知道有很多人愛你”，《朋友請聽好》廣播小站里傳來這樣一句話。我回首望去，回憶起那些關于愛與被愛，關于世間的溫暖與溫柔，我落筆寫下我的外婆和那個童年時待的地方，在那故地，桂香溫柔了歲月，孩童安穩地成長。

踏過一條松軟的泥道小徑，會看到一座連院人家被植物包圍著，也有雞鴨貓狗在慵懶地走動，寧靜又不缺人間熱鬧。小院門外總是長著很多花花草草，入眼處皆是綠色，看著甚是舒服。這就是我的外婆家，一個讓我念念不忘的地方。

外婆是一個磚廠的廚娘，每日早起，騎上老式單車到磚廠，為工人做好每日的飯菜。在那個大火爐和大鍋前，總可以看到一個女人勤勞的身影。每日的飯菜雖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我相信那一定是工人辛苦工作后的慰藉與期待。我的外婆，用煙火氣裝點了人間生活。

自幼勤勞，終身持家。早起的習慣保持了多少年頭不得而知，走過大半輩子，那是外婆始終如一的堅持。孩童時候，當我還在床上遲遲不愿起床時，泵井抽水的聲音就是呼喚我的起床鈴聲，它在告訴我，外婆已經開始她忙碌而充實的一天了。搓衣、打水、砍柴，海子詩中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生活成了外婆日常的一部分，只不過是在那個清晨云霧四起的鄉村小院，且伴隨著裊裊炊煙，熱氣騰騰。

“咚咚咚……”外婆走出院門摘了幾株薄荷草，放在搪瓷罐里，拿著木杵搗碎罐中的薄荷，再倒入碗里。從鍋中舀起一大勺熱粥注入碗中，薄荷的清涼香氣氤氳在空氣中，碎葉在熱氣蒸騰下變得更加青翠。而這個時候，我已經乖乖地起床洗漱，等著外婆把特制的早餐端上桌。世間萬物，不過煙火氣最撫人心，專屬于那時那地的寧靜與期待，在長大后的世界里回首看去，才發現那是很珍貴的寶藏。

喜怒哀樂總是難忘的，如果說大人就要自己面對很多事情，那么小孩子就是被安安穩穩地愛著，肆意地大笑，也能因委屈而痛哭流涕后，仍有擁抱在等待。

猶記得每當夏天來臨，荔枝掛在樹上，紅燦燦一片，甚是討喜。外婆會采摘一些回來，在熱水里翻滾洗禮一番后晾曬，然后制成果干。但在制作成功之前，顯然需要老天的照顧，天氣以晴天爽朗為最佳。然而事已成半，卻遭一夜霜凍，顆粒無收。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外婆出門去，交代過我如果下雨就記得收荔枝果干。果不其然，外婆走后，天空的烏云變得越來越密集，我拎起幾個編織袋沖上樓頂，把袋子扔一旁跑向果干，正準備用手匯攏一下果干，再回頭時，就看見編織袋被大風刮到房子后的狹窄水溝里。著急慌張的我一下子不知所措，此時雨也恰好開始從頭上澆落。我跑到一樓大廳，蹲下身來，想到果干在樓頂上被雨一遍一遍地沖刷著，頓覺委屈而大哭到不能自已。這時，雨簾中外婆推著老式單車回來了，我抽噎著，斷斷續續地對外婆說荔枝干被淋濕了，還越說越委屈，眼淚和鼻涕匯在了一起。然而并沒有迎來外婆劈頭蓋臉的責備，只有一句很溫柔的“濕了就濕了唄，沒關系的”，然后我就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在那個年紀里，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都沒有做好，因為害怕而大哭，卻依舊有人給你擁抱，包容你所有的委屈與不安，然后被很安穩地愛著，這是一件讓人感到很幸福的事。

愛的方式有很多種，但本質上都是一致的。某一年家里要殺豬，當大舅小舅一起把豬從豬圈中拖拉出來的時候，一陣陣的嘶叫聲把我嚇壞了，我牽著外婆的手，外婆轉過身，用食指在唇邊蹭了蹭，然后在我的額頭上點了點，說：“不怕，不怕，天公保佑你。”外婆溫柔的話語拂過我的耳邊，也帶走了我內心的恐懼與不安。

學自行車的時候，外婆會在單車的后座綁上一根長扁擔，然后我在跌跌撞撞中學會了騎自行車……你看，與那些在鋼筋水泥城市里長大的孩子相比，因為被愛著的方式與眾不同，我的童年也變得繽紛多彩。回頭去看成長的足跡，因為有哭有笑才顯得彌足珍貴，在那個桂香環繞的小院里，我慢慢地長大，并把外婆給我的愛一一收藏起來。

讀小學時，我被父母帶到城里生活，當時城市建筑平地起，但不像現在的鋼鐵叢林這般讓人壓抑，只是不論過去還是現在，城市里的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終究是給不了人們那一份鄉村的寧靜平和。如今我慢慢長成大人，外婆依舊是我在異鄉最想念的人，因為我和世界初相識的時候，是她讓我懂得了溫柔，并對長大后的世界充滿期待。

2019年的暑假，我回過一次小村，院門前的桂花依舊年年盛開，花香四溢，周圍的樹長得好高好高，像歲月一樣，不可攀爬，仍日日向前，未曾停息。

長大以后，孩童的幸福快樂就只值得懷念和銘記。從小我就是個膽小的女孩子，幸而有人甘愿做為我遮風擋雨的避風港，才讓我像一朵溫室的小花一樣，安穩地長大。

時間真的經不起等待，十年倏忽而逝，那個小屁孩如今慢慢長成了一個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小大人，而我的外婆依然早起勤于勞作，守著那一方土地。那一方，是溫柔鄉，孕育了我孩童時很多的夢，也如青梅煮酒，酸酸澀澀，樂于回甘，讓我至今難忘。

rene//摘自故事家傳媒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稻荷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