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之魂

嚴風華

我最近去了趟龍勝。

進入龍勝地界，遍地是山野。峰連峰，嶺連嶺，峰嶺成群。公路是沿著峰嶺之間的狹長地帶延伸的。倏然見首，倏然見尾，但首尾總不能連接。

這天的天氣很怪，總是雨霧。從縣城出來，那漫天白皚皚的雨霧裹得漫山遍野都是，百米開外，不見群山，不見樹木。見到的是霧，還是霧；觸摸到的是雨，還是雨。

汽車就在這樣的云層和雨霧里穿梭著。

我們來到一個叫牛頭寨的山村，雨突然停了，但四周仍是霧氣充盈。周圍的山巒像抹上一層濃濃的奶汁，怎樣也抺不去。細細地看，那層汁越積越濃，有座山的山頂竟被托起來了，輕飄飄地浮在上面。忽然，來了一陣風，周邊的云層迅速散去，并且無影無蹤，群山立即呈現清晰的面目，有懸崖的斷層，有蔭蔽的林木，有隱沒于林叢的農舍，還有閃爍著水影的山脊上的水田……

但是，就在我們歡欣鼓舞去拍這美景時，又是一陣風吹來，這山山水水又讓這層濃霧遮敝了。眼前什么也看不見。

第二天，我們向龍脊梯田駛去。一路都是溝溝壑壑，一條叫潯江的河，一直曲曲折折地圍護著公路，護送我們。

也是一路的溝壑，但總有一樣東西闖入我們眼中。

那是農舍。

農舍三五間、十幾間或單間，總是在溝壑之間的山腳、山腰或山頂砌著，大多是兩三層，木墻、木梯、黑瓦。它們大都面朝公路，都呈現一種姿態：屈仰。無論面積大小，無論面朝何方，門和窗都是面朝門口微微仰著。它們的開合，意示著室內生命的狀況。

總之，一路的溝壑，總有農舍砌著，十幾間、三五間或單間。

于是，雨霧和農舍成了龍勝之旅的山間符號。

當年，紅軍突破湘江后，一直往龍勝方向挺進。紅軍當初由八萬人銳減到三萬人。這么多的靈魂都去哪了？這么多的身軀都去哪了？

想必，當年的農舍和農人沒那么多，他們只是零星散落在山脊之間。將近百年，他們并沒有消失。他們隨山間的雨霧，續日續年四處消散。至今，整個溝壑已遍布農舍和農人，就如這煙霧一樣，日遮了便四起，日出了便四散。

望望這雨霧，望望這農舍，我覺得它們就是紅軍的靈魂，紅軍的身軀。近百年了，這靈魂這身軀一直時隱時現。

所以，龍勝的山壑，總有雨霧出沒，總有農舍隱現。

我就這么認為。

（編輯 吳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