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晶晶

時隔多年,我還記得高考成績公布的那個下午。班主任在出成績半小時內打來電話:“你再說一遍,你考了多少?!”我語氣平靜地回答:“601。”相對于我的“平靜”,電話那頭不肯接受現實的班主任反倒更像是高考生本人。我找了個借口迅速掛斷電話,害怕再多說一句就要哭出來。
這個分數于我而言算超級失常發揮。我不敢相信地一次次看成績條,看了3遍才肯接受現實。習慣遇到問題先自我處理的我,沒有哭,沒有抓狂,只是默默地說了句:好像,我去不成想去的大學了。
由于從小憧憬當律師,我高一便堅定了學法學的念頭,把目標定在了北方政法名校,夢想著在未來穿著帥氣的制服,給人們帶去正義和公理。然而高考失利,一切瞬間成空。當時的我并沒有想到,由于灰心而隨便選擇的志愿,會導致久久未能彌補的遺憾——就像有人要用一生來治愈童年傷痛一樣,我要用很多年來治愈選錯志愿這個痛。
出成績的那天,偌大的客廳里沒有一個人講話,我看著爸媽的臉,一邊掉淚一邊苦笑著想:“是吧?你們也覺得我的人生完蛋了吧?你們也覺得我這段路失敗了吧?”
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的我,沒有心情查看適合這個分數的學校和專業,只是一直躲在房間里哭。直到不得不填報志愿時,爸媽否決了我原本想學的法律,理由是女生不要學容易產生糾紛的專業,況且又不是政法類名校,“干得好是何以琛,干不好是張益達”,甚至不惜搬出家里德高望重的伯伯來勸我。沒有高考分數作為底氣,我放棄了自己的想法,問:“我能選什么?”
他們給了兩個選擇:師范和金融。老師是他們眼里百分之二百的“鐵飯碗”,被認為是最適合女生的工作,沒有之一;而金融,現在想來,是因為2015年金融大熱。
我不想當老師,所以果斷選擇了金融;因為“考砸了”這個事實,我覺得自己已不配擁有追夢的資格,也不配選擇省外的學校。我的高考志愿,便在自我否定與全家的意見中,草草做了決定。
我安慰自己,學校雖然不是名牌,好在找工作還占據一定優勢。但我忘了,占據優勢的前提,是無數個限制語——省內的、金融類的、畢業后金融還是大熱,也沒想到今后如果要讀研、留學,這個院校還會有諸多限制。
而“隨便選”造成的影響,絕不是在4年后才起作用。它從我入學第一天起,就在時時提醒我——你不夠優秀,你并不喜歡這個專業,你的大學注定要廢了。
種種不如意導致我一度消沉。看到舍友們拿獎學金、參加活動,我刷著微博吸著麻辣燙無動于衷,放棄專業課學習,旁聽著其他系的課和老師侃天侃地,卻連自己專業的老師名字都沒記住。
唯一有所悸動的時候,是某天熬夜到凌晨3點躲在被窩刷微博,看到一個話題:“如果時光倒流,你想回到什么時候?”
我仔細思考了這個問題,不想回到無憂無慮的幼兒園,也不想回到和舊時戀人初相識之時,只想回到2015年那個夏天,堅定地握住當時自己的手,告訴她:“高考失利不意味著你很差,你也可以去外地,選擇很不錯的學校,也可以大膽挑戰長輩的意見,選擇喜歡的專業。不要‘隨便選,請為自己的人生負責,拜托了。”
我第一次認識到,我才20歲,是人生才剛剛開始的年紀,為什么要因為一個暫時的結果與選擇而自我放棄?我明明依舊可以做出改變。
于是,我拼命想抓住考研這個可以再次改變命運的機會,把目標定在了想去的大學和專業,目標高到所有人都勸我冷靜,但這一次,我沒有退讓,堅定地回復:“我要選擇我想要的。”雖然后來以一分之差惜敗,我沒有氣餒,如今正在一邊工作,一邊為出國讀研做準備,想彌補當年高考志愿填報的遺憾。
時光不會倒流,但它會向前走。我擁有不了改變過去的能力,但我擁有改變現在和未來的努力。有人說,應該學會和自己和解,學會釋懷,但你不得不承認,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釋懷。藝術品存在缺憾美,是因為彌補不了,而我人生的藝術品,還在制作燒制中,所以我相信,缺口會有機會彌補。
而我,會在成功的那一天,拍拍自己的肩膀,說一聲:辛苦了,我知道你做得到。
//摘自2020年7月31日《中國青年報》,遠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