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畫的生命精神探析

劉紫微

摘 要：中國畫的發展歷史悠久，承載的內涵也極為深厚。通過列舉各個時代中具有代表性的藝術家，以及明顯蘊含獨特精神的藝術作品，分析中國畫的生命精神。當然，每件優秀的藝術作品所蘊含的藝術精神一定是復雜的，每個時代的藝術風格也一定是交織發展的，但是一個時代的藝術發展，與當時的社會發展狀況是分不開的，依舊會有較為突出的特征影響藝術家的創作心態，體現出中國畫特有的生命精神。

關鍵詞：中國畫;生命精神;精神寄托

一、質樸天然的生命精神

漢代壁畫，如出土于陜西省定邊縣郝灘鄉東漢墓的《西王母宴樂圖》，西王母端坐于昆侖山之中，前來赴宴的仙人從八方御風而來，有的乘著瑞獸拉的座駕，蟾蜍與龍舞動其間，周圍有狼首、虎首瑞獸奏樂，兔首羽人與青鳥供奉飲食。整幅圖中描繪神仙世界的場景卻升騰著人世間神秘歡愉的享樂氣氛，樸素的生死觀和對神明的原始崇拜使其洋溢著極強的運動感和生命力。壁畫中的形象極富表現力，單線勾勒，色彩渲染簡潔明快，造型簡約抽象，用筆寫意天真，將神仙的肅穆莊重與瑞獸的張狂投入表現分明，極有神氣。

漢代帛畫，比較有代表性的是較早發現的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兩幅T型帛畫，即死者祈求靈魂升天所畫的招魂幡，入葬時會蓋在棺槨上。畫面中描繪了從地下到人間再到天上的種種場景，萬物有靈，充滿著天真浪漫的想象力和遠古的神秘感。畫中以毛筆勾勒墨線，并在中間施以色彩，所用礦物質顏料雖經千年，色彩依舊如新。帛畫中各種神仙、異獸姿態各異，所處空間被處理得清晰分明，形象寫實的同時又有寫意的部分，用線肯定又輕松自如，設色單純厚樸，顯示出漢代的繪畫技巧已經趨向成熟。在漢代，使用毛筆這一繪畫工具所作的壁畫和帛畫對后期以紙本、絹本為載體的中國畫有著極為深遠的影響，也體現了在繪畫形成的初期，中國畫從實用性向藝術性的發展，展示出中國畫形成初始人們對單純質樸的生命愿望的表達，對自然的敬畏與崇拜，洋溢著天然質樸的生命激情。

二、雄奇華美的生命精神

隋、唐、五代時期的繪畫是中國畫走向成熟并趨向頂峰的輝煌時代，這個充滿激情與自信的時代使得藝術創作無不帶有大氣磅礴、典雅富麗的精神特質。突出的畫家有唐代的閻立本、吳道子等，五代的顧閎中、荊浩、關仝、董源、巨然等。

閻立本的代表性作品有《歷代帝王圖卷》《步輦圖》等?！稓v代帝王圖卷》一共描繪了13位帝王的肖像，畫家根據自己的認識與了解，通過面部不同細節的塑造表現不同帝王的性格特征，比如眼神的犀利或平和、胡須的長短質地、眉毛的走勢等，部分細節刻畫未失去帝王整體氣度的控制，從容而克制，將帝王的精神氣質刻畫得生動細膩?！恫捷倛D》中描繪了唐太宗接見外國使臣的情節，唐太宗坐于步輦之上，宮女簇擁左右，姿態各異。畫中各種身份的人物神情都進行了有區別的刻畫，唐太宗神情從容，帶有不怒而威的氣概，使節神情稍顯拘謹。畫面氣氛隆重，設色典雅雍容。閻立本的繪畫線條已不似從前顧愷之的“春蠶吐絲”，變得更勁挺堅實，體現了初唐繪畫的新水平和新氣象。

盛唐時期的吳道子被尊為“畫圣”，據傳吳道子一生創作了數量眾多的作品，可一日畫三百里嘉陵江，畫大尺幅的人物，從任意位置起筆都能夠準確畫出?！端妥犹焱鯃D》相傳為吳道子所作，畫面以白描形式表現，略有渲染，特別注意通過人物表情來表達心理活動，以“吳帶當風”的靈動線條塑造了眾神莊嚴端麗、神采飛揚的形象。吳道子畫了很多變相圖，特別是《地獄變相圖》較為出名。據說在吳道子的作品中，并未描繪恐怖的場景，卻能使人受到感染，頓生敬畏之心。蘇軾評價他的畫：“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唐代張彥遠形容他的線條為“氣韻雄狀，筆跡磊落”，體現了一個藝術家強烈的個人風格和畫中流露的生命精神。

南唐顧閎中所畫的《韓熙載夜宴圖》，是李煜派顧閎中夜入韓熙載府邸，竊畫韓家夜宴場面以作警示。此畫構圖精妙，特別是屏風的運用，將時間與空間切割又連接，今人欣賞尤有在夢中之感。畫中人物、器物刻畫精致巧妙，設色絢麗雅致，盡顯夜宴場面的奢靡與華麗，是當時貴族生活的紀錄，重彩淡彩交替運用，相得益彰。

五代時期的山水畫家以荊浩、關仝、董源、巨然為代表，山水畫早已脫離“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僵化模式，出現了帶有明顯時代精神的全景山水，氣勢很大，多描繪關陜一帶的北方畫家荊浩的《匡廬圖》和關仝的《關山行旅圖》就是這種風格的典型作品。董源和巨然的山水畫雖然也多是全景的大山大水，但他們描繪的是江南的丘陵湖水，畫面多渲染，營造了一種霧氣迷蒙氤氳的詩意境界?？偟膩碚f，這一時期的中國畫呈現出繁榮發展的趨勢，無論是山水、人物還是花鳥都展示出一個時代的自信和不凡氣度，蘊含著雄奇華美的生命精神。

三、格物求真的生命精神

宋明理學的興起影響了宋代繪畫的發展。宋代的繪畫多注重寫實，畫面經營在藝術化的同時更關注是否合乎理法，畫家們重視生活中的體驗和感受，并將其作為最終表現的目的。宋代繪畫是中國繪畫史發展的頂峰時期，對繪畫各個方向都有細致的分科，繪畫的理論較前代也更加豐富和完善，體現了宋代格物致知的時代精神。

宋代人物畫中較為著名的是《清明上河圖》，圖中詳細地描繪了清明時節汴河上的市井風光，是一幅以現實為基礎的人物風俗畫。畫中市民動作、神情各異，觀者甚至能從他們的神情中猜想出當時的場景，街道的樹木、房舍今視猶在，都被畫家以精巧的構思和高超的技巧概括進這五米多長的畫卷之中。從畫中依然能夠感受到這座古老城市的繁華與熱鬧，畫家帶著對這座城市的無限熱愛用畫筆將它留在了永恒的時光中。

宋代人物畫家李公麟創造了白描畫法，即以簡單的線條概括所繪對象的造型，以線條的不同質感描繪對象的特征變化，甚至表達情感。這種簡練的手法需要畫家具有極高的繪畫技巧和藝術修養，如李公麟著名的《五馬圖》，馬的造型被概括得十分準確，精神狀態也能從神態中清晰地感受到，這一定是畫家認真觀察生活，十分熟悉馬的身體結構和生活習性的結果。五匹馬和前面牽馬的五個人神態各異，體型有別，藝術手法高妙。

宋代山水畫的代表畫家有范寬、李成、郭熙等。范寬有《溪山行旅圖》，畫家常年居住在北方的山川之間，終日坐究，才能領會山川之意。真正到北方山中寫生過的畫家們，定會感慨范寬畫中表現巖石的皴法如此真實，但更可貴的是外在質感的真實并無法阻擋山川內在精神的體現。今視之，最先感受到的還是一股強勁的氣勢，山之神秘、渾厚、古老蘊含其中。在郭熙的《早春圖》中，畫家通過觀察、體會生活，把握了早春時節山谷間霧氣迷蒙、陽光溫暖、枝丫新生的整體氣質，塑造出了生機盎然的畫面。

宋代花鳥特別是畫院花鳥對造型要求嚴格，多數畫家十分重視寫生，以觀察植物的生長規律和動物的動靜姿態。宋代花鳥中有許多精美的小品，這些作品十分注重畫面經營、畫面真實性、圖中禽鳥花木的聯系和情感的表達，小巧精致的畫面中表達出了一種真實的生命感，這都是畫家在對所繪之物有足夠了解的情況下創作的，正體現了宋畫中格物求真的精神，為后人留下了這些近乎完美的藝術作品。

四、淡泊清逸的生命精神

元代政局變化，出現了許多遺民畫家，許多畫家不滿元人統治選擇隱居避世，使得元代繪畫中帶有一種隱逸淡泊，甚至消極的氣息。但這一時期繪畫的發展依然是顯著的，特別是山水畫的發展變化，對后世繪畫風格影響巨大。元代影響較大的畫家有很多，如趙孟■、錢選、黃公望、倪瓚、王蒙、吳鎮等。

趙孟■對于繪畫有獨特的見解，并在畫中有所實踐。如《鵲華秋色圖》，畫中兩座平緩的丘陵，起伏在前面低矮的地面、姿態自然的叢樹和稀疏的村舍后面，設色清淡樸素，一切都籠罩在平和安靜的氛圍之中，沒有了宋代山水畫中壓迫性的氣勢和繁密的皴染，筆法變得更為寫意，自身情感的抒發更為明顯?！缎闶枇謭D》是趙孟■“書畫同源”觀念的代表，以書法入畫，表現了簡單的石與木，塑造了瀟灑清逸的典型文人畫風。

錢選擅花鳥、山水，后期的繪畫充滿了天真抒情的意味。較為著名的是錢選富有實驗性的小青綠山水《浮玉山居圖》，有別于前代重墨勾勒，青綠敷色，而是以淡墨細筆勾勒，墨、赭石、花青、三綠淡淡渲染，顯示出前代所不具有的寫意性和自由感，帶一些輪廓感和裝飾味兒的山石如畫題的“浮玉”一般，讓人感覺神秘遙遠、剔透晶瑩，營造了如夢的境界。

黃公望，號大癡道人，年輕時曾兩次獲罪，一次入獄，出獄后便醉心山水，放浪于江湖之間。《富春山居圖》是黃公望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繪制多年，畫家用灑落簡逸的筆墨營造了一個極富生命力和感染力的山水世界。畫面只以單純的墨色繪制，起初畫家還克制地勾勒一些村舍、漁船，愈向后用筆愈豪邁，勾皴點染一氣呵成，可以看出畫家作畫時的情緒變化，隨著一段平靜湖面的出現，使氣氛又重新歸于這山水的無限寂靜中。

五、結語

生命，一直是中國畫表現的終極主題，優秀的藝術作品始終體現的是生命，并使觀者最終感受到生命，以及由于生命的不同所體現出的不同生命精神。中國畫中蘊含的生命精神有質樸天然、雄奇華美、格物求真、淡泊清逸，這些生命精神始終貫穿在中國畫的發展之中。正是這些生命精神造就了中國畫的獨特之處，成為一代代畫家的精神寄托和表達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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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哈爾濱師范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