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治準繩》健忘論治源流探賾

陜西省中醫藥研究院(西安，70003) 呼興華 李 玲 劉厚利

健忘是以記憶力差、遇事善忘為主要臨床表現的一種病證，文獻多見“喜忘”“善忘”“多忘”等稱代。自宋代《圣濟總錄》中稱“健忘”后，沿用至今[1]。明代著名醫家王肯堂搜羅文獻，去粗取精，集明代以前醫學之大成，撰著《證治準繩》。其中《證治準繩·雜病》《證治準繩·類方》兩書記載健忘內容豐富。對比《推求師意》所載，《證治準繩》在治法、方藥方面均有繼承與發展。本文從立論出處、辨證治法、選方用藥、后世影響等方面予以探討。

理據醫經，辨體論病，重在心脾

《證治準繩·雜病》“健忘”的主體內容與《推求師意·雜病門》“健忘”所載基本一致。略有不同處在于，《證治準繩·雜病》補充了《黃帝內經》關于健忘的相關經文6條。其中包括《靈樞·大惑論》所載“上氣不足，下氣有余，腸胃實而心肺虛，虛則營衛留于下，久之不以時上，故善忘也”；《靈樞·本神》所載“腎，盛怒而不止則傷志，志傷則喜忘其前言，腰脊不可以俯仰屈伸，毛悴色夭”；《素問·調經論》所載“血并于下，氣并于上，亂而善忘”等。此外，《證治準繩·雜病》完整轉引《推求師意·雜病門》“健忘”所言：“人生氣稟不同，得氣之清，則心之知覺者明，得氣之濁，則心之知覺者昏。”此處“心之知覺者”，可視作對心主神明功能的肯定，雖說可惜其未作心腦在經絡循行與生理、病理方面的相關探索，但是對臨床治療老年癡呆和健忘仍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法取河間，旁引道家，內守精神

《推求師意·雜病門》認為：“凡是心有所寄，與諸火熱傷亂其心者，皆得健忘。”此說上承劉完素觀點，以火熱論治情志病，既立論于心，以寒制熱，以水制火，又提出修上善若水境界以修養精神，內調情志[2]。同時糅合《道德經·第二十六章》“重為輕根，靜為躁君”，以及南北朝陶弘景《養性延命錄·教誡篇》中“靜者壽，躁者天”等觀點。并進一步解釋認為：“故性靜則心存乎中，情動則心忘于外，動不已則忘亦不已，忘不已則存乎中者幾希。”清靜有助于神氣的潛藏內守，躁動則容易耗傷神氣，造成健忘。至于如何靜神防病，預防健忘，提出“不若平其心，易其氣，養其在己而已”(《證治準繩·雜病·健忘》)。

歸納治法，依證附方，影響后世

對比《證治準繩·雜病》《證治準繩·類方》與《推求師意·雜病門·健忘》收載健忘治法治方，不難發現，王肯堂搜羅明代以前治療健忘文獻，以《推求師意·雜病門·健忘》為主，歸納完善為：思慮傷脾(虛)、精神短少(虛)、痰迷心竅(實)、心腎不交(虛)、上虛下盛(虛)、腎精不充(虛)、心氣不足(虛)7種證型，另配治方21首，且個別治方標明出處。例如治思慮傷脾型健忘之歸脾湯(《濟生方》)，治心腎不交型健忘之朱雀丸(《是齋百一選方》)，治痰迷心竅型健忘之加味茯苓湯(《世醫得效方》)，治療腎精不充型健忘之孔子大圣枕中方(《千金方》)等。需要注意的是，《證治準繩·類方》收載治療健忘無名方，如治腎精不充之讀書丸、蓯蓉散、大益智散等，可能是王肯堂自制方[3]。

清代林珮琴編著的《類證治裁》專列健忘醫理并附方。其醫理內容便是以《證治準繩·雜病》的“健忘”內容為基礎進行發揮，歸納完善為素有痰飲、痰迷心竅和血瘀于內3種實證，以及肝腎虧虛、思慮傷脾、精神短少、上盛下虛、上虛下盛、心腎雙虧、心氣不足、勞傷心脾、稟賦不足和腎精不充10種虛證[4]。《類證治裁》健忘隨證附方16首，其中，治療素有痰飲者用茯苓湯，痰迷心竅致忘用導痰湯(壽星丸)，心脾兩虛之縈思過度所致者用歸脾湯，氣血兩虛用人參養營(榮)湯，稟賦不足和腎精不充用孔圣枕中丹(定志丸)，心腎不交用朱雀丸等8首，皆引自《證治準繩·雜病》與《證治準繩·類方》。

需要注意的是，《證治準繩·雜病》摘錄有唐宋時代治療健忘的單驗方，如《千金方》中的“孔子大圣枕中方”“治多忘方”，以及《肘后方》遠志為末治多忘善誤等。尤其對遠志的藥用，說明王肯堂對于遠志益智的肯定。自《證治準繩·雜病》對于“健忘”之心腎不交、上虛下盛辨證起，至林珮琴《類證治裁》中對于心腦腎與記憶相關性的辨證，顯見《證治準繩》健忘方論，對后世中醫神志病學的繼承發揚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

總之，宋代《圣濟總錄·卷第四十三·心臟門》記載：“論曰健忘之病，本于心虛，血氣衰少，精神昏憒，故志動亂而多忘也。”將健忘的病因歸于心脾血虛。其后金元醫家思維活躍，劉完素力主風熱壅滯致忘論，朱丹溪認為精血虧耗、痰阻氣機致忘論。盡管《推求師意》被認為是托名明代醫家戴原禮所著，至今作者身份存疑[5]，但是《推求師意·雜病門·健忘》引用《黃帝內經》等醫書，推崇劉河間、朱丹溪等醫家論點，可看作是金元醫家辨治健忘核心觀點的總結。王肯堂以《推求師意·雜病門·健忘》為藍本編寫《證治準繩·雜病·健忘》，間接探索了心理與健忘的關系，模糊描述了健忘引起異常的心身現象，并且肯定了稟賦與健忘發病的關系，但是未能就此深入與突破，實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