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昱 綦雪飛
資源型城市與其他城市間的經濟差距是引發我國區域發展不平衡的重要原因。黨的十九大報告在談到面臨的困難和挑戰時指出“城鄉區域發展和收入分配差距依然較大”。十三五規劃指出“縮小區域發展差距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目標”。中部六省人口眾多,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落后,但承擔著中部崛起的歷史使命,也是重要的能源和有色金屬供應基地?!度珖Y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2013—2020年)》定義了中部六省37個地市級為資源型城市[1],這類城市對中部地區的經濟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然而對資源的過度依賴不利于其他產業的發展,使經濟發展不平衡,這也成為中國區域發展不平衡的重要原因。陸金平等認為資源豐富的欠發達地區可能會陷入“資源詛咒”的困境中,積極借鑒成功經驗并及時轉型是資源型地區保持可持續發展的最佳選擇[2]。劉劍平認為由于長期對資源的不合理開發,大部分資源型城市面臨資源枯竭、環境污染嚴重、產業結構單一導致經濟增長緩慢等問題,促進資源型城市轉型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3]。
一些學者就區域發展不平衡問題進行了大量的探索性研究。有國外學者研究認為貧困地區的經濟增長快于富裕地區,二者之間的差距以較慢的速度逐漸縮小[4]。部分研究認為,隨著我國區域經濟差異的演變,區域經濟增長存在收斂趨勢[5]。若采取合理有效的經濟政策,貧窮地區經濟增長水平會高于平均水平從而實現經濟趨同[6]。關于自然資源開發對經濟增長影響的研究也越來越多,余鑫等對中部地區的資源開發與經濟增長之間的相關性進行分析,結果表明中部地區的經濟增長與自然資源稟賦之間存在較為顯著的負相關性[7]。許福志認為資源依賴對經濟增長存在社會資本與人力資本投入的雙門限效應,當投入達到一定程度時可以破除“資源詛咒”[8]。吳三忙認為以自然資源為導向的產業依存度對中期和長期經濟增長均具有顯著的負面影響,從依賴資源產業的角度來看,中國在省級層面存在“資源詛咒”[9]。胡春生等從經濟收斂角度分析中國資源型城市和其他城市的經濟差距,并進一步對資源型城市經濟增長收斂進行結構分解研究[10]。
有大量運用收斂性方法對中國區域經濟差異進行分析研究的成果,但很少有運用該方法對資源型城市這種特殊類型城市經濟發展的研究成果。因此,本文從經濟收斂的角度出發,分析中部六省資源型城市和非資源型城市以及總體城市經濟發展的差異性,從產業結構和資源型城市類型這兩方面對中部六省資源型城市經濟增長的收斂性進行研究,并分析資源型城市經濟增長收斂的影響因素,多維度展示中部六省資源型城市的經濟發展狀況,為進一步理論研究和調整發展戰略提供科學依據。
《全國資源型城市轉型發展規劃(2013—2020年)》定義的資源型城市中,包括中部六省37個地級市,約占全國資源型城市的1/3。《全國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2013—2020年)》將中國的資源型城市劃分為四種類型:成長型、成熟型、衰退型和再生型(見表1)。本文將這37個地級市各產業人均GDP作為主要指標,研究不同發展階段城市的經濟趨同。同時,將樣本中考察期間發生行政區劃變更的城市剔除。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2007—2018)以及各地市2018年統計公報。

表1 中部六省資源型城市類型
由于資本回報率存在遞減規律,各地區的經濟增長最后會趨于平衡,即收斂或趨同。為了檢驗經濟增長的收斂性,Barro和Sala-I-Martin對其進行了計量經濟學定義,將其分為α收斂和β收斂[11]。其中,α收斂一般用對數化人均GDP標準差來衡量,反映了每個經濟體人均收入水平隨著時間推移的變化趨勢,若標準差遞減,則意味著存在α收斂,反之,代表發散。β收斂體現為落后地區的經濟發展快于富饒地區,分為絕對收斂和條件收斂。絕對β收斂假定各經濟體的投資率、人口增長率及生產函數等參數相同的情況下,各地區的經濟將達到一種均衡狀態;條件β收斂在絕對β收斂的基礎上,認為外生變量存在差異,各個經濟體的發展也將趨于平穩。
(1)α收斂
α收斂由各城市對數化人均GDP的標準差確定。若標準差減小,則認為存在α收斂,反之亦然。標準差用等式(1)計算。

其中yi,t是t年i城市的人均GDP;n是城市數量。
(2)絕對β收斂
絕對β收斂的計算公式為:

其中,yi,t為 t年 i城市的人均 GDP;c 為常數,β 為地區經濟增長率對地區初始經濟水平的彈性指標,即衡量地區經濟增長收斂性。若β<0,則存在絕對收斂,反之則經濟不收斂。T為觀察的時間跨度,εi,t為誤差項。為了使樣本容量最大化,一般將面板數據的時間跨度設為一年,即令T=1,因此將公式(2)轉換為:

其中,實際GDP按照2006年至2018年的名義GDP和價格指數計算。
由公式(3)的回歸結果,可以分別計算中部六省資源型城市和非資源型城市的絕對β收斂速率s和半衰期θ,計算公式為:

(3)條件β收斂
為研究中部六省資源型城市經濟增長是否存在條件β收斂,將固定資產投資、產業結構升級、人力資本投資和對外開放程度等作為控制變量添加到原有模型中,在絕對β收斂的基礎上對條件β收斂進行估算,得到回歸模型:

其中,αi衡量了控制變量對人均GDP增長率對數值的影響,xi代表新加入的控制變量,固定資產投資(x1)為固定投資占GDP比重,產業結構升級(x2)為第三產業占GDP比重,人力資本投資(x3)為公共財政支出中教育支出占GDP比重,實際利用外資比重(x4)為實際利用外資額占當年GDP比重,單位為美元(USD),根據當年匯率換算為人民幣(RMB),數據均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2007—2018)及各地市2018年統計公報。
在進行β收斂檢驗前,先檢驗中部六省總體城市以及資源型與非資源型城市之間的人均收入水平是否存在α收斂,以得到更直觀的觀察。采用2006—2018年各地市的人均GDP標準差對數值,得到中部六省總體城市、資源型城市與非資源型城市的α收斂情況(附圖):

附圖 中部六省總體城市、資源型和非資源型城市α收斂的變化趨勢
2006—2012年,對數化人均GDP標準差都存在先上升后下降的趨勢,2013年前后存在大幅波動,2013年前各城市人均收入差距大幅上升,2013年后大幅下降,2014年后總體城市和非資源型城市的標準差幾乎沒有變動,資源型城市差距呈逐步縮小趨勢,表明資源型城市存在經濟收斂。
資源型城市人均GDP標準差比非資源型城市小,這說明相比較而言資源型城市內部差異較小,而資源型城市更快地收斂速度使其與非資源型城市的經濟差距越來越大。2013年以來,中部六省積極貫徹執行《全國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規劃(2013—2020年)》,資源型城市的人均GDP差距開始明顯縮小且速度逐漸加快,這表明該政策對資源型城市的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
(1)總體結果
利用2006—2018年面板數據對中部六省總體城市、資源型城市和非資源型城市作絕對β收斂性分析,為避免出現偽回歸,使用Levin-Lin-Chu(LLC)方法對數據進行單位根檢驗,驗證數據平穩性,得到面板數據不存在單位根,因此各變量為平穩序列,不存在偽回歸,此后的回歸中均進行單位根檢驗,若不存在單位根不再說明。通過對絕對β收斂模型進行Hausman檢驗,顯示采用固定效應回歸模型更為合適,因此對總體城市、資源型城市和非資源型城市的整體經濟收斂性進行固定效應模型回歸,結果顯示,總體樣本以及資源型和非資源型城市的lnyi,t系數均為負數,并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意味著收斂存在。資源型城市與非資源型城市相比收斂系數絕對值較大,該結果與α收斂結果相吻合,資源型城市收斂更快。從收斂速度來看,資源型城市的收斂速度比非資源型城市快0.281%,半衰期也縮短19.85a(見表2)。

表2 經濟收斂的基本回歸結果
通過對各省分別回歸得到結果(見表3),山西省的收斂速度最快,其次是河南、安徽、江西、湖北和湖南。山西省資源型城市共13個,其中有10個地級市,在中部六省中數量最多;河南省共有15個資源型城市,包括7個地級市;安徽省和江西省資源型城市總數均為11個,其中安徽省地級市有9個,江西省地級市7個;湖南省地級市資源型城市有4個;湖北2個。

表3 不同省份的回歸結果

表4 不同產業結構的回歸結果
(2)三次產業的收斂性
運用三次產業的人均GDP增長率對數與相對應的各產業人均GDP對數進行回歸分析(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2007—2018)和各地市2018年統計公報),檢驗資源型城市與非資源型城市三次產業的收斂性(見表4)。資源型城市和非資源型城市三次產業的回歸結果表明,資源型城市和非資源型城市的回歸結果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兩類城市的收斂系數表明第二產業的收斂速度快于第一、第三產業,也進一步說明中部六省具有豐富的礦產資源,為資源產業的發展奠定了物質基礎。資源型城市的各產業收斂速度均快于非資源型城市,而資源型城市第一產業收斂比第三產業慢,表明第一產業增加值所占比重較低,發展滯后于GDP的增長,發展水平相對落后,非資源型城市的第一產業收斂速度比第三產業快。
針對不同類型資源型城市的各產業進行更詳細地分析,得到了資源型城市三次產業按城市類型結構分組的收斂檢驗結果(表5),在進行單位根檢驗時,發現再生型城市第二產業中解釋變量lnyi,t存在單位根,一階差分后平穩并進行回歸,得到的系數不顯著,第三產業的解釋變量lnyi,t差分后仍不平穩,無法進行回歸,再生型資源城市的回歸結果都不顯著,可能因為再生型城市只有3個,數量較少,不足以反映變化規律。第一產業中衰退型城市收斂最快,第二產業中成熟型城市收斂最快,成熟型資源城市的收斂系數均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而衰退型城市的第三產業回歸系數不顯著??傮w而言,三類資源型城市相比,成熟型資源城市的第二、第三產業的收斂系數較高,衰退型城市第一產業收斂更快。

表5 按城市類型分組的三次產業回歸結果
將控制變量固定資產投資(x1)、產業結構升級(x2)、人力資本投資(x3)和實際利用外資(x4)加入方程(式6),記總體城市回歸模型為模型1;其中變量x2不顯著,將其剔除得到新的模型,記為模型2;資源型城市回歸模型為模型3;其中x2不顯著,將其剔除得到新的模型,記為模型4。根據總體城市和資源型城市條件β收斂回歸結果,在條件β收斂情況下模型的擬合優度有一定提升,驗證了引入的解釋變量有足夠現實意義,結果表明,2006—2018年總體城市和資源型城市都存在經濟條件收斂,將資源型城市與總體城市樣本結果進行比較后發現,資源型城市的趨同速度比總體城市快,這也與上述研究結果一致。
總體城市和資源型城市的回歸結果表明(表6),固定資產投資對經濟收斂產生積極影響;產業結構升級對經濟收斂幾乎不產生顯著影響,將其從模型中剔除;人力資本投資對經濟收斂產生了負面影響;實際利用外資比重產生了較為微弱的積極影響。

表6 總體城市和資源型城市條件β收斂的回歸結果
本文在經濟趨同理論的基礎上,結合中部六省各地市經濟發展現狀,對中部六省總體城市、資源型城市與非資源型城市進行α收斂和β收斂回歸分析,比較資源型城市與總體城市及非資源型城市經濟收斂的差異性,得到以下結論并針對性地提出建議:
1.2006—2018年中部六省資源型城市經濟增長存在α收斂,資源型城市的收斂系數最小,其次是總體城市,非資源型城市最大,2013年出現較大波動,之后資源型城市收斂速度開始加快,使資源型城市與非資源型城市之間的經濟差距拉大。資源型城市經濟的高速增長,進一步為資源型城市的改革提供物質基礎,是加快改革步伐的良好機遇,應抓住時機逐漸擺脫對資源的過度依賴,促進新興部門發展,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積極優化自身稟賦結構,補齊短板,增進中部地區的資源型城市與發達地區之間的交流互動,提升自身的競爭力,努力實現“十三五”規劃中縮小區域發展差距的目標。
2.中部六省的總體城市、資源型和非資源型城市存在絕對β收斂。在省份差異方面,山西省經濟收斂速度最快,其次是河南、安徽和江西,湖南和湖北速度最慢,這一結果與資源型城市的數量所占比重大小排序基本一致,因此包含資源型城市比例越高,收斂速度越快。在產業方面,成熟型資源城市與其他類型城市相比第二產業收斂速度較快,由于第二產業仍然是成熟型地區的重要支柱產業,這不利于成熟型資源城市擺脫對資源的依賴。同時,第三產業具有更高的收斂速度,說明這些地區不再僅僅關注資源開發,多年的轉型努力取得一定成效,但按照產業結構的演變規律,對于資源型城市來說,由以第二產業為主轉變為第三產業為主,需要更長的時間完成。成熟型資源型城市擁有相對完善的資源產業體系以及廣泛的加工產業鏈[12],充分結合各個地區的稟賦結構,促進潛在比較優勢向實際比較優勢轉化,進一步實現產業結構的轉型和升級。衰退型資源型城市在三類資源型城市中只有第一產業收斂速度較高,第三產業經濟不收斂,很可能是因為對資源的大量依賴以及與資源相關的重工業所占比例較大阻礙了第三產業的擴張,導致了“資源詛咒”,而衰退型城市的第二產業收斂系數較低,則是由于衰退型城市的資源趨于枯竭,經濟發展滯后,城市發展的內部驅動力薄弱,經濟社會的發展正在減弱。
3.根據條件β收斂結果,固定資產投資促進了中部六省總體城市和資源型城市經濟收斂,可知固定資產投資對經濟增長有較強的推動作用。在經濟發展過程中應該發揮優勢產業,調整投資結構和投資方向,減少一些產業結構層次較低的固定資產投資力度,開發新的經濟增長點,促進產業升級,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根據各地區經濟發展狀況,制定相應合理的投資計劃,把資源投入到具有競爭優勢的投資方向,以優勢產業帶動區域經濟快速發展。
產業結構升級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不顯著,是因為產業結構高級化與經濟增長之間是非線性關系,產業結構合理化是決定產業結構高級化與經濟增長之間關系的重要門檻變量,當產業結構合理化達到一定程度時,產業結構高級化才可以促進經濟增長,因此要實現工業和服務業的良性互動和資源在不同產業之間的合理配置,保持產業結構合理化才能通過提高產業結構高級化來促進經濟增長[13]。擺脫以單一的資源產業為主的產業結構問題亟待解決,要大力支持產業結構單一地區向產業多元化方向發展,進行產業結構的升級與轉型,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實現經濟的綠色增長。
人力資本投資對中部六省總體城市和資源型城市的經濟收斂產生負面影響,可能是由于這些地區受教育年基數較大,增長速度受到限制,且資源型城市過度依賴資源擠出人力資本[14],制約了人力資本的積累,導致人力資本積累不足,再加上國家控制人口政策,導致人力資本存量增加緩慢,甚至出現了負增長,因此人力資本投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較低。人力資本是集約型經濟增長方式的源泉,人力資源建設是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動力,是轉變經濟增長方式、提升經濟增長質量、實現中部地區經濟又好又快發展的基礎,但教育支出的收益存在較長的滯后期,需要經過若干年的積累,因此政府應當視教育為一個長期的、可持續的戰略并加大教育投資力度,尤其是高等教育和科學研究投入,完善國民教育體系,提高人力資本質量和存量。
實際利用外資對經濟收斂產生微弱的積極影響。中部地區經濟開放程度偏低,利用外資水平較低,利用外資規模和領域仍需不斷擴大,要堅持“引進來”和“走出去”相結合,促進中部地區的資源型城市主動對接“一帶一路”倡議,抓住機遇,發揮自身優勢,加強對外交流,擴大吸引外資力度,提高利用外資質量,打造吸引外資的內陸地區新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