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鵬 石林








摘 要:基礎設施是政府“集中力量辦大事”的重要抓手,助推經濟增長的利器;技術創新是經濟發展的“命門”,擺脫科技掣肘的關鍵。兩者共同作用于產業結構,對我國產業結構升級具有不同的影響路徑。文章基于空間自回歸模型(SAC)和分位數模型(QR),構建鄰接和地理經濟交互兩種空間權重矩陣,探討基礎設施、技術創新與產業結構升級之間的關系。主要研究結果為:基礎設施對于產業結構升級存在“倒U”型影響路徑;技術創新對于產業結構升級具有推動作用,但在產業結構發展的不同層次,技術對產業結構的影響力差異較大;基礎設施和技術創新的協同作用顯著為負,在技術創新刺激下,基礎設施對產業結構升級產生了消極影響。
關鍵詞:基礎設施;技術創新;產業結構升級;空間自回歸模型;分位數模型
作者簡介:呂鵬,新疆大學“天山學者”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南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長沙? 410000);石林,新疆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烏魯木齊? 830000)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基于大數據的反社會行為預測研究”(17ZDA117)
DOI編碼:10.19667/j.cnki.cn23-1070/c.2021.06.007
引? ? 言
自改革開放至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在改革中不斷成長完善,并作用于改革發展,使中國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成就了世界經濟奇跡。基礎設施建設是我國反經濟周期進行宏觀調控的關鍵舉措之一,1能夠從價格、投資、收入等多方面影響產業結構轉型。2基礎設施建設投資長期以來保持了高速增長,2017年基礎設施投資在社會固定資產總投資額的占比高達27%。從四萬億投資計劃,到以5G等為代表的“新基建”,作為國家經濟發展的硬件支撐,基礎設施建設是城市發展的骨骼、政府作用經濟穩增長的抓手、新舊動能轉換空窗期的跳板。3現階段,我國面臨外部經濟環境惡化、新冠肺炎疫情沖擊等眾多發展阻力,經濟能否實現由量到質的轉型,最終著力點在于產業。產業是經濟高質量發展演進的落腳點和發力點。1黨的十九大提出產業基礎高級化;2021年國務院政府工作報告將“產業升級步伐加快”列為“十三五”時期的主要成就之一,將“加快發展現代產業體系”列為“十四五”時期的重點推進工作;2021年2月3日國務院常務會議提出“以深化改革開放促進產業升級”。由此,國家對于產業結構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要實現我國遠景目標規劃,產業結構升級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推動力量。創新驅動,與結構升級一同被稱為我國現代化建設經濟體系的雙翼,是長盛不衰的經濟研究課題之一。技術創新是成就“中國智造”的基礎,也是擺脫外國技術掣肘的重要力量。黨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創新對于我國的重要意義,例如,2018年4月24日在湖北考察時提出,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是企業的“命門”;2021年在《求是》雜志刊發署名文章提出要“堅持科技創新和制度創新雙輪驅動,優化和強化技術創新體系頂層設計”;“創新”二字在黨十九大報告中出現了16次;等等。創新之所以深受關注,被寄予厚望,不僅是因為在我國經濟轉型過程中,創新具有不可替代的引領作用,更因為創新作為一種助推劑、軟實力,能夠對經濟生活的各個領域產生巨大沖擊力,甚至能夠改變經濟發展格局。技術創新、基礎設施作為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軟件”和“硬件”,如何綜合作用于產業結構是本文重點研究的內容。本文以此切入,在基礎設施為骨、技術創新為翼的時代背景下,試圖厘清基礎設施與技術創新單向軌道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作用及其雙向協同綜合作用機理,以期為我國產業結構升級提供邊際經驗依據。
一、文獻綜述與理論機理
(一)基礎設施與產業結構
鑒于我國特有的制度優勢,基礎設施作為先行資本,是各級政府因勢利導的“利器”,影響范圍不限于本地區,還會擴散至周邊地區,具有顯著的外部性。2不少學者就基礎設施對產業結構的影響做出了有益探索,可以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基礎設施投資引領企業生產和消費需求。基礎設施投資作為政府調節經濟的杠桿,可以以最直接的方式進入市場,并通過正外部性和乘數效應,3成倍地作用于經濟,帶動企業生產力擴張。企業得到資金投入的同時,就業機會增多,收入提升,內需擴大。基礎設施的不斷完善可以改善交通信息等外部生產環境,為產業升級提供有力保障。消費提質與企業擴大再生產相互作用,形成良性閉環,助力產業結構升級轉型。4第二,基礎設施引導資源配置優化。一方面,大型基礎設施建設本身可以集中生產要素,實現要素資源的跨區域流動,產生規模效應,促進產業集聚與結構調整。另一方面,尤其交通、通信類基礎設施能夠降低企業的交易成本,優化經營環境,緩解市場分割現象,加速生產要素跨區域流動,市場可達性與效率得到提升,這有利于聚集優勢資源,促進產業結構升級。5第三,基礎設施建設能夠產生網絡聯動影響。6基礎設施建設能夠帶動不同產業產生聯動發展的網絡效應,并通過生產鏈各個環節的相互協調合作與人才交流達到資源共享,促進產生技術外溢。這一方面可以降低企業的經營成本,為生產升級提供資金方面的富裕,另一方面有助于企業之間的合作與競爭,促成產業結構升級轉型。
通過上述分析可知,基礎設施能夠促進產業升級,但基礎設施投資并不是多多益善,存在最優值問題。1根據新古典主義學說,假設其他條件不變,基礎設施投資最終受限于邊際報酬遞減規律。在經濟發展初期,產業結構處于低級發展階段,勞動力要素投入較多,生產率相對低下,主要以傳統發展模式為主。大規模基礎建設可以為區域發展直接注入大量資本要素,迅速提升其他產業生產需求,帶動產業協同發展,產生結構紅利。在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階段,由于虹吸效應,生產要素流動方向趨于一致,大量資本、技術涌向經濟發達地區,造成資源冗余。在這個階段,邊際效應遞減規律依然持續產生影響,基礎設施建設對產業升級帶來的影響相對減小,基礎設施投資整合資源的能力下降。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推斷,基礎設施建設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作用效果為非線性的“倒U”形,因此提出假設。
假設1:基礎設施對于產業結構的影響在經濟發展的不同階段呈現不同的效應——在經濟欠發達階段為促進產業升級,在經濟發達階段,抑制產業升級,呈現“倒U”形狀。
(二)技術創新與產業結構
自20世紀70年代起,經濟學領域對于創新與產業演進相互影響的關注度逐漸提升。2國外學者較早發現創新可以推動新興產業擴張,改變市場競爭狀態,是實現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的重要途徑。3近年來,國內涌現大量討論創新與產業結構升級相互關系的文獻。通過使用中觀省級樣本數據,4微觀企業數據,5運用分位數回歸、門檻模型等多種實證方法,驗證創新確實能夠推動產業結構升級。
技術創新可以通過多種途徑推動產業轉型升級,例如,再次配置生產要素、提高勞動生產率、改變市場需求環境、提高產品國際競爭力等。第一,技術創新可以推進原材料升級和生產工藝的革新。原材料的升級換代可以在提升產品質量的基礎上,進一步降低生產成本,提高資源利用率。環保原材料的出現更是從生產鏈開端對產業升級提出新要求。由于技術革新,生產過程得以優化,生產技藝得以提升,進而改變原有原材料的投入比例,企業因此獲取生產要素重配紅利。第二,技術創新能夠改變人力資本的生產參與程度及其需求結構。技術創新改變了簡單重復勞動的生產過程,自動化、智能化的現代生產鏈取而代之。單位勞動力產出進一步提升,隨之而來的是勞動力使用數量的大幅削減。由于技術創新的縱向深化,生產分工越來越精細,對于人力資本的知識結構提出了新要求,專業型人才的需求逐漸增加。新興產業的高回報也吸引著人力資本進行轉移,技術創新的知識溢出可以促進產業間與產業內的相互學習,提升整體勞動力素質。勞動力投資數量的減少以及單位產出的提升,不僅可以降低企業成本,而且能夠釋放部分資金轉投它產,改變產業結構。第三,技術創新促使市場需求結構變化。一方面,創新引發消費需求改變。技術創新使新產品涌向市場,消費者對于新產品需求的增加會反過來推動企業進一步優化新產業鏈和新工藝,兩者相互加強,推動產業升級。另一方面,創新改變投資需求。傳統產業的衰落以及新興產業的興起,會使理性投資者改變投資策略,加大對新興技術的投資,改變投資結構。新興產業得到更多的資金支持,發展勢頭進一步增強,加速整體產業結構的升級換代。最后,技術創新可以加強品牌影響力,提高產品的競爭力。技術創新在賦予產品更多附加值的同時可以降低生產成本,其中自主創新能力尤其能夠產生品牌效應,提升產品在國內國際市場上的特有優勢,在貿易競爭中居于有利地位。在國際競爭中,該作用尤為明顯,出口的擴大刺激生產,引導生產要素向高附加值產業流動,推動產業升級。可見,技術創新可以影響生產流通的諸多環節,從而實現產業升級。由此提出假設。
假設2:技術創新能夠促進產業結構升級轉型。
產業結構升級并不能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漸進,逐步推演。技術創新在產業升級的漸變過程中起到的作用是否始終一樣,在不同的產業結構層次,技術創新對產業升級的推動力有無不同,這個問題鮮有學者研究。本文認為,在產業結構逐步推進優化的過程中,技術創新對于產業結構的作用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首先,在產業結構的低級階段,整體經濟基礎薄弱,經濟發展注重“量”。相對于技術創新,勞動力和資本不需要研發投入,時間成本更低,能夠快速作用于經濟,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作用較大。此時,相對其他要素而言,技術創新對于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較小。其次,在產業結構由低向高的優化階段,經濟發展更注重“質”。技術創新為產業升級提供了新鮮動力,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作用逐步凸顯。此時,勞動力和資本要素較為充足,創新的“破壞”改變了原有的資源配置方式,新產品涌現,新生產方式普及等各方面的創新行為打破原有的生產和消費慣性,促使生產要素在不同的產業之間進行再次分配,改變了不同產業對于生產要素的支配能力。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消費思想的轉變都成為創新推動產業結構升級的契機,新興產業、第三產業等迅速崛起,并轉化為產業結構紅利。最后,在產業結構的高級階段,技術創新對于產業結構升級的作用逐漸降低。一方面,此時產業結構已經發展到一定高度,再優化與再提升的難度更大,產業結構升級本身進入“瓶頸期”;另一方面,技術迭代更新速度加快,研發投入和時間成本加大,出現具有突破性意義的創新更加困難。在大多數企業已經具備一定技術基礎的前提下,大部分企業更傾向“拿來主義”,有能力且愿意投入大量資金和時間進行自主創新的企業少之又少。兩方面原因降低了技術創新對于產業升級的推動力。根據以上理論分析,本文提出研究假設。
假設3:在產業發展的不同層級,創新對于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作用大小不同。
二、研究設計
(一)變量說明
被解釋變量:產業升級(ind)。產業升級是用來描述產業結構由低到高的層級變遷過程,可以使用三產與二產之比、泰勒指數等多種指標進行衡量。1由于以上測度并沒有考慮相關產業的勞動率高低,本文借鑒紀玉俊、李超(2015)的測度方式,2將相應產業的勞動生產效率納入計量范疇,構建產業升級評價指標,具體為:
其中,ind是產業升級轉型評價指標,li是相應產業勞動生產率,ki是各產業GDP占比。
核心解釋變量:基礎設施(inf)。目前文獻主要用兩種方法評價基礎設施:第一種利用熵值法通過最優影響因素指標的構建進行測度;1第二種通過按類別劃分社會固定投資總額進行相關研究,例如,劃分為基礎設施投資和私人投資、經濟型基礎設施投資和社會基礎設施投資、一般型基礎設施和技術型基礎設施等。2本文兼顧兩種基礎設施的衡量方法,鑒于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的數據僅更新至2017年,故本文基準回歸利用第一種方法,運用熵值法構建基礎設施的指標體系。利用第二種方法,對基礎設施投資總額構建評價指標進行穩健性估計。本文從文化建設、教育水平、醫療保障、交通順達、環境友好五個層面出發,選取供水總量、橋梁數、道路面積、電信業務總量、公共汽電車數、公共圖書館機構數、公園個數、普通高校數、普通高校在校人數以及衛生機構數共10個二級指標,通過熵值法構建綜合評價體系,用以衡量省域基礎設施水平。
創新能力(inn)。專利申請數量或者專利授權數量通常是某區域創新水平的重要度量指標,34本文通過人均專利授權占有量測度省域創新能力,以期更好地評價區域平均創新水平。
控制變量。基礎設施和創新因素是本文著重考察的解釋變量。除此之外,產業升級還受到其他社會經濟因素的影響。本文從對外開放程度、環境規制、企業家精神以及人口增長速度四個方面選擇控制變量,盡可能控制對產業升級產生影響的其他因素,以降低不可控因素給模型帶來的偏差。具體說來:(1)區域對外開放水平(for)。伴隨某一區域對外開放程度的加深,產業結構會發生改變,推動產業的轉型升級。本文使用外資投資額占生產總值的比重來評價對外開放水平。(2)環境規制(res)。自我國“十一五”規劃提出節能減排之后,環境紅線、節約資源已然成為經濟發展常態。作為轉型導向,產業結構優化應符合國家環保目標,因此使用人均GDP能耗衡量環境規制因素。(3)企業家精神(ent)。企業家在經濟發展過程中發揮著極強的主觀能動性,其中以私營企業最為顯著。私營企業是重要的經濟參與主體,也是經濟活力的主要來源和產業轉型升級的重要推動力,本文使用總就業人數中的私營企業就業占比對該指標進行度量。(4)人口增長(pop)。第七次人口普查結果顯示,我國年平均人口增長率僅為0.53%。隨著我國人口紅利逐漸消失,產業結構必定隨著我國人口狀況做出相應調整。本文用人口自然增長率控制人口變化情況。
考慮時間序列數據的完整性,將數據缺失嚴重的西藏、港澳臺地區予以剔除,我們最終選取2000年至2019年30個省級面板為實證數據。其中,基礎數據來源為中國統計局官網、《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以及《中國能源統計年鑒》。為緩解異方差和多重共線性,將部分指標做對數處理(各變量描述性統計見下頁表1)。
(二)模型構建
(1)基準回歸空間模型設定
在產業結構的相關研究中,多數學者采用空間計量模型對數據進行分析,其中又以SDM、SAR、SEM居多。5由于經濟活動的連續性和持久性,所以在時間序列中自相關現象較為常見,自相關不僅在主要解釋變量中,擾動項中同樣會存在自相關的情況。故本文選取空間面板自相關模型(SAC),充分考慮被解釋變量和擾動項空間作用的影響,盡可能控制非主要變量造成的系統性偏差。具體模型構建如下所示:
首先,分別檢驗基礎設施建設和技術創新對于產業結構轉型的獨立影響力,VARit分別取infit和innit。
其次,探究基礎設施對產業結構升級的非線性關系:
最后,為進一步探究基礎設施建設與技術創新對產業升級的聯動作用,引入基礎設施與技術創新的交叉項:
(2)構建空間權重矩陣
0-1鄰接空間權重矩陣。地理學第一定律告訴我們,事物之間的聯系與地理距離呈現反向關系,即距離越近,聯系越密切,空間權重矩陣是捕捉這種聯系的關鍵。本文采用0-1鄰接空間權重矩陣表示各個省份地理空間上的相關性,用以考察具有共同地理邊界省份產業結構的空間關聯關系。
地理經濟交互權重矩陣。地理區位是否鄰接僅可以反映出地理位置的相關影響,除此之外,經濟特征也會影響省域間產業結構的變化。因此,本文構建地理經濟交互矩陣,將地理位置與經濟發展在空間維度上有機結合,綜合兩種影響因素刻畫省份之間空間效應的關聯性與異質性。1具體定義如下:
(3)分位數模型構建
要有效考察條件分布y|x的整體模式,傳統的條件均值模型和條件波動率模型效果欠佳。主要因為條件期望E(y|x)在描述條件分布集中趨勢時的局限性以及極值會對OLS回歸產生較大的影響。分位數回歸為解決此問題提供了一種可行操作,提供了一種從多層次探究條件分布y|x的方法。1通過分位數模型的構建考察在產業結構升級的不同層次,技術創新對其的影響差異。具體模型構建如下:
三、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分析
1.空間相關性檢驗
為刻畫核心變量的空間關聯,需要引入Moran’s I考察產業結構的空間依賴性。分別計算0-1鄰接空間權重和地理經濟交互權重約束下的Moran’s I。2在樣本期間內,產業結構的Moran’s I均顯著為正,可以認為產業結構在我國省級行政單位之間的空間關聯較強,能夠產生一定的集群效應。
2.基礎設施與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升級的直接效應分析
在進行空間自回歸模型估計的同時,作為對比,引入非空間面板的OLS回歸,hausman檢驗結果顯示固定效應能夠更好地擬合數據,因此對個體和時間進行雙向固定。表2顯示了基礎設施與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升級的直接效應SAC回歸結果。3
使用最小二乘的方法分別用基礎設施和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升級進行回歸,結果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可推測基礎設施和技術創新能夠分別作用于產業結構并產生積極影響。第(1)列—第(6)列顯示了SAC模型的估計結果,考察估計量的空間關聯效應,ρ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可知產業結構的空間關聯性較強,這種相互影響不僅在發生地理距離相近的省份之間,而且也會發生在地理經濟交互影響更密切的省份之間。在兩種空間權重下,核心解釋變量均通過了1%顯著性水平的檢驗,可以認為基礎設施和技術創新對于產業升級有較強的助推作用。具體來看,基礎設施在地理經濟交互權重矩陣作用下的回歸系數為0.600,大于在0-1空間權重矩陣作用下的0.355,可認為基礎設施在地理經濟交互影響密切的省級行政單位之間對產業結構的正向推動作用更大。與之相反,技術創新對產業升級的推動作用反而在鄰接省份之間更大(0.015),在地理經濟交互影響密切的省份相對較低(0.010)。原因可能是基礎設施的不斷完善能夠降低企業之間的交易成本,使得地理距離不再是影響企業交流合作的主要障礙,區域間經濟聯系的優勢互補與利益溢出大于地理距離的阻礙,例如,高鐵的建設可以極大減少出行時間,通信設施的完善能夠保障網上辦公。另外,基礎設施在使用方面的規模效應容易引導基礎設施投資流向經濟水平較高、人口較多的區域,出現經濟水平越高,基礎設施投資增速越快的現象,這也會使得基礎建設這個變量在經濟聯系較強的區域之間作用力更大。創新“軟競爭”與基礎設施“硬實力”有所不同,技術創新可以發生在高校、工業企業或者第一產業,這可能會使經濟聯系在技術創新這一變量中起到的作用較弱,反而凸顯了距離近鄰的影響。
為驗證基礎設施對產業結構升級優化的非線性關系,引入基礎設施的二次項,通過表2第(5)、(6)列的回歸結果可知,在引入兩種空間權重矩陣的SAC模型回歸結果中,基礎設施的一次項顯著為正,二次項顯著為負,最小二乘法結果與SAC回歸一致。可以認為,基礎設施對于產業結構升級存在非線性影響路徑,且為先上升后下降的“倒U”形。起初基礎設施投入能夠為本地帶來大量資金和就業需求,對區域產業結構產生較強的正向沖擊,推動產業結構升級。當基礎設施建設已經形成相當規模,再追加投資,并不能激發基礎設施對產業結構的推動作用,甚至會出現抑制影響。此時,基礎設施投資增長難以支撐產業結構持續升級,甚至會出現資源冗余,導致資源錯配與發展的不協調,沒有辦法做到“物盡其用”。至此,假設1和假設2均通過省級數據得到驗證。
控制變量中,對外開放系數均為負,但是顯著水平并不統一,可認為外商投資的增多并沒有推動產業升級,可能是因為我國在國際貿易中長期以低端生產鏈的方式嵌入,中低端制造業難以獲得向高級化發展的空間,從而抑制了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環境規制在第(1)—(6)列均顯著為負,表明人均GDP能耗與產業結構呈現負相關,回歸結果符合經濟學理論。產業升級的過程必然伴隨著資源消耗量的下降,資源節約和環境友好是產業結構升級的重要考量因素。企業家精神雖然在OLS回歸中系數方向不定且不顯著,但是在SAC模型中顯著為正,可以認為企業家精神在產業結構升級中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而人口自然增長的回歸系數并不統一,可能因為我國正處于人口紅利變化的過渡期,對于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也正處于多變階段。
為得到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升級作用路徑更全面、更清晰的認知,本文利用對異常值敏感性較低的分位數回歸做進一步討論。1選擇具有代表性的1/4、1/2、3/4和全樣本分位點對條件分布的不同位置進行估計,以對比不同產業結構水平下技術創新的作用效果(結果見表3)。
從分位數的估計結果可知,技術創新在不同的分位點均可以推進產業結構升級。雖然結果均通過1%的顯著性檢驗,但是隨著分位點的不同,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影響力度有明顯差異。具體來看,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分位數估計系數由1/4分位數的0.038逐步上升至3/4分位數的0.055,然后迅速下降至全樣本的0.027,整體呈現先上升后下降的趨勢,說明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出現兩端低、中間高的現象,即技術創新對于產業結構較低和較高地區推動力較小,對于處于中間層次的產業結構促進作用更大,技術創新可以充分轉化為產業結構紅利,實證結果驗證了假設3。在產業結構較低的階段,資金和勞動力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促進效果更大,而非創新;隨著產業結構的變遷,升級空間越來越小,當產業結構發展到一定階段,會遭遇瓶頸期,使得創新對于產業升級的助力下降。在產業結構調整的中期,其他生產要素充足,“創造性破壞”的注入能夠迅速改變生產要素的配置方式,成本進一步降低,效率不斷提升,推動產業結構逐步高級化。
3.基礎設施和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協同效應分析
基礎設施與技術創新的關聯效應估計結果見下頁表4。在最小二乘法以及考慮空間關聯性的SAC模型下,核心解釋變量的方向與前文保持一致,具有較高的穩健性。
本節主要關注基礎設施與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高級化帶來的協同影響。關聯項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負,可以認為在技術創新刺激下,基礎設施對產業結構升級產生了消極影響。原因可能有兩方面:其一,隨著產業結構的升級,技術創新對于產業升級的推動作用遠遠大于基礎建設的投入,但兩者在資源配置上存在競爭關系,即,技術創新與基礎設施建設都需要投入大量資本。產業結構升級的過程必然伴隨著大量科技要素的注入,產業結構高級化從某一角度來看就是通過技術革命改變現有的資源配置現狀,從勞動力密集、資源密集型產業向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業轉變,提高生產力和產品附加值,增加企業利潤。當技術創新大力助推產業結構升級的同時,基礎設施建設不僅套牢大量資本,使得生產要素不能完全發揮促進產業結構升級的作用,而且可能會跟技術創新產生資金的爭奪。當理性政府發現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的推動作用更大時,可能會叫停或暫緩基礎設施投資,加大力度發展創新,此時基礎設施建設會出現資源錯配,生產要素利用率降低,對產業升級產生抑制作用。另一方面,在中國財政分權制度以及地方官員“逐底競爭”晉升激勵背景下,為地方GDP高速增長,基礎建設這種“短平快”的經濟建設比需要長期投入的技術創新更容易受到青睞。邊際報酬遞減規律發揮作用,基礎設施投資邊際報酬不斷降低,技術創新不斷升高,從而使得兩者對于產業結構升級的交互作用為負。
(二)異質性分析1
時間異質性分析。在評價基礎設施、技術創新對產業升級轉型的作用過程中應充分考慮外部沖擊。外部影響不可避免,往往會對經濟運行產生較大的干擾。為識別和深度探究外部沖擊帶來的影響,本文選取2008年金融危機為時間節點,將樣本劃分為2000—2007年、2008年—2019年兩個時間段,剖析全球性金融海嘯可能對我國基礎設施投資、技術創新與產業結構升級產生的影響。從回歸結果看來,在考慮外部沖擊影響因素后,回歸結果方向性基本保持一致,顯著性水平較高,在考慮地理經濟交互影響之后,基礎設施對于產業結構的一次項和二次項影響不再顯著。以上結果可以說明,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機對于我國的基礎設施建設、技術創新和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并不明顯,在全球經濟下行、外部環境沖擊較強的背景下,基礎設施和技術創新對于產業結構升級依然具有正向作用。原因可能是為維持我國經濟平穩過渡,中央政府實施的“四萬億經濟刺激計劃”對抵御金融危機產生較大作用。2大量資金以基礎設施建設為中介和落腳點進入市場,拉動就業和社會需求,緩解外部沖擊對我國經濟結構的影響。
區域異質性分析。我國地域廣博,長時期的偏向性政策也使得各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存在較大差距,可能會導致區域與全局相悖的現實情況。我國東中西部差異巨大,是文獻中區域異質性分析的重要劃分標準之一。3我國南北方經濟距離越來越大的現實情況逐漸凸顯,引起了經濟學者的關注。4基于此,本文將分別以南方和北方、東中西部作為地理劃分依據,探討基礎設施、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區域異質性,主要以空間自回歸為計量模型進行估計。
南北方異質性。基礎設施作用的南北差異明顯。在以我國北方地區為樣本的估計結果中,基礎設施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與基準回歸一致,呈現“倒U”形態,且一次項和二次項系數均表現出較好的顯著性。但是以南方地區為樣本的回歸結果中,基礎設施的系數方向與基準回歸結果出現偏差,且未通過10%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技術創新系數與前文一致,顯著為正。以上實證結果顯示,基礎設施對于產業結構的“倒U”形影響主要發生在北方地區,而在南方,基礎設施并不一定能夠推進產業結構升級。與之相反,技術創新對于產業結構高級化的影響較為穩定,分區域估計之后仍保持正向推動作用。
東中西部異質性。基礎設施和技術創新對于產業結構升級的作用呈現出較為明顯的復雜性。在東部地區,基礎設施對于產業結構的影響不顯著且影響方向與基準回歸不一致,技術創新則顯著為正,對產業結構升級具有促進作用。在中部地區的樣本估計中,基礎設施對產業結構呈現顯著的“倒U”形態,表明隨著基礎設施建設的增加,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影響呈現先推動后抑制的規律。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升級的系數為負,但不顯著,表明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升級的推動力在中部地區并不突出。對于我國西部地區,核心解釋變量的估計結果與基準回歸保持一致,基礎設施對產業結構升級呈現“倒U”形影響,技術創新可以促進產業結構向高級化遞進,且在5%的水平下顯著。南北方和東中西部估計結果的差異可能的原因是不同的地區經濟發展差異較大,影響因素錯綜復雜,這反映出我國產業結構升級的復雜性和多層次性。
(三)穩健性分析
為進一步考察全樣本估計下所得結論的可靠性,本文對核心變量基礎設施、產業結構的指標進行重新構建探討估計結果的穩健性。
首先根據郭凱明等、徐曉光等的研究方法,12選取基礎設施投資存量對指標進行重新構建。應用永續盤存法估計省級行政單位的基礎設施存量。34具體估算方法為:Kt=It+(1-δ)Kt-1,其中,Kt為當期資本存量,It為基礎設施投資額,δ表示折舊率,值取6.9%。5其次,借鑒于斌斌測算方法6為:ER=1/TL=1/∑(Yi/Y)ln(YiL/LiY),其中,TL代表泰勒指數,Y代表產業產值、L是相應產業就業人數。泰勒指數越大表明產業結構越不合理,經濟發展出現失衡,ER值將作用機制進行倒數化處理,將指標轉化為正向,即ER值越高,產業結構越趨于合理化。
對核心變量計算指標進行重新構建后,再次使用兩種空間權重矩陣進行SAC模型的回歸,核心變量系數方向與基準回歸相同,結果顯著,表明前文估計可信度較強。基礎設施對于產業結構確有“倒U”型的作用路徑,技術創新對產業結構高級化具有積極影響。
(四)進一步分析
依據已有文獻,基礎設施可以通過消費需求、資源配置等路徑推動產業結構升級,本文在已有文獻的研究結果上進一步拓展,研究城鎮化水平的中介效應,探究基礎設施是否會通過提升城鎮化水平釋放產業結構紅利。借鑒Baron、Kenny提出的中介效應模型,1分三步引入中介變量進行回歸,檢驗中介效應是否存在。
其中,urbit為省域城鎮化水平,以上三式構成中介效應檢驗的三步驟。對式(1)進行回歸,若α1顯著說明基礎設施對產業結構升級存在總效應;式(2)檢驗基礎設施是否能夠促進城鎮化;式(3)驗證基礎設施對產業結構升級的直接效應(γ1),與通過城鎮化水平傳到的中介效用(γ2)。如若系數β1和γ2通過顯著性檢驗,表明中介效應存在;在此基礎上若γ1不顯著,則城鎮化水平存在完全中介效應,若γ1顯著,則城鎮化水平發揮部分中介效應。
產業結構升級對于基礎設施變動敏感程度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基礎設施對產業結構升級的總效應得到實證數據的檢驗。進一步,β1和γ2在1%水平上均顯著為正,驗證中介效應成立,基礎設施能夠通過提升城鎮化水平優化產業結構。在此基礎上,γ1在10%水平下顯著表明城鎮化在基礎設施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作用中發揮部分中介效應,即基礎設施既可以城鎮化為傳導機制影響產業結構升級,又可以直接作用于產業結構。城鎮化水平的中介作用可能是由于區域基礎設施的優化,提升了整體服務企業的水平,人民生活環境得以優化,良禽擇木而棲,有利于企業和人才的引進,改變區域不同生產要素的富裕程度,推進產業結構高級化。通過相同方法,以城鎮化水平為中間變量構建技術創新、城鎮化以及產業結構升級的中介效應,結果顯著,表明技術創新可以通過推動城鎮化水平的提升推動產業結構升級,限于篇幅,此處不加贅述。
四、結論與啟示
本文選取2000年—2019年中國30個省級行政單位組成的面板數據為樣本,依據地理距離和經濟差距兩方面屬性構建權重矩陣,探索基礎設施、技術創新對于產業結構升級的作用機理。主要研究結果:(1)基礎設施建設對于產業結構升級存在“倒U”形態的影響路徑,即,隨著基礎設施建設的增加,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表現為先推動后抑制。(2)技術創新能夠推動產業結構升級,但是存在較明顯的“選擇效應”,在不同的產業結構分位數水平影響力度程度迥異,相比低層次和高層次的產業結構,處于中間層級的產業結構水平技術創新的推動作用更強。(3)基礎設施建設和技術創行的協同作用顯著為負,技術創新刺激下,基礎設施建設對產業結構升級產生了消極影響。(4)基礎設施建設和技術創新對于產業結構的影響呈現明顯的異質性。基于本文的研究結果,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地方政府對于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應理性。基礎設施建設對于產業結構存在非線性影響機制,過多的投入不僅不會提升產業升級,反而會產生抑制作用。這會造成生產要素的冗余,降低資源使用效率,造成資源浪費和資源配置扭曲,抑制區域經濟發展。政府應擺脫“短平快”的經濟發展策略,合理運用財政,科學制定基礎設施投入政策,在依靠基礎設施建設提升產業結構升級的同時,將其投入控制在合理可控范圍,合理布局大型基礎設施,避免無效建設。
第二,以創新為抓手,推動產業結構提質。應重視技術創新對區域產業結構高級化的“永動”作用,以創新促發展,使新技術成為產業良性互動的“助推劑”。堅定不移地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以創新能力提升作為產業結構高級化的重要介質,實現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重視搭建區域創新體系,促進創新要素集聚,形成溢出效應,激發中小企業創新活力,提升創新質量,著重提高高質量創新的比例,加快創新成果的生產力轉化,為我國產業結構升級筑牢科技軟支撐。
第三,重視區域間發展差異,實現政策多元化。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政策,政策實施不可一概而論。從實證結果可見,基礎設施建設對于產業結構升級的作用呈現鮮明的地域特征,政策實施多樣化,提高針對性,更符合我國區域發展水平差距巨大的現狀。在保持中央頂層政策設計大框架不變的前提下,地方政府應根據本地發展情況,統一一般性與特殊性,有的放矢,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如何走取長補短、差異化發展之路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