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鵬
(四川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 成都 610207)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首次系統概括了我國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的顯著優勢,指出要將我國制度優勢更好轉化為治理效能。探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優勢的生成動因不能忽視政黨因素。揭示中國共產黨(政黨因素)與中國制度優勢的關聯,首先需要從宏觀上解答“政黨與國家是什么關系,政黨在國家實際發揮什么樣的作用”這一前提性問題。
改革開放以來,西方政治學包括政黨理論的引入、馬克思主義政黨學說的式微、黨的建設解讀學的興起等多重因素作用下,中國的政黨研究在文明互鑒、政治與學術交織中推進。曾在一段時期內,中國共產黨在相關理論研究中被弱化,致使理論研究與政黨實踐存在張力。如有些研究套用西方民主理論解讀中國共產黨,甚至導引中國政治研究“去政黨化”。有些研究則打著政治正確的旗號復制、重組黨的實踐話語和文件語言,削弱政黨研究的學理性和科學性。近年來,政黨研究的自主性得到不斷加強,學界關于政黨與國家關系的研究主要從以下三重進路展開。
景躍進認為,中國共產黨的位置在國家中構成了公權力的組成部分,主張將政黨帶入國家與社會關系的分析范疇之中,將國家與社會關系二分法發展為政黨、政府與社會關系三分法[1]。實際上,中國共產黨在國家中一直“在場”,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將“政黨帶入”是理論研究反映客觀現實的題中應有之義。許多學者改進和拓展了“政黨—國家”的研究范式。如陳明明在分析“政黨—國家”含義的基礎上指出,中國現代國家建設采取政黨—國家的特殊方式,政黨—國家的最大的優點是強大的組織和動員能力[2]。王紹光指出,中國共產黨是國家的締造者和建設者,共產黨為國家的一部分,中國是一個黨國,共產黨則是一個國黨[3]。任劍濤認為,“黨在國上”是國家建構的核心命題,中國共產黨不僅成功捕獲國家,而且成功扼制國家命運,建成世界上最富典范意義的政黨國家[4]。“政黨—國家”的研究范式能有效論證政黨在國家建構及其治理中的主體性地位,但重塑后的范式能否擺脫原有范式的內在規定而獲得普遍認可,這仍有待進一步考察。林尚立從政黨與國家建設視角提出“政黨主導論”,中國共產黨建立國家,并將自身全部嵌入這個國家與社會體系之中,成為主導性力量[5]。楊光斌提出“政黨中心主義”觀,中國的國家建設路線是不同于西方社會中心主義、國家中心主義的政黨中心主義[6]。將“政黨因素”視為國家建構、國家治理的主導性因素,無疑契合中國的發展邏輯和總體情景,也較為清楚地界定了中國共產黨的形態、功能和定位。
有些學者對中國共產黨和國家關系進行了明確闡述。王韶興在現代化進程中深刻分析中國社會主義政黨政治后指出,中國共產黨將自身價值與中國現代化融為一體并發揮統領性的主導作用,深刻改變了中國歷史的發展進程,贏得了中國社會奮力走向現代化的歷史性巨變[7]。有些學者基于“使命型政黨”觀點分析了政黨與中國現代化的關系,如李海青指出,中國的現代化屬于政黨主導型,中國共產黨對中國的現代化這一歷史使命的承擔是分階段、分步驟的[8]。祝靈君指出,中國共產黨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因果關系,黨領導國家,但不取代國家,形成了黨領導國家體制[9]。許多研究成果則是在政黨的既定話語框架內展開,對一些重大論斷的重述和闡釋,制約了黨建研究與其他學科政黨研究的“對話”能力。有些研究單純從“黨的建設=黨的自身建設=黨的建設布局”——黨的建設無論從實踐維度還是理論維度都包括黨的生成發展、黨的領導和執政以及黨的自身建設——思維框架出發,忽視政黨與中國的“強關聯”,陷入自語式、跟風式、碎片化的研究境地。毫無疑問,黨建理論的創造主體是中國共產黨,這由黨的性質、地位和作用所決定。2016年3月,習近平總書記提出構建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黨建理論體系的重大課題,這也說明學界在“理論層面”對于政黨的整體性研究還存在空間,“理論性”不足制約著黨建理論的科學性、革命性和說服力。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國家治理現代化,逐漸成為學界研究的重大議題。國家治理現代化涵蓋豐富內容,為推動政黨的跨學科研究和交流提供了可能,政治學視域下的政黨研究與黨的建設學科下的黨建理論在此基礎上達到某種程度的“匯合”。如有學者在國家治理中引入政黨中心主義,認為中國已經形成了一種基于法治的政黨與國家相互嵌入、以政黨為中心的國家治理新模式[10]。學者們普遍認為,國家治理現代化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展開的,中國共產黨處于國家治理體系的核心地位,發揮著引領作用。也有學者探討了治黨與國家治理的關系,指出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必須與治黨現代化有機統一。
綜合觀之,三重進路的研究較為全面地闡釋了中國共產黨與國家的關系,雖有差異,但可發現基本共識,即中國的國家建構、國家治理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進行的,這使得政黨在理論研究中得到了進一步重視。實際上,嚴格意義上的政黨理論始于19世紀的歐洲,雖歷經演進但總體上未超出西方民主政治的實踐范疇、理論框架和話語體系;21世紀最具獨創性、最具生命力的政黨實踐形態和研究樣本卻在中國,中國共產黨不斷重新塑造著政黨的面相、價值與功能。是以西方政黨理論為圭臬來對照甚至規范中國共產黨呢?還是跳出西式民主理論的窠臼,基于中國客觀情境研究中國共產黨呢?毫無疑問,后者才是中國學者的使命和任務。“中國最大的國情就是中國共產黨的領導。”[11]57中國共產黨是最高的政治領導力量,是中國唯一領導黨;政黨領導是中國社會主義發展的最基本事實、最獨特優勢和最根本特征;政黨問題是中國發展的本源性問題,研究中國共產黨理應是中國政治最大的“現世學”。
政黨研究要反映實踐,放置于中國社會主義文明形態的宏闊空間,植根于中國政黨實踐的深厚沃土。為此,本文在既有研究成果基礎上,提出政黨領導“中國之治”的研究范式,意在將研究視角轉到“政黨本身”,揭示政黨領導以政黨功能為導引作用于國家的完整鏈條,探索政黨功能對于中國制度優勢的影響。在現代國家中,政黨發揮功能影響國家制度及國家治理,不同政治模式和政治體制、不同的政黨類型,政黨功能及其強弱程度是不一樣的。本文所言的政黨功能特指中國共產黨在立足中國實際、遵循客觀規律基礎上通過發揮主體能動性所體現出的實際作用和客觀效能。政黨功能是應然邏輯和實然邏輯的統一,引入政黨功能意在規避從政黨本質論出發的抽象思辨、驅散從國家本體論出發的思想迷霧,突出政黨與國家產生關聯的現實作用機制、關鍵環節,進而揭示中國制度優勢得以生成的內在奧秘。
政黨領導“中國之治”理論范式內含“發生學”意義上政黨與中國制度的“過程性結構”以及“共時性”維度政黨與中國制度的“現狀性結構”。政黨領導離不開政黨功能,黨通過發揮理論創新功能、利益表達功能、制度建構功能、人才培育與政治錄用功能、組織動員功能、法治建設功能、權力監督功能等,分別為我國國家制度與國家治理提供了指導思想、價值取向、運行原則、賢治基礎、動員機制、法治保障、監督體系等,生成中國制度的“治理之道”“治理之本”“治理之軸”“治理之基”“治理之力”“治理之器”“治理之需”,七大功能有機統一、互相作用,進而從整體上形塑“中國之治”的獨特文明形態和運行邏輯,全面生成中國制度的顯著優勢。
任何國家制度背后都有理論體系做支撐,理論體系是國家制度的內核和靈魂,國家制度運行圍繞著特定理論邏輯而展開。中國共產黨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作為唯一領導者和執政黨,中國共產黨將自身指導思想上升為國家指導思想,為國家制度提供了根本目標引導和思想體系,回答了“制度的導向”問題。
中國共產黨是以共產主義理想信念組織起來的無產階級政黨。共產主義理想信念是黨的實踐、理論的邏輯起點與邏輯終點,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理論體系、制度都源于這一理想信念。中國共產黨將共產主義遠大理想與中國具體問題統一起來,基于實踐制定出中國發展的宏闊目標圖景,為國家制度發展提供方向、使命和目標,為國家制度奠定了根本的價值觀秩序和正當性論證,導引中國實現貫通式、接力式、躍升式發展。就制度方向而言,中國共產黨將共產主義貫穿于黨生存發展的具體歷史階段,共產主義最高綱領與階段性綱領相結合,以最高綱領來統領階段性綱領,以階段性綱領不斷趨近最高綱領,始終使國家制度發展處在共產主義路上。從中國革命“上下篇”的承接到社會主義制度的確立與探索,再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形成和發展,國家制度建設始終在共產主義牽引下持續推進。就長期目標而言,中國共產黨提出國家發展現代化議題并規劃戰略步驟,早在1964年,中國共產黨就確定了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兩步走”發展戰略,改革開放以來,從“三步走”戰略到第三步戰略目標的提出再到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兩步走”戰略,社會主義現代化目標具體化為切實可行、前后延續的步驟。現代化議題包含國家制度建設及國家治理現代化,并以國家治理現代化為支撐。就中期目標而言,長期戰略目標依托于黨的“五年規劃”這一中期目標,“五年規劃”將目標預設不斷轉化為現實,每5年一個臺階以逐步趨近現代化目標。同時,中國共產黨圍繞某一重大領域如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領域、改革開放領域等做出頂層設計,形成該領域的總體部署和推進路線。就短期目標而言,黨領導制定年度規劃,如分析經濟形勢、確定下一年經濟總基調和發展規劃。總之,中國共產黨制定出總體目標體系,以政黨總體意志和使命任務來統領國家制度建設與運行,從而規定了國家制度的社會主義方向和性質。
中國共產黨將自身意識形態構建在科學真理基礎之上,在實踐中不斷推動理論創新,并將黨的理論轉化為國家指導思想,引導國家制度的發展和完善。換言之,中國制度由“深嵌的馬克思主義”理念所主導,是政黨指導思想的現實承載,國家制度建設和國家治理現代化在黨的理論邏輯下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社會主義而不是其他什么主義,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不能丟,丟了就不是社會主義。”[12]22一方面,黨的理論創新貫穿著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理、方法和立場,國家制度在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規定下具有社會主義的根本性質。另一方面,我國國家制度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論創新和實踐過程中呈現出中國特色。馬克思主義本身是批判的、創新的,共產黨人在實踐中不斷推動理論創新,在理論創新指導下自覺推動制度創新。堅持以實踐基礎上的理論創新推動制度創新,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創新的規律[13]。持續性的理論創新為國家制度建設提供理論引導,使制度在適應性、合理性、革命性、開放性多重發展中保持強勁生命力。
中國共產黨將無產階級政黨的階級性與人民性有機統一起來,將黨性寓于人民性之中,構建獨特的價值系統和話語體系,通過利益表達功能將“以人民為中心”的理念植入國家制度體系之中,回答了“誰的制度”這一本質命題。
中國共產黨將“以人民為中心”的理念確立為國家制度的價值內核。薩托利指出,政黨首先且最主要的是表達的手段:它們是工具,是代理機構,通過表達人民的要求而代表他們[14]56。中國共產黨是代表人民根本利益的整體性政黨,這與作為部分的政黨(政黨競爭體制下復數意義上的政黨)有著根本區別。毛澤東提出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政黨根本宗旨,從價值根基上規定了共產黨人的“現世”信仰、生存哲學和行為指向。“始終同人民在一起,為人民利益而奮斗,是馬克思主義政黨同其他政黨的根本區別。”[15]432“以人民為中心”的理念與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共產主義價值依歸辯證統一,確證人民為具體歷史場景的真正主體,使共產主義始終關照現實、依托實踐;“以人民為中心”的理念同時關照個體和集體,同構個人發展與集體進步,既超越了極端個人主義、自由主義,又防止集體主義吞沒個人權益;強調以“現實的人”為中心,關注“當下人”生存境遇,提升“當下人”生存厚度,追求“當下人”的意義世界,并站在未來發展的類視角來推動人的持續性解放和發展。中國共產黨將“以人民為中心”的理念全面融入國家制度之中,成為制度運行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并將人民獲得感和滿意度作為評判國家治理效能的根本標準,構建起“以人民為中心”的社會主義制度形態,在理念維度和治理實踐上超越了“以資本為中心”的西式民主制度。
人民理念在政治層面的現實表達就是人民當家作主。我國政權組織形式實質上是人民政權。早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夕,毛澤東就指出,“我們是人民民主專政,各級政府都要加上‘人民’二字,各種政權機關都要加上‘人民’二字,如法院叫人民法院,軍隊叫人民解放軍”[16]135。在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人民是國家一切權力的歸屬主體和賦予者。而只有在黨的領導下,人民民主才能成為真實、廣泛、可持續性的民主。首先,共產黨作為無產階級先鋒隊,喚起無產階級的自覺性和主體力量,進而有機聚合起其他革命階級或階層,形成人民的整體性力量,使得概念形態的人民真正成為現實形態的人民,為實質民主奠定了堅實基礎。其次,人民民主賦予大多數人民主,民主形式除了選舉民主還有協商民主等,這使得民主達到了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統一、過程與結果的統一。再次,黨從中國客觀實際、民主發展條件來推動人民民主,促使其在整個社會主義現代化進程中不斷生長。同時,黨將群眾路線引入國家之中,成為激發國家制度活力、保障權為民所用的有效機制。
就國家制度生成路徑而言,中國呈現出“先有政黨,后有國家”的邏輯時序。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制度的設計者、構筑者和牽引者,發揮著制度建構功能,這一功能是在既定國家制度框架內產生并運行的政黨所不可比的。黨領導中國人民構建起國家制度的整體形態和基本結構,回答了“制度如何構建”的問題。
以中國共產黨為典型范本,可以從民主與集中雙重維度對政黨進行類型學的界定,就此而言,中國共產黨無疑是強民主強集中型政黨。民主集中制將民主與集中這兩個帶有矛盾性的東西統一起來,堅持民主基礎上的集中與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相結合,構成中國共產黨的根本組織制度和領導制度。黨在制度構建中將民主集中制植入并轉化到國家政權領域,使其成為國家機構的根本組織原則與運行原則。我們常說的“黨和國家”之間,存在一個內在的組織邏輯關系,存在一個連接黨和國家的橋梁,那就是民主集中制[17]。憲法規定,我國一切權力屬于人民,國家機構由人民代表大會選舉產生并對其負責。依照黨章,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黨是領導一切的。作為中國政治和憲法結構的核心,中國共產黨掌握著整個國家和社會的領導權[18]21。就權力橫向結構而言,黨的領導擁有排他性、全面性、徹底性,黨領導立法權、行政權、司法權、監督權、軍權(黨對軍隊絕對領導),這種政黨領導下權力合理分工、有機協同的權力格局完全異于西方分權制衡模式。就權力縱向歸屬而言,黨以組織為依托、以法治為依據將領導權全面融入國家權力關系之中,黨中央是權力主體,具有至高權威,地方權力源于中央、權威由中央賦予;黨中央是大腦和中樞,決定黨和國家的大政方針,地方首要任務在于落實黨中央意志和指令,中央與地方形成決策—執行關系;地方擁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權,地方之間可以良性競爭。就運行機制而言,中國共產黨是國家治理體系這一復雜系統的核心,國家治理以政黨為軸心和內生動力,黨發揮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黨的領導貫穿于國家治理的各個方面、各個環節。概言之,在政府—市場—社會整體結構中,黨處于領導地位,是整個國家治理與國家發展的主導性力量。
以民主集中制為原則的國家制度呈現出獨特的政體形態和運行邏輯。黨的民主集中制與國家機構所實行的民主集中制的同構意味著:黨對于民主集中制的結構性穩定起決定性作用,黨的民主集中制是國家層面民主集中制的根本保障。“這是我們黨最大的制度優勢”[19],也是我國制度的顯著優勢。民主集中制以民主主義為本體論屬性,視人民民主為社會主義生命,堅持民主決策、科學決策、依法決策,整合起人民意志、集體智慧,構建中國“共識型”民主,能集中“中國之智”辦好事。民主集中制以政黨為軸心聚合起治國理政的強大合力,形成政黨領導國家發展的新型舉國體制,防止國家治理陷入一盤散沙的境地,能集中力量辦大事。民主集中制遵循強民主與強集中的辯證法,既區別于多元競爭模式下政黨極化的“否決政治”,防止國家政權撕裂和社會碎片化,又不同于壓制民主的“極權體制”,避免國家走向極權主義。需要指出的是,民主不足抑或集中不足都會造成民主集中制異變。中國古代具有專制主義的傳統,近代以來重建國家、發展國家又需權威和集中,加之群眾民主意識增長有限,健全民主對于優化民主集中制有著更為現實的意義。
將黨內精英輸送到國家機關、向國家機構推薦候選人以便通過選舉成為國家公職人員,這是現代政黨的主要功能之一。從今天的情形來看,精英形成與納用功能比政黨歷史上任何其他時期都更表現為政黨的一種獨有的特權[20]563。作為唯一執政黨,中國共產黨發揮著獨特而強大的人才培育、政治錄用功能,解答了“制度由誰執行”的問題,從而使中國制度具有“堅持德才兼備、選賢任能,聚天下英才而用之,培養造就更多更優秀人才的顯著優勢”[21]4。
選拔任用什么樣的治理者,直接關乎國家治理效能。就治理主體而言,“人”無疑是制度的核心因素,“賢治”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內在要義和組織支撐。黨歷來強調組織隊伍的重要性,對組織隊伍建設擁有強大的影響力,黨的人才培育、政治錄用功能主要體現在“黨管干部”的原則及實踐中。一是黨明確規定干部的政治屬性和角度定位:干部是黨的干部,必須無條件接受黨的領導,對黨保持絕對忠誠;干部是人民公仆、人民勤務員,必須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各級國家機關及其工作人員,不論做何種工作,說到底都是為人民服務。”[22]58二是黨提出組織路線,以組織路線保障政治路線的落實,推動黨和國家事業不斷發展。三是黨確定“德才兼備”的好干部標準,從“又紅又專”到“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再到新時代“信念堅定、為民服務、勤政務實、敢于擔當、清正廉潔”的標準,不同時期黨的干部標準有所變化,但對黨性的強調始終未變。四是黨探索出“源頭培養、跟蹤培養、全程培養”的系統培育機制,“實踐歷練+系統教育”成為培育干部的必經方式。“我們黨培養接班人有比較完備的制度,這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的獨特優勢。”[23]26五是黨的選人用人方式形成中國特色選賢任能制,既突出選人的“賢者”標準,又強調“選”與“舉”結合,遵循“能者上、優者獎、庸者下、劣者汰”的選人用人機制,打破單純票選制的局限。正如貝淡寧指出,“中國式的政治尚賢制可以被視為宏大的政治實驗,擁有糾正選舉民主制缺陷的潛力”[24]48。六是黨強調“從嚴治吏”,對干部進行全程式管理,包括復雜而具彈性的考核體系以及從嚴管思想、工作、作風、紀律的管理體系等。國家治理還實行“黨管人才”,黨通過政策引導、物質激勵、賦予榮譽等方式正向引導優秀人才參與國家建設。
政黨對國家的實際影響離不開政黨的組織功能。亨廷頓指出,共產黨國家在建立政治秩序方面的相對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于它們自覺地把建立政治組織一事擺在優先地位[25]334。民國初期,中國政黨數目達三百有余[26]4,針對舊中國“一盤散沙”的病象,國民黨和中國共產黨都選擇“以黨建國”,中國共產黨最終勝出,成為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主心骨,離不開其嚴密的組織建制和強大組織力。中國共產黨將“一盤散沙”的力量組織起來,正是在黨領導的“向心運動”中,中國實現了從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到新民主主義社會再到社會主義社會的質變。黨的組織動員功能解答了“制度何以有動力”的問題。
中國共產黨建立起包括中央組織—地方組織—基層組織在內架構清晰、功能明確、上下貫通的組織體系,這是世界上其他政黨所不具有的顯著優勢。列寧指出,“黨應當是組織的總和(并且不是什么簡單的算術式的總和,而是一個整體)”[27]471。黨員的算術式總和并不等于整體性政黨,黨員和組織的有機結合才能生成整體性政黨。“理想+紀律+民主集中制+組織實體”有機耦合使中國共產黨成為鐵板一塊的統一整體,進而形成強大的組織動員能力。相比于選舉型政黨,中國共產黨的組織動員功能輻射整個國家和社會:第一,黨的中央組織樹立思想旗幟、確立治國理政的目標、作出決策部署,從思想上號召和凝聚各種力量;第二,地方黨委是貫徹落實黨中央決策部署的“中間段”,在所在地區發揮領導核心作用;第三,黨以黨組嵌入的形式實現對非黨組織的領導,既使黨的組織力量融入國家機關之中,又將人民團體、經濟組織、文化組織等整合起來;第四,黨的工作部門通過“歸口制”等方式對組織、宣傳、政法、統戰等具體治理領域進行統籌管理,能將相關部門調動起來、相關資源整合起來,實現協同治理;第五,黨的基層組織是落實黨中央意志和決策部署的直接組織依托,猶如一張嚴密的網格將整個社會基層鏈接起來,進行廣泛有效的底層動員;第六,黨員被定義為先鋒戰士,發揮先鋒模范作用帶動基層群眾。黨依靠嚴密組織體系形成了對整個國家縱向到底、橫向到邊的組織動員機制,進而生成了改天換地的“中國力量”。
法治是現代國家治理的基本方式和重要保障。“黨的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之魂,是我們的法治同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法治最大的區別。”[28]35中國法治建設在黨的領導下開啟并快速推進,黨的法治建設功能解答了“制度如何依靠法治”的問題。
中國共產黨將政治理論、政治邏輯、政治立場注入法治建設之中,形成中國法治建設的獨特形態。法律表現統治階級的意志,中國之“法”本質上是黨的主張和人民意志的統一體現;黨作為執政主體代表人民行使國家權力,黨的政策、主張轉化為法律的過程實際上是人民意志轉化為法律的過程;黨堅持依法執政,在憲法法律框架內行使權力。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有機統一構成中國法治建設的基本邏輯。一方面,黨領導人民推進法治建設、保障依法治國落實。黨提出法治建設的目標任務和時間表,從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部憲法即“五四憲法”的制定到依法治國基本方略的提出再到新時代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總目標的確定,中國法治每一步前進都離不開黨的領導。在具體環節中,黨領導立法、保證執法、支持司法、帶頭守法。另一方面,黨堅持依規治黨與依法治國相結合,以依規治黨牽引依法治國。中國共產黨是一個“制度化、法治型”政黨[29]。黨內法規相比國家法律更嚴格,對黨員、干部及黨組織發揮廣泛而深刻的規范作用,能有效保障依法治國的落實。
有效監督權力是制度良性運行的必然要求。中國共產黨在國家中的結構性位置和作用意味著:一旦中國共產黨內出現問題,整個國家制度就會深受影響;除黨自身外,任何外在力量都難以打倒黨;黨內監督在黨和國家各種監督形式中是最基本的、第一位的,黨對于監督權力負有不可推卸的主體責任和主體作用。黨的監督功能為破解“制度如何有效監督權力”的難題提供了現實可能。
黨的權力監督功能在不同時期強弱程度不同,其監督效能受到監督方式、監督體制的影響。黨的十八大以來,針對黨內監督和國家監督相對分離、監督力量分散、監督體制機制缺失、監督方式滯后等現實問題,黨通過改革紀檢監察體制強化了對監督權力的集中統一領導。其一,提升紀委監督權的獨立性和權威性,“雙重領導體制”強化上級紀委對下級紀委的領導,全面激活紀委專責監督功能。其二,強化黨的紀律建設,堅持黨紀置前、紀嚴于法、紀法銜接,使黨紀監督充分發揮強大效能。其三,紀檢監察一體推進。紀委監委合署辦公、履行紀律檢查權和國家監察權,確保了黨內監督向國家監督的自然延展、破解了紀法銜接不暢的監督難題。其四,將所有行使公權力的公職人員都納入監察范圍,解決了監督范圍過窄的問題。其五,整合監督資源,以黨內監督為主導,有機貫通黨內監督與其他各類監督進而增強監督合力。
基于政黨領導“中國之治”的研究范式揭示政黨功能與中國制度的現實關系,可以發現,政黨功能與中國制度存在著難以割斷的現實性“強”關聯,質言之,政黨功能與中國制度優勢呈現為客觀的因果關聯,是中國制度優勢的生成之源。需要指出,除以上功能外,黨還發揮其他功能,如通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塑造、學校政治課教育、官方媒體宣傳、領導社會自治體系等多種方式發揮著政治社會化功能;通過絕對領導軍隊、有效應對重大突發事件等發揮著社會穩定功能。
政黨功能與中國制度優勢的因果關聯意味著:中國社會主義的理念形態、制度形態、實踐形態都是以中國共產黨為根本負載主體;中國社會主義前途命運寄托于黨的生存發展中。政黨功能是中國社會主義穩定輸出制度優勢的關鍵,但與此同時,這種制度穩定性背后隱藏著非穩定性,這就必須追問一個現實命題,即如何持續強化政黨功能、保持政黨功能的穩定?顯然,政黨功能既非既定,亦非永恒,而是根植于黨自我主體性鍛造的實踐之中。新時代,中國共產黨不僅要根據國家治理現代化的要求調適自身功能,同時也要重塑被弱化的功能,推動國家制度優勢向治理效能轉化。
使命型政黨最怕丟失初心、遺忘使命。百年大黨領導中國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世所罕見的經濟快速發展奇跡與社會長期穩定奇跡使黨有足夠理由自信。但百年的時間相對于漫長而充滿未知的共產主義歷程而言,卻還是極為短暫的。就此而言,構建保持主體自醒、主體自覺的制度體系尤其是長效教育機制對于黨不忘初心、牢記使命至關重要。
政黨的使命自覺和代表性不是單純的理論論證問題,而是在實踐中生成、展現和延續的。建立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制度,就是要在繼承歷次黨內教育活動的豐富經驗基礎上推動初心和使命教育的長效化,解答好“中國共產黨是什么、要干什么”這一根本性問題。因此,要始終抓住理想信念、宗旨教育這條紅線,增強黨員的精神之鈣、擰緊理想信念這一總開關。要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最新成果武裝全黨,使其入腦入心。要破解黨員個體趨利性與政黨人民性之間的矛盾,防止個人私利侵蝕黨的代表功能,堅決鏟除黨內利益集團、有力斬斷權力與資本之間的鏈條,利用精神激勵、恰當物質獎勵、組織關懷、反面教材的警示教育等多重機制強化黨員的角色認知和宗旨意識。要不斷創新和完善黨的學習制度、干部培訓制度、理論宣傳制度等,增強制度可行性、加大制度監督力、保障制度執行的實效性,使制度治黨真正貫穿于思想建黨。中國共產黨是革命政黨,不能喪失革命精神,不自我革命就必然會被別人革命。要在繼承紅色基因中不斷弘揚自我革命精神,以批判思維和革命行為增強黨的自我凈化、自我提升能力。
政治性是黨的先進性和純潔性的前提和基礎,民主集中制的效能發揮也是以黨的政治功能為前提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之治”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黨的政治功能。隨著對治黨規律認識的不斷深化,黨將政治建設重心轉移到黨內關系的政治性塑造上。新時代,黨的政治建設以解決政治弱化問題為導向,黨的領導的弱化、政治問題和經濟問題交織形成的腐敗分子妄圖攫取黨和國家權力、山頭主義和宗派主義破壞黨的集中統一、黨的組織體系政治功能的式微以至部分基層黨組織政治功能的喪失等,這些都是黨的政治性弱化的重要癥候。政治性一旦喪失,政治功能如果衰竭,民主集中制就會走樣,黨就會淪為碎片化政黨,國家治理效能更無從談起。
黨的政治建設的現實訴求在于塑造擁有整體意志、統一行動的馬克思主義執政黨。首先,要增強“兩個維護”的理性認知、情感認同和行為自覺,尤其在民主集中制框架下完善“兩個維護”制度體系。“兩個維護”是馬克思主義政黨自我鍛造的必然要求。要增強黨中央權威、明確黨中央的領導職權,優化中央對于重大工作的領導體制、完善中央決策落實體制、嚴格執行請示報告制度。其次,要增強黨的各級組織及全體黨員的聚合力,強化黨員的政治忠誠教育。黨的組織的非組織行為、黨員干部對黨的離心離德的深層原因在于政治忠誠出現了問題。沒有政治忠誠,黨員人數再多、基層組織再龐大,也只能是外強中干的空殼政黨。要在政治認同基礎上強化政治忠誠,使黨員對黨保持絕對忠誠。再次,嚴格執行政治紀律,使政治紀律發揮強大效力。完善有關政治紀律的黨內法規,增強政治紀律的集成效應,嚴密政治紀律的執行機制,強化政治責任和政治巡視,以政治紀律消除黨內政治隱患和政治風險、鞏固和提升黨員干部的政治意識。復次,發揮黨內政治生活的基礎性、綜合性作用,增強黨內政治生活的政治性、嚴肅性,使其真正成為鍛造共產黨人黨性的大熔爐。
黨的功能發揮是以組織為依托的,其關鍵在于鍛造具有共產主義覺悟、擁有過硬本領的黨員干部。
干部出問題尤其領導干部出問題,對黨而言,無疑是致命危險,對此須高度警惕、全力防范。要把強化黨性教育與嚴格執行制度結合起來,以黨的總體意志和根本制度規范黨員干部,杜絕任何領導人實行個人專斷和把個人凌駕于組織之上。堅持從關鍵少數到一般黨員領導干部再到普通黨員“梯度治黨”的原則,越是關鍵少數,越要從嚴要求、從嚴管理。通過“抓關鍵少數”催生“頭雁效應”,構建從中央政治局委員開始“以上率下、層層示范、上下貫通”的治黨主體執行機制。要教育干部堅守廉潔自律底線、樹立“權為民所賦,權為民所用”的馬克思主義權力觀。進一步創新和完善育人選人用人機制,營造風清氣正的選人用人環境、根除“劣幣驅逐良幣”的逆淘汰現象,同時,堅持“嚴管”與“厚愛”相結合,完善容錯糾錯機制,激勵干部在黨和國家事業中勇于擔當、敢闖敢拼。此外,要健全基層組織體系、重塑基層黨組織的組織功能、提升基層黨組織的組織力,抓好基層干部管理工作、激活基層“隱形黨員”、清除腐化分子,以黨建為引領打通基層治理“最后一公里”,激發基層治理效能,鞏固黨的基層政權。
群眾路線是黨連接社會、領導社會的重要法寶,是黨發揮政治社會化功能的有力武器。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市場經濟發展,社會和國家之間的界限日益明晰,如何堅持群眾路線、保持黨的組織動員力、發揮政治社會化功能,無疑成為黨治國理政迫切要解決的現實命題。
首先,要創新群眾路線的方法、構建群眾路線常態化制度,使被動式的群眾路線轉變為主動式的群眾路線。走好群眾路線首要前提在于維護群眾切身利益,化解人民內部矛盾,解決好群眾身邊小事,既集中力量辦大事,也全心全意辦好小事,讓國家發展的宏大敘事與個體的發展有機統一。其次,要強化黨的意識形態創新能力、增強黨的思想引領力、提高黨的理論宣傳力,提出真正順應民心、滿足民眾切身需求的話語表達。再次,要牢牢掌握意識形態工作領導權,落實好意識形態工作責任制,堅持依法治網,增強黨的網絡治理能力,堅持實事求是與正確的輿論導向,以主旋律、正能量為引導進而營造風清氣正的網絡空間。復次,要充分激活人民群眾的無限力量,讓人民群眾真正參與到國家治理之中。我們不僅要擴大和暢通群眾參與國家治理的渠道、維持和諧的參與秩序,還應主動構建調動群眾參與積極性的有效機制,創造人民群眾有序政治參與的現實條件。
除以上之外,黨要繼續強化法治建設功能,加快形成完善的黨內法規體系,增強領導中國法治建設的能力,助推中國法治建設;要堅持反腐敗斗爭永遠在路上,構建中國的“廉潔政治”,跳出治亂興衰的“歷史周期率”。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優勢的生成與展現離不開中國共產黨。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之治”的理論范式能反映實踐本真,合理揭示中國共產黨在我國國家制度及國家治理體系中的地位和作用。基于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之治”分析中國制度的生成邏輯和總體樣式、透視政黨功能對于中國制度的作用機制,才能認清中國制度優勢得以生成的政黨因素。中國共產黨通過發揮功能構建國家制度、驅動國家制度運行、催生國家治理優異效能。具體而言,政黨發揮功能生成中國制度的“治理之道”,規定了中國制度的社會主義方向;奠定中國制度的“治理之本”,明確了“以人民以中心”的價值理念;構建中國制度的“治理之軸”,形成以民主集中制為原則的制度形態和運行邏輯;筑牢中國制度的“治理之基”,探索出中國式的賢能政治模式;催生中國制度的“治理之力”,凝聚中國力量;完善中國制度的“治理之器”,以法治有效保障國家治理;破解中國制度的“治理之需”,構建起一套行之有效的權力監督制度和執紀執法體系。“中國之治”獨特的文明形態是依靠強有力的中國共產黨的政黨功能得以形塑的,中國制度顯著優勢的生成和持續性彰顯是以強有力的中國共產黨的政黨功能為根本動因的。
只有“強政黨”才能有“強國家”,探討中國制度優勢,實質在于揭示中國共產黨在自覺自為的實踐過程中“生成”和“外化”馬克思主義政黨內在本質規定性、“保全”并“呈現”中國社會主義的主體性與自主性。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創造了世所罕見的經濟快速發展奇跡和社會長期穩定奇跡,中華民族迎來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作為世界上最大的政黨、執政超70年的政黨,中國共產黨有理由自信,但不能迷失于所取得的成就之中,不能在歷史長河中丟掉黨的初心和使命,不能遺忘無產階級政黨的最高理想和最終目標,更不能放棄黨的自我革命。新時代,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共產主義事業仍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仍充滿著不確定性和潛在風險,同時,黨內存在的思想不純、政治不純、組織不純、作風不純等突出問題尚未得到完全解決。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中國共產黨更需要增強整體意識和歷史自覺,統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要在持續性的共產主義運動中不斷進行自我鍛造、始終發揮強大功能,以“強政黨”實現對中國制度的領導,進而從根本上保持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生命力、全面發揮中國制度的顯著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