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樂蕓,張振香,林蓓蕾,郭亞雯,劉清玄
鄭州大學護理與健康學院,河南450001
腦卒中是我國成年人致死致殘的首要原因,具有發病率高、致殘率高、死亡率高、復發率高的特點[1]。研究顯示,超過三分之一的首發腦卒中病人5 年內會再次復發[2]。缺乏體力活動或久坐時間過長均是導致腦卒中復發的主要危險因素,且久坐不動亦是心血管疾病發病的獨立危險因素[3-5]。盡管有證據表明,適度體力活動可顯著降低心血管疾病發病或復發風險[6-7],但由于腦卒中病人軀體功能受限、負性情緒突出等原因,部分病人很難完成或不愿完成推薦標準的體力活動[8],且課題組前期調研發現,腦卒中病人回歸家庭后鍛煉依從性并不理想[9]。近年來,國外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并重視腦卒中病人的久坐行為,主要聚焦于久坐行為的評估、影響因素調查,亦有少數學者嘗試開展腦卒中病人久坐行為的干預性研究,為預防腦卒中復發提供新視角。
1.1 久坐行為的概念 久坐行為(sedentary behavior)一詞來源于拉丁語“sedere”,外文文獻中其他相關表達有“screen time”“TV viewing”“sitting”等,國內譯為靜坐、靜坐少動、久坐不動等。Owen 等[10]于1992 年首次將久坐行為定義為活動不足或未達到推薦的活動量,但并未將其量化。Pate 等[11]將久坐行為定義為在休息水平上不增加能量消耗的活動,包括睡覺、坐、躺下、看電視以及其他形式的屏幕娛樂活動,其能量消耗范圍在1.0~1.5 METs。Thorp 等[12]認為久坐行為指在通勤、工作場所、家庭環境、休閑場所中進行的能量消耗水平在1~1.5 METs 的一類活動。隨著久坐行為研究在健康領域中的地位日漸突出,為避免概念混淆,迫切需要明確、通用、公認的術語來對久坐行為進行標準化定義。久坐行為研究工作組(SBRN)在2017 年開展專家共識項目[13],對久坐行為相關術語進行了標準化定義,其中久坐行為沿用2012 年給出的定義,即在清醒狀態下,保持坐位或臥位,能量消耗≤1.5 METs的體力活動,同時建議使用活動不足描述活動量未達到體育活動推薦指南[14]。
1.2 久坐行為相關理論模型
1.2.1 久坐行為影響因素的生態模型[15]該模型是目前對久坐行為決定因素進行分類和概念化的最常用方法,認為行為是人與環境相互作用的結果,考慮個人、人際關系、物質環境、公共政策因素,但該模型對久坐行為影響因素的分類不夠細化,且在理解因素間復雜的相互作用方面存在局限性。
1.2.2 久坐行為系統框架(SOS) 該框架由Chastin等[16]通過一項國際跨學科專家共識項目提出,該框架認為久坐行為受身體健康和幸福、社會和文化背景、建筑和自然環境、心理和行為、政治和經濟、機構和家庭環境6 個決定因素的影響,其中機構和家庭環境因素被認為是最重要的也是最有可能改變的研究領域,SOS 框架可為腦卒中久坐行為影響因素研究提供藍本,研究者可在此理論框架基礎上開發久坐行為干預方案,具有一定的指導價值。
2.1 主觀報告法 用于評估久坐行為的問卷一般較為簡單,形式、內容不一。
2.1.1 國際體力活動問卷(International Physical Activity Questionnaire,IPAQ)[17]該問卷由國際體力活動評價協作組于1998 年研制,用于進行體力活動研究的國際標準化評估,針對18~65 歲成年人。該問卷分為短卷、長卷兩個版本。短卷包括步行、中度和重度體力活動、久坐方面的7 個問題;長卷包括職業、家務、交通、休閑4 類體力活動和久坐5 個部分,共27 個條目,詢問過去1 周詳細的體力活動情況。Craig 等[17]采用IPAQ 對全球12 個國家、14 個地區的18~65 歲人群進行了大規模的評價研究,結果顯示IPAQ 信度、效度較好。屈寧寧等[18]于2004 年將IPAQ 漢化,并應用于94名大學生中,利用重復測量的方法檢測效度,使用體力活動記錄和Caltrac 加速度計為參照標準檢測效度,結果發現中文版IPAQ 重測信度及效度高于或等于同類問卷。
2.1.2 全球體力活動問卷(Global Physical Activity Questionnaire,GPAQ)[19]2002 年,世界衛生組織依據IPAQ 編制了GPAQ,作為對慢性疾病危險因素監測項目的一部分。該問卷包含19 個問題,用于評估被調查者在工作、交通、休閑活動3 個領域的身體活動水平以及久坐行為時間。2003 年—2005 年,研究者使用該問卷在9 個國家進行研究,結果顯示信效度良好,且與IPAQ 一致性較好。但有研究使用GPAQ 評估腦卒中病人久坐行為時發現,與加速度計相比,其明顯低估了久坐行為時間[20],原因可能是研究對象的主觀報告存在偏倚。
2.2 客觀測量法 使用傳感器對久坐行為進行客觀測量,能減少主觀回憶所造成的偏倚,增加結果的可信度,當傳感器連接到移動應用程序可獲得佩戴者活動及久坐時間的實時反饋。根據久坐行為的定義,目前用于評估久坐行為時間的傳感器可分為姿勢改變測量和能量消耗測量兩大類。
2.2.1 姿勢改變測量 Sanders 等[21]的系統綜述表明,通過評估姿勢改變來測量久坐行為時間的傳感器主要有姿勢傳感器和壓力傳感器。姿勢傳感器通過加速度計結合重力原件和專有算法(如ActivPAL)或通過骨盆周圍區域位置對齊來測量久坐時間;而壓力傳感器則是指當傳感器置于鞋襪時,監測到足夠壓力表明佩戴者站立,壓力減小則為坐位或臥位。由于此類傳感器是通過判斷受試者的姿勢動作改變來判斷其是否久坐,存在不易區分靜態久坐行為與坐位低幅度活動的弊端,或可影響測量結果的準確性。
2.2.2 能量消耗測量 Moore 等[22]的研究使用一種便攜式多傳感器陣列,通過收集活動、熱流、皮膚溫度、皮膚電流反應等原始數據,經算法處理獲得腦卒中病人的每日能量消耗,其測量值與能量消耗測量金標準——雙標水(DLW)測量結果差異無統計學意義,一致性較好。此類傳感器的不足是無法識別受試者的姿勢狀態,將站立或者低幅度踏步等視為久坐行為。
采用不同的測量方式評估腦卒中病人久坐時間結果存在差異。Fanchamps 等[23]采用僅使用姿勢改變數據、僅使用能量消耗數據及姿勢改變數據結合能量消耗數據3 種測量方式評估58 例腦卒中病人的久坐行為,結果發現3 組測量方式所得結果差異有統計學意義。原因可能是:僅測量姿勢改變可能會將坐姿活動視為久坐行為,而僅測量能量消耗則會將靜態站立視為久坐行為。由此可見,不同研究中久坐行為的測量結果應謹慎對待,目前認為多種類型傳感器結合測量久坐行為結果更為客觀精確。
Ezeugwu 等[24]通過質性研究發現,腦卒中病人對久坐行為的危害知之甚少,并且認為出院回家即意味著休息,并將長時間的久坐行為視為正?,F象。量性研究也發現,腦卒中病人的清醒時間大部分用于久坐行為,其久坐時間顯著高于健康人群[25-26]。Mattlage等[27]使用加速度計對32 例住院腦卒中病人進行調查,結果顯示其每日平均久坐時間為22.5 h,占93.9%,而輕度活動時間占5.1%。Sjoholm 等[28]對104 例住院康復的腦卒中病人的調查研究顯示,參與者每日有74%的時間用于久坐行為,1 h 以上的持續久坐行為占44%。Joseph 等[26]對45 例社區腦卒中病人的調查研究發現,腦卒中病人80%的時間用于久坐行為,15%用于輕度體力活動,5%用于中度以上體力活動。造成上述結果不一致的原因可能是不同研究采用的久坐行為測評方式不同,也可能是由于環境或病人自身功能恢復程度的影響,造成不同康復階段或康復場所的評估存在差異。Tieges 等[25]對96 例腦卒中病人進行的一項縱向研究表明,腦卒中病人的久坐時間占每天總時間的81%,在腦卒中后1 個月、6 個月、12 個月久坐時間中位數分別為19.9 h、19.1 h、19.3 h,結果表明,病人腦卒中后第1 年久坐行為時間并無顯著改變,且與其功能水平無關。不同康復階段的腦卒中病人普遍存在久坐行為時間過長的問題,而改善久坐行為或可成為預防腦卒中復發的新的干預靶點[29],且美國腦卒中協會腦卒中后體育鍛煉與活動指南[30]也建議,腦卒中病人應減少久坐行為,但如何有效改善腦卒中病人久坐行為仍需進一步研究探討。
目前,腦卒中病人久坐行為初步引起研究者關注,對于影響因素的研究較少,已有少數學者初步探討了腦卒中病人個人因素對其久坐行為的影響。Joseph等[26]對45 例社區腦卒中病人開展橫斷面調查研究,多重線性回歸分析顯示,年齡、腦卒中嚴重程度、是否參加門診康復與久坐行為顯著相關。Hendrickx 等[31]進行的一項多中心橫斷面研究發現,腦卒中病人久坐行為占清醒時間的69%,久坐行為與病人體質指數、腦卒中嚴重程度、步行速度、助行器的使用、日常生活活動能力等密切相關,其中步行速度與久坐行為高度相關(r=0.897),提示改善步行速度的干預措施或可減少病人的久坐行為,需開展臨床試驗加以驗證。Barrett等[32]對19 例參加康復治療的腦卒中病人的調查研究發現,病人個人因素與其久坐行為并無相關性,可能與樣本量較小、檢驗效能低有關。根據SOS 框架,環境因素對久坐行為的影響不容忽視,也有研究認為相對于個人因素,環境因素對病人久坐行為影響更為顯著[31-32]。目前,腦卒中領域尚未檢索到環境因素與腦卒中病人久坐行為的相關研究,值得我國研究者開展相關的質性或量性研究進行探討,從而為今后的干預研究奠定基礎。
5.1 以輕體力活動中斷久坐行為 中斷久坐行為代之以輕度活動可降低心血管疾病風險[33]。Healy 等[34]研究發現,以站立或踏步代替久坐行為有益于改善脂質代謝。Mackie 等[35]的綜述指出,對于腦卒中首發或復發高危人群,中斷久坐行為的干預方式對高血壓、高血糖等的改善效果較為明顯。English 等[36]研究顯示,頻繁、低強度的體力活動可顯著降低腦卒中病人的收縮壓水平。Borschmann 等[37]研究發現,減少腦卒中病人久坐行為時間可改善其糖耐量水平及胰島素抵抗。English 等[38]對35 例腦卒中病人開展一項隨機對照試驗,干預組召開4 次會議,在會議上向參與者反饋其久坐時間,并通過動機性訪談鼓勵其以輕體力活動如站立、少量步行等來中斷久坐行為,要求參與者在基線時以及最后1 次會議后分別佩戴1 周活動檢測器,并且指導其記錄睡眠或清醒時間以及何時可以移除監測器;結果發現以輕體力活動中斷久坐行為的干預方式是安全可行的,并且能夠減少久坐時間,增加站立及步行時間。但此研究局限性在于無法確保參與者的依從性,且參與者無法獲得久坐時間的實時反饋。Ezeugwu等[39]基于社會認知理論,對34 例出院后腦卒中病人進行8 周干預,以提高病人對久坐行為危害的認識,鼓勵其經常站立以減少久坐行為;結果顯示參與者依從性較好,干預前清醒時的久坐時間為每日11.2 h,干預后為10.3 h,隨訪時為10.8 h,且參與者步行速度等結局指標有所改善。但由于本研究缺少對照組,故指標改善是由于病人自然的功能恢復還是干預效果無法考量。綜上所述,以輕體力活動如站立、踏步等代替久坐行為的干預方法可行性較好,但其仍需進行大樣本研究以確定干預有效性,且應進行長期隨訪以知曉干預的遠期效果。
5.2 應用電子設備實現久坐行為中斷提醒
5.2.1 可穿戴設備 隨著科技發展,可穿戴技術在醫療領域應用日益增多,其作為一種可能減少久坐行為的新興技術也受到研究者的重視[21]。一篇Meta 分析表明,基于計步器的體力活動干預可以顯著降低久坐時間[40]。蔡雪等[41]研究使用計步器對糖尿病病人進行干預,結果表明計步器干預有助于減少2 型糖尿病病人久坐時間,并增加熱能消耗,但結果無統計學意義,可能與干預時間過短、樣本量較小有關。有研究顯示,佩戴活動檢測器使久坐人群日平均步數增加超過2 000 步[42]。但大多數可穿戴設備不能準確區分活動類型,難以識別久坐行為打斷的次數,部分研究顯示計步器等可穿戴設備對久坐行為減少的作用有限,且相關干預研究多為小樣本,并缺乏長期隨訪。未來可穿戴設備研發應注重區分活動類型的精度,同時增加久坐時間實時反饋以及久坐行為中斷提醒,從而提高干預效果。目前,可穿戴設備開始應用于腦卒中病人的久坐行為干預[43],病人的可接受度以及其遠期干預效果仍需進一步研究。
5.2.2 智能手機應用程序 隨著移動醫療時代的到來,智能手機應用程序在健康促進領域的作用日益顯著,近幾年逐漸有研究者開始探索使用手機應用程序進行久坐行為干預[44-45]。Arrogi 等[44]開展隨機對照試驗,應用一款名為stAPP 的軟件對久坐人群進行干預,兩組受試者均佩戴活動檢測器以檢測久坐時間,研究者指導干預組使用stAPP 以實現久坐時間的實時反饋,若久坐時間超過30 min,手機會啟動警報,并且軟件會根據參與者的久坐行為給予加分或扣分,以激勵其減少久坐行為;結果顯示,干預組總久坐時間、持續久坐次數(維持坐姿>30 min)、平均持續久坐時間均顯著減少。Kendzor 等[45]使用手機應用程序及計步器對社區人群中開展類實驗研究以干預其久坐行為,干預后試驗組久坐時間減少,活動時間增加。Paul 等[46]研發了一款名為STARFISH 的手機應用程序,對15例腦卒中病人進行為期6 周的干預,研究開始時干預組病人的手機應用程序界面的魚缸中會出現一條彩色小魚,當病人進行活動時所有參與者可看到活動者的魚在游泳和吐泡泡。研究者每周為干預組病人設定個性化的步數目標,每周會根據目標達成情況設定新的目標值,若實現目標步數,將會獲得獎勵:魚鰭和魚尾變長,獲得其他海洋生物(如海馬或小蟹)。結果發現,干預組每日步數增加了39.3%,久坐時間減少了4.8%,對照組每日步數減少了20.2%,久坐時間減少了2.9%。今后可在此應用程序基礎上增加久坐行為提醒,對久坐行為中斷次數多、久坐時間減少的病人給予獎勵,從而鼓勵其增加活動量,減少久坐行為。智能手機應用程序可實現久坐行為實時監測反饋,設置久坐提醒,在久坐行為干預方面具有較好應用前景。
久坐行為是獨立于體育活動的心血管危險因素,減少久坐時間可降低心血管疾病風險,預防腦卒中復發。目前,國內外腦卒中病人的久坐行為相關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通過文獻回顧,在以往研究基礎上為我國學者后續開展腦卒中久坐行為相關研究提出以下幾點建議。第一,對腦卒中久坐時間的評估方法仍需改進,應同時兼顧姿勢和能量消耗評估久坐行為,久坐行為監測設備的精度及準確度需要提高;第二,腦卒中病人久坐行為影響因素及其機制仍需進一步的研究及探討;第三,需開展基礎研究以探討久坐行為對腦卒中病人健康影響的生理機制;第四,久坐行為干預的效果評價需增加生理指標,如收縮壓、糖耐量等,了解改善久坐行為后可為腦卒中病人身體健康帶來的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