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之上

曾志田

這是所有人的月兒，也是我一個人的月兒。

年少時，我的目光在你的身上停留了整整一個季節。那時你還是一彎淺月，青澀嬌羞，只是在夜深人靜時倚靠山頭偷偷露出半邊臉，悄悄打量著斑駁陌生的世界;一個同樣青澀的少年站在村口的小溪旁，溪水攜帶著花香從他足下泊泊流過，月光粘在他的背上，一聲孤寂的蟬聲差點碰傷了彼此的目光。

稍大時，我們一起走進了一個春天。那個春天里有一條江，花兒和月亮的詩意已經融化在這藻荇飄蕩的江水里。月光柔軟，拂照開遍鮮花的水岸，好像細密的霜雪在閃爍。我與天上的月兒深情對視，月兒映照在水里的時候，我相信這世間所有的清純，都寄存在這水月里面。那個春天像江水一樣澄澈，江水像花朵一樣美麗，花朵像月兒一樣璀璨，月兒像你一樣嬌艷。

天上有一個月亮，水中也有一個月亮。岸上的人在行走，水中的人也在行走。月亮裝進了你的雙眸，你的純潔和美麗收割了我春天的愛情。然而不久遠方起了朦朧的水汽，渲染了若即若離;花意闌珊，月亮不曾為你、為我停下腳步。多年以后的一個秋天，我才恍然明白，也許我追逐的是水中的印象。你已經像天上的月亮一樣圓滿潔白，容不得塵世間的一絲塵埃。我恍然覺得，曾經到底是有這樣的月夜，還是根本沒有這樣的月夜？

四季從頭頂呼嘯而過。你在四季里歡樂和憂傷，有一個人和你一樣歡樂和憂傷。春天現在還隱藏在我的心底。月亮如歌，我把思念彎成弧，我溫柔的心事，可否再次駐進你的雙眸。

現在，月亮在天上靜靜地看我。我在她的目光里來了又走。我需要用整整一生來丈量月光的路程。她知道我在世間的哪個角落生活，我的憂傷和微笑她也會看見。我會因為她而行走，她的光亮讓我在世間找到一刻寧靜，一線光亮，一絲希翼。我仰起頭看她，看我寄存在那里的相思，和云朵和星星集合在一起。人孤獨終老也找不到一件說得上是圓滿的事情。天上月亮圓滿了，我相信，那是你的心愿在圓滿。

以后的許多個清晨，太陽已經上來了，月亮依然還掛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