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安

中學那會兒,我家住在鐵路附近的一個小區。每當有火車駛來,房間里總會傳來一陣車輪摩擦鋼軌的刺耳聲響。我厭惡那聲音,特別是剛思考一道題目有點眉目,或者剛剛進入夢鄉尚未睡熟,那一聲不期而至的長嘯,總會打亂我學習或睡眠的節奏。
母親把一切看在眼里。她讓父親找來工人,給所有窗戶更換了密封條。再有火車駛來的時候,傳進房間的噪聲明顯小了很多。
只是與火車有關的故事,并沒就此結束。
在我初二時,班上調整了任課老師,家庭作業明顯增多。每晚一到家,我就得俯在桌子前奮筆疾書到晚上11點多。中間除了吃晚飯,再無暇做別的事情。
白天學習已經很累了,有時寫著作業,忍不住就會打起盹兒,頭磕得快要把脖子都擰斷了。在一旁陪讀的母親不忍心,便催促我:“早點睡吧!明早我提前叫你,你把沒寫完的再補上。”
我提醒母親定好鬧鐘,洗漱完便去睡覺。翌日,母親總會準時喚我:“五點半啦,該起床了!”我便掙扎著起身,穿衣坐回桌前,繼續寫作業。
母親則起身去準備早餐。當我寫完作業,早餐也已就緒。
某個凌晨,我破天荒地失眠了。怕吵到母親,我任夜色覆蓋自己獨有的清醒。遠遠地,一列火車帶著漸大的聲響駛來,又駛過去,世界再次恢復安靜。耳邊卻傳來輕微的非睡眠狀態的呼吸。我試探著問母親:“你醒著嗎?”
她果然沒睡著,喃喃道:“我得叫你起床呀!每天晚上,有七八趟火車。凌晨5點10分,會有趟往北開的火車。它過去10多分鐘,你就該起床了!”原來,母親為了叫我起床,都不敢睡踏實覺!當我再看到放在床頭根本沒響過的鬧鐘,不禁澀澀地笑了——無數個夜晚,母親未曾深眠,她更習慣用“生物鐘”叫醒我。
我驀地想起之前的一個冬日。那天放學, 已經是晚上7 點4 0 多分,天色昏暗。騎車穿行在回家路上,好多風物在倦累的眼里變得恍惚。終于快要到家的時候,在不遠處火車呼嘯而過的喧囂里,我隱隱聽到一絲高亢、清亮又悠長的呼喊。好像是在叫我?只是母親的聲音不可能賽過火車吧?可隨著火車駛向遠方,那接連不斷的呼喊卻越來越清晰——果真是母親!她正站在小區門口,不停地喚我的小名。
到跟前了,我低聲埋怨她,她卻沙啞著喉嚨向我解釋:“見你遲遲沒回家,心里特別焦急,但又沒辦法,只好大聲呼喚你。”我說:“你喊我有什么用?”她卻無比篤定地說:“我想,聽到我的聲音,你就不會害怕,走夜路就更安全一些。”想到這里,我淚腺酸澀,伸出雙臂緊緊擁抱住了母親——她為我練就的聽火車、穿越火車喧囂呼喊的“超能力”,是她愛的映射,也是她敦促我前行的方式。而我在抱緊她的那一刻,心里充滿了感激和動力,并且堅信在今后可以走得更遠!
潘光賢//摘自《中學生》2020年第8期,句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