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山莊》中“異性同構”人物發展模式探析

郭園園

(黑龍江大學 西語學院，哈爾濱 150000)

作為英國文壇“勃朗特三姐妹”之一，艾米莉·勃朗特創作了不少詩歌，但《呼嘯山莊》是她創作的唯一一部小說，正是這部小說，奠定了她在英國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因其本人與其作品的獨特性和神秘性，艾米莉·勃朗特被視為現代文學中的“思芬克斯”。毛姆曾經在向讀者推薦《呼嘯山莊》時寫道：“《呼嘯山莊》使我想起埃爾·格列科的那些偉大的繪畫中的一幅，在那幅畫上是一片烏云下的昏暗的荒瘠土地的景色，雷聲隆隆拖長了的憔悴的人影東歪西倒，被一種不是屬于塵世間的情緒弄得恍恍惚惚，他們屏息著。鉛色的天空掠過一道閃電，給這一情景加上最后一筆，增添了神秘的恐怖之感。”[1]6在國外，一些當代文學批評家利用新批評、神話原型批評、結構主義、解構主義、女權主義等理論對《呼嘯山莊》進行了各種闡釋與分析。在國內，從對文本的闡釋、作者的寫作技巧、主人公的形象到人性的探尋、愛情的解讀，再到深入挖掘其主題、藝術性以及與其他作品作比較，對《呼嘯山莊》的研究也是層出不窮。

《呼嘯山莊》以主人公希刺克厲夫的仇恨與報復為主線，講述了希刺克厲夫充滿恨意的一生，并展現了他和凱瑟琳之間震撼人心的極致愛意。他們之間的情感一直是研究的焦點，但二人之間“異性同構”的人物發展模式是目前還未被深入探討的問題。這種獨特的人物發展模式為小說敘事提供了新的風格和方向，能夠進一步深化主題。本文將對希刺克厲夫和凱瑟琳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舉例論證19世紀英國小說傳統中存有的“同性異構”的人物發展模式，由此突顯《呼嘯山莊》中獨特的“異性同構”的人物發展模式，并探討這種獨特模式的成因。

一、19世紀英國小說中“同性異構”人物發展模式

英國小說中不缺乏通過小說中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物的對比來展現人物發展，且大多是以同性別的角色進行對比，這就形成了一種“同性異構”的人物發展模式。“同性異構”就是相同性別的兩個人物作為一組，彼此獨立，展現不同的人物特征，使讀者能夠識別該組人物的差異，并表達出作者所持觀點。

(一)《理智與情感》中埃莉諾與瑪麗安的性格對比

《理智與情感》中埃莉諾與瑪麗安的對比關系很明顯。作者簡·奧斯汀明確交代了兩姐妹不同的性格特征：埃莉諾“遇事冷靜……富于情感，但是她懂得怎樣克制情感”；而妹妹瑪麗安則是“傷心或者歡樂都毫無節制……不謹慎”[2]。性格不同的兩姐妹對待感情問題的態度和行為也不同。埃莉諾與瑪麗安先后遭遇感情上的波折時，埃莉諾能夠忍受痛苦、胸襟開闊；而瑪麗安則情緒張揚外露，將個人情感置于首位，經常有“不切實際”的想象。從18世紀理查遜的愛情小說《帕梅拉》開始，傳統的英國小說中就不乏情感(sensibility)描寫。奧斯汀也同樣有情感描寫，將埃莉諾與瑪麗安的愛情故事作為主線，展現情感與理智(sense)的對比。如果說瑪麗安代表了18世紀末某些典型的情感主義浪漫姿態，那么她的戀愛挫折以及埃莉諾提供的對照或許可以說體現了奧斯汀對這一思潮的修正或再定位[3]。簡單來說，簡·奧斯汀通過兩者在性格上的明顯差異——埃莉諾的理智與瑪麗安的感性來展現主要創作意圖，即用理智來控制感情。

(二)《諾桑覺寺》中凱瑟琳的幻想與伊莎貝拉的現實

簡·奧斯汀的另一本小說《諾桑覺寺》中的凱瑟琳與伊莎貝拉也存在對比關系。作者以哥特小說為引子，展現了凱瑟琳自以為是的幻想和伊莎貝拉不顧羞恥的現實。凱瑟琳相信了哥特式小說中的激情與刺激，把自己當作哥特世界的女主角。她在諾桑覺寺中的一系列行為，讓我們看到凱瑟琳一步一步地陷入“浪漫”的哥特式故事中。反觀伊莎貝拉，她卻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女人，她周旋于凱瑟琳的哥哥詹姆斯和蒂爾尼上校之間，想同時占有感情和財富。作為凱瑟琳的好友，她沒有被哥特小說中的“浪漫”所迷惑，她把小說當作社交工具，也把交往的人(凱瑟琳)當成釣取“金龜婿”的工具。和如此現實的伊莎貝拉相比，凱瑟琳不理智的幻想看起來非常可笑。簡·奧斯汀通過對哥特式小說的戲仿表達出她呼喚理性的理念，同時希望人們不要沉溺于非理性的浪漫之中。

(三)《艱難時世》中露意莎與朱浦不同的人生選擇

查爾斯·狄更斯的《艱難時世》中露意莎和朱浦兩人不同的人生抉擇也存在對比關系。露意莎從小就被父親灌輸“事實”的思想，所以她丟掉興趣、幻想、希望和熱情這類滋生她天性的“輕浮情緒”[4]114。在面對父親為她安排好的“相稱的”[4]111婚姻時，她也選擇了接受。至此，露意莎的悲劇就注定了。只有利益的婚姻帶給她精神上的痛苦，導致她差點與人私奔，身敗名裂。“最大幸福原則”原來帶給人的并不一定是真正的快樂，它也會折磨人的精神，甚至毀掉人。而朱浦從小說伊始就顯露出她對葛擂硬先生的“不服從”，在后來也沒有成為“事實”。朱浦的父親給了她很多愛，朱浦也“繼承”了對愛的理解力，把感情帶給葛擂硬一家，讓露意莎再次感受到情感的力量。這無疑是作者反對“事實”原則至上的生動體現。露意莎被迫的事實選擇與朱浦的堅定和對感情的給予形成強烈對比，這更加深刻地反映出作者對露意莎悲劇的同情，以及對邊沁功利主義的控訴與反對。

二、《呼嘯山莊》中“異性同構”人物發展模式

《呼嘯山莊》的人物發展模式與19世紀英國小說主導的“同性異構”的人物發展模式不同，它采用的是“異性同構”的人物發展模式。這種人物發展模式是指兩個不同性別的人物構成一組，并具有相似的人物特征，同時二者的靈魂互相糾葛、不可分割。以上提到的英國傳統小說中的幾組人物，他們皆是平行對比且彼此獨立的，而《呼嘯山莊》中的凱瑟琳與希刺克厲夫雖然也是平行對比的關系，卻彼此不獨立且不可分割。艾米莉正是通過描寫二者的共同之處來表現二者的不可分割性，以及二者之間的靈魂糾葛。

(一)另一個希刺克厲夫——凱瑟琳

凱瑟琳就是另一個希刺克厲夫。凱瑟琳“嫌貧愛富”的背叛者形象與希刺克厲夫暴戾、殘忍、擅于偽裝、貪婪的形象都在告訴讀者他們是一類人。希刺克厲夫剛到恩蕭家時，他是一個一直在隱忍的可憐孩子。但是，當他發現辛德雷把他漂亮的小馬弄跛了，他便威脅辛德雷并如愿換到了辛德雷的馬，雖然仍被辛德雷打罵，但他卻沒有再吭聲。如此看來，希刺克厲夫是一個只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換馬)就能做任何事情(告狀)且不計后果(仍然被打罵)的人。凱瑟琳偏偏喜歡希刺克厲夫，總和他待在一起。然而，從畫眉田莊回來后，凱瑟琳沒有再選擇做個“臟孩子”，這樣也就得到了埃德加的喜愛——“這收獲最初挺使她得意”[1]53。凱瑟琳的偽裝給她帶來了與和希刺克厲夫在一起玩耍時完全不同的體驗和結果，她嘗到了作為“大小姐”的甜頭兒。她答應了埃德加的求婚，為了“幫助希刺克厲夫高升，并且把他安置在哥哥無權過問的地位”[1]65。因此，她背叛了希刺克厲夫，背叛了另一個自己，即使這種“背叛”是以希刺克厲夫和自己的悲痛為后果。

(二)希刺克厲夫人物發展的引導者——凱瑟琳

凱瑟琳在希刺克厲夫的人物發展道路上是作為引導者而存在的，她對希刺克厲夫的人物發展產生了巨大的作用和影響。從小志同道合的兩個人因畫眉田莊而分道揚鑣，邋里邋遢的希刺克厲夫與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凱瑟琳格格不入；清冷的馬廄與熱鬧的廚房、大廳也是涇渭分明。凱瑟琳形象上的轉變讓希刺克厲夫懂得了體面。當洛克烏德第一次見到希刺克厲夫時，便形容希刺克厲夫“在衣著和風度上他又像個紳士”[1]3。這是因為受到凱瑟琳的影響，他執著地要做一個“體面人”；他要守著這兩個山莊，做它們的主人。而伊莎貝拉的悲劇也是因為凱瑟琳的“暗示”而開始的。凱瑟琳了解希刺克厲夫，知道他的歸來是必須要復仇的。無法得知她是懷著何種想法捅破了伊莎貝拉愛希刺克厲夫的這層窗戶紙，這引得希刺克厲夫開始了他的“報復的頑皮計劃”，這讓希刺克厲夫得到了占據畫眉田莊的“好”機會，為希刺克厲夫的復仇之路又指出了一條“明路”。凱瑟琳引導著希刺克厲夫向著屬于他的人物發展方向而行。

(三)希刺克厲夫另一半靈魂——凱瑟琳

不論我們的靈魂是什么做成的，他的和我的是一模一樣的。[1]64

凱瑟琳生前與希刺克厲夫彼此羈絆，她死后，二者的靈魂也在糾葛，更突出了二者的不可分割性。凱瑟琳和希刺克厲夫都清楚彼此對對方的意義：他們擁有同樣的靈魂。希刺克厲夫消失歸來后，“他們過于沉浸在相互歡樂里，一點也不覺得窘”[1]80，同一個靈魂的兩半再次結合的快樂，是其他人無法擾亂的。小說伊始，凱瑟琳已去世二十年，這時的希刺克厲夫在外人(洛克烏德)看來是一個“傲慢……冷淡……把愛和恨都掩蓋起來”[1]3的人，在荒原上孤獨地活著，只有在聽到凱瑟琳的靈魂在哀哭時，他才激動得難以控制自己。但他無法見到凱瑟琳，無法觸到他的另一半靈魂。凱瑟琳與希刺克厲夫，一個是在窗外騷動著的幽靈，一個是在屋內失去靈魂的人。一窗之隔，隔開的卻是同一靈魂的結合。所以，他把凱瑟琳的墳墓掘開，發現只有同凱瑟琳一起躺在這墳墓里，他們的靈魂才能真正地結合，他才能真正地安寧，凱瑟琳才能得以安息。

生前的凱瑟琳與希刺克厲夫之間的“磁場”就連凱瑟琳的丈夫都無法融入，因為彼此是“同一靈魂”，二人可以得到最大的快樂和痛苦。死后的凱瑟琳的魂縈繞在希刺克厲夫的精神世界，這能讓我們更加確定二人的不可分割性，以及二人作為彼此的另一半靈魂而存在。所以死亡的結局對他們來說是靈魂結合的開始，是獲得永恒和快樂的必需。

三、《呼嘯山莊》中“異性同構”人物發展模式產生的原因

凱瑟琳與希刺克厲夫這組特殊的人物關系造就了《呼嘯山莊》獨特的人物發展模式，只有清楚這種獨特性的原因才能更加深刻地了解希刺克厲夫與凱瑟琳之間非凡的靈魂之愛。結合他們的身體與心靈狀態以及艾米莉的荒原情結，可以發現疾病、死亡以及隔絕世界的荒原就是產生這種獨特人物發展模式的原因。

(一)疾病性的身體狀態

疾病是通過身體說出的話，是一種用來戲劇性地表達內心情狀的語言：是一種自我表達。[5]41

在遭遇痛苦時，凱瑟琳會頭痛、發熱。最甚是在埃德加逼迫她在自己和希刺克厲夫之間作選擇時，凱瑟琳痛苦到了極點，她“翻來覆去，發熱昏迷”[1]102，“蒼白的臉色消失，呈現出害臊的紅暈”[1]103，又亢奮地不停說話——這都是結核病的突出特征。19世紀中葉，結核病十分流行，且隱喻色彩十分明顯。有人認為，結核病既帶來了“精神麻痹”，又帶來了更高尚情感的充盈，既是一種描繪感官享受張揚情欲的方式，同時又是一種描繪壓抑、宣揚升華的方式[5]24。凱瑟琳是一個具有激情的女性，她的釋放與發泄，雖被視為精神上掙扎與身體上痛苦的雙重折磨，但她在這個過程中散發的激情是具有浪漫色彩的。有些觀點稱激情是靈魂與肉體的結合點[6]。希刺克厲夫就是引發凱瑟琳產生激情的引子，凱瑟琳也只有在生病時才散發激情、宣泄自己，他們之間的極致的愛意才能相互作用。閔可夫斯基認為自我有兩層：外層(受到外部刺激并作出反應)和內層(感受與生命感的基座和源泉)。精神分裂使這兩層都受到了損害，從而導致了病人生命活力的喪失或衰退[7]。從凱瑟琳的精神層面來說，希刺克厲夫是她的另一個自我，她將自己分裂為畫眉田莊的凱瑟琳和依然留在呼嘯山莊的凱瑟琳(希刺克厲夫)，具有這種精神分裂性的凱瑟琳實則是在尋求一種安全感——“空”的自身內部把世界拒之門外。萊恩引用克爾凱郭爾的觀點稱：自我企圖把自己變成“一種關系，這種關系把它自己和它自己聯系起來，同時卻排斥其他一切”[8]85。直到再次與希刺克厲夫相會時，“空”的凱瑟琳才與真正的自我相會，他們親吻、愛撫，渴望從中得到愛意的釋放，他們又互相控訴，渴望從中得到心中恨意的釋放。“如果說精神分裂性個體會相信什么的話，那么，他只相信自己的毀滅”[8]99。所以，具有這種癥狀的凱瑟琳已經無法再在這副軀殼中存在，只有死亡才能真正地釋放自我，釋放靈魂。

(二)死亡性的心靈狀態

凱瑟琳很有理由認為天堂對于她就是流放之地，除非她的精神也隨同她的肉體一起拋開。[1]132

出嫁后的凱瑟琳一直都認為自己從呼嘯山莊“放逐出來，成了流浪人”[1]104。而她的靈魂留在了那片荒原上，也就是她的靈魂歸屬地。一邊是像在天堂般給予她優越物質生活的丈夫，一邊是荒原上灌注她靈魂的希刺克厲夫，在兩者之中作出選擇是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不堪折磨，所以她選擇死亡，讓漂泊的靈魂回歸到它來時之處。

兩個詞可以概括我的未來——死亡與地獄：失去她之后，生存將是地獄。[1]124

凱瑟琳死后，希刺克厲夫的靈魂就已經不完整了。十八年后，看到躺在墳墓里的凱瑟琳時，他“開始在屋里走來走去，自己咕嚕著一些可怕的話”[1]276，甚至絕食，并且要求“自我隔離”。這是他在等待著死亡，等待著與凱瑟琳的靈魂相通，等待著與自己完整的靈魂結合。

“砍去那枯死的小樹，

讓別的枝條繁茂旺盛；

至少，它腐敗的遺體可以肥土；

從中可以生長出一永恒。”[9]

這首詩歌出自艾米莉的《死亡》，題目中的“死亡”就是這首詩的主題，結尾以“枯死的小樹”和“別的枝條”暗示自己對待死亡的態度，即雖然人的肉體終會死亡，但靈魂則會保持永恒。死亡是艾米莉眼中永恒的先驅，達到死亡便達到了永恒，達到了一個完美的境界[10]。艾米莉將她對待死亡的態度和理解融入到了她塑造的角色中，兩個人在極致的恨意中流露出極致的愛，但是這種極致已經無法在他們的軀體里達到和諧，也無法找到一種平衡去容納彼此的愛，因此，兩個擁有同樣靈魂的人，只能通過死亡才能得到結合，達到永恒。由此可以發現，凱瑟琳與希刺克厲夫一生也許都在探尋靈魂，二人也在這個探尋的過程中逐漸碰撞、激烈化，直到在死亡后獲得靈魂的和解，這對于他們來說就是二人靈魂合二為一的最好結局，而呼嘯山莊就是孕育他們靈魂的地方，也是他們人物發展的開始之地。

(三)隔離的社會空間

呼嘯山莊——“與塵世的喧囂完全隔離的地方，一個厭世者的理想的天堂”[1]1。故事里除了呼嘯山莊，就只有無盡的荒原；除了凱瑟琳嫁過去的畫眉田莊，似乎也沒出現過其他地點，甚至連希刺克厲夫消失后去了哪里都沒有交代。艾米莉也沒有描寫凱瑟琳是如何喜歡上希刺克厲夫的，兩個小孩就像野人一樣生長，把這片荒原當作自己玩耍的寶地、釋放自由的天堂。雖然作為讀者的我們把呼嘯山莊看作是與世隔絕的荒野，但是凱瑟琳卻把它當作精神的家園。

我多想躲避到那個愉快的世界里，永遠在那兒：不是淚眼模糊地看到它，不是在痛楚的心境中渴望著它；可是真的跟它在一起，在它里面。[1]133

正如夏洛蒂評論艾米莉，“在她眼中，最幽暗的石楠叢會開放出比玫瑰還要嬌艷的花；在她心里，鉛灰色的山坡上一處黑沉沉的溪谷會變成人間的樂園”[11]。凱瑟琳就像艾米莉本人一樣，熱愛荒原，把它視為自己精神上的天堂之地、靈魂的棲息之地，遠離物質的世俗，卻能給自己帶來精神的充盈，那種自然的曠野的力量，那種自由的身心的釋放，只有在這荒原之上才能享受；而希刺克厲夫把它當作釋放野性力量的激情戰場。

他住在山莊成了一種沒法解釋的壓迫。我感覺上帝在那兒丟下了這迷途的羔羊，任它胡亂游蕩，而一只惡獸暗暗徘徊在那只羊與羊欄之間，伺機跳起來毀滅它。[1]89

希刺克厲夫的復仇是故事的主線，呼嘯山莊就是他復仇開始的地方。他就像固守自己領地的“惡獸”，在呼嘯山莊積蓄自己的力量，霸占畫眉田莊以毀掉禁錮自己(凱瑟琳)的“天堂”。艾米莉從孩童時期便跟隨家人來到霍渥斯荒原居住，荒原的蒼涼之美在此處展現得淋漓盡致，她高漲的創作力、強烈的生命力都是在這片孕育她的荒原上涌現出來的。巧合的是，《呼嘯山莊》中描寫的地點、背景是典型的英國北方鄉村的場景，而且離艾米莉的家不超過二英里[12]。希刺克厲夫也如同艾米莉本人，把自然的荒原賜予的無限力量化作無限激情又釋放于此。

因此，希刺克厲夫與凱瑟琳二者特殊的人物發展模式與這片與世隔絕的荒原必然相關。艾米莉把自己“一分為二”，一個是熱愛、依戀荒原的自己，一個是釋放激情的自己，他們的靈魂都是始于荒原、孕育于荒原，最終也歸屬于荒原，彼此糾纏，安息于此。

四、結語

不同于其他19世紀英國小說，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嘯山莊》打破了通過展現一組人物的差異而使人物對立起來的傳統，塑造出了希刺克厲夫與凱瑟琳這組“異性同構”的獨特角色，通過具有相同靈魂的二者呈現給讀者一段與眾不同的關系——極致愛意與恨意的交融、靈魂與肉體的和諧。而他們不可分割與靈魂糾葛的特點也就通過二者獨特的人物發展模式變得更加明朗。至此，我們可以看到凱瑟琳與希刺克厲夫在這個故事中，像是兩個通過激情釋放自我并通過死亡獲得永恒的愛人，最終靈魂達到合二為一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