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代人接力報恩

月明望

在贛南蘇區(qū)參加紅軍的曾憲貴，長征途中在貴州身負重傷，險丟性命。新中國成立不久，他重返負傷故地尋找救命恩人未果，留下終生遺憾。

曾慶建是曾憲貴的長子，1956年3月出生，當過知青參過軍，現(xiàn)在是龍南市人民檢察院退休干部。前幾年，他沿著父親的長征足跡，繼續(xù)前往貴州尋找父親的救命恩人，替父親完成了報恩的心愿。

父子倆都重走了長征路，但是他們的行動與眾不同，不僅重溫或體驗了長征的艱辛，而且肩負了尋訪和報答救命恩人的使命。他們兩代人接力報恩的故事，就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一中華民族優(yōu)秀品德的生動寫照。

曾憲貴是江西興國人，1916年出生，他家境貧寒，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吃了上頓愁下頓。1931年秋，饑寒交迫的曾憲貴問路過家鄉(xiāng)的紅軍：“當紅軍有飯吃嗎？”當?shù)玫娇隙ù饛秃螅敛华q豫地叫小伙伴幫他把為地主放養(yǎng)的牛牽回去，自己則跟著紅軍走上了革命道路。

曾憲貴參加紅軍時年僅15歲，個頭沒有槍高，先被安排當勤務員，后又被安排當宣傳員，提著顏料桶幫忙刷標語，這給了他這個文盲學習文化的機會。每刷寫一條革命標語，他都請寫標語的人教上面字的讀音和含義，然后自己仿照著一筆一畫地練寫。組織上見他好學上進，1934年安排他接受衛(wèi)生培訓，后來他當上了搶救傷病戰(zhàn)士的衛(wèi)生員。他干一行鉆一行，多次立功受到表彰。他于1932在蘇區(qū)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1934年在長征路上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曾憲貴在長征途中歷盡艱險，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有一次，敵人的子彈貼著他的頭皮飛過，他的軍帽被打破開了天窗，頭發(fā)被燒了一小圈。戰(zhàn)友們見此情景，都為他捏了一把汗，他卻風趣地說：“腦袋沒有開花就算老天爺照顧，只要不死就要跟著共產(chǎn)黨干革命。”

在四渡赤水的戰(zhàn)斗中，他冒著槍林彈雨去搶救傷員，被敵人射出的一顆子彈從胸肋骨之間貫穿身體，傷及肺部，昏死過去。待蘇醒過來，他又渴又饑，艱難地爬行去溪邊找水喝，隨手抓來身邊的野菜野果充饑。

紅軍離去后，國民黨軍和地方民團瘋狂地捕殺紅軍傷病員等掉隊者，到處張貼告示：每抓獲一名紅軍，獎賞大洋一塊。曾憲貴負傷3天后，有幸被打獵的楊姓獵人發(fā)現(xiàn)。楊姓獵人知道紅軍是幫助窮苦百姓打天下的，不為反動派的懸賞金錢所誘惑，冒險將奄奄一息的曾憲貴背回家救治。

曾憲貴得到楊姓獵人全家人的悉心照料。楊姓獵人上山采草藥為其醫(yī)治，身為衛(wèi)生員的曾憲貴又積極配合治療，并借治傷機會，向楊姓獵人學會了許多治病良方。楊姓獵人見曾憲貴虛心好學，人品又好，表明想收留他當女婿。是留下過安穩(wěn)的日子，還是歸隊冒險繼續(xù)長征呢？曾憲貴經(jīng)過一番思索，謝絕楊姓獵人的好意，毅然決定選擇歸隊繼續(xù)長征。

重傷初愈的曾憲貴歸隊后，身體非常虛弱。歸隊不久，在搶渡烏江前后，部隊連續(xù)多日以每天60公里的速度強行軍，曾憲貴以革命必勝的信仰力量，強忍傷痛，堅持跟隨部隊前進不落伍。

抗日戰(zhàn)爭期間，曾憲貴通過在延安的多次學習培訓，思想覺悟和業(yè)務能力大大提高，由衛(wèi)生員升任衛(wèi)生隊隊長。曾憲貴把感激楊姓獵人的救命之恩，轉化為工作的動力，在戰(zhàn)場上千方百計地去搶救更多的傷員，在戰(zhàn)斗激烈時，還帶領衛(wèi)生員上陣地與敵人拼殺。曾憲貴常說：“老百姓能冒險救助紅軍，我們是黨培養(yǎng)的專業(yè)衛(wèi)生兵，戰(zhàn)場上更要不怕死，搶救更多傷員，這是衛(wèi)生兵的使命。”

1950年10月，曾憲貴積極報名參加抗美援朝，可遺憾的是，由于體檢不合格，失去了再次上戰(zhàn)場殺敵的機會。他被組織上安排在廣西桂林中國人民解放軍原總后勤部所屬一所醫(yī)院任院長，隨后結婚成家，過上了寧靜的生活。

每當忙完一天工作，晚上安靜下來，他便不由自主地思考，參加革命一路走來，能活下來真不容易。特別是洗澡時觸摸到胸口的大傷疤，他就會想起長征路上楊姓獵人的救命之恩，一直未報答他心有不安。

于是，曾憲貴報請上級同意，于1955年秋重新走上長征路。他從桂林出發(fā)，遠赴貴州尋找楊姓獵人。到達貴州后，由于時間久遠、記憶模糊，他輾轉多地打聽，卻始終沒有找到救命恩人，無果而返。他把報恩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曾憲貴的大兒子曾慶建是從小聽父親講革命故事長大的，總想把父親講的革命故事記錄下來，并替父親完成報答長征救命恩人的心愿，但因為工作繁忙，一時難以把想法付諸行動。前幾年，曾慶建退休后，開始有時間去完成自己曾經(jīng)想要做的事情。他廣泛收集史料，認真翻閱父親留下的筆記本，在父親百年誕辰之際，寫就了《我們的父親》一書，贈送親朋，讓大家知道革命勝利取得之艱難、今天幸福生活來之不易。

曾慶建在寫回憶錄《我們的父親》的同時，開始做重走長征路替父親報恩的準備。2017年夏，他在妻子月宇峨的大力支持下，自駕車輛，從于都出發(fā)，沿著父親當年的行軍路線，重走長征路，途經(jīng)廣東、湖南、貴州、四川，進入陜西，到達延安。

在重走長征路途中，曾慶建在貴州赤水河邊的習水縣停留多日，通過縣民政局、公安局等部門的幫助，終于確定習水縣土城鎮(zhèn)青杠村為楊姓獵人所居村莊。他來到該村，發(fā)現(xiàn)村里過去有多戶人家打過獵，無法確認哪一戶的先輩是父親的救命恩人。曾慶建遂通過村委會，向該村兩位楊氏困難戶各捐贈1000元，感謝當?shù)匕傩债斈陮λ赣H的救命恩情，替父親完成了報恩心愿。離開青杠村前，村干部陪同他瞻仰了附近的烈士陵園，曾慶建在這里看到了幾十位興國籍紅軍烈士的墓碑。村干部要曾慶建帶話，回去告訴興國鄉(xiāng)親，貴州人民一定會把這里的紅軍烈士墓地保護好，請他們放心。

曾慶建這次重走長征路往返歷時40多天。談到重走長征路的體會時，他感慨地說：“一是樂，替父親完成了報恩心愿，頓覺卸掉了千斤重擔一樣，身心非常輕松快樂；二是苦，我是開著汽車去的，一路下來，腰酸背痛，全身骨頭像散了架，非常辛苦，而當年紅軍是靠雙腿一步一步地走，其艱苦程度不言而喻。我們一定要珍惜革命先輩用血汗奮斗換來的今天的好時代和好生活，以革命先輩百折不撓的奮斗精神為榜樣，攻堅克難，繼續(xù)為中華民族復興夢的實現(xiàn)，作出我們這代人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