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碩 遼寧大學藝術學院
導演藝術是綜合藝術,也是二度創作的藝術。導演的工作職責三個關鍵詞:解釋者、鏡子、組織者,就像焦菊隱所說:“導演藝術家既是一個給別人收生的助產士,又是那個受助的孕婦。”導演的責任是將劇本搬到舞臺上,將文字變成生命,將抽象變成具體,而戲劇的本質就是大家一起創造性地把虛構變為真實,因為最好的戲劇也不過是人生的縮影。導演通過偉大的創作攫住觀眾的熱情,讓人們看到的不僅僅是“一片生活”,而是經過高度典型化,高度美化的“戲”,從而釋放戲劇藝術的魅力。
話劇《紅玫瑰與白玫瑰》是由張愛玲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改編而成。張愛玲運用細膩動人的不出描繪了不同人的心理狀態與情感郁結,充分展現了20世紀30、40年代時期,我國所處中西方文化融合時期中人們的情感交匯與婚姻狀態,展現了當時社會環境下受到傳統思想束縛的女性無法擺脫控制的悲慘命運。話劇《紅玫瑰與白玫瑰》對小說進行了改編,融入了適合舞臺表演的內容以及具有話劇特色的故事情節,讓觀眾對《紅玫瑰與白玫瑰》的小說與劇本都有了更加深刻的感受。《紅玫瑰與白玫瑰》講述的是振保與兩個女人的故事。振保告別了在英國的初戀,回到國內發展。回到國內后租了老同學王士紅的房子暫住,王士紅的太太嬌蕊愛上了振保,投入了大量感情,但振保卻告訴嬌蕊,不想為這份感情承受太多,因此嬌蕊含淚離開了振保。后來,振保與孟煙鸝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在幸福的婚后生活十分短暫,振保已經逐漸對孟煙鸝感到反感,開始不顧家庭在外尋找刺激。多年后的某一日,振保遇到了嬌蕊,這件事對振保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振保開始變成了好人。作品中嬌蕊和煙鸝的悲劇人生都是由當時的男權社會所造成的,傳統女性無法擺脫被束縛的命運,嬌蕊和煙鸝只是當時特定階層女性的縮影,這背后隱藏著更加深刻的歷史、文化、社會問題。
好的舞美是“無聲的臺詞、可視的潛臺詞。想要吸引觀眾的體驗,要打破傳統的思維方式,建立體驗化思考的能力。導演將線性的敘事搬到舞臺上形成兩個平行空間的故事,一個舞臺三條軌道,舞臺中間的透明玻璃甬道是時空的分割,甬道左邊是孟煙鸝和佟振保的家代表日常之居,右邊是王嬌蕊的家代表著欲望之城,是得體面子與騷動里子的對比。這一甬道似乎也將人物的靈與肉、欲望與責任、理智與情感劃分開來,導演的舞臺設計為拓展容量為探討層次的內涵提供了可能。這出戲沒有換幕換場,臺詞中說道,“要抓住男人就要抓住他的胃,要不然就要利用陰道”,這個甬道似乎象征著某一些色欲上的需求,用象征性舞臺來寄寓人類的欲望與不堪。
假定性是一種藝術表現方式,也是戲劇固有的本性。它按照舞臺表現及演員表演固有規律來表現人類生活[1]。這種戲劇不重視現象外表和外部聯系,是根據藝術家認識原則與審美原則對生活的自然形態所作程度不同的變形和改造。它自由的處理物質世界的所有領域。比如時間、空間,來建立一種永恒精神高度的戲劇。生活真實不是鏡子直接反應,而透過魔術般的晶體,映照到演出之中。在中國新戲劇中隨處可以聽見推到第四堵墻的轟隆隆生聲。破“三一律”大膽走向戲劇的假定性,藝術家們以假定性支點重新創建戲劇的真實觀點,從而讓時間在舞臺上變得靈活,讓觀眾更多看到了空間在戲劇里的無限魅力與探索。這部話劇藝術性很強,導演十分有想法,寫意成分比較重,切入角度和表現方式很獨特,導演就運用了假定性原則,也嘗試了間離的手法,之所以間離是因為真實生活是無法改變的,真實的生活就是如此殘忍,為了避免某種曲折所以使用面具、符號。間離是為了與現實生活保持某種克制的距離,某種相互保護,體現了話劇形式的多樣性。話劇中表現主義手法和象征主義的舞臺設置,把人物內心外化,并且打破時空限制,以內心時間為線索,看出導演足夠了解人物然后解構重組,把布萊希特敘事風格展現得淋漓盡致,易懂又讓人想拍手稱絕,詮釋的手法非常太奇妙。故事源于文學,又在獨有的形式上高于文學,話劇中將紅玫瑰用玫瑰花瓣埋葬的部分,創意大贊。玻璃承載窺視,撒花暗喻死亡,衣服代表軀殼,模擬上床過于荒誕,打亂時空對話將遮掩的語言都戳破,再次審視淫穢和愛情。劇中最有特點的就是其他人的出現,一段戲是佟振保去嫖娼,兩個人爬到甬道上方,娼妓被一件衣服代替,和掛著的衣服架子跳舞就代表了嫖娼過程。佟振保的母親的出場方式也是如此。連孟煙鸝九歲的女兒的出場方式是由另一個孟煙鸝的扮演者所扮演,從佟振保說“蹲下一點,九歲沒有那么高”這點可以看出,使整個戲充滿了詼諧和現代性,把真實一點點抽絲剝繭,擰成一根柔和眾角色的時間線,整部戲表現形式如同深夜里的湍流,湍流中的水草,水草間的星辰,充滿著想象力與戲劇魅力。
整部影片給予讀者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導演用雙人形式呈現關于自我內心掙扎戲份很有想法,兩個人飾演一個角色的內心兩面,把人割裂開又組合上,因為人性常常是對立統一的,每個人的心里都住著兩個我,一個將性格外化,另一個則學會隱忍。六個演員三個角色的手法很先鋒,是赤裸裸的自我和本我,自己與自己話,劇中演員把內心的糾結獨白演繹的相當透徹[2]。當每個人做決定時,內心總有兩股不同的聲音,最后一個聲音獲勝了,可另一個聲音不會就此停歇,所以有了人的取舍和糾結,象征著理智和感性的撕扯對峙扼殺。這樣的設計的好處是讓內在與外在同時出現,像畢加索一樣解構人物,把人物角色降成“二維生物”,內心戲被外化,讓觀眾更容易看懂,可以清楚地將人物的內心和外在表現及時進行對比,脈絡清晰一目了然。兩個“我”的分裂,不斷地撕扯、崩潰,生活把所有人捆住,留下的只有一地雞毛的無奈和追之不及的遺憾。值得稱贊的是王嬌蕊和孟煙鸝具化成兩個活生生的人,可以承載深刻的愛情婚姻性欲乃至古典與現代對立的主題。很明顯白玫瑰的理性很重,盡管肉體的矜持,但那個靈魂深處的自我早已淪陷。而紅玫瑰的感性更重,就像“擁有成熟女人的身體卻是孩童的大腦”,受了傷理性的一面才登場“你終于想起我來了”,而佟振保的感性和理性戲份是一樣重的[3]。導演利用的簡單的人物關系、新穎的表演形式對著觀眾談論了一堆關于愛情的道理。孟煙鸝是佟振保母親介紹的,是他母親喜歡的類型,可以放心娶回家,我記得魯迅說過他的原配夫人朱安是母親送給自己的“一件禮物”,他只能供著,卻無法給予愛情,孟煙鸝又何嘗不是一件“禮物”。其實生活的周遭還有千千萬萬個佟振保,難免結局是悲劇。筆者如果從男性角度出發,會喜歡白玫瑰這樣的女人。劇中,我們透過導演把人物劃分為二的方式看到了白玫瑰內心靈魂的有趣,只不過外人卻只能看到她隱忍的一面,很遺憾的是劇中佟振保還沒來得及發現屬于白玫瑰的獨特就被紅玫瑰所迷倒,而我覺得紅玫瑰就像有些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那樣,男人會因為她的外表和冷艷所吸引,但久而久之會發現她沒有更深可以再挖掘的東西,卻只是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的可悲。
音樂配合著演員的表演對觀眾是一種視覺與聽覺上的享受。音樂的暗示作用,在人物情緒的高潮點,通過音樂的催化,加強對劇情的深刻認識,每個導演的風格不同使用的音樂也不盡相同。音樂有代入感,符合劇情,片中使用了假定性音樂,因為音樂在舞臺上現實中并不存在,是營造舞臺氛圍所選用的音樂,在劇中佟振保和王嬌蕊關燈睡覺第一次上床的戲份時,假裝用手做出彈鋼琴的手勢,鋼琴音樂配合著他們的內心獨白開始演奏,在這段舞臺處理中,鋼琴演奏的這一段音樂就是“假定性”音樂,因為鋼琴的音樂并不是真實的舞臺時空的音源,而是配合人物的動作所產生。在舞臺大幕剛剛拉開,甬道將舞臺一分為二,也將舞臺的音樂分成兩種類型,導演在人物還沒有開展任何舞臺行動和語言,左邊是蘇州評彈,右邊是爵士樂,巧妙地音樂設計來揭示雙方的截然不同,一邊是衣服上沾的飯黏子,另一邊是心口上的朱砂痣[4]。劇中重復使用老情人這首歌,利用了音樂具有某種情緒記憶的特殊性,在話劇中不同場景選擇同一種音樂重復出現,導演更好地把不同場景因為某種聯系通過音樂向觀眾揭示出來,揭示演出的主題思想和主要人物的性格特征,表達出紅玫瑰是情人的這一事實,看到了強烈的情欲,深深陷入在所謂“情人”的泥潭之中,給予觀眾情感上的共鳴。透過巧妙的構思,導演訴說出一個動聽的故事,然后這一切自然散發出豐富的含義,傳達出不落俗套的個人觀點,不斷嘗試新的東西,擁抱新的形式,探索無窮的可能性,展現導演創作的藝術魅力。
作品的敘述時間是跟隨振保的情感心理所變化的。振保在婚后十年的某一天發現自己一直循規蹈矩的妻子竟然與裁縫有了婚外情。剎那間想起與嬌蕊之間的愛戀,曾經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娶了現在的妻子孟煙鸝。在歷經生活滄桑后的一次偶遇發現往日的情依然不復存在。作品實際上講述了一個男人歷經戀愛、婚姻選擇、婚后掙扎以及婚后歸順的不同階段。舞臺上卻是從已經婚后十年的振保的回憶開始追溯的,再結尾處真正做出選擇時才回歸現實時空。導演這種刻意破壞線性事件的敘事手法,使得舞臺上同時存在著過去的王嬌蕊與現在的孟煙鸝,讓振保的感情不斷穿梭在回憶、掙扎、愛戀、痛苦、世俗之中,重點放大了人物內心情感的變化。舞臺人物多重的心理情感空間被淋漓盡致的展現在舞臺上,也走進了觀眾的心里[5]。這種逆行時間的敘事手法生動的展現了人物的心理情感層次變化,十分容易獲得觀眾的情感共鳴。最為關鍵的是作品所傳遞的并非單獨個體的情感,而是當時社會掙扎于生活中的男性與女性都可能經歷的愛情與生活的選擇。
話劇《紅玫瑰與白玫瑰》是改編自張愛玲同名小說的作品,在改編過程中導演充分展現了舞臺設計的藝術魅力、表現形式的藝術魅力、人物構思的藝術魅力、音樂創造的藝術魅力以及敘事手法的藝術魅力,賦予了作品新的靈魂,賦予了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