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旗飛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北京)
[提要]隨著我國即將進入“中度老齡化”社會以及失能、半失能老年人和缺乏家庭照料資源的老年人數量的快速增加,機構養老必然成為人口老齡化背景下不可或缺的重要養老方式。本文在對既有文獻梳理的基礎上,對機構養老的內涵、發展現狀進行評述,對養老機構發展的影響因素和供需情況進行分析,并對機構養老未來發展趨勢進行展望。
我國正面臨人口快速老齡化的巨大挑戰,規模大、速度快且未富先老,這是建立和完善老齡化應對體系,豐富完善養老方式必須抓住的機會窗口期。本文擬通過對既有文獻的梳理,剖析人口老齡化背景下機構養老的必要性,對發展現狀、影響因素和供需狀況進行探討分析,以期為未來機構養老服務體系建設和規劃提供參考。
我國現階段的養老機構發展處于起步階段,不同學者從不同層面對養老機構進行了界定。姜向群等按養老機構的不同性質將其劃分為福利性、半福利性和營利性。福利性養老機構即政府主辦的社會福利機構,是指在事業單位管理登記機關辦理登記手續的養老服務機構;半福利性養老服務機構是指在民辦非企業單位登記管理機關辦理登記手續的養老服務機構;營利性養老機構是指在工商行政管理部門和稅務部門辦理登記手續的養老機構。張文娟等對政府明確提出的“以居家養老為基礎、社區養老為依托、機構養老為支撐”的社會養老服務體系中提到的“機構養老”的界定則是以社會機構為養老地點,依靠國家、親人資助或老年人自助但由養老機構提供養老照料職能的養老模式。丁建定等從養老服務角度出發,認為機構養老主要是指老年人離開原居住地,依靠國家資助、親人資助或老年人資助的方式,集中居住在一定的區域,由專業性較高的服務人員提供綜合性全方位的專項服務。穆光宗從機構養老在我國養老服務體系中所處地位的角度出發,認為機構養老具有“支撐”地位而不僅僅是“補充”。機構養老是社會化養老的一種,社會化養老指的是有別于傳統家庭養老的、通過社會途徑,以社會制度保證的養老方式。陶濤認為,機構養老是指只要按月交納規定的費用,就可以獲得專門為老年人提供護理、食宿、照料的各種福利院和敬老院的養老模式。
在我國,養老機構按照經營性質大致可以分為公辦公營、公建民營和民辦民營3種。公辦養老機構由于定位偏差,建設和運營中存在設施奢華、選擇性收住、“一床難求”等資源短缺的問題。公建民營作為公辦養老機構改革的主要方式,雖然開展時間和數量都較為有限,但在建設推進過程中已出現功能和目標分離、資產安全隱患、經營風險預判不足等問題。民辦機構面臨政策支持力度弱及政府扶持政策“口惠而實不至”,落實難度大等困境,自我發展能力不足,良性運行困難。更有部分養老機構投資者企圖利用政策漏洞尋求利潤,嚴重偏離了利用政策幫扶老人,最終滿足老年人養老服務需求的目標。
綜合來看,養老機構發展中存在的主要問題具體表現在以下方面:
第一,機構養老供不應求、但資源利用率不高。按照國際標準“平均每千名老人占有養老床位50張”測算,全國老年人共需養老床位800萬張,而目前僅有266.2萬張,床位缺口較大。即使存在較大資源缺口,但現有的養老機構入住率也僅達五六成,在經濟不發達地區或者偏遠地區入住率才只有二三成。社會養老機構在中國的發展,出現了矛盾的現象:其一,老年人及其家庭有入住意愿,但最終未必選擇入??;其二,雖然養老機構床位供給數量相對有限,但床位閑置率仍然較高。究其原因,不外乎經濟承受能力不足、對家庭傳統養老方式的偏愛及對機構養老服務質量的擔憂等。一面是供不應求,一面是住不起、住不滿,養老機構的這一對矛盾使得養老機構資源并未得到最有效的利用。
第二,機構微利甚至負債運營導致發展能力受限。自我發展能力不強是當下很多養老機構面臨的共同難題:其一,入住率不高導致經濟上入不敷出。收費的高低直接影響老年人的選擇。其二,水、電、燃氣、取暖等費用開銷大,相當一部分養老機構未能享受相關的政策補貼,導致養老機構大多處于基本持平或者稍有虧損的盈虧狀態,更有一部分是處于嚴重虧損的狀態,投資回收周期長達10年以上。其三,民辦民營養老機構經營困難,這類機構往往規模較小,且主要通過租賃房屋的方式籌辦。而根據我國相關規定,租賃合同最長只有20年,因此礙于現實情況和經濟原因,民辦養老機構大多不愿更新設施及購買相關先進設備。
第三,養老機構服務功能結構單一。目前,我國養老機構主要集中提供“養”服務,而“護”、“醫”、“送”功能還不能及時跟上,老年人的醫療康復護理需求和精神文化需求難以得到滿足。調查發現,我國有近一半養老機構明確表示只接收自理老人,而不收住失能老人。即使有機構接納失能老人,也會在協議中聲明,如果老人病危,其親屬必須將其接走。何文炯等通過對浙江省的杭州、寧波等地的調研發現,對于老年人需求最大的護理服務,大多數養老機構都無法提供。而老年人自身最希望養老機構的醫療護理服務能納入醫保,并有專業護理人員陪同去醫院看病,實現功能上的提升。
第四,養老機構專業化護理和管理人才短缺。有文章預測,2030年我國失能半失能老人將達7,611萬人,2050年增至1.2億人,這給醫療衛生體系和老年照護體系都帶來較大壓力。按照民政部設定的養老床位建設目標測算,2050年需要124萬養老護理員。護理員職業地位不高,是導致我國機構養老專業化人才相當缺乏的關鍵原因,主要表現為工資待遇低和職業聲望低兩個方面。同時,康復、心理咨詢、社工等人才也十分缺乏??傊?,目前我國機構養老的專業化人員數量短缺、結構不合理以及專業教育背景和訓練不足,缺少護理經驗等因素影響專業護理人員職業化發展模式的形成,也制約著養老機構的發展。
關于老年人的養老意愿及影響因素,有研究認為依靠子女養老或者居家養老是大多數老年人偏好的養老方式,對于養老機構的入住意愿并不強烈。但在城市地區,老年人對入住養老機構的意愿在增強,如北京非失能老年人和失能老年人機構養老意愿比例分別達27.53%和10.50%。即便是對于“由家人照料”為主流愿望的農村老年人,仍有11.7%的農村老年人有機構養老的意愿。
基于2014年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簡稱CLASS)數據,結合相關研究結果發現,城市老年人的養老意愿受性別、教育程度、健康狀況、婚姻、家庭類型、家人是否支持去養老機構這幾個因素影響。綜合來說,可以分為個體因素、家庭因素和社區因素這三大類。
對城市老年人而言,男性住養老機構的意愿略高于女性。年齡越大的老年人更傾向于住子女家而住養老機構的意愿越低,70歲以下城市低齡老年人打算入住養老機構的比例達8.2%。教育程度為小學以下的老年人愿意到機構養老的可能性僅為大專以上高學歷老年人的48.4%。從健康狀況與養老意愿的交叉分析來看,身體不健康的老人打算在子女家居住的比例更高。從家庭情況來看,有配偶的老年人不會選擇去養老機構。收入較高的城市老年人往往更具備經濟能力來支付養老機構費用,打算入住養老機構的比例達12.7%。相對于家人態度不明確的老年人來說,家人支持去養老機構的老年人打算機構養老的可能性要高4.03倍。此外,城市空巢老人入住養老機構和住自己家的意愿最高。有無配偶、社區有無托老所或照料中心對于城市老年人是否選擇機構養老也有一定影響。
不同類型的農村老年人的養老居住意愿和城市老年人的特點基本一致,但農村老年人在不同健康狀況下對于機構養老的選擇與城市老年人持有不同的態度。在農村,健康與不健康的老人入住養老機構的意愿要略高于健康水平一般的老年人。在個體因素中,除個人經濟收入對養老意愿有一定影響外,其他個體因素的影響效果均不顯著。家庭因素中,相關研究結果發現,是否有家人支持去養老機構、子女數量和受教育程度這幾個因素有顯著的影響作用,家人支持去養老機構的老人比家人態度不明確的老人選擇入住養老機構的可能性高6.04倍。子女數量越多,農村老人選擇去養老機構的可能性越低,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驗證了我國“養兒防老”的傳統養老模式依然對農村老年人的養老意愿產生較大影響。
綜上所述,雖然在未來較長一段時間內,我國老年人的養老意愿仍以家庭養老為主,較少數打算入住養老機構,但按照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測算,我國將有850萬老年人有意愿入住養老機構,這其中選擇機構養老的城市老年人比例明顯多于農村老年人,這部分老年人應是我國未來發展機構養老建設過程中重點關注的對象。
我國對養老機構的需求分析主要集中在對老年人口的數量分析、健康分析以及醫養需求分析層面。
老年人口的數量是考察機構養老需求的主要因素之一。未來十年,我國老齡人口增長仍以80歲以下的低齡老人為主。預計2030年80歲以上的高齡老人達5,448萬人,2050年將達1.33億人。同時,從城鎮和農村的角度來看,隨著城鎮化的推進,未來城鎮老人數量增長將快于農村,預計2050年時城鎮老年人口占全國老年人口的73.7%。
老年人的預期壽命延長并不意味著健康壽命延長。現對失能半失能和正常老人作具體界定來預測老年人的健康壽命,若保持2015年不同年齡的失能水平不變,預計到2030年我國失能半失能老人將達7,611萬人,2050年將增至1.2億人。失能老人數量超過半失能老人,失能老人半失能老人對養老機構的需求將進一步增長。
近年來,老年群體的健康問題日趨復雜并出現一些新的特征,最突出的特征是我國老年人的疾病模式已經轉變為以慢性病為主。2015年,城鄉老年人近80%患有慢性病,更有48.8%的老年人同時患有兩種以上的慢性病?;级喾N疾病的老年人與單一病種的老年人相比,生活質量更低,病死率更高,對養老機構以及相關醫養服務的需求更大。
與日益增長的機構養老需求不對稱的是我國養老服務供給呈現出落后的局面,由此也引發了我國養老機構養老服務供需不平衡的矛盾,主要體現在以下幾點:
首先,養老機構養老服務種類供給不足。不同身體健康狀況和自理能力的老年人對于養老服務的需求是不同的。從目前我國養老機構的發展來看,民辦養老機構中僅有15%左右的養老機構可以提供“康復護理”服務,遠遠無法滿足失能老年人的長期護理需求。另外,現有養老機構雖然在較大程度上改善了文化娛樂服務的提供,但是精神支持和心理慰藉方面專業性仍有待提高。
其次,養老機構養老服務質量有待提升。由于入住養老機構的老年人對于護理、康復、醫療照料等服務的需求是剛性的,這也要求養老機構提供的養老服務具有較高的質量和專業的水平。但實際情況是養老機構目前提供的康復、照護、醫療等服務水平較低,雖然一些養老機構開始涉及社會工作以及心理咨詢等服務,但是服務質量和服務人員的素質都與老年人的現實要求存在不小差距,服務質量和專業化水平亟待提升。
最后,養老機構費用增大老年人入住養老機構的阻力。養老服務費用是影響老年人養老選擇的至關重要的現實因素。從現有養老機構的收費標準來看,不同機構的收費標準存在較大差異,針對可以自理老人、半失能老人和失能老人的標準也不盡相同。雖然我國每年會對退休人員的養老金進行相應的調整,但是養老金的漲幅還是無法企及高昂的機構服務費用,尤其對半自理老人和特護老人而言,依靠自身養老金支付服務費用還是存在很大難度。
面對“未富先老”的國情挑戰,國家、政府、社會應充分認識到機構養老在照護失能老人、半失能老人以及特需照護老人方面起到必不可少的作用,統籌規劃、長遠布局,全力解決好老年人最關心、最迫切的養老問題。針對目前養老機構發展現狀以及存在的供需矛盾情況,未來養老機構的發展可以從以下幾方面著手改善:
其一,鼓勵多元投資,擴大養老機構規模,適當延長養老產業鏈。政府在鼓勵國有企業興辦養老機構的同時還應引導鼓勵中外合作、中外合資以及外商獨資興辦養老機構,支持社會力量持續增加公共投入,助力機構養老長足發展。政府可以通過運用政策杠桿協調多元資本,從而優化投資結構,使得養老資源向緊缺地區傾斜,增加部分地區養老機構的供給,更大程度滿足老年人的養老需求,同時提高床位利用率,化解“一床難求”又利用率低的矛盾。
其二,兼顧社會經濟效益,探索雙向紅利。老齡產業在強調收獲道德效益的同時也應注意商業紅利。未來養老機構的發展應注重品質提升,打造品牌效應,將道德紅利放首位的同時要實現商業紅利。養老機構要以自己的品質環境和品質服務取勝。國家也應以品牌戰略來引領國內養老服務業的發展,改變目前養老機構負債運營的現狀。
其三,打造專業化、標準化、規范化和職業化養老機構,完善機構養老服務功能。目前,民政系統和社會資本興辦的養老機構多以“養老”功能為主,缺乏疾病防治功能,護理型養老機構床位數嚴重不足,專業醫療康復人員普遍缺乏。養老是一個系統工程,今后養老機構的發展方向應與有資質的醫院和醫生聯合,使其具備醫養的功能,補充機構的醫、護功能,讓老年人能在機構安度晚年。
其四,探索校企合作,擴充專業化人才隊伍。針對一線護理人員數量不足,臨聘人員比例大,專業化程度不足以及教育培訓背景薄弱等問題,德國的“70%”校企合作培養模式值得借鑒:接受職業教育的學生,在校理論學習時間占整個學業時間的30%,而在企業接受實踐培訓的時間占整個學業時間的70%。如此,既可以讓學生學習相關護理實踐經驗,也為未來養老服務行業充實了后備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