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嘉憶
(東北大學文法學院遼寧·沈陽)
[提要]進入21世紀20年代以來,我國在世界舞臺上的地位愈發重要,國際保理業務成為我國進出口融資的重要途徑之一。本文結合現實中存在的主要問題與國際困境展開探討,通過比較分析國際經濟法下各國實行的國際保理制度和我國民法典中新增保理合同法律制度,提出我國保理法律制度有待完善之處。
隨著供應鏈金融的繁榮,我國為發展保理業務提供了穩定且適宜的環境,2020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簡稱《民法典》)也將保理合同放在合同編第十六章進行專章規定,使之由無名合同成為了法定的有名合同,逐步化解了我國司法實踐中保理糾紛無法可依的尷尬局面。從國際經濟法的視角出發,買方市場下國際保理這一結算方式受到了歐美跨國貿易的青睞,隨之產生了一系列相關的國際法規定。
自從20世紀60年代以來,國際保理以一種新型國際金融交易方式逐漸崛起,旨在為國際貿易中買賣雙方的交易提供必要服務。在經濟全球化的浪潮下,西方發達國家逐漸趨向于應用國際保理業務,使之超越信用證并成為國際貿易的主要結算方式。在該制度下,參與國際保理服務的各個主體均需履行國際保理基本程序,承擔各自的義務。
(一)國際保理的定義及現狀。保理又稱保付代理,是一種重要的貿易金融制度,主要是指以賒賬方式進行商業貿易結算時,賣方為規避結算風險、強化應收賬款管理、增加流動資金而采用的委托第三方即保理商管理應收賬款、提供融資的方式。依據該保理業務是否具有涉外屬性,可以將其區分為國內保理、國際保理,后者因適應了世界經濟一體化大環境下形成的買方市場而蓬勃發展。從此,國際保理業務也逐步進入到我國市場的視野范圍內。
國際保理是一種在國際貿易中以賒銷、托收等信用銷售條件下,由保理商向供應商提供的綜合性金融服務,也是一種國際貿易交易手段。具體而言,即為保理商以賒銷方式向營業地位于不同國家或地區的買方出售商品或提供服務的供應商提供的綜合性國際貿易金融服務。供應商將其與賣方簽訂的物資買賣合同或服務合同所產生的應收賬款的所有權轉讓給保理商,保理商則為供應商提供資金融通、賬務治理、應收賬款收取和信用風險承擔中的兩種或兩種以上服務。
在國際貿易實踐活動中,根據國際保理商聯合會(FCI)的數據可知,約半世紀前,美國以外的全球保理業務量微乎其微,彼時可以看作是國際保理業務的起點;而2017年全球保理業務量的總額達到了近26,000億歐元,其中國際保理業務量為5,000余億歐元,我國的保理業務量為4,055余億歐元,其下的國際保理業務量也占到了近650億歐元。
(二)國際保理的分類。國際保理業務下的參與人主要包括供應商、出口保理商、進口保理商、債務人,每二者之間都可以形成具體的權利義務關系,從而相互約束與限制。在保理商提供的各種服務項目中,應收賬款債權轉讓是國際保理業務的核心工作。從該項出發,國際保理主要可分為以下兩大類:分批式國際保理與一攬子轉讓式國際保理。前者為將債權分批對外進行讓與而產生的一種保理形式,程序頗為繁復冗雜,每一次債權成立都需要進行一次新的轉讓、訂立合同等等;后者為由出口商將關于未來特定債務人的債權一次性轉讓給保理方的保理方式,程序高效便捷,無需為了新債權的成立重新轉讓或訂立合同,但轉讓標的即未來債權的不確定性屬于其一項限制性的弊端。除此之外,國際保理還可以分類為直接保理和間接保理、無追索權保理和有追索權保理。
(三)有關國際保理的國際協議和慣例。濫觴于歐美地區的國家,國際保理發展過程中形成的兩個重要的規范性文件,分別為:國際統一私法協會制定的《國際統一私法協會國際保理公約》(簡稱《國際保理公約》)和國際保理商聯合會制定的《國際保理習慣守則》(也稱《國際保理業務通用規則》)。
國際統一私法協會較早地意識到了國際保理在國際貿易中不可或缺的積極作用,于1988年5月在渥太華外交會議上正式通過了《國際保理公約》,經法國、意大利和尼日利亞批準后在1995年5月1日正式生效;而長時期的歷史發展下,國際保理慣例亦潛移默化地形成了,進而推動建立國際保理組織并編纂形成國際保理慣例的相關守則,主要針對出口保理商與進口保理商之間的權利義務進行明確規定,可供世界各地的保理商選擇性適用。
國際保理產生至今,其業務的覆蓋范圍已從少數的資本主義發達國家邁向了全世界,中國作為世界貿易大國也與各國一樣,正處于轉型升級傳統貿易方式的階段當中。通過對域內外國際保理發展程度以及制度設計的比較,可以對我國有所借鑒并進一步完善我國的保理制度。
(一)域內國際保理制度發展現狀。相較于世界各國國際保理業務歷史之悠久,域內的保理制度創設步伐較慢:1988年,中國銀行率先推出國際保理業務,并在1993年加入了國際保理商聯合會(簡稱FCI),標志著國際保理業務開始逐漸走入我國金融領域的有關企業;2003年,國家外匯管理局發布《關于出口保付代理業務項下收匯核銷管理有關問題的通知》,代表著我國首次官方發表了對于保理業務的定義,但并沒有明確定義國際保理。自2006年起,我國的國際保理業務進入上升發展期,多家商業銀行、非銀行的保理公司及其他金融機構紛紛增加了國際保理業務用以滿足我國市場在國際貿易活動中的服務需求。
2020年,《民法典》在合同編下新增了保理合同的有關內容并予以專章規定,并且在第七百六十一條明確表述了對保理合同的定義:“保理合同是應收賬款債權人將現有的或者將有的應收賬款轉讓給保理人,保理人提供資金融通、應收賬款管理或者催收、應收賬款債務人付款擔保等服務的合同。”該規定的出臺有效填補了保理行業長期以來的“立法空白”,正式推動其登上了經濟建設的舞臺中央,揭開了發展的新篇章,同時有力回應了我國市場的現實需求。
保理合同的法律構成要素主要包括主體、客體與內容,在《民法典》的基礎上通過《商業銀行保理業務管理暫行辦法》和《中國銀行業保理業務規范》進一步具體限定。我國保理合同法律關系的主體為應收賬款債權人和保理人,由于我國的保理業務采取特許經營模式,保理語境下的應收賬款權利人為企業,保理人主要分為商業銀行和商業保理公司;保理中的應收賬款主要產生于企業間的商事交易活動,因此應收賬款的載體可限定為企業銷售商品或提供服務的活動;對于保理合同的內容,我國采取列舉的方式加以規定,包括融資、應收賬款管理、應收賬款催收和付款擔保四項服務以及“等服務”為兜底條款,其中應收賬款指的是已經發生和將來發生的債權。然而,我們可以明顯看出,我國保理合同的立法內容及其內涵并沒有十分清晰的規定,在司法實踐中仍需要具體、合理地界定。
(二)域外各國對國際保理制度的運用。為了順應跨國貿易發展的需要,國際保理業務在16世紀起源于歐洲,18世紀中后期傳播至美國并趨于成熟,從而誕生了現代保理業務這一專業服務。1968年,全球規模最大、影響力最強的國際保理組織——國際保理商聯合會在阿姆斯特丹正式成立,截止至2016年已逐步覆蓋了全球75個國家,同時建立健全了有關國際保理的國際協議和慣例。
上文提到的《國際保理公約》認為保理合同是在兩方當事人之間(出讓應收賬款的債權人以及受讓應收賬款的保理商)為轉讓應收賬款而訂立的合同,依照這一合同,債權人可以在當下或未來任一時刻向保理商轉讓由債權人在貿易過程中所訂立的貨物銷售合同所產生的應收賬款,保理商至少提供四項額外服務中的兩項;《國際保理通則》的定義較為寬松,不要求當事人為了融資的目的簽訂該合同;前IFG(國際保理商協會)制定的《保理示范法》則更為寬泛,對于通知的義務都沒有相關規定。由此可見,國際法在保理定義方面的發展趨勢呈“喇叭狀”,存在一個逐漸寬泛的趨勢,而《民法典》對于保理合同的定義卻不夠明確,未規定額外服務的種類要求,應當加以借鑒完善。
為了我國自身國際保理業務發展的良好微觀環境,我國應當在《民法典》保理合同專章規定的基礎上加快推動保理業務從國內市場走向國際市場,針對現實存在的問題進行進一步的深入探討,抓住時代紅利帶來的契機,提出建設性意見和建議從而改善我國國際保理法律制度環境。
(一)吸納國際市場中的成熟經驗,推動企業“走出去”。我國自正式開辦國際保理業務以來,主要僅限于中國銀行以傳統的金融服務方式承辦簡單的保理業務,覆蓋范圍遠遠未達到“國際化”的層面。而出口企業也停留在適用傳統的結算方式進行交易,忽視保理業務應用的效力與作用,這從交易觀念上阻礙了國際保理業務在我國進一步深入發展。尤其,我國的國際貿易目前仍以服裝、手工藝品、生活用品等輕工業下的勞動密集型產品為主,具有強烈的主觀檢測性,引起合同糾紛的可能性較大。而在保理業務中,買賣雙方對產品產生爭議或者買方認為產品質量不符合其購買預期時,保理商又不承擔付款責任,所以出口商偏向于保守的傳統貿易結算方式。因此,在我國對外資銀行市場準入條件逐步放寬的同時,金融企業應當努力提高自身經營水平,不斷擴展金融品種來適應金融全球化的發展潮流,借鑒西方發達國家開展保理業務電子化、網絡化服務的電子信息技術手段;借助國際保理商聯合會這一廣闊平臺,盡早與其他會員國、世界各大銀行和各類國際保理服務與咨詢機構建立信息交互網絡,促進國與國之間的廣泛交流與互助協作,推動國際保理業務前期的信息傳遞與數據交換。
(二)主動拓展國際保理業務范圍,提升科學技術水平。目前,我國處于剛剛完成規范立法工作的初期階段,尚未正式在國際貿易的司法實踐活動中適用法律規定,也無法預見國際貿易實務中可能產生的困難與窘境。但顯而易見的是,我國國際保理業務的起步遠遠晚于西方發達國家,且我國國際保理業務所提供的服務種類局限性較強,產品雷同程度高,與國外種類多樣的國際保理產品市場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國應主動適應經濟全球化潮流,創新發展科學技術,在開發保理產品新形式的同時注重對現有保理產品提質增效,提升國際保理業務的管理與創新水平,加強自身的國際競爭力。人才培養也是提高保理業務服務水準的關鍵因素,應當充分利用我國充沛的教育資源,大力舉辦國際保理專業培訓班;國家相關部門可以根據國際保理業務的現實需求有針對性地設置特定崗位,建立從業人員資格認定考試制度,培養專門從事國際保理業務的專業性人才。
(三)加快出臺配套司法解釋,以司法審判先行確立指導性判決。縱然此次保理合同立法屬于我國國際貿易發展過程中一次歷史性的突破,能夠基本滿足我國保理行業亟待發展的需要,但是我國的保理合同立法具有行業發展與司法內需互相驅動的明顯特性,為了回應社會上廣大人民群眾的呼聲,整個《民法典》的制定出臺過程用時較短,未能充分完整地深入討論保理合同立法中的細枝末節,內容亦非盡皆允當,其與保理交易慣例、行業文件等銜接的不夠全面。
由此可見,我國應當在國際貿易的司法實踐中通過司法解釋、司法判例等進行持續性的調整與補充。以保理欺詐為例,我國保理業的保理欺詐問題極為嚴重,有一部分是由保理人未履行應收賬款真實性審查義務或者虛構應收賬款的賬務等原因引起的,在司法審判中應當先行確立保理人承擔不利后果的指導性判決,保護債務人的合法權益,調整立法上對保理人一而概之的統一保護并平衡參與人之間的合法利益。
國際保理業務屬于國際經濟法范疇內的一種國際金融交易方式,目前已于全球各國廣泛應用;經濟全球化的趨勢也推動我國投入國際貿易的市場環境之中,以“一帶一路”發展倡議為跳板實現“引進來”與“走出去”同步進行,成為國際市場中不可小覷的保理大國。此次《民法典》的編纂對我國保理領域的第一次專門立法是我國近年來最重要的立法工作之一,也是我國實施依法治國戰略不可或缺的必經步驟,因此在完成立法工作后也需要對相關法律規定長期保持自我審視的狀態。
但是,就目前的狀況看,我國國際保理業務的發展狀況仍無法同西方發達國家同日而語,需要立法者從《國際保理公約》中吸納國際法的優秀之處,于我國涉外法律適用之中用以參考。國內法與國際法的接軌需要循序漸進地進行,實施時也必然需要與我國的保理業務實務不斷磨合,在逐步開展司法實踐的過程,我國將推動形成全面開放的新格局,努力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