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洋陽 陳婧
(湖南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湖南·長沙)
[提要]電商網購的興起推動快遞員這一就業群體不斷壯大,但與此同時由于傳統勞動法律和相關制度存在一定的滯后性,難以適應新業態下快遞員和用人單位之間的新型用工關系,快遞員權益保障引發關注,尤其是職業健康方面。基于此,本文在闡述快遞員生存現狀及困境基礎上,分析快遞員職業健康權益保障困境的原因,并探討快遞員職業健康權益保障研究路徑。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迅猛發展及其與傳統行業的深度融合,大量以“互聯網+”為特征的新經濟、新模式應運而生,以快遞小哥為代表的新業態就業群體不斷壯大。從有關研究報告中可以得知,當前電商物流企業一線的快遞小哥數量超兩百多萬。快遞員群體的龐大不僅推動著社會經濟發展,同時極大提升了人民生活便利度和幸福感。尤其是在新冠疫情期間,快遞員在這場抗疫戰爭中脫穎而出,承擔起物資運輸的重任,穿梭在街頭巷尾,幫助被迫按下暫停鍵的城市保持正常運轉。在整個過程中,他們充當著擺渡人和守望者的角色,全力保障醫療抗疫物資的供給到位和滿足人民日常生活需求。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也曾在“郵政快遞業服務疫情防控和復工復產”為主題的新聞發布會上,充分肯定了快遞員在疫情防控工作中作出的重大貢獻。但近年來,快遞員“過勞死”、“車禍”等安全事故頻發,在推動經濟新業態高速發展的同時,其自身的基本勞動權益和職業健康卻陷入保障困境。因此,推動快遞員職業健康權益保障研究十分必要。
(一)配送工作強度大,生理健康面臨多重風險。在疫情的推動下,居民消費從線下轉移至線上,電商網購、平臺經濟逆勢增長,促使郵政業務總量迅猛增加。相關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中國快遞業務收入累計完成8,795.4億元,同比增長17.3%,郵政快遞業務的急速增長意味著快遞員的工作量空前加重。從菜鳥裹裹發布的2020年快遞員報告中得知,在過去這一年里,快遞員日均服務寄件量增長20%。為了完成超額配送量,快遞員只能延長工作時間,不少快遞員表示自己平均工作時長在10~12小時以上。除配送量的增加以外,快遞員還面臨投遞難題。當前,無接觸配送模式被大范圍推廣,但限于資金鏈的區域性和不平衡性,相關智能投遞設備并未覆蓋至全國。國家郵政局曾表示,我國智能快件箱使用率不足一半,且大多集中于城市社區,城郊與鄉鎮地區仍以人工配送為主。這讓大部分快遞員只能在小區外面“擺地攤”,嚴重影響快遞配送的時效。物流企業在承接業務時未處理好分流工作,導致快件積壓嚴重,尤其是在電商大促期間,這種連軸運轉的高強度工作模式剝奪了快遞員的休息權利。持續加班和過度勞累既易致使快遞員在配送過程中發生交通安全事故,也會給生理上造成長期性傷害,導致慢性疾病。
(二)職業認同感不足,心理健康疏導服務缺乏。在現代心理學領域,職業認同感與心理健康顯著相關,缺乏對職業認同的一致性和工作滿意度往往會導致心理落差的產生,對情緒健康造成傷害。作為互聯網經濟末端的具體執行者,快遞員這一特殊群體的就職門檻相對較低,導致他們的職業認可度不高,在社會中容易遭受歧視和偏見。并且由于物流企業管理粗放、投訴機制的隨意性等規則體系讓快遞員被限制在不平等的框架內,處于弱勢和被動地位。共青團中央維護青少年權益部和國家郵政局機關黨委聯合公布的《促進快遞配送從業青年的職業發展和社會融入》調研報告中顯示,有50%以上的快遞員表示自己得不到尊重,難以融入社會。尤其是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身為抗疫戰爭中不可或缺的服務者,他們堅守崗位默默付出,但在防疫初期,許多社區為避免病毒的傳播,采取一刀切的方法一禁了之,將快遞員拒之于外。除職業歧視之外,根據近日中國郵政快遞報社發布的《2020年全國快遞員基層從業現狀及從業滿意度調查報告》中可以得知,當前快遞員的從業群體年齡大多集中于“80后”和“90后”,是家庭經濟的主要支撐,但半數以上的快遞員工資不足5,000元,使其難以承擔生活開銷。職業歧視和經濟負擔帶來的雙重壓力讓快遞員陷入嚴重心理健康問題,如抑郁、焦慮等。而絕大部分快遞員由于缺乏經濟支持和心理健康意識,很難主動尋求心理健康幫助。盡管目前已有部分地區開展快遞員專屬心理疏導活動對其進行心理干預和扶助,但普及范圍不足,執行情況也并不理想。
(三)健康保險覆蓋低,醫療救助體系不夠健全。由于快遞員是電商平臺經濟催生出來的新群體,而當前我國的社會保障和職業健康保障體系是基于傳統經濟和勞動力市場所設計,存在一定的滯后性,重在強調雙方關系的穩定性,因此不能完全滿足快遞員的健康權益保障需求。以工傷保險制度為例,它的執行建立在標準勞動關系之上,并與其他險種相捆綁,但在實際情況中,快遞員與物流企業大多非標準勞動關系。并且受疫情影響,在后疫情時代物流企業用工模式更具多元化,兼職工數量上升,不少企業利用這一點逃避為員工參保的義務。根據《中國青年發展報告NO.4——懸停城鄉間的蜂鳥》報告中的數據得知,快遞員工傷保險參保率僅為36.88%。這表明,一旦快遞員在配送過程中發生交通意外或其他工傷事故,很難通過工傷認定等程序獲得相應的工傷賠償。并且,現行職業安全健康管理制度也未將快遞員納入保護對象,關于快遞行業的職業健康檢查權和治療權等研究發展緩慢,對因工作環境、工作強度和工作性質造成的職業關聯疾病尚無相關專屬法律條文進行界定和規范。這意味著如果快遞員在長期的高強度工作中形成慢性疾病,也很難得到救助和補償。
(一)勞動從屬關系界定模糊。勞動關系是勞動者享有報酬、休息、社會保險和福利等個人勞動所有權的法律基礎,但傳統勞動關系的主要認定依據為勞動者和用人單位之間簽訂的標準勞動合同,以及勞動者與用人單位之間的經濟從屬性和人身從屬性,重點考察人身從屬性。而從快遞員與物流企業之間的關系來看,由于用工模式以勞動派遣居多,并且快遞行業經營以加盟式為主,因此用人單位更傾向于簽訂勞務派遣和承包加盟協議,標準勞動合同的整體簽訂率整體偏低,即便是已簽訂的勞動合同,大多也存在違法違規行為。相關調研報告中顯示:當前快遞員的合同簽訂率僅為78.7%。并且大部分合同內容對薪資待遇、休息假期和社會保險等基礎權益甚少提及,有21.1%完全無社會保障,已有保險的也以意外險為主,其他險種缺失。標準勞動合同的欠缺與協議的不規范性導致傳統勞動關系的認定機制失靈,用人單位與勞動者之間的法律關系和權利義務難以界定。同時,快遞行業的管理方式呈現出層級特點,快遞員與物流企業之間的從屬性淡化,導致雙方的勞動關系趨向于模糊。這讓快遞員群體處于劣勢地位,游離在法律保障范圍的邊緣,無法充分享有個人勞動權利。同時,也失去維權的重要依據,相關執法部門在處理勞動爭議時很難作出準確判斷和處理。
(二)企業用工履責監管不足。物流企業用工的不規范性也是導致快遞員健康權益缺失的一個重要原因。隨著共享經濟和共享員工新模式的發展,快遞員的從業形式更具靈活性和流動性,物流企業利用從業新特點分散自身用工的責任。當前,物流企業以自營和加盟兩種經營模式為主,在自營模式下,為降低用工成本,快遞員大多為勞務派遣工,他們與物流企業之間僅存在工作上的管理與被管理關系,區別于傳統雇傭關系,因此難以監督物流企業完成用工履責。但《勞務派遣暫行規定》中規定明確,企業的勞動派遣工數量不得超過用工總量的10%,這表明相關部門對物流企業的用工監管存在不足和缺失的問題。而勞務派遣模式讓快遞員身份的雙重從屬性被剝離,人身從屬于勞務派遣公司,經濟則從屬于物流企業,這讓勞務派遣公司與物流企業有空可鉆,互相推諉用工責任。在加盟模式中,快遞員大多以個體承包的形式設立快遞運營點,并自負盈虧,物流企業與快遞員之間的關系更趨向于合作關系,因此無需承擔相應的用工職責,將風險全部轉移至快遞員和經營者身上。由于該種用工模式的企業責任在法律上無明確規定,同樣增加了相關部門勞動用工監管的難度。
(三)勞動法律制度保障缺失。隨著經濟和就業形態的創新發展,物流企業的用工模式逐漸跳脫傳統固定化的框架,諸如快遞員等多數新業態就業群體給付勞務的過程不再符合傳統用工程序,導致勞動法的規范和調整作用出現不適用等問題,其所具有的勞動權益保護功能和社會保障功能的效用也有所降低,無法為新業態模式下的快遞員等勞動者提供充足的法律保護。勞動領域的相關制度和政策也未充分考慮到快遞員,致使他們不能享受與之相配套的社會保障和福利。如最低工資保障制度,其執行的前提為勞動者在法定工作時間內工作,并與用人單位依法簽訂勞動合同,該條件就已將大部分新就業群體拒之于外。這就給了不少企業和平臺鉆法律空子的機會,使他們可以自行定義工資支付模式。快遞行業大多實施計件付費制,無底薪標準,工資收入彈性雖高但缺乏兜底保障。由于法律制度的滯后性降低了其對互聯網平臺的約束力和對新就業群體的保障力,當部分企業出現拖欠工資和不為員工繳納社保等違法行為時,相關部門卻不一定能對其作出規制。
(一)強化末端投遞管理。從用人單位角度考慮,企業與快遞員之間的責任分配要有相應的調整,快遞公司總部應擔大頭,適當降低對一線網點和承包商的考核標準,取消以罰代管的不合理規則。攬件指標方面也要適當放寬,轉變傳統績效考核觀念,合理安排工作時間和配送任務量,并通過加大補貼力度來提升快遞員招募數量,緩解短期內積件壓力,預防因過勞出現的慢性疾病。企業還應引導和管理快遞員遵守交通規則,減少交通安全事故,對應不可抗力導致的延時投訴問題應客觀處理,結合實情,避免盲目的處罰,從源頭降低交通事故發生率。企業必須提供必要勞動保護條件,加強快遞員防護力度,保障快遞員獲得個人用品防護權,可建立內部安保物資專屬運輸綠色通道。針對配送難的問題,企業可進一步提升科技創新力度,增加科研資金的投入,充分利用人工智能和大數據優勢,完善快件末端投遞的硬件設施建設,發展出一條高效供應鏈,擴大自提柜、智能物流倉等新設備的使用范圍,以此來提升配送效率,為快遞員提供強力輔助。政府在這方面同樣應有所作為,協同工會規范快遞行業工作時間,要求企業嚴格遵守勞動法要求,避免快遞員長期超負荷工作。在快件配送的高峰時期,要督促企業落實加班補助和福利等責任。同時,要加大對物流企業的幫扶力度,出臺相應的支持政策鼓勵企業進行科技創新。
(二)推動心理疏導建設。從當前職業健康保護機制的實踐來看,存在生理健康單一性的傾向,心理和精神健康保護相對缺乏。因此,政府必須盡快完善針對快遞員的社會心理服務體系,加強心理疏導服務的普及化和個性化發展。公眾對快遞員的歧視主要源于快遞員群體管理不規范以及自身錯誤認知,糾正這種社會心理的關鍵,一方面在于督促物流企業加強快遞員工作行為管理規范,加強相關培訓,或建立相關工作資格評價考核,提升快遞員職業素養;另一方面政府要積極引導公眾客觀看待快遞員群體,避免一刀切的評價,可以利用官媒、網絡平臺等渠道鼓勵和肯定快遞員在疫情期間的付出,宣揚快遞員的感人事跡,從價值觀的角度入手,幫助快遞員獲得職業認可。針對部分社區的禁令政策,政府應主動出擊,與社區共同探索出適用性更強的快遞投放方式。根據不同社區的特點,因地制宜設置相應規則,比如通過建立小區專屬代收點或設置自提柜等方式解決快件接收難題。企業內部同樣有責任關注快遞員的心理健康狀況,可以通過定期開展心理健康宣傳活動或講座和建立相應的心理疏導部門來為快遞員提供心理疏導服務。快遞員的心理健康需要政府、社會和企業多元主體協同作戰,重點在建設一個益于快遞員發展的社會環境。
(三)筑牢制度保障防線。制度是保障快遞員健康最堅固的安全網,相關部門應采取行動,探索符合快遞員從業實情的社會保險制度和職業健康保障體系,設立靈活參保模式,擴大保險覆蓋范圍。并督促企業依法簽訂勞動合同,履行用工義務,對于兼職工也要進行科學管理,保障所有快遞員的合法權益不受侵害。同時,要完善工傷認定程序,增加其在特定時期下的適用彈性,比如快遞員在配送過程中發生意外,在進行工傷認定過程中應不論用工關系的標準與否或就職的長短期性,而以勞務給付、雙方實質關系等為評判依據和標準。針對職業慢性病也要采取相應措施,要盡快將快遞員納入職業病防治對象中,加強對職業健康監督檢查,優化職業病診斷程序和服務,提高職業健康法的可操作性和適用性。同時,要求用人單位提供為快遞員提供必要的疾病檢查和治療資助,及時治療和矯正職業關聯疾病,落實職業疾病檢查和治療權,切實保障快遞員的健康權益。企業自身也應設立應急突發事件處理部門,及時處理在特殊期間快遞員履行工作職責過程中發生的事故傷害。企業內部同樣需要構建完善的員工健康保障體系,建立健康預防制度,暢通內部權益保障渠道,為快遞員提供強有力的后盾支持。
快遞員健康權益保障的困境不僅折射出就業形態轉型的曲折,還反映了制度建設與經濟發展的失衡狀態,以及在經濟新常態和就業新業態下,傳統社會保障機制應對能力的不足。而隨著數字經濟的不斷發展,快遞員在社會生產生活中的作用日益重要,因此建立健全職業健康體系,保障快遞員的健康權益是應有之義。相關部門要盡快完善制度安排,創新必須跟上腳步,要堅持包容審慎的原則,突破當前限制,解決現存問題,將快遞員的權益保障體系建設推向常態化方向發展,建立長遠保障機制,貫徹落實好快遞員的職業健康權益保障。并隨著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的研發應用,發展智慧物流也是未來快遞的大勢所趨,企業要積極推動智能化配送服務建設,升級和改變勞動方式,順應新時代變革的要求。法制改革和設施建設的雙管齊下,多維度的綜合創新完善才能更全面地保障快遞員健康權益,讓快遞員“跑的”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