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值班律師制度研究

□文/李春雨

（江南大學法學院江蘇·無錫）

［提要］2018年《刑事訴訟法》對值班律師制度進行規定，明確值班律師的工作場所、權責、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的作用等。在實施過程中，因值班律師身份的不確定性，暴露出值班律師的會見權、閱卷權得不到充分行使，以及值班律師制度配套管理缺失等諸多問題。完善我國值班律師制度，可以將值班律師定位為承擔部分辯護職能的法律幫助者，確立具有可操作性的值班律師會見權、閱卷權，并對值班律師的選任、考核等配套管理制度予以完善，發揮值班律師的作用。

一、值班律師制度的內涵和特征

（一）值班律師制度的內涵。值班律師是法律援助機構在法律援助工作站派駐的律師，其職責主要是為沒有辯護人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法律咨詢、提供程序和實體上的法律幫助，包括對案件的程序選擇和處理方面提出建議和意見、幫助申請變更強制措施等。因而，值班律師制度是一項特殊的法律援助方式，只是為沒有辯護人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基礎的法律服務，有助于實現法律辯護的全覆蓋，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益，保證司法公正。

（二）值班律師制度的特征。第一，具有提供法律幫助的無償性。這是值班律師與委托律師的最大不同。委托律師的律師費用一般是由委托人自己承擔的，而值班律師的費用是由國家財政劃撥資金予以補助的，具有無償性，不需要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負擔任何的費用支出。這與值班律師制度設立的初衷相符合。這一制度起初設立主要是為了幫助因經濟原因而沒有委托律師從而無法保障自身合法權益的被追訴人的。第二，具有提供法律幫助的及時性。法律援助機構在值班律師工作站派駐律師。這一點相較于傳統的法律援助律師，更方便及時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幫助。在2018年修正的《刑事訴訟法》中提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約見值班律師的權利。一方面被追訴人可以向派駐在看守所或者法院、檢察院的值班律師尋求法律幫助，值班律師收到通知后，及時參與案件，解決了傳統的法律援助中被追訴人無法第一時間取得法律幫助的難題；另一方面值班律師的在場，可以及時有效監督司法機關的審訊過程是否規范，保障被追訴人的訴訟權利。第三，具有提供法律幫助的廣泛性。一是值班律師提供法律幫助的對象范圍并不限定，只要被追訴人沒有聘用辯護律師也不滿足法律援助的條件，就可以由值班律師為其提供法律幫助；二是在介入的時間節點上，值班律師提供法律幫助是沒有限制的，從案件的偵查階段開始，值班律師可以隨時參與案件，為被追訴人提供法律幫助。

二、我國值班律師制度存在的問題

（一）值班律師的身份不明確。值班律師的定位問題，不僅是一個理論性的問題，更是一個實踐性的問題，與值班律師制度今后的發展息息相關。目前，學者們對值班律師的身份定位，主要有三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值班律師就是辯護人，其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的法律幫助與辯護人的權利相同。第二種觀點認為，值班律師是準辯護人，主要的角色定位是量刑幅度的協商者和訴訟程序的監督者，承擔部分辯護職責。第三種觀點認為值班律師只是法律幫助者，是一種特殊的法律援助律師。值班律師與傳統的法律援助律師都是現階段多元援助體系的組成部分。

（二）值班律師的權責不清晰。《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工作辦法》對值班律師的會見、閱卷等方面做了規定，但在實踐中出現一些問題。

在會見方面，法律條文以及相關的規范性文件規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約見值班律師的權利，值班律師可以主動會見被追訴人，即被追訴人和值班律師有雙向會見的權利。在履行會見手續時，如果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主動約見值班律師，值班律師需要持有被追訴人的法律援助申請表和律師執業證或工作證；如果是值班律師主動會見，則是提供公安局、法院、檢察院送達的法律幫助通知書，由看守所安排會見。值班律師會見被追訴人時不被監聽。在行使雙向會見權時，公、檢、法機關要提供便利，有條件的人民法院、檢察院設置專門的會見室。這從理論層面為會見提供了法律依據，但這種原則性規定，對于發出會見通知的時間、安排會見的時間、會見的場所等沒有強制性，實際效果可能并不盡如人意。

值班律師的閱卷權只能在審查起訴階段行使。在案件偵查階段，值班律師對案件的了解主要有兩個來源：一是會見被追訴人，通過和被追訴人溝通交流，了解事實和細節，容易受到被追訴人主觀看法的影響，不能客觀判斷案件的整體；二是從偵查機關了解案件涉嫌的罪名和證據等情況，可能會遺漏影響被追訴人定罪量刑的細節。另外，在審查起訴時間較短的情況下，值班律師沒有足夠的時間進行閱讀卷宗，對于案件現有情況、證據都不了解，僅僅依靠和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會見時的交流，怎么能期望值班律師客觀地看待案件，為被追訴人提供法律幫助。與此同時，值班律師在查閱卷宗時，對案卷材料不享有復制權，這無疑會影響值班律師查閱案卷的實際效果。

（三）值班律師的配套管理缺失。一是值班律師隊伍存在水平差異。律所指派擔任值班律師的人員多是實習律師或是剛拿到律師資格證、代理刑事案件經驗不足的年輕律師。這部分值班律師欠缺實踐經驗，只能是依據他們的理論知識為被追訴人答疑解惑，不能提供有效的法律幫助。二是值班律師的案件補貼不足。相比于委托律師獲得的律師費用，值班律師的案件補貼是固定的。做多做少一個樣，將導致值班律師缺乏工作的動力，消極對待值班律師的工作內容。

三、我國值班律師制度的完善

（一）準確定位值班律師的身份。在第一種觀點中，值班律師等同于辯護，賦予值班律師完整的辯護權，要求值班律師為每一個案件都進行調查取證，加之其可能一天會為多個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法律幫助，工作量巨大，不具有現實可能性。現在我國值班律師的資源并不充裕，希冀一蹴而就，跨度太大會影響值班律師制度的實施。在第二種值班律師是準辯護人的觀點中，注重量刑幅度的協商和訴訟程序的監督，忽視值班律師提供法律咨詢等基礎的法律幫助，不符合這一制度設立的初衷。在第三種值班律師是法律幫助者的觀點中，值班律師僅僅是提供法律幫助，沒有辯護權，這將值班律師的作用局限在一個小范圍內，不利于認罪認罰制度的實施，進而降低值班律師的預期價值。比較這幾種觀點的缺陷，以及實踐中的試點經驗，應當將值班律師定位為能夠承擔部分辯護職責的法律幫助者。

（二）明確值班律師的訴訟權利

1、值班律師的會見權。會見是值班律師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能夠充分接觸，了解案件實際情況，明確被追訴人的訴求的重要途徑。在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約見值班律師之后，公檢法機關向法律援助機構發出值班律師會見通知書應當盡快送達，將時間限制在十二小時內。值班律師履行會見手續時，看守所應當及時安排。即便在律師會見室已滿或是其他特殊情況下，看守所不能及時安排會見，也應確保在四十八小時內值班律師能夠會見被追訴人。在會見過程中偵查機關應當為其準備沒有監控的場所且偵查機關工作人員不得在場。在會見開始時，值班律師明確告知被追訴人享有的權利，并對被追訴人不理解的地方進行具體的解釋說明；與被追訴人進行細致的溝通，了解被追訴人的內心真實想法，以便值班律師能夠更加清晰案件的實際情況和提供更加契合的解決方案。在會見不方便的情況，比如當前處于疫情期間或是值班律師跨區域提供法律服務的，可以通過網絡，以在線會見的方式進行。這種方式可以減少值班律師的時間成本，提高值班律師的工作效率。

2、值班律師的閱卷權。值班律師通過查閱卷宗，可以對案件的事實情況、犯罪嫌疑人的筆錄進行詳細了解，分析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行為，才能在被追訴人的立場上，為被追訴人提供更有利于他的建議，比如權衡利弊之后，建議被追訴人適用認罪認罰從寬程序，減輕或從輕處罰。值班律師只能在審查起訴階段，對案件的卷宗材料進行查閱，影響了值班律師在偵查階段對案件的了解掌握。因此，應在案件訴訟過程中賦予值班律師閱卷權。

值班律師的閱卷權應當是包括對案卷材料的復制權，是不受限、完整的辯護權。前面提及要求值班律師對每一件案件都進行閱卷，無疑是加大值班律師的工作負擔。考慮到現在值班律師在業務繁忙的時候沒有足夠的時間精力去對案卷進行查閱，可以按照案件的輕重、情節是否輕微，在這方面有所取舍。對于事實清楚、情節輕微的案件，值班律師可以選擇不閱讀案件材料；對于情節復雜、情節嚴重的案件，值班律師按程序進行閱卷，通過對案卷的復制、摘抄，了解案件，查找是否會影響被追訴人量刑情節的證據和細節，值班律師在了解被追訴人涉嫌的罪名、法定量刑情節下，為被追訴人提供符合其訴求的法律幫助。司法機關要提前告知值班律師查閱卷宗，給值班律師充分的時間準備，為值班律師閱卷權的行使提供便利；比如提供線上、線下辦理兩種模式，簡化申請查閱卷宗的程序，提供電子閱卷、在線閱卷，減少程序審核，提高效率。在卷宗電子化之后，值班律師在閱讀案卷材料時，也要注意遵守保密條例。

（三）建立值班律師制度的配套措施

1、設置值班律師的準入門檻。各個地區都通過法律援助的標準為值班律師設立了準入機制，但一般來說都是直接以執業年限為唯一標準。首先，是執業年限的要求，至少是一年，這部分律師已經有了一定的經驗；其次，對辦理刑事案的數量進行要求，這樣避免對其辦案經驗進行主觀衡量；最后，對律師的職業道德加以要求，排除遭到多次投訴、違反職業道德的律師。所以，綜合值班律師的執業年限、辦理刑事案件的數量以及職業道德，選任值班律師，提高值班律師隊伍的整體水平。值班律師進行選任之后，定期開展值班律師業務培訓，由經驗豐富的律師負責講解，對值班律師進行專門的業務培訓，提高工作效率。在培訓中，值班律師互相交流各自遇到的問題以及相應的解決措施，豐富值班律師的工作解決辦法。

2、提高值班律師案件補貼。設置多種案件補貼標準，一般情況下以工作日為標準進行案件補貼，并且結合案件的不同階段、跨區、跨市的不同增加一定的補貼。例如，在偵查階段，提供的主要是法律咨詢等簡單的服務，值班律師承擔的責任較低，可以按照工作日為標準計算補貼；對于認罪認罰案件中，值班律師需要參與量刑協商程序的，承擔的責任較重，那么需要在工作日標準的基礎上進行額外的補貼。案件處于偵查階段、審查起訴階段和審判階段這三個階段時，每一階段以上一階段的補貼為基礎，對本地案件、跨區案件、跨市案件的補貼再加以提高。

3、建立值班律師的考核制度。指導意見提出由法律援助機構在值班律師工作結束之后，對值班律師工作的反饋意見，定期考核值班律師的工作，但并沒有制定具體的考核細則。

司法行政機關對值班律師的考核，不僅包括值班律師的出勤率、接待記錄、提供法律幫助形成的工作臺賬或工作卷宗，還要收集辦案機關的評價，包括對值班律師會見、閱卷、量刑協商、提出辯護意見、參與見證以及出庭辯護等方面的工作情況，是否向被追訴人告知認罪認罰行為的后果、是否積極與被追訴人會見和申請閱卷、值班律師是否積極與辦案機關量刑協商、是否能夠積極向辦案機關提出中肯的辯護意見、是否及時糾正辦案機關不當行為等內容。另外，也要關注被追訴人的反饋情況。將考核結果進行分析，發現問題所在，并及時跟進考核結果。對多次出現考核不合格的，由律師協會和律師事務所對值班律師給予年度考核不稱職等評價，并另行指派值班律師為被追訴人提供法律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