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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國際貿易中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的歷史演變

2021-01-14 12:17:31李春林俞穎超
海峽法學 2021年4期
關鍵詞:發展

李春林,俞穎超

在知識經濟時代,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最重要的差距應當說是知識差距而非資源差距。為了維持知識差距進而是發展差距,發達國家主導訂立《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議》(以下簡稱為TRIPS 協議),隨后還在區域或雙邊貿易與投資協定中寫入“超TRIPS(TRIPS-plus)”條款,致使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等人權關系日趨緊張。此種緊張明顯見之于中美貿易戰與科技戰之中,也解釋了在大流行時代為何會出現疫苗可及性問題。因此,有必要理清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在國際貿易中的歷史脈絡,進而探明兩者關系緊張的根源,并在此基礎上找到緩解此種緊張的根本出路,以便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時代推進全球知識產權治理體制改革。

一、知識產權保護的歷史演進與發展權的屬性變化

在20世紀末期,知識產權保護的歷史演進正好遇上發展權的屬性變化,并且兩者在國際貿易中日益發生碰撞,由此引發其間關系的深刻變動。

(一)知識產權保護的歷史演進

應當說,人類社會在長時間內并無知識產權的概念,當然也不可能對其進行保護。只是到了18世紀后半期,隨著知識技術日益成為資本的組成部分,并且逐漸與國內和國際貿易發生聯系,資本主義國家才開始對它進行一定的保護。①參見熊建軍:《論馬克思主義知識產權觀》,載《海峽法學》2020年第3 期,第56~59 頁。知識產權保護最早是國內性的,即領土保護,該階段從18世紀末延續到19世紀上半葉。領土保護的基本原則是知識產權不得延伸至首先授予權利的國家的領土之外。由于依賴國內法提供保護,知識產權在這一階段具有很強的地域性。不過,隨著貿易的擴張和科技的進步,知識產權保護在西方國家的推動下不僅突破國界,而且還走向全球,并在此過程中發生制度嬗變。

首先來看知識產權的國際保護階段。到了19世紀初,貿易開始向全球擴展,僅僅依靠國內保護不再能有效保護知識產權所有人的利益,一些西歐國家開始借助雙邊條約或協定來使知識產權保護開始跨越國界。①Catherine Seville, The Emergence and Development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in Western Europe, in Rochelle C.Dreyfuss and Justine Pila ed., The Oxford Handbook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8, pp.181-185.不過,隨著國家間簽訂的雙邊協定不斷增多,知識產權的跨國保護變得日益散亂,各國政府意識到需要創建統一國際法律框架取代紛繁復雜的雙邊協定。隨著國際社會在1883年簽訂《保護工業產權巴黎公約》,接著在1886年訂立《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國際知識產權體制的基石由此得以奠定,②Peter K.Yu, Teaching Internation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52 St.Louis U.L.J.923, 926 (2008).知識產權的國際保護正式開啟。它旨在通過國際規則來協調跨國專利申請程序而不是取代各國國內法;并且,通過確立國民待遇和獨立保護等基本原則,以各國國內法為基礎進行保護。知識產權國際保護的基本特征是:一方面,國家借助國際框架來規制知識產權;另一方面,國家對于知識產權標準設定又保留充分的自主權。③Peter Drahos, Intellectual Property and Human Rights, Intellectual Property Quarterly, Vol.3 (1999), 349-371.

在知識產權的國際保護持續一個世紀之后即20世紀80年代,發達國家不僅強調現有國際保護體制存在深刻的缺陷,而且還聲稱知識產權保護與國際貿易之間聯系緊密,因而應把它納入到多邊貿易體制之中。在烏拉圭回合談判結束之際,發達國家借助自身強大的實力主導訂立了TRIPS 協議。該協議不僅使國際貿易與知識產權實現聯結,包括創建一個強制性的爭端解決程序,而且還設立知識產權保護的最低標準,各WTO 成員必須根據該標準修訂其國內法。因此,TRIPS 協議的訂立,構成知識產權全球化的標志,即把知識產權保護的法律體制從一個國際性框架轉變為一個全球性框架。④Joo-Young Lee, A Human Rights Framework for Intellectual Property, Innovation and Access to Medicines, Ashgate Publishing, 2015, p.17.在全球保護階段,各國先前所擁有的立法自主權和政策空間遭到了極大壓縮。

在TRIPS 協議生效后不久,發展中國家不僅普遍無法在過渡期結束之前履行其規定的義務,而且國內所進行的有關改革給本國帶來了嚴重的社會問題,它們便開始質疑該協議所規定的知識產權保護標準的適當性與公正性,進而要求對現有國際知識產權體制進行改革。⑤Peter K.Yu, Teaching Internation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52 St.Louis U.L.J.923, 935-936 (2008).而發達國家則認為,TRIPS 協議確立的知識產權保護標準還不夠高,并對該協議為發展中國家規定的過渡期和靈活性等表示不滿,繼而尋求在多邊貿易體制下繼續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標準。不過,該企圖遭到了廣大發展中國家的抵制,發達國家于是轉而在非多邊貿易或投資協定中寫入“超TRIPS”條款,通過擴大保護范圍、縮減頒發強制許可的理由和延長專利期限來全面提高保護標準,⑥Joo-Young Lee, A Human Rights Framework for Intellectual Property, Innovation and Access to Medicines, Ashgate Publishing, 2015, p.27.從而推動知識產權保護進入超全球保護階段。在該階段,發展中國家先前所保留的政策空間和靈活性遭到進一步壓縮。

(二)發展權的屬性變化

直到二戰結束之前,人權都還未正式進入國際法,因而也無法給發展權提供棲身之所。只是在戰后伴隨聯合國的創建發展權才開啟進入國際法的征程,它正好趕上民族獨立和國際人權保護運動高漲的時代。⑦李春林著:《貿易自由化與人權保護關系研究》,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第255 頁。《聯合國憲章》第1 條和第55 條的規定強調,經濟發展與人權實現相互關聯,這就為發展權提供了法律依據,⑧汪習根:《發展權法理探析》,載《法學研究》1999年第4 期,第20 頁。由此推動發展權在國際法中的生長。而1948年《世界人權宣言》(以下簡稱為《宣言》)的通過有力助推發展權的誕生,因為它指出一個事實:發展與社會進步對于人權的實現來說是必不可少的。①Isabella D.Bunn, The Right to Development: Implications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 Law, 15 Am.U.Int'l L.Rev.1425, 1436 (2000).此外,《宣言》第28 條還規定:“人人有權要求一種社會的和國際的秩序,在這種秩序中,本宣言所載的權利和自由能夠獲得充分實現。”根據該條的規定,每個人或各國都有權出于追求自身發展和社會公正變革社會秩序,以使人權和自由得以充分實現。這就為見之于《發展權利宣言》中的思想起源與法律訴求提供了重要依據。②Margot E.Salomon, Global Responsibility for Human Rights--World Poverty and the Development of International Law,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7, p.4.不過,由于發達國家的阻撓,發展權進入國際法之路并不平坦,在經歷長達半個世紀的抗爭并發生持續的屬性變化后,才最終在國際法中站穩腳跟。

發展權最早是作為國家主權的派生權利。二戰后民族解放和獨立運動的高漲使先前許多殖民地和半殖民地擺脫殖民枷鎖,并作為獨立自主的主權國家登上世界舞臺,它們隨即基于主權不僅主張國家政治獨立,而且尋求國家經濟發展,發展權由此從國家主權中派生出來。在20世紀60年代發生一波又一波的去殖民化運動之后,發展權呈現出來的形式是發展中國家要求發達國家終結先前長期奉行的經濟支配和剝削性的殖民主義政策。③Novel G.Villaroman, The Right to Development: Exploring the Legal Basis of a Supernorm, 22 Fla.J.Int'l L.299, 300 (2010).發展中國家在那個時代最迫切的要求是促進本國經濟快速發展,進而實現政治、社會和文化的全面發展。因此,在20世紀60年代,發展權被理解為是一項各民族享有的集體權利而非主要為個人所享有的人權。④同上。換言之,發展權最初只是一項國家主權性權利,即主權國家追求其經濟社會發展的權利。

但發展權并未止步于作為主權的派生權利,為了實現其政治抱負,它還演進為一項基本人權。在20世紀70~80年代爭取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和國際人權運動的大背景之下,發展權最終演變成一項日益獲得國際承認的基本人權。具體來說,一是在爭取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斗爭中,發展中國家以主權主張國家或人民的發展權利;二是在國際人權運動中,國際社會以人權主張個人或是集體的發展權。⑤李春林著:《貿易自由化與人權保護關系研究》,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第268 頁。在1979年,聯大通過《關于發展權的決議》,這是發展權概念首次出現在聯大決議之中。⑥汪習根:《發展權法理探析》,載《法學研究》1999年第4 期,第17 頁。最為重要的是,1986年聯大以第41/128 號決議形式通過了《發展權利宣言》,其第1 條明確規定:“發展權利是一項不可剝奪的人權,由于這種權利,每個人和所有各國人民均有權參與、促進并享受經濟、社會、文化和政治發展,在這種發展中,所有人權和基本自由都能獲得充分實現。”由此可知,發展權既是一項個人人權,也是一項國家或民族集體人權。從其產生至今,發展權經歷了從人權目標到應有人權,再到法定人權,到實然人權的發展過程。⑦趙勇:《國際法發展新趨勢與非政府組織的參與》,載《海峽法學》2019年第4 期,第50 頁。至此,發展權作為一項國際人權的性質得到了國際社會的普遍承認。

由于發展權不論是作為主權權利還是作為基本人權,都日益獲得國際法的承認和保護,它還超出國際法上的權利范疇,演變為國際關系中的法律原則,旨在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以實現發展正義。發展權先是在20世紀90年代演變為一項一般國際法原則。“隨著發展權概念的發展,發展權已超越國際人權法的特定范疇,成為指導國際關系各領域的一般國際法原則。”⑧朱炎生:《發展權的演變與實現途徑——略論發展中國家爭取發展的人權》,載《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3期,第113 頁。作為一般國際法原則,發展權具有以下特征。

一是歷史基礎深厚。發展權朝著一般國際法原則方向演進首先來自于發展原則的推動。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發展中國家就提出發展原則,主張把它作為指導國際關系的準則。①郝明金:《論發展權》,載《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5年第1 期,第90 頁。二是各國公認。1993年180 多個國家在第二屆世界人權大會上通過的《維也納宣言和行動綱領》在第一部分第10 條重申《發展權利宣言》所闡明的發展權利是一項普遍的、不可分割的權利,也是基本人權的組成部分。顯然,世界各國就發展權的性質達成了廣泛的國際共識。三是具有普遍意義。發展權承載各國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并追求國際公平與正義,旨在通過促進各國共同發展使各項權利與基本自由在經濟、社會、文化和政治發展過程中得以實現。因此,發展權對國際法和國際關系各領域都具有指導意義。

由于發展權追求的經濟發展與人權保護滲入國際關系各個方面,在進入21世紀之后,為了應對日益嚴峻的挑戰,它還跨越國際法進入國際關系領域,演變成一項兼具法律、政治和倫理多維度的全球治理原則。②李春林:《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與發展權的功能定位》,載《武大國際法評論》2018年第5 期,第10~11 頁。由于具有法律、政治和倫理等維度,作為全球治理原則的發展權在推動全球治理體系改革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功能。發展權的法律維度主要指發展權已經是國際人權法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政治維度是指發展權構成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就解決全球共同發展問題達成的政治共識;發展權的倫理維度則是指發展權“成為與發展,因而與全球化有關的法律的正當性來源”。③Daniel Aguirre, The Human Right to Development in a Globalized World Ashgate, 2008, p.68.盡管國際經濟新秩序運動在20世紀80年代陷入低潮,但發展權的誕生不僅延續其生命力,而且還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誕生,從而在推動全球(貿易)治理體制改革中發揮著獨特的功能。

(三)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的演變

由于知識產權保護的歷史演進和發展權的屬性變化發生在同一個世界,具體說來發生在無中央政府的國際社會和沒有世界憲法的國際法中,這在引起國際關系和國際法發生變化的同時還導致兩者之間的國際法律關系持續變動。知識產權最早是一種國內特許性的權利,但隨著保護水平的不斷提升,其性質也在一直變動:在國際保護階段,知識產權實為一種國內權利;到了全球保護階段,它變成為一種全球私權;而在后TRIPS 時代,它甚至被視為一種“永恒的、天賦的和必然的”權利。④See Brad Sherman and Lionel Bently, The Making of Modern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The British Experience, 1760-1911,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9, p.219.不僅如此,隨著知識產權進入多邊貿易體制之中,它不僅借助國際貿易的承載而超越國界的限制,而且還深刻影響國際關系和人類社會生活方方面面,特別是人權的國際和國內保護。這自然會與發展權相互碰撞。

鑒于發展權尋求通過經濟社會發展來實現所有人權與基本自由,它被稱為第一項人權,同時也是最后一項人權。由于知識產權和國際貿易對于推動經濟社會發展,進而是促進人權實現至關重要,知識產權在國際貿易中變為一種極具擴張性的權利,這就可能對各國特別是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社會發展帶來負面影響,進而使發展權實現面臨嚴峻挑戰。在另一方面,由于發展權從一種主權性權利演變為一項基本人權,并在此基礎上發展成為一項國際法律和全球治理原則,它也滲透進入國際關系包括國際貿易的各個方面。發展權正試圖按照人權與正義原則而不是全球知識產權保護強調的經濟與效率標準塑造多邊貿易體制,并在此基礎上重塑全球貿易乃至社會治理,從而與知識產權保護展開國內政策空間的爭奪,最終引發知識產權與發展權關系的制度性緊張。此乃兩者關系在全球保護階段的基本樣態。

不過,由于知識產權與發展權進入多邊貿易體制的步調并不一致,兩者在國際貿易中的關系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在知識產權尚未進入多邊貿易體制的國際保護階段,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更多的是一種制度性分立。應當說,作為主權派生權利的發展權最早進入多邊貿易體制,因為,包括多邊貿易體制在內的國際經濟制度承認處于不同發展階段的國家都有追求其經濟社會發展的權利,發展權由此構成多邊貿易體制建立的基礎。不過,在這一階段由于知識產權在國際貿易中的缺位,發展權并未與其發生制度性的互動,兩者作為兩個不同且獨立的法律領域相互并存。然而,到了全球保護階段,由于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在國際貿易中發生全面碰撞,兩者關系呈現出制度性緊張狀態。而在后TRIPS 時代,由于知識產權不斷膨脹,知識產權與發展權之間的制度性緊張加劇。對此有必要詳加論述。

二、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在GATT 時代的制度性分立

與發展權相比,知識產權更早進入國際法體系之中。隨著1883年《巴黎公約》和1886年《伯爾尼公約》的簽訂,國際知識產權體制正式誕生。而國際人權體制直到二戰之后隨著聯合國建立、《世界人權宣言》通過和《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與《經濟、社會、文化權利國際公約》的起草才得以形成。而發展權步入國際法體系的時間更晚,嚴格說來是在1986年聯大通過《發展權利宣言》之后。正是因為發展權進入國際法體系的時間比知識產權大約晚了一個世紀,兩者早年在國際法體系中很少發生互動,且在國際貿易中幾乎沒有交集,因而呈現出制度性分立狀態。

盡管在GATT 時代知識產權沒有進入多邊貿易體制,但作為主權性權利的發展權卻構成多邊貿易體制創建的基礎。知識產權保護之所以長期未能進入多邊貿易體制,是因為它早年并不被認為與貿易有關聯,相反還被視為一種貿易壁壘。同樣,作為人權的發展權直到今天仍未能全面進入多邊貿易體制之中。盡管當代貿易體制和人權體制都是戰后的產物,但從一開始它們就沿著平行、獨立以及有時甚至相互矛盾的軌跡發展。“貿易的國際法與人權的國際法雖然都誕生于二戰后,但兩者卻存在嚴重的制度性分立。”①James Harrison, The Human Rights Impact of the World Trade Organisation, Hart Publishing, 2007, pp.34-35.換言之,在GATT 時代不僅知識產權與國際貿易之間存在制度性分立,而且人權包括發展權與自由貿易也存在制度性分立。由于無論是知識產權還是發展權都與國際貿易聯系緊密,它們原本應在多邊貿易體制中發生接觸與碰撞,但由于要么被自身體制封閉于內,要么被其他體制阻擋在外,最終因缺乏交互影響而呈現出制度性的分立。

此外,GATT 時代知識產權與人權包括發展權在國際貿易中的相互分立也是因為二戰后多邊貿易體制與國際人權體制共同信守嵌入式自由主義所致。嵌入式自由主義是影響二戰后多邊貿易體制創建的主流意識形態,它是指就自由主義國際經濟秩序的承諾被鑲嵌在對國內干預主義政策的更大承諾中。②John G.Ruggie, International Regimes, Transactions and Change: Embedded Liberalism in the Postwar Economic Order,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36 (1982), pp.393-398.嵌入式自由主義在GATT 時代之所以被信守,是因為它在實現自由貿易的同時給各國政府干預留有足夠的政策空間。③李春林著:《貿易自由化與人權保護關系研究》,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第144~145 頁。正因為它給各國政府為實現特定公共目的包括保護人權留有干預的空間,使得貿易體制與人權體制能夠在維持某種內在聯系的基底上呈現出制度性的分立。

知識產權保護與作為人權的發展權的制度性分立首先表現為國際知識產權體制與國際人權法各自追求不同的中心目的并奉行不同的基本原則。《巴黎公約》第1 條規定:“適用本公約的國家組成聯盟,以保護工業產權。”換言之,國際知識產權體制所追求的中心目的是保護成員國的工業產權,特別是確保某一成員國的工業產權得到其他所有成員國的保護。為了實現其中心目的,國際知識產權體制引入了國民待遇和實質對等等原則。④Sam Ricketson, The Emergence and Development of the Internation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System, in Rochelle C.Dreyfuss and Justine Pila ed., The Oxford Handbook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8, pp.202-203.至于為何要保護知識產權,基于功利主義的解釋是它能夠激勵科技創新。國際人權法則主要保護個人和群體的權利與自由不受國家和政府官員的侵犯,并為此引入人權天賦和人權平等等原則。而作為新一代人權的發展權,則致力于確保每個人和各國人民參與、促進并享受發展,以促進所有人權和基本自由獲得充分實現。

此外,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的制度性分立也表現為國際知識產權體制與國際人權法在這一時期都只注重內在制度建設,而不是展開互動或向國際貿易延伸,并在那里發生接觸。在20世紀下半葉,人權倡導者的一個緊迫關切是制定和編纂法律規范和創建新的國際監督機制。相比之下,國際知識產權體制的關注中心是通過多邊條約修訂逐步擴大保護范圍,并在國家和地方層面予以落實。因此,每個國際體制中的國家和非國家行為體都不認為相對方的行動有助于或有害于它們的努力。①Laurence R.Helfer, Intellectual Property and Human Rights: Mapping an Evolving and Contested Relationship, in Rochelle C.Dreyfuss and Justine Pila ed.The Oxford Handbook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8, pp.122-123.正因為如此,國際知識產權體制的核心文件即《巴黎公約》和《伯爾尼公約》及其修訂都未提到人權或發展權。與此同時,知識產權和發展權在GATT 時代都未尋求進入多邊貿易體制,因而也不可能借助國際貿易平臺展開互動。

最后,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的制度性分立甚至還在國際人權體制內部展現出來。盡管國際知識產權體制一直沒有提及人權,但國際人權法從一開始就規定了知識產權保護。《世界人權宣言》第27 條第2 款規定:“人人對于他所創作的任何科學、文學或美術創作而產生的精神和物質的利益,有享受保護的權利。”不過,該條第1 款規定:“人人有權自由參加社會的文化生活,享受藝術,并分享科學進步及其產生的福利。”《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第15 條也遵循這一邏輯來規定知識產權保護。如此看來,國際人權法不僅保護個人的知識產權,而且保護所有人的人權,知識產權保護實際上被當作是實現人權的手段。正因為如此,國際人權法中的知識產權保護條款既很少為知識產權倡導者所提及,也很少為人權倡導者所主張。②Laurence R.Helfer and Graeme W.Austin, Human Rights and Intellectual Property: Mapping the Global Interfac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1, p.32.

三、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在WTO 時代的制度性緊張

(一)WTO 時代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的基本樣態

正如前文所述,在烏拉圭回合結束之際,發達國家主導訂立了TRIPS 協議,使知識產權保護正式進入WTO。而發達國家推動知識產權入世的真正目的是維持與加大它們與發展中國家的知識與發展差距。知識產權入世不僅改變貿易自由化,而且也改變全球知識產權治理,并由此改變了國際關系的內容,從而對各國特別是發展中國家的社會經濟和科技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而且,借助多邊貿易體制提供的空前保護,知識產權演變成為一種極具擴張性和壓制性的全球私權。這些都使得以發展促人權的發展權在實現過程中遭遇知識產權保護的嚴峻挑戰。

具體說來,TRIPS 協議的訂立重塑了國際知識產權體制,它不僅強化現有公約的實體性規則,而且將其納入一項綜合性的條約之中。作為加入WTO 的前提條件,每一個國家,包括許多從未加入《伯爾尼公約》或《巴黎公約》或對知識產權保護不力的發展中國家,都必須接受TRIPS 協議,并參與WTO 的爭端解決機制,該機制有權對違反條約者實施貿易制裁。③Laurence R.Helfer, Intellectual Property and Human Rights: Mapping an Evolving and Contested Relationship, in Rochelle C.Dreyfuss and Justine Pila ed., The Oxford Handbook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8, pp.123-155.由于TRIPS 協議就知識產權保護確立了統一的最低標準,各個國家,不論其經濟與科技發展水平如何,都必須達到這一標準。這就大大縮減了各國政府先前為追求人權保護和社會經濟發展所保有的政策自主權,由此引發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的制度性緊張。

在國際人權保護的倡導者看來,知識產權保護與人權包括發展權之間甚至存在沖突。如保護和促進人權小組委員會2000年決議首先斷言“在TRIPS 協議與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實現之間存在真實或是潛在沖突”。④Sub-Commission on Promotion and Protection of Human Rights,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and Human Rights, Res 2000/7, UN Doc E/CN4/Sub2/RES/2000/7 (17 August 2000).我們認為,把兩者關系定性為制度性緊張比起說成是沖突更為準確,因為,知識產權保護與人權包括發展權關系既不存在固有沖突,也不是天生和諧,而是在根本上由制度造就。特別是WTO 取代GATT,引發了多邊貿易體制的根本重構,同時也重塑了國際知識產權體制,最終導致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從GATT 時代的制度性分立演變為WTO 時代的制度性緊張。該緊張也是由國際人權法持續生長并向多邊貿易和國際知識產權體制延伸所引起的,其中包括可持續發展已成為WTO 的組織性目標。

(二)WTO 時代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制度性緊張的主要表現

由于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各自都有豐富的內容并滲透進入國際關系包括國際貿易的各個方面,兩者關系的制度性緊張有多方面的表現。

一是在目的追求與價值偏好方面的各行其是。TRIPS 協議序言一開始就強調其目的,即“期望減少對國際貿易的扭曲和阻礙,并考慮到需要促進對知識產權的有效和充分保護”。也就是說,知識產權全球保護體制的中心目的乃是強化知識產權保護和促進自由貿易。而國際人權法則致力于促進所有人權和基本自由的保護和實現。特別是發展權,由于意識到社會經濟發展對于人權實現的至關重要性,它希望通過發展來促進所有人權的實現。因此,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各自的國際體制所追求的目的大不相同。

與其目的追求各異相關聯的是,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的價值偏好也不相同。法律包括國際法在某種意義上講是社會基本價值借以實現的一種工具。①[德]沃爾夫剛·格拉夫·魏智通主編:《國際法》,吳越、毛曉飛譯,法律出版社2002年版,第6 頁。在國際社會中由于沒有憲法來實現價值序列化,某一法律制度往往排他性地追求特定的價值,完全無視與自身功能實現看似不相關的其他價值,由此存在價值偏好。其中,具有國家中心性的多邊貿易體制追求的是國家整體的經濟發展和福利增長,可以稱之為效率價值。WTO 的一個至上性的目標就是在利用和分配世界生產資源方面實現經濟效率。②Debra P.Steger, Afterword: The “Trade and…” Conundrum—A Commentary, 96 Am.J.Int'l L.135, 139 (2002).而且,制度的價值偏好使得WTO 法包括融入其中的全球知識產權規則排他性地崇尚貿易價值,而效率和福利外的其他價值被認為是外在于貿易法的,甚至是有損于其宗旨的。③Philip M.Nichols, Trade without Values, 90 Nw.U.L.Rev.658, 700 (1996).而人權法排他性地崇尚人權與人道價值,認為人權才是唯一目的。盡管知識產權保護和發展權各自的國際制度安排都追求正義,但在WTO 法的眼里,正義的基本表達乃是互利互惠,因而是一種結果論的正義觀。在國際人權法中,正義往往與實質公平聯系在一起,它不僅追求結果正義,而且追求過程正義。

二是在規范性義務創設方面的相互抵觸。為了實現其目的與價值追求,保護知識產權的TRIPS 協議通過創設統一最低標準,不僅給各成員國創設了嚴格的實體性義務,而且還設定一系列的程序性義務;不只包括積極作為的義務,還包括消極不作為的義務,并輔之以國際和國內強有力的執行機制來加以保障。同樣,國際人權法和發展權既給國家設定消極不作為義務,又設定積極作為義務,包括尊重、保護和實現人權的義務。④Mihir Kanade, The Multilateral Trading system and Human Rights: A Governance Space on Linkages, Routledge, 2018, p.2.由于兩者的價值取向和目標追求不同,國際人權法要求國家做出的行為可能是為WTO 法包括TRIPS 協議所禁止的,反之亦然。這就使得國家無法同時履行兩類內容并不一致的義務。由于WTO 規則是作為一個具有優先于一般國內法的超級憲法性文件運作的,⑤Jeffrey Atik, Democratizing the WTO, 33 Geo.Wash.Int'l L.Rev.451, 452 (2001).它們能夠促使國內政策和法律發生改變。國際人權法由于沒有類似的憲法優先性,致使在發生抵觸時國家的人權義務常常讓位于知識產權義務。“在貿易與人權存在交疊時,貿易議題常常會居于優先地位。政府負有義務追求國家利益,而不是人權利益。”⑥Susan Ariel Aaronson and Jamie M.Zimmerman, Trade Imbalance: The Struggle to Weigh Human Rights Concerns in Trade Policymaking,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 p.27.

三是在社會功能發揮方面相互制約。這主要是指強化知識產權保護導致發展權難以發揮其基本功能,即承載所有人權和基本自由的實現。發展權原本寄希望通過經濟、技術和社會發展來承載所有人權與基本自由的實現,但TRIPS 協議卻要求各國嚴格保護知識產權,包括藥品專利,這自然會導致專利藥品價格高漲,發展中國家的民眾普遍難以承受,從而使他們的健康權受到很大影響。“在全球化的推動下,發展中國家常常不得不采取對《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國際公約》規定的權利構成負面影響的措施。結果,發展中國家無法履行它們的國際人權義務,即使它們很想改進國內人權狀況。”①U.N.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 52d Session, Provisional Agenda Item 4, U.N.Doc./CN.4/Sub.2/2000/13 (2000), Preliminary report submitted by J.Oloka-Onyango and Deepika Udagama, paragraph 44.事實上,由于日益擔心國際知識產權體制的迅速擴張正侵入一系列價值承載的,從而有人權影響的經濟、社會和政治問題包括健康、教育和原住民的權利等,從2000年起抗議TRIPS 協議的浪潮從未平息。②Laurence R.Helfer, Intellectual Property and Human Rights: Mapping an Evolving and Contested Relationship, in Rochelle C.Dreyfuss and Justine Pila ed., The Oxford Handbook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8, pp.127-128.

(三)WTO 時代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制度性緊張的根本原因

TRIPS 協議第7 條規定其“目標”,即“知識產權的保護和實施應有助于促進技術革新以及技術轉讓和傳播,有助于技術知識的創造者和使用者的相互利益,并有助于社會和經濟福利及權利與義務的平衡。”該協議若能真正實現前述目標,知識產權保護就會促進發展權的實現。不過,由于在WTO 時代知識產權保護本身的異化、知識產權與人權保護失衡以及TRIPS 協議對成員國政策乃至治理空間的壓縮,前述目標幾乎都未得到充分實現,甚至是使全人類受益的環境無害技術,發達國家都沒有推動本國跨國公司向發展中國家轉讓。③馬忠法、胡玲:《論跨國公司投資環境責任的國際法規制》,載《海峽法學》2020年第3 期,第50~51 頁。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由此呈現出制度性緊張狀態。

首先,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的制度性緊張是由知識產權保護在WTO 時代的異化所導致的。知識產權,像其他制度一樣是社會建構之物,其目的是增進社會的福祉。④Mario Cimoli and Joseph E.Stiglitz, The Role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in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with Some Lessons from Developed Countries: An Introduction, in Mario Cimoli et al.(eds.),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Legal and Economic Challenges for Development,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p.5.也就是說,知識產權與發展(權)的關系是手段與目的的關系。正如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發展議程指出:知識產權保護不能被視為目的本身,同樣,知識產權法協調也不能被視為目的本身,該協調導致在所有國家,不管它們的發展水平,都采用更高保護標準。⑤WIPO, Proposal by Argentina and Brazil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a Development Agenda for WIPO, WO/GA/31/11, 27 August 2004.不過,在國際貿易中,知識產權保護被發達國家事實上當作目的本身,以服務于維護和鞏固它們的技術優勢和科技霸權,并削弱發展中國家后發優勢的終極目的。⑥Irina D.Manta & Mattias G.Ottervik, Blunting the Later-mover Advantage: Intellectual Property and Knowledge Transfer, 52 Akron L.Rev.877 (2018).TRIPS 協議為工業化國家長期占據競爭優勢的各種知識產品爭取出口市場,并試圖改變未來全球競爭的條件,特別是發展中國家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利用知識產權作為一種工業政策來實現戰略發展目標。⑦Ruth L.Okediji, Legal Innovation in Internation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Relations: Revisiting Twenty-One Years of the TRIPS Agreement,36 U.Pa.J.Int’l L.191 (2014).

事實上,TRIPS 協議將WTO 成員分為三類:知識產品生產大國(主要指發達國家)、物質產品生產大國(主要指發展中國家)、既非知識產品也非物質產品生產大國(主要指欠發達國家),由此制造貿易世界三分。⑧李春林著:《貿易自由化與人權保護關系研究》,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第319 頁。在TRIPS 協議下,發達國家在知識產品方面的地位優勢是很難被削減的,而發展中國家想要從物質產品生產大國發展成為知識產品生產大國也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去突破重重障礙,就更別說欠發達國家能夠實現發展目的了。由于這三類國家之間的國際地位已經結構化,很難被打破。由此看來,TRIPS 協議與致力于通過發展來促進人權的發展權完全背離。究其原因,國際貿易中的知識產權保護立法遵循實力導向邏輯,因而是大國主導的,而西方大國是本國產業和金融資本代言人,國際知識產權保護自然是資本本位的,而不是人本化的,由此自然與人權特別是發展權的要求相背。

其次,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的制度性緊張也是由于兩者在全球化時代保護失衡所引起的。知識產權入世大大地提升了知識產權的保護水平,即從GATT 時代的國際保護發展為WTO 時代的全球保護。TRIPS 協議創造了新的和更為強有力的知識產權保護,并且所有WTO 成員都必須采用和執行新的保護標準。①Kitsuron Sangsuvan, Separation of Powers in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Balancing Glob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or Monopoly Power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by Competition Law, 26 N.Y.Int’l L.Rev.1 (2013).這表明全球貿易與知識產權治理進入新階段,從而改變了自19世紀以來的知識產權全球治理的原始基調和內在邏輯,即由知識產權的保護與限制二元平衡轉向知識產權的無限保護。在TRIPS 協議下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保護形成巨大保護落差,具體體現在保護力度和保護層級方面。在WTO 時代,發展權隨著《發展權利宣言》的通過已經正式進入了國際法,但它只是在形式上獲得國際保護。而且,就程序方面來說,TRIPS 協議的執行機制比人權條約的執行機制更為嚴格,由此造成執法上的不平衡,一個國家對其人權義務的遵守實際上從屬于對TRIPS 協議和其他知識產權條約的遵守。②Laurence R.Helfer, Regime Shifting: The TRIPS Agreement and New Dynamics of Internation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Lawmaking, 29 Yale J.Int'l L.1, 26-27 (2004).

最后,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的制度性緊張還與WTO 協定特別是TRIPS 協議對于各國政策空間的極大壓縮有關。由于國際人權法給國家設定尊重、保護和實現人權的繁重義務,國家需要擁有足夠的政策空間才能切實履行其國際人權義務。③李春林著:《貿易自由化與人權保護關系研究》,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第201 頁。國際人權法文件往往還明確規定國家負有義務或責任保有并利用有關政策空間。《發展權利宣言》第3 條第1 款強調:國家“對創造有利于實現發展權利的國內和國際條件”負有主要責任。而且,它著重指出:“各國有義務單獨地和集體地采取步驟,制訂國際發展政策,以期促成充分實現發展權利。”而貿易自由化和知識產權全球化似乎天生就有壓縮國家政策空間的偏好。

在持續長達一個世紀的知識產權國際保護階段,各國包括發展中國家完全可以自主創建本國的專利制度以追求它們的發展目標和社會政策。④Joo-Young Lee, A Human Rights Framework for Intellectual Property, Innovation and Access to Medicines, Ashgate Publishing, 2015, p.6.但這在知識產權全球保護階段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國際貿易法和國際人權法傳統上在不同的領域里運行,并且對于政策空間有不同的定位。全球貿易法的定位傾向于限制政府利用國內政策空間,而國際人權法定位為給利用國內政策空間做出有抱負性的聲明。”⑤Daniel Drache and Lesley A.Jacobs (eds.), Linking Global Trade and Human Rights: New Policy Space in Hard Economic Time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4, p.3.盡管按照TRIPS 協議所定標準保護藥品(疫苗)專利會影響藥品和疫苗在本國的可及性,從而使得一國難以充分履行保障公民健康權的國際義務,但WTO 成員往往還不得不這樣做。各國不能在原則上接受TRIPS 協議,而后在實踐中又忽視它,因為,WTO 爭端解決機制和貿易制裁的潛在性使這種逃避成為一種代價更高的戰略。“新貿易規則危及人權享有的主要方式是限制國家的‘政策空間’,即與貿易有關的規則有可能制約國家采取為保護人權所需要的措施。”⑥Thomas Cottier et al.(eds.), Human Rights and International Trad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 p.200.

四、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在后TRIPS 時代制度性緊張的加劇

給予知識產權以超強保護的TRIPS 協議造成了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利益分配的不公平和發展差距的拉大。⑦Kitsuron Sangsuvan, Separation of Powers in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Balancing Glob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or Monopoly Power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by Competition Law, 26 N.Y.Int’l L.Rev.1, 15 (2013).但發達國家并不滿足,它們認為,TRIPS 協議創設的保護標準只是最低限度的,因而還需要不斷提高。為了能夠進一步借助于國際貿易來鞏固其在全球的科技優勢并從中攫取最大的利益,發達國家原本指望通過修訂多邊性的TRIPS 協議來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標準,但遭到了因加入TRIPS 協議而深陷困境的發展中國家堅決抵制。于是,發達國家特別是美國便憑借自身強大的實力在其主導訂立的雙邊和區域貿易協定寫入超過TRIPS 協議規定的保護標準,即“超TRIPS 標準”,從而給發展中國家設定超出TRIPS 協議規定的國際義務。因此,大約從2000年開始,國際知識產權規則制定的中心從WTO 和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兩大平臺日益向自由貿易協定轉移,這標志著后TRIPS 時代的開啟。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的關系進入到一個新的時代,即制度性緊張的不斷加劇。

在后TRIPS 時代,發達國家除了通過雙邊自由貿易協定來寫入“超TRIPS 標準”,主要借助各類區域貿易協定如《反假冒貿易協定》(ACTA)、《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和《美墨加協定》(USMCA)等來不斷提高知識產權保護的國際標準。此類標準主要表現為:擴大知識產權保護客體的范圍,如把藥品實驗數據和未經披露的信息納入保護范圍;延長知識產權保護期限,通過為專利所有人提供調整專利期限以變相延長專利保護期限,把版權保護期限從TRIPS 協議規定的50年延長至70年;限制使用強制許可及平行進口;加強知識產權執法等。①Cynthia M.Ho, Access to Medicine in the Global Economy: International Agreements on Patents and Related Right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1, pp.235-241.而且,為了迫使像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大國進一步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標準,美國甚至發動貿易戰,最終在2020年1月與中國締結《中美經貿協議》,該協議全面強化知識產權保護,構成“超TRIPS 標準”的最新發展。②張乃根:《非多邊經貿協定下的知識產權新規則》,載《武大國際法評論》2020年第1 期,第10 頁。

在自由貿易協定中,寫入“超TRIPS 標準”的知識產權條款或章節除了對TRIPS 協議的效力與范圍進行拓展外,還通過對WTO 成員享有的權利進行限制來達到設定比TRIPS 協議更高、更廣以及更嚴的知識產權保護目的。通過強化知識產權保護標準和執行機制,TRIPS 和“超TRIPS”條約加劇了國際知識產權體制與其他國際體制包括人權體制之間的緊張。“從程序上看,有關緊張是為知識產權條約相對于在WTO 之外的其他條約包括人權公約的更為嚴格的執行機制所制造的。執行上的巨大差距制造了一種失衡:在兩個國際體制發生交疊時,遵守后一類條約可能讓位于遵守TRIPS 和‘超TRIPS’條約。”③Laurence R.Helfer and Graeme W.Austin, Human Rights and Intellectual Property: Mapping the Global Interfac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1, pp.40-41.如此說來,由于寫入自由貿易與投資協定中的知識產權保護標準不斷超過TRIPS 協議的規定,在促使知識產權最大化的同時導致政策空間最小化,從而全面壓縮各國追求經濟發展和人權保護的靈活性,知識產權與發展權之間的制度性緊張由此進一步加劇。當前,為了遏制我國的發展,美國正在把獲得全球知識產權保護的科學技術用作發動對華科技戰的武器,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的緊張再明顯不過了。

知識產權與發展權關系的制度性緊張之所以加劇,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通過在國際貿易或投資協定中寫入“超TRIPS 標準”,發達國家進一步從知識產權立法、執法和法律解釋等方面全面壓縮發展中國家所擁有的政策空間,致使發展中國家在追求經濟發展和人權保護方面的靈活性不斷喪失,從而日益難以充分履行尊重、保護和實現人權的義務。這自然會使發展權無法實現其基本價值追求。在TRIPS 協議中,發展中國家保留了一些靈活性來使本國專利法適合社會需要,但“超TRIPS 標準”卻不斷侵蝕此種靈活性。④Cynthia M.Ho, Access to Medicine in the Global Economy: International Agreements on Patents and Related Right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1, p.251.“超TRIPS”一詞的真正含義是指,給知識產權提供比TRIPS 協議所要求的更為嚴格的保護,并由此限制該協議所允許的靈活性。

另一方面,通過演進為一項全球治理原則,發展權不斷地向國際貿易和知識產權延伸,它與知識產權保護日益相互碰撞。在發展日益被視為一項權利的時代,由于WTO 協定把可持續發展設定為其組織性目標,發展權日益滲透進入國際貿易。隨著新自由主義全球化(貿易自由化)對小農、女性工人、食品安全和全球貧窮模式的消極影響在2000年后逐漸被視為一個發展和人權問題,人權包括發展權尋求對多邊貿易體制和TRIPS 協議進行重塑。①Andrew Lang, World Trade Law after Neoliberalism: Re-imagining the Global Economic Order,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1, p.81.2001年“多哈發展議程”和《關于TRIPS 協議與公共健康的多哈宣言》的通過以及2007年世界知識產權的“發展議程”啟動,都表明發展權在不斷向國際貿易與知識產權體制滲透。此外,發展中國家和一些學者還大力呼吁發展權在WTO 中的主流化,以便重塑國際貿易規則包括知識產權規則。2015年12月聯大通過題為《發展權》的決議指出:在落實《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過程中,發展權應處于中心位置。在后TRIPS 超全球保護時代,由于目的追求和價值偏好不同,發展權與知識產權保護正在爭奪國內政策空間和國際規則塑造的主導權,從而加劇了兩者關系的制度性緊張。

五、結語

知識產權原本只是一種國內權利,但在進入多邊貿易體制之后卻演變為一種全球私權,并從先前的國際保護升級為全球保護。而且,隨著“超TRIPS 標準”日益覆蓋TRIPS 協議所確立的統一最低標準,知識產權逐漸獲得超全球保護,變成為一種極具擴張性的超級權利。而在同一時期,發展權也在發生重大的屬性變化,從作為主權派生權利,到作為基本人權,再到演進為一項國際法一般原則和全球治理原則。結果,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在晚近經歷了深刻的變化:在GATT 與知識產權國際保護時代,呈現出制度性分立;在WTO 與知識產權全球保護時代,出現制度性緊張;而在后TRIPS 與超全球保護時代,制度性緊張加劇。此種制度性緊張說到底是知識產權與人權保護關系的緊張,主要是由世界主流意識形態變化所導致的國際法律制度的根本重構,具體說是多邊貿易體制晚近的重大轉型引起的。

筆者認為,知識產權保護與發展權關系的制度性緊張不能通過確立人權規范優先于貿易規范的規范性等級框架來得到解決,因為,其根本癥結在于與貿易有關的國際知識產權規范嚴重壓縮國家的政策空間,從而限制甚至是剝奪了國家尋求經濟發展與人權保護的靈活性。因此,緩解此種緊張的出路在于對全球知識產權保護與國際人權保護之關系進行制度重構,以實現兩者之間的公正平衡,從而使各國特別是發展中國家能夠利用在國際知識產權立法中規定的政策空間以執行公共政策和發展目標。②Ahmed Abdel-Latif, The Right to Development: What Implication for the Multilateral Intellectual Property Framework?, in Christophe Geiger, Research Handbook on Human Rights and Intellectual Property, Edward Elgar, 2015, p.614.這就需要引入發展權進路,因為發展權天生就要求國家必須擁有適當政策與治理空間來實現經濟發展和人權保護。③Mihir Kanade, The Multilateral Trading System and Human Rights: A Governance Space on Linkages, Routledge, 2018, pp.195-228.而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時代,知識產權保護與人權包括發展權關系的制度重構需要積極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因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改革全球治理體系包括全球知識產權治理體制的中國方案,它為推動全球知識產權治理體制朝著更加公正合理方向發展提供了根本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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