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有五個“早”,分別是大學畢業早(18歲)、留學早(21歲)、獲得博士學位早(24歲)、當大學教授早(25歲)、當大學校長早(29歲)。父親從唐山路礦學堂(大學)畢業時不僅年歲早,而且成績好,在校四年,年年考第一。
我小時候,大學里一位送信的郵遞員總是在學期終了來我家送信時和母親隨便聊起:“考第一名的又是那個小個子姓茅的,別看他的個子小,將來一定能干大事。”那時,他還不知道這位“姓茅的”就是她的丈夫。他的話后來果真應驗了。之后,父親考取了清華留美研究生,在康奈爾大學獲得了碩士學位,在卡內基·梅隆大學獲得了博士學位,還創造了“茅氏定律”。那時,他年僅24歲。
父親對子女的教育、學習從不橫加干涉,他常對我們說:“只要學出個名堂來,學什么都可以。中國有個成語叫做‘名列前茅’,‘茅’字在此成語中的意思就是一種叫‘白茅’的植物所編織的旌旗,它應該走在最前面。你們有幸姓‘茅’,不要辜負祖上傳給你們的這個激勵人上進的、稀有的好姓氏!”
他的民主精神可從他的子女所學的專業中得到體現:我們兄弟姐妹6人中有學物理、文學、音樂、制藥、地理、心理的,但沒有一人是學橋梁的。可是,有時過分的民主也會讓孩子們放任自流,步入迷途。我選擇了音樂,更是有如“盲人騎瞎馬,半夜臨深池”。可他不但沒有阻止,反而在我的盲目堅持下盡力促成。
父親的數學很好,他年輕時能把圓周率背到小數點以后的第100位。但很遺憾,他這份基因沒有遺傳給我。我對數學不感興趣,有時還考不及格。后來,父親不知從哪里聽來的,說是音樂可以陶冶、改變人的性格,于是他多方打聽,想找個音樂老師來教我音樂。那時,我大約是10歲。正好,鄰居中有一位叫丁繼高的會拉小提琴,父親就為我買了一把玩具小提琴,請他來教。那時,我把拉小提琴當作我應該追求的人生的最大幸福、最大目標和最大的快樂。我暗自下了決心:將來也要做個小提琴家。
父親心中一直有另一座橋,他希望通過自己的教育,讓子女“成名成家”。我很小就知道父親是個名人,因為在報上常常見到他的名字。在杭州時我常看見和他來往的客人如竺可楨、侯德榜,以及科學界的許多名人。只見他們汽車出入(那時坐汽車的人很少),受人尊敬,他們的生活比普通人優越得多。我呢,不費吹灰之力就成了個名人“之后”。這個“之后”使我近水樓臺先得月,窺見這月宮內的、蕓蕓眾生以外的、顯赫名人的另一種生活,羨慕不已,企盼不已。我要立志把這名人“之后”變為“之中”。
(選自《環球人物》2011年第33期,茅于潤口述,鐵雷整理,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