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手

張天飛

自遠嫁內蒙十余年來很少陪伴父母過年，母親已經年近古稀，今年決定回老家陪伴父母過春節。在家的幾天里鄉親們輪番請客，還有同學聚會，還沒有與父母來得及親熱，春節長假就結束了。春節剛過的東北天氣依然冷徹身骨，返程的那天，東方的啟明星還沒退去，媽媽就起床為我們準備早飯，把我們平時愛吃的東西往車里裝，還念叨著：回家來自家東西都沒吃著，拿回去自己做著吃吧，并一直送我們到村口。當車要啟動時，我抓著媽媽的手，那是一雙我曾經熟悉又陌生的手：那樣涼，涼得我不覺打了個寒顫；那樣粗糙，那樣硬，指骨節已經膨大變形，無法伸直，不知是對家的眷戀、對父母的不舍還是母親的那雙手的緣故，我的心五味雜陳。這時，媽媽推開我的手，略帶著命令的口氣說：“上車吧，路上小心，別惦記我和你爸，好好上班，好好照看孩子?！碑斘覐能嚧巴蚰赣H時，她的右手在揮動著，臉扭向了一旁，左手卻在眼角擦拭著，我不敢再回頭看媽媽，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撲簌而下，我的思緒隨著滾動的車輪回到了媽媽陪伴著我們成長的那些歲月。

我小的時候就愿意枕在媽媽的腿上，玩累了，她用柔軟、白皙的手撫摸著我的頭，一會兒我就會進入夢鄉；有時生病了，只要媽媽撫摸著我的頭，頭痛很快就會好起來；天冷了，早上醒來一雙嶄新的花棉鞋就擺在枕邊；餓了，一會兒媽媽就會把熱騰騰的飯菜端上飯桌。我也愛拉著媽媽的手到鄰居家串門、到供銷社買泡泡糖、到田間捉蜻蜓、到生產隊看電影……

一天，我和伙伴小鳳一起玩，她拿著自己縫的布口袋踢或者打沙包，我羨慕不已，雖然縫得不好看但是自己也沒有，趁小鳳不注意我便偷偷揣到兜里，跑回家拿出來自己玩了起來。媽媽看到了就問是哪來的沙包，我支支吾吾地說是別人給的，媽媽便懷疑了起來，再次問我我仍然說是別人給的，媽媽用手撫摸我的頭說：“不是自己的東西再好也不能拿，今天你拿這個覺得沒啥，長大了偷東西就要坐牢的，小孩子要誠實，不能撒謊，拿了別人東西就還回去，要不然以后沒人和你玩了?！眿寢屨f完就進屋了。我在院子里轉了兩圈，心想：如果小鳳知道是我拿的，以后不和我玩了咋辦，還是送回去吧。于是我就把布口袋送了回去，我倆又在一起玩了一會，當我回到家，把我驚呆了，媽媽一會兒工夫就用縫紉機給我做了8個布口袋，有大的、小的，都是用平時做衣服的布角拼湊起來的，有的一面就四種布拼接的，五顏六色漂亮極了，我高興得跳了起來，拉著媽媽的手說，我要讓小鳳看看我漂亮的布口袋，說完拿起兩個就往外跑。這些布口袋一直伴隨著我的童年，給我帶來了無比的快樂。

一晃我就上學了，每天按時按點上學，感覺自己失去了自由：每天再不能和小朋友去后山摘野杏了、不能去小河邊抓蝌蚪了、不能去西山采酸溜溜了、不能睡懶覺了。一想到這些，我就不想上學了。早上到了上學的時間我也不起床，媽媽叫了我幾次，我就裝作頭疼。媽媽以為我真的頭疼了，用她那有力、溫暖的手在我的額頭捋了一會，非常的舒服，問我好了沒有，我為了躲避上學就說頭還疼，過了一會，我偷偷看看時鐘已經過了上課的時間就說頭不疼了，爬起來吃了口飯跑出去玩了。第一天就這樣輕松騙過了媽媽，第二天早上我又使出同樣的伎倆。其實媽媽早就發現我是裝病，她啥也沒說，幫我穿好衣服和鞋，幫我背上書包，拉著我的手往外走，我直往后拖，嘴里還嘟囔著說：人家頭疼不能上課了，我不去上學，可是媽媽的手太有力氣了，她抓著我的手腕，我掙脫不了，就號啕大哭，媽媽見狀皺著眉頭手舉高了又放下，又抬起手訓斥道：小孩不上學干啥呀，啥也不懂，長大啥也干不了，你要再逃學我就打你，說完彎下腰背起我就向學校的方向走去。不知是被媽媽嚇的還是聽懂了媽媽的話，從那次以后我上學再沒曠過課，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那時爸爸是村里的赤腳醫生，服務全村五百多戶的村民，每天很少有時間在家，生活的重擔都壓在了媽媽身上，媽媽每天去生產隊干農活還要操持家務。為了不讓我們兄妹四人輟學，農閑時媽媽就到莊稼地里挖野菜喂豬、雞，養大了換錢為我們交學費。她的雙手漸漸粗糙了。到了秋收季節手都會裂口子，可她為了不耽誤干活，就買些聞起來甜甜的蛤蜊油抹上，有時或用膠布粘到口子上，啥活不誤。我們漸漸長大了，離開了家，與父母團聚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記憶中的那雙柔軟、溫暖的手再也不見了，她的手越來越粗糙了，骨節都變形了，背駝了，身體也不如從前了。每次看到媽媽時，讓她與我們生活，她總說還能照顧自己呢，為了不讓在外的兒女替她操心，總是強忍病痛自己勞作……

這就是中國千百萬空巢媽媽們，她們用勤勞、溫暖的手，詮釋著偉大的母愛。媽媽的手就像旗幟，為你指明方向，媽媽在哪，家就在哪；媽媽的手就像啟明星，為你帶來希望；媽媽的手就像風箏的線，牽掛著你的安全；媽媽的手就像避風的港灣，讓你重新修整遠航的帆；媽媽的手就像嚴冬里的爐火，為你驅趕嚴寒自己卻不斷地燃盡；媽媽的手就像雕工的刻刀，讓你棱角分明；媽媽的手就像畫家的筆，為你描繪著錦繡前程；媽媽的手如帛線，為你編織著五彩的中國夢！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