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合作原則違反現象解讀幽默諷刺的語言風格*——以《傲慢與偏見》的人物會話為例

王 可

(河南工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3)

0 引言

合作原則作為語用學的基本理論之一，揭示了言語交際中的一般規律，對會話含義的解釋和分析具有重要的意義[1]。在言語交際中，為了提高交流效率和實現交流目的，人們往往會無意或有意地以合作原則為基礎進行交流[2]。然而，幽默諷刺作為一種特殊的語言表達方式，雖然能夠產生意想不到的交流效果，但是通常會違反合作原則[3-4]。特別是在小說這種文學體裁中，人物性格特征往往通過幽默諷刺的會話形式呈現出來，這一藝術手法對人物性格特征的刻畫具有重要作用[5]。因此，對小說人物會話中的幽默諷刺效果進行解釋和分析，有助于準確把握小說的人物性格特征和探究小說的語言風格。英國作家簡·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以幽默諷刺的語言風格著稱，雖然已經有大量學者對其進行了廣泛的研究，但是鮮有從合作原則違反的視角對小說人物會話進行分析。本文對《傲慢與偏見》中幽默諷刺的人物會話進行解讀，分析人物會話是如何通過違反合作原則而產生幽默諷刺效果，從而進一步探索幽默諷刺和合作原則間的相互關系。

1 合作原則及其違反現象

在會話過程中人們為了實現特定的目的，會話雙方應確保自己所談及的內容與本次會話的目的一致，從而保證會話順利進行，這就是著名的合作原則。合作原則主要包括質量準則、數量準則、相關準則、方式準則[6-7]。運用合作原則分析小說中的會話含義，可以幫助讀者深入理解主人公的性格特征，并能更好地理解人物內心的情感沖突，使讀者充分地感受語言藝術的魅力。

在會話過程中，一方為了突出自己交流目的，往往會故意違反會話的合作原則，即所謂合作原則違反現象[8]。合作原則違反現象在文學作品中廣泛存在，這種現象的產生通常與人物幽默諷刺的會話相伴隨，能夠充分展現人物的性格特征和人物關系的矛盾沖突，增強作品的藝術性和思想性。

在小說《傲慢與偏見》中，簡·奧斯汀運用自身強大的語言表述能力，通過大量人物會話，完成人物形象塑造和場景描繪，繼而推動小說故事情節的發展。在小說中，幽默諷刺藝術手法的大量使用不斷挑戰著合作原則，同時也賦予小說鮮明的語言風格和感染力，受到廣大讀者的青睞，也吸引了眾多學者對其展開研究。如李雅新、徐懷云、于波等運用言語行為理論分析《傲慢與偏見》中貝內特夫妻間的會話，得出人物之間幽默諷刺的會話暗寓了他們的個性沖突，進而推動了故事情節發展的結論[9-11]；成敏等以話語、人物、事件三方面的反語為切入點，對小說語言的幽默諷刺效果做了深入分析[12]。然而，真正從合作原則違反現象來研究這部名著的文獻卻并不多見。本文擬從合作原則的質量、數量、相關和方式四大準則入手，詳細分析小說會話中的合作原則違反現象所產生的幽默諷刺效果，并解讀人物會話背后的潛在含義。

2 《傲慢與偏見》合作原則違反現象解讀

2.1 違反會話的質量準則

質量準則是指說話人在說話時要保證其所說話語的真實性和質量[13]。對《傲慢與偏見》的人物會話進行分析，可以發現人物會話對質量準則的違反往往能夠產生幽默的效果，突顯諷刺的意味，賦予會話內容更深刻的含義。

在小說的第一章中，當貝內特夫人聽到莊園來了一位有錢的單身漢后，與丈夫展開了這樣一段會話：

“Is he married or single?”

“Oh! single, my dear, to be sure! A single man of large fortune; four or five thousand a year. What a fine thing for our girls!”

“How so? how can it affect them?”

“My dear Mr. Bennet, how can you be so tiresome! You must know that I am thinking of his marrying one of them. ”

“I see no occasion for that. You and the girls may go, or you may send them by themselves, which perhaps will be still better; for, as you are as handsome as any of them, Mr. Bingley might like you the best of the party. ”

在貝內特夫人的話語中，反復出現的“single”一詞突出表達了她在聽聞自己的新鄰居是一個多金的單身漢之后，內心極度興奮的強烈情感。通過此詞的反復運用，表現了貝內特夫人為自己的女兒謀得一樁好姻緣的急切心情。然而，貝內特先生顯然知道夫人有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那個有錢單身漢的想法，但是卻故意裝作毫無覺察的樣子，只是輕描淡寫地反問自己的夫人，這位新鄰居的到來和女兒有什么關系。貝內特先生反問的目的就是要提醒夫人不要胡思亂想，不要做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然而，貝內特夫人卻完全沒有意識到丈夫對自己異想天開想法的嘲諷，繼續向先生解釋自己的想法。貝內特先生并未直接拒絕夫人的請求，而是盛贊夫人的美貌超過了女兒，并鼓勵夫人親自出馬去博取新鄰居的好感。通過此處的會話描寫，讀者可以感受到貝內特先生幽默風趣、睿智過人的性格特征。相形之下，貝內特夫人愚蠢可笑、不切實際和貪慕虛榮的形象也就躍然紙上。作者通過有意違反會話的質量準則，產生了幽默諷刺的效果。

2.2 違反會話的數量準則

在合作原則中，數量準則主要是指會話雙方的語言信息都是交談所必須的，而且都要有一定依據。具體是指在會話時會話雙方對于話題內容的交流恰到好處，并能為對方提供足夠有效的信息[14]。

在小說《傲慢與偏見》的第二章中，貝內特先生獨自拜訪了賓利先生，使其夫人和女兒獲得了認識賓利先生的機會，但貝內特先生卻有意隱瞞了相關的事實：

“I hope Mr. Bingley will like it, Lizzy.”

“We are not in a way to know what Mr. Bingley likes,” said her mother resentfully, “we have not to visit.”

“But you forget, mama,” said Elizabeth, “that we shall meet him at the assemblies, and that Mrs. Long has promised to introduce him.”

會話中，貝內特先生隱瞞了自己拜訪過賓利先生的事實，所以，當他提到賓利先生可能會喜歡麗茲所戴帽子的時候，由于信息的不對稱，貝內特先生的這些沒有緣由的古怪言語使貝內特夫人對賓利先生產生了厭惡感。上述會話中，貝內特先生刻意隱藏了部分信息，違反了會話的數量準則，但是卻栩栩如生地刻畫出了貝內特先生做事喜歡巧留懸念的幽默性格特征，也將貝內特夫妻之間微妙的關系展現得淋漓盡致。

第七章中，在收到賓利先生的邀請信后，簡問她的母親：

“Can I have the carriage?” said Jane.

“No, my dear, you had better go on horseback, because it seems likely to rain; and then you must stay all night.”

貝內特夫人這樣答非所問，看似毫無由頭，但是卻把其內心活動展現得一覽無余。其實，貝內特夫人并不需要解釋自己的回答，因為這種解釋對女兒的問題來說完全不必要。從這段人物會話中，讀者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作為一個母親，貝內特夫人希望女兒把握機會去抓住一個有錢單身漢的迫切心情。貝內特夫人的回答中不必要的解釋顯然違反了會話的數量準則，但是卻恰恰增強了對貝內特夫人自以為是性格的諷刺。

隨后，簡騎馬去了尼日斐莊園，淋雨后感冒了，如母親所愿，她成功地留在了那里。在聽到簡生病的消息后，伊麗莎白決定步行去看望簡，在尼日斐莊園里，伊麗莎白聽到了達西先生和賓利小姐二人的會話。

賓利小姐連續向達西先生問了6個問題，其中最值得讀者注意的是達西先生對第1個和第6個問題的態度：

“How delighted Miss Darcy will be to receive such a letter! ”

“How can you contrive to write so even? ”

對于這兩個問題，達西先生一直保持沉默，這違背了會話的數量準則。大多數人不可能向一個不愿意回答自己問題的人接連提問，但為什么賓利小姐明知達西先生不愿意回答自己的問題，卻一定要連續發問呢？原因很簡單：她喜歡他。在賓利小姐眼中，只有這樣做才能在外人面前表現出她與達西先生的親密關系。但她失敗了，因為賓利小姐所提出的其他諸如“Pray tell your sister that I long to see her”這樣乏味的問題同樣也不會引起達西先生的任何興趣。會話中，面對一方的提問，如果另一方沒有回應，則表示他顧不上回答或者表示他根本不愿回答。因此，會話雙方應該清楚這一點,并及時停止發送不必要的信息。然而，賓利小姐卻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結果只能讓自己尷尬不已。賓利小姐本想通過與達西先生的互動來引起他對自己的注意，結果卻適得其反，她問的問題越多，她就越不成功。從數量準則的角度來分析，賓利小姐是極其不善于會話的，并且這些索然無味的問題也是對她的一種諷刺。

2.3 違反會話的相關準則

會話的相關準則是指會話者圍繞某個固定話題展開會話，否則，就會出現偏離話題的無效交流[15]。

在小說《傲慢與偏見》的第二章中，因為貝內特先生隱瞞了拜訪過賓利先生的事實，所以貝內特夫人不能理解丈夫說話的真正含義，這種無效的交流直接導致貝內特夫人對賓利先生產生了反感，她心中的煩悶無處可泄，便借題發揮到正在咳嗽的女兒凱蒂身上：

“Don’t keep coughing so, Kitty, for heaven’s sake! Have a little compassion on my nerves. You tear them to pieces.”

此處，貝內特夫人說凱蒂的咳嗽嚴重影響了自己的情緒，但稍后當她得知單身貴族賓利先生要來拜訪的時候，她的情緒又變得異常興奮，態度前后迥然。面對夫人后續的一連串問題，貝內特先生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告訴凱蒂怎么咳嗽都可以。這樣文不對題的回答，明顯違反了相關準則，同時也表達了貝內特先生對夫人喜怒無常行為的不滿：女兒凱蒂的咳嗽是不可控制的生理性疾病，作為母親，貝內特夫人對女兒的病癥毫不關心，反而借故拿病中的女兒發泄情緒，這對口口聲聲說愛著女兒的貝內特夫人而言，充滿了無情的諷刺。但是，沉浸在女兒即將嫁給賓利先生這樣一位有錢單身漢幻想中的貝內特夫人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先生態度的異常。這個細節生動地刻畫出貝內特夫人頭腦簡單、思想膚淺、空有一副好皮囊的花瓶形象。

2.4 違反會話的方式準則

方式準則主要是指話語表達意義要清晰、簡短、無歧義[16]。在小說的第一章中，貝內特夫人告訴先生尼日斐莊園被人租走了這一特大消息：

“My dear Mr. Bennet,” said his lady to him one day, “have you heard that Netherfield park is let at last?”

Mr. Bennet replied that he had not.

“But it is,” returned she; “for Mrs. Long has just been here, and she told me all about it.”

Mr. Bennet made no answer.

“Do not you want to know who has taken it?” cried his wife impatiently.

“You want to tell me, and I have no objection to hearing it.”

貝內特先生本來可以直接地簡明扼要地回答“是”或“不是”，但他卻用一句冗長的話來做答，這顯然違反了會話的方式準則。貝內特先生這樣的回答，其實是明確地告訴夫人，他對這個小道消息絲毫不感興趣，之所以耐著性子聽下去，完全是出于對夫人的包容。然而，與貝內特先生的反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整個交流過程中貝內特夫人一直在自說自話，對丈夫的態度完全沒有察覺。作者巧妙地借助夫妻間日常會話狀態對貝內特夫人的反應遲鈍進行了諷刺，同時也再次印證了她極度缺乏與人溝通能力的事實。

3 結語

本文以合作原則理論為基礎，以質量、數量、相關和方式四個準則為切入點，對簡·奧斯汀《傲慢與偏見》中幽默諷刺的人物會話進行了深入分析和解讀，揭示了幽默諷刺語言和合作原則違反現象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