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瑞
(中共安慶市委黨校,安徽 安慶 246000)
紅色文化,是特定時代、特定地區誕生的特有文化,由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在革命、建設和發展的事件進程中不斷吸收、熔鑄、重組、整合而形成的以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為核心的先進文化精神與文化形態,[1]形成了一套獨特的文化體系。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紅色文化資源,特別是革命文物的保護工作,強調“中國革命歷史是最好的營養劑。”十九大報告又明確提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源自于中華民族五千多年文明歷史所孕育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熔鑄于黨領導人民在革命、建設和改革中創造的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植根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2]
不同民族群體的認知受到其生態環境和社會環境的制約,從而表現出獨具特點的認知結構與組織,當環境發生變遷時,改變民族認知框架構成的要素就會使得民族文化發生改變。[3]中華民族何時產生了民族自覺性?費孝通先生曾說過:“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形成于幾千年的歷史過程中;作為一個自覺的民族實體,則于近百年中國與列強對抗中出現。”
縱觀鴉片戰爭以來的中國近代史,直至新文化運動后,中華民族的先進分子才開始真正關注并著手重構中國人價值觀念體系。艾森斯塔特對古代中國有這樣的描述:“古代中國社會只有在帝國政治結構內的調適性變遷和邊緣性變遷,而未產生導致制度性的整體性變遷。”在這段話中,包含兩層含義:第一,古代中國是否一塵不變?它在不斷地進行調試性和邊緣性變遷,但是未造成制度性變遷。第二,這種變是為了什么?變以求不變。那么古代中國不變的核心又是什么?是儒家思想與封建秩序。兩者相輔相成,儒家思想為封建秩序存在的合法性提供理論依據,而封建秩序又為儒家思想在意識形態領域的統治地位奠定了權力基礎。
隨著第一次工業革命完成,國與國之間的聯系日益密切,東方和西方不再是孤立的兩個世界。中國盡管處于鎖國狀態,卻逃不開外部體系的沖擊和內部生產關系的變化,隨之,權力秩序相應地發生了變化,由器物變革到制度變革,直至指向王權秩序,以辛亥革命為標志,千年帝制而告終結。與此相應,儒家思想也在一步步喪失合法性權力的支撐,由洋務運動時期提出“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到維新變法時倡導資產階級改良,宣揚“君主立憲”,再到辛亥革命中高舉“民主共和”,直至辛亥革命的失敗,仁人志士已然覺察到“倫理的覺悟,為吾人最后之覺悟之最后覺悟”,僅僅照搬照套西方的制度和學習先進的技術,無法從根本上救中國,只有革新思想,從宗族主義與“小家”的思想中解放出來,以民族國家利益至上才能最終改變國之命運。
五四運動中,初具共產主義覺悟的知識分子從十月革命的勝利中看到了馬克思主義的思想偉力和社會主義的光明前景,也洞察到西方資產階級民主思想的實質,“民主是什么?是資本階級從前拿他來打倒封建制度的武器,現在拿他來欺騙世人把持政權的詭計”,遂與西方資產階級思想作了徹底決裂,逐步走上了以馬克思主義思想為指導,實踐中國革命的道路,并在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工人運動相結合的進程中創建了中國共產黨。毛澤東同志曾感嘆:“自從中國人學會了馬克思列寧主義以后,中國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動轉入主動。從這時起,近代世界歷史上那種看不起中國人,看不起中國文化的時代應當完結了。”[4](P1516)
五四運動以后,民族文化的重構與黨領導的民族革命具有高度的契合性,改變了以往只有覺悟的革命者而缺少覺醒的人民大眾的斗爭狀況,實現了中國人民與中華民族自鴉片戰爭以來第一次全面覺醒。[5]
馬克思主義作為文化的舶來品,在五四運動前后傳入中國,隨即受到廣泛的傳播。起初,與其他思想宣傳路徑相同,以片面的文化態度,強調了絕對的“破與立”,徹底否定了傳統文化,從而樹立馬克思主義在文化思想領域的絕對權威,拒斥了以仁愛為核心的儒學傳統,為外來文化的生成做鋪墊。盡管為馬克思主義的廣泛傳播開辟了文化空間,但也導入了“本本”與教條的思維定式。我們不得不捫心自問,中國的馬克思主義之靈魂究竟是依賴外國的傳播,還是源自中國革命實踐總結?
回到文化產生的本源,一個民族共同生活的實踐創造了特定的社會存在,社會存在又展現了該民族內個體的意義和價值。馬克思主義為中國革命實踐提供了指導,中國革命實踐又為馬克思主義落地創造了生存空間。大革命失敗以后,共產黨退居井岡山,展開土地革命,密切了與農民階級的聯系,開辟了一條有別于蘇聯的新道路——“農村包圍城市”,中國革命由此進入到黨領導武裝斗爭的新階段。由于缺乏實踐經驗,在如何正確對待馬克思主義理論以指導中國革命的現狀,如何正確對待共產國際指示和蘇聯經驗的問題上存在著教條的傾向,進而在軍事上脫離實際,紅軍被迫實行戰略轉移。長征中,中國共產黨在政治與軍事方面積累了更多實踐經驗,理論得到充分的論證,也發展出適應本土的新思想,逐步糾正教條主義,最終取得戰略轉移的勝利,開創了中國革命的新局面。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偉大長征精神,就是把全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根本利益看得高于一切,……就是堅持獨立自主、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的精神;就是顧全大局、嚴守紀律、緊密團結的精神……”[6](P395)長征精神中的獨立自主、實事求是,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奠定了重要的實踐基礎。
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堅持敵后抗戰,開展整風運動,組織大生產,形成了以“實事求是、為人民服務、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為核心要義的“延安精神”,而《實踐論》更是解決了文化立場轉變與文化自信根基的問題,辯證地論述了認知與實踐的關系。“實踐證明:感覺到了的東西,我們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東西才能更深刻地感覺它。感覺只解決現象問題,理論才解決本質問題。這些問題的解決,一點也不能離開實踐。”[7](P286)
另一方面,文化的重構不能割裂文明史的延續。理解馬克思主義,無法跳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對其的影響力,千年文明塑造了國人身份認同,培養了思維慣性。在整風運動中,共產黨人徹底轉變了教條的思維模式,檢討了片面的文化立場,扭轉了形而上學的否定傳統文化的虛無主義態度,為推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提供思想準備。
這些所構成的紅色文化,反映了知識分子群體中服膺馬克思主義者在各種思潮激烈碰撞的時代艱難而華麗的轉身,最終確立了以社會主義文化克服和超越中國封建主義文化與西方資本主義文化的沖突,實現了走向馬克思主義的文化自覺歷程,對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建設、增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自信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文化自信,是一個國家、民族、政黨對自身文化價值的充分肯定,對自身文化生命力的堅定信念。[8](P251)在2016年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5周年大會的講話中,習近平總書記特別指出了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的三重內涵,即“在5000多年文明發展中孕育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黨和人民偉大斗爭中孕育的革命文化和社會主義先進文化”,[9]它包含了歷史邏輯、實踐邏輯與現實邏輯,在此基礎上構成了中國的文化自信。
1903年,宣揚“維新變法”制度改良的學者梁啟超赴美國訪學,歸國后曾有這樣的感慨:“自由云,立憲云,共和云,如冬之葛,如夏之裘,美非不美,其如于我不適合。”可見,制度的優勢是否能體現,與其根植的土壤有直接聯系。而滋養這片土壤的則是該國的文化養分,優秀的文化能夠滋養先進的制度,提供發展的路徑,最終實現民族的復興。
百年前的中國,落后于西方工業化國家,尋求變革自新的發展道路,直至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指引,中國革命最終走向成功。百年前舊中國與世界體系被世界邊緣化,任人宰割,而現如今卻已日益步入世界舞臺的中央,從一個影響世界的變量成為一個穩定世界的力量。在此過程中,無論是國內的迅速發展還是外部影響力的激增,都離不開建構于實踐邏輯之上的紅色文化,其當代價值在于它曾站在一個全球邊緣地位的國家的文化立場,仍保持了文化自信,在此基礎上,所產生的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在全球文明對話當中,不僅回應了歷史,提出了更加符合發展中國家自己的主張,[10]更厚植了民族復興的發展優勢。
近幾十年,中國進入了快速發展期,第二大經濟體,軍事實力位居世界第三,但是國家創新能力和軟實力與發達國家有差距。物質發展中的短板不容忽視,但更深層次的是軟實力發展的不匹配、不協調。隨著20世紀90年代后期的“走出去”過程中,在與國際接軌之時,自覺不自覺地采用西方標準進行自我否定,進而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這無疑會導致對本國文化自信心的逐步喪失。破題的思路在于重植自信,取得更長遠的發展。所以,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提出“文化自信”,引起了社會高度重視、廣泛共識。紅色文化承載了這一廣泛的歷史深度,是文化自信的源泉與精神支柱。新時期,紅色文化立足于經濟社會發展,也應不斷創造出新內容,為經濟發展提供精神支撐與價值動力。
紅色文化的當代價值,在于它作為中國當代文化的重要開端,確立了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文化形態,提出了中國文化建設的新問題、任務與使命,為今天文化發展提供了有益借鑒。其價值指向現代,又對現代性做了新的闡釋,至今仍然是衡量中國現代化文化發展的尺度。“回溯—前進”一直是歷史和文化前進的主要方式。[10]在前進的道路上應回顧歷史,進而確定未來前進的正確方向。
紅色文化產生的背景是革命時期,目標是為了中國獨立、民族的統一。1944年,毛澤東同志在《文化工作中的統一戰線》中指出:“我們的工作首先是戰爭,其次是生產,其次是文化。”[11](P1011)文化在那個革命的年代被視為對抗敵人的武器之一,武裝人們的頭腦,是統一戰線建立的基礎。所以,“我們的文化是人民的文化,文化工作者必須有為人民服務的高度的熱忱。一切為群眾的工作都要從群眾的需要出發,而不是從任何良好的個人愿望出發。”[11](P1012)歷史發展到今天,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光明前景,在時代的新征程中,必須培養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奮斗終生的有用人才,在這個問題上須通過當前的教育體系,循序漸進地開展思想政治教育,從而為培養建設者與接班人提供重要保障。思想政治教育理論源泉來自何方?來自于“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大力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學科體系建設,為思政課建設提供了根本保證”,來自于“對共產黨執政規律的認識和把握,為思政課建設提供有力支撐”,更來自于“黨帶領人民在革命、建設、改革過程中鍛造的革命文化,為思政課建設提供深厚力量”。[12](P329)
西方主流價值觀“文明沖突說”中,文化是一種被單純物化了的概念,它存有中心、邊界,卻忽視了文化研究的核心是人。以文明最終走向沖突的宿命否定人主觀能動性的作用,人的積極性被極大地忽略了。文化定義在中國初萌之時就明確了人是文化的核心,以文化人,強調文化對于主體的影響,文化育人則積極地體現了這一核心思想。毛澤東同志指出“為人民服務”的核心指向即“為什么人的問題”“如何服務及服務者主體條件”。[11](P854-859)2019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學校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師座談會上指出:“辦好思想政治理論課,最根本的是解決好培養什么人、怎樣培養人、為誰培養人這個根本問題。”[12](P328)可見,時代雖然變化,內容不斷充實,形式愈發多樣,但“教育為人民服務,培養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12](P328)這一立場始終未曾改變。
放眼世界,中國作為一個大國,對于世界的文化影響力還十分有限,軟實力建設有待加強。更需要反思的是,近年來的教育對于西方文化是否仍存在不假思索地接受和盲目推崇,這并非有益的文化交流與借鑒,不利于本土文化向著積極的方向發展。文明交流固然要超越文明隔閡,文明互鑒必然會替代文明沖突,但是交流互鑒僅是手段,與時偕行、創新發展才是最終的目標。
紅色文化創新需恪守兩大原則:第一,要堅持與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從優秀傳統文化中汲取養分,否則就會脫離文化生存的土壤,喪失文化生長的根基,缺失民族本真的特色。第二,堅持與新時期建設的指導思想和發展方向緊密聯系,否則就會迷失方向,偏離目標,背離初心。文化創新在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的基礎上,加強對執政規律、建設規律的認識和把握,從而推動文化育人的發展。
面對著世界范圍內不同思想文化相互激蕩的境遇,多元化的信息獲取渠道,道德評判、價值判斷和現實選擇也變得多樣化。面對著外來文化體系的沖擊,文化的多元化趨勢必然使文化的同質化與異質化、文化的整合與沖突同步呈現和增長,[13]如何甄別精華與糟粕,避免陷入價值迷失的沼澤,如何保持自身定力,不被“他者化”,明確自身的主體地位與話語權,破題的關鍵在于堅持文化自信。紅色文化所昭示出的歷史方向感,以歷史必然性證明了為什么要堅持共產黨的領導,馬克思主義為什么行,社會主義為什么好。所以繼承紅色文化有利于人們在對不同思潮的比較鑒別中更加自覺地堅持黨的領導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方向,使民眾產生強大的內聚力與向心力。[14]
從革命到執政,從民主主義到社會主義,從計劃到市場,從封閉到開放,四大轉變造就了今天文化的新語境,也必然使紅色文化在當代出場具有新路徑與新形態。[10]
安徽地區包含了大量的文化資源,如大別山文化、抗戰文化、農村改革發源地、改革創新工作等。同時也誕生了眾多的黨史人物,1955年至1964年授銜的1 614名開國將帥中,安徽籍將軍130名,而全國十大將軍縣,安徽省有兩個,還有各條戰線的人才集聚,可見該地區文化積累非常深厚。然而,誕生于安徽被納入到中國共產黨精神譜系之中的精神卻不似紅色資源那般繁多。究其根本,在于對紅色資源內涵的發掘有限,無法體現出它的地域獨特性。所以,對現有的文化資源應加以甄別,充分發掘其內涵,加以提煉,打造出文化品牌,發揮文化聚合力與感召力,提升紅色文化育人的作用。
整合紅色文化資源,首先需要加深對紅色文化的認識,確保資源充分發掘與利用。其次,統籌各地域相關的文化資源,協調發展,突出重點與各地特色,互補優缺,形成完善的文化體系。
紅色文化教育屬于公共文化服務,公共文化是政府主導的文化,更應該利用其優勢,在資源配置優化的基礎上發揮強勢的推廣效應。[15]第一,要加強內容策劃,擴大紅色文化影響力,借力媒體力量,增強社會認同。第二,在網絡時代,應合理利用網絡媒體、信息化和智能化的優勢,將紅色文化在多領域、全方位的傳播平臺上推廣。
學校是文化育人的重要陣地之一,然而當今的學校教育絕大多數都存在著一些問題,教育的功利忽視了對人自身的培養,成材之育甚于成人教育。
中國古語有云“蒙以養正”“余力學文”,即在培養人的品德、人格基礎之上,強調才學的重要性。對于這種品質,英國哲學家羅素曾對此不乏褒贊之詞,“中國有一種思想極為根深蒂固,即正確的道德品質比細致的科學知識更重要”,并指出了以道德至上為核心的文化教育是這個民族堅不可摧的必勝法寶——“中華民族堅不可摧,能夠繼續等下去,也等得起”。[16](P12)如今,教育反而本末倒置,也因此存在諸多問題。堅持“立德樹人”,回歸教育初心尤為必要。此中,紅色文化應發揮其優勢,即對人的教育、對人的關懷、對人的感化從而彌補這一缺失。
“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17](P251)紅色文化是特定歷史時代的產物,是中華民族基因傳承,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支柱,既溫情了整個社會,又凝聚了民族力量。